“殿下,动手吧。从前在太后手下我只能苟活,到了府上是您让我知道我也是有用之人,才知道日子也可以过得这般有趣,没什么遗憾了。”

    说罢辛言紧闭双眼,静候处置。

    安书未与白意洲默默相视一笑,便定了留下辛言的命,一剑刺过去,避开所有要害,过去的也算两清了。

    “之后白意洲就假意挟持我,又特地翻墙出去,故意被何大人抓住。”

    安书未心思记挂着昏迷中的白意洲,给皇上讲事发经过就讲得特别笼统。

    可皇上好奇得很,追问道:“那兵符是怎么回事?何大人是何时变成友军的,朕竟然都不知道。”

    “何大人,还不算友军吧……至于兵符,这是秘密,皇上别问了。”

    安书未不知道何渊为何会突然帮自己,不知是他只是选择了利国利民利己的一方,还是何序向他透露过什么。

    又或者……是对身为将帅之职的无可奈何产生了共鸣,更加无法眼睁睁看着北原全军含冤受屈……

    皇上便没有追问下去:“那,那你给朕讲讲许放的事,总可以吧?”

    此时的皇上没了束缚,丝毫没有天子模样,与安书未更不像叔侄,虽年长十几岁,依然好似可以谈天说地的朋友,没有一点架子。

    “可以,昨夜白意洲被押送至大理寺后……”

    很多细节安书未选择一句话带过,白意洲受刑的过程她并不想再回忆一遍,可许放毕竟朝廷命官,突然离世,需要给皇上一个交代。

    “第一次出手不成,待姜玉离开后,他又趁众人不备动手,举刀直接向白意洲心口刺。”

    皇上:“他们是想死无对证?”

    “嗯,不能嫁祸他弑君,那就让他无法说出真相。好在何太尉及时发现端倪,上前一脚将许放踹倒在地,可刀还是刺中了白意洲的肩膀。”

    安书未感到后怕,冲过去时那把刀就深深插在白意洲的肩上,可他还不忘露出安慰的笑容。

    “当时急着找陆大夫来给白意洲医治,许放知道了我们的关系,留不得。”

    “什么关系?”皇上一脸好奇,脱口而出。

    “?”

    骂皇帝应该是死罪吧。

    面对安书未沉默无奈又不耐烦的表情,皇上及时正色回到正题:“呃……他……是怎么死的?”

    “我冲过去,他看出来我们是相识的关系。”安书未还是多解释了一下。

    皇上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明白了安书未的解释,又似乎是过于明白。

    和白意洲什么关系?

    互相喜欢的关系,还是已经在一起的关系,她也说不清。

    只求白意洲能平安无事,好给这个问题一个明确的答案,毕竟她一个人也说了不算。

    不经意安书未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夜,院墙外面是等候多时的层层士兵,院墙内押上性命一赌的两人短暂一吻。

    皇上看出安书未走神儿,提醒道:

    “咳咳——所以是何大人杀的?”

    “不是,我杀的,何大人给了我白意洲的剑。”安书未如今毫不掩饰,“许放是共犯,等判瞿氏的时候,就说今日收押,倒时和瞿氏一同赐死了就好。”

    她早就想好了如何处理许放的早亡,说这些话的时候毫无波澜,看不出是个十七岁的少女,但想到她经历的那些曲折,又合情合理。

    这两年来仇恨就像是卡在喉咙中的鱼刺,每咽一次就会疼一下,如今终于拔掉了,虽然手法粗暴带着血腥味,可她总算可以坦然的生活了。

    皇上却心里一沉,自己的这位侄女要比想象中绝决得多,看来以命抵命是安书未绝不可动摇的决定了,可皇上站在自己的角度,却又有了难言之隐。

    “朕……想和你商量件事。”

    安书未:“是想让我不杀太后?”

    “你怎么知道!”皇上震惊,慌忙补充道:“朕可以明日就把皇位传给你,白家加官晋爵赏金封地都可以,其他你想杀的想罚的随你处置……可母后。”

    皇上声音渐小,没有底气。

    “朕知道……她坏事做尽,对朕也不好……可她,毕竟是朕的生母,朕只想让她活下去。”

    见安书未不说话,皇上又承诺保证道:“你可以放心,朕让位以后天天看着她,保证她再也伤害不了任何人。”

    “行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

    比想象中要长的沉默,伴随着安书未的一声叹息,皇上眼中闪烁的希望也灭了。

    “禁足,无俸,除华服,无玉食,死后不入皇陵。”

    就在皇上以为无望的时候,安书未冷静地列出了不杀罚的条件:“皇上能接受吗?”

    “能!能!”

