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公司的事,黄明海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

    魏文华和孩子早就睡了,他在楼梯犹豫了一瞬,越过卧室的大门,径直去了书房。

    他独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打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了一本相册。

    相册里的照片大都是二三十年前的,黄明海锁在抽屉里,平日里鲜少拿出来。

    今天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看看那些少年时光。

    他一张一张把照片拿出来,有他跟石静两人念大学时的合照、结婚照、还有婚后二人出去同游时的各种合影。

    黄明海看地仔细,往事不知不觉涌上心头。

    大学时光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那时他有朝气有梦想有胆量,也会犯傻犯倔不听劝。

    如今回过头来,并不觉当年的自己傻,也不悔恨做过那些出格的事,只会遗憾曾经未尝试的、未努力到底坚持下去的,还有那些承诺过却最终没能实现的梦想。

    他曾许诺过带石静去丹麦看极光,却因种种原因没有实现。

    彼时他给自己找借口,因为石静身体不好,无法长途旅行,如今想想,若是当时下定决心,甚至可以出国去治病,人生或许就有不一样的结果。

    创业初期,石静累到流产,从此再未怀过。

    那个孩子若是活着,现在应该也跟李立冬差不多大吧?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他已站上了山巅,只能享受风雨。

    吱呀一声,屋门推开,露出魏文华的脸,“回来了怎么还不睡啊?”

    黄明海把相册合上,重新放回抽屉。

    大概因为放的仓促,掉了一张照片在地下。

    魏文华轻轻走过来,弯腰捡起,交给黄明海,“这是...石静吧?”

    黄明海书桌左下角的两个抽屉有密码锁,她一直知道那里放着他去世的前妻照片和一些重要资料。

    魏文华是个识趣的人,前人已故不成对手,她从不主动去问什么,省得惹黄明海膈应。

    所以刚才捡起地上这张照片时,她是第一次见石静年轻时的模样。

    不算大美女,却自带一股书卷气。

    令她震惊的是,石静竟然跟林恩宁长得这么像,怪不得那日黄明海看林恩宁的眼神都两样。

    她咽下心底的嫉恨和怒火,夸了一句,“原来她长这个样子,果然不俗。”

    黄明海却面露惊讶,“你不记得她的模样?”

    魏文华不禁错愕,“我也没见过她呀?”

    “当年你在医院照顾了她好几日,难道忘了?”

    魏文华被他说愣了,加上心底有火,脱口而出道:“那时候她都瘦脱相了,一天又醒不了几分钟,谁还注意她的模样啊。”

    黄明海一怔,随后垂眼看着手中的照片,默默说了声,“也是。”

    他的眼神瞬间起了微妙变化,魏文华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但又想不出自己哪里错了,只好上前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快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黄明海拍了拍她的手臂,语气平常,“你先睡吧,我还有两份文件要看,看完就过去。”

    “别熬太久。”魏文华松开手,打了个哈欠,“注意身体。明早我要送娴娴去幼儿园参加家长课堂,就不等你了,我先回去了。”

    “好。”

    魏文华拖着脚步离开,黄明海却睡意全无。

    那样日夜颠倒的辛苦、床前床后的照顾,竟连石静的容貌都不曾留意、不愿多看一眼。

    那么当年她守在医院不辞劳苦的陪伴,究竟是为了什么?

    黄明海蓦然闭眼,不愿再想下去。

    -

    “宁宁,你这招果然厉害。”

    陈雅