    只要能让太后平静度日,就知足了。

    皇上对安书未已是刮目相看,对比过去两年极力伪装的她,不禁暗暗感叹「到底是皇兄的女儿,过去是小看她了」。

    安书未:“最后,还有个条件,皇上您在位期间,不能探视。”

    “不是,这皇位,朕……”

    安书未直接打断道:“皇上难道不想证明给天下人看吗,您可以是个好皇帝。”

    皇上从震惊到迟疑,从来没有人这么说。

    “也可以证明……我父王当年的选择,没有错。”她想让所有遗憾都有个迟到的圆满。

    皇兄……

    安书未一句话直直捅进皇上的心里,他已经辜负了宁王太多,他不想终了就这样带着懦弱无能的过去入土,连向他赔罪的颜面都没有。

    “那,朕试试……不过倘若你什么时候想要这皇位,随时可以拿去,朕这就拟一份让位诏书给你。”

    “谢皇上。”

    安书未没有拒绝,如今的她深知世事难料,这份保障就是她今日留瞿太后一命的退路。

    从前她渴望早日走到那个位置,因着以为只有在那里才可有与瞿氏一档抗衡的力量,她要的不仅是一命抵命,更要的是能让天下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如今在对方的步步紧逼下,反而更早的做到了这一切,年复一年累积的恶果就在短短一日之间,墙倒众人推,算计谋划一生,最终却连自保都难。

    安书未站在大殿上的那一刻,白意洲也站在了阳光下,整个北原的罪名都将彻底抹去。

    终于里间的门被打开,安书未立即迎上去:“陆大夫,他怎么样了?”

    “血都止住了,可大抵是昨夜受了寒,有些低烧。好在他底子好,待烧降下来,不出一两日便会醒来。”

    皇上也凑过来,找机会出一份力:“那就住在宫中,太医院药材丰富陆大夫取用也方便。”

    安书未也就不推辞了,这几日在宫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安书未轻声细语地询问,方才那副独当一面的魄力没了踪迹。

    陆大夫:“自然。有情况就叫我。”

    昨夜陆大夫赶到刑讯室时,安书未就跪坐在地上,让白意洲倚在自己怀中,丝毫不嫌弃他身上的血污,那心碎的表情看得人都揪心,陆大夫对二人的感情也明白了几分。

    “朕也去看看小白将军。”

    皇上同样表示担忧,却被陆大夫拦在外面,直接关上了门。

    陆大夫也不好明说:“皇上……您,您……不合适。”

    好在皇上慢半拍反应过来:“啊?……哦!哦!哎呀!是朕的错!”

    “哈哈,皇上这边请,若不嫌弃,草民给您开两副祛寒温补调理身体的方子,送您的,不收诊金。”

    “好好好,那朕就谢过陆大夫了。”

    身后门外终于没了声音,安书未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当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白意洲,她还是破防了。

    白意洲额头上盖着一块降温的帕子,脸颊上失血的苍白透着发烧泛出来的红,粉粉的有些好看,安书未看得入神时,白意洲又皱起了眉。

    “哥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安书未柔声地问。

    白意洲似是被这熟悉温暖的声音安抚了,眉间又舒展开,安书未取下他额头的帕子放入水中,过一遍冷水,又拧干重新盖上去。

    动作娴熟得,她自己都一愣。

    “倘若发现嘴唇干,可以蘸水涂抹,他会舒服很多。”

    安书未突然闪出记忆中江昀的声音,回忆与现实重叠交错。

    两年前初到誉都,在江府的暗房她就是这样照顾他的,那时的她来不及悲伤,看着他的重伤不醒,只有一个执念就是希望白意洲能早日苏醒。

    如今也是。

    安书未用小汤匙沾水,认真地滋润着白意洲毫无血色的唇,却一不小心看得入神。

    她下意识用食指的指腹轻抚自己的下唇,按了按。

    不知道白意洲亲吻触碰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而自己呢,脑海中有时闪回千百遍,有时又如白光闪过一片空白。

    啊——

    反应过来的时候,安书未的食指已伸到白意洲唇珠前,还差一点,差一点点就能碰到了。

    安书未被自己吓得碎碎念:“我这是在干嘛啊?”

    「收手吧,白意洲还在生病呢」

    正当她要收回手之时,突然手腕被拉住,一个力量直接拽着她前倾,毫无防备地跌到在白意洲身上。

    慌乱之中只能尽量避开白意洲的身体,以防压倒他的伤口,却不想失了重心,直接跌到白意洲的怀里,实实在在地贴上他的胸膛。

    白意洲缓缓睁开眼睛,他牵起安书未的手指,慢慢上移,最终落在自己的唇上。

    安书未被熟悉的声音环绕包围,同时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唇齿开合:“未未,药效过了。”

    “什么……”安书未声音紧张得颤抖,以为是自己压疼了他。

    白意洲没放她起身,继续提示道:“止痛散,药效没了,得补了……”

    “你……”安书未在懂了的瞬间羞红了脸。

    白意洲是在……要一个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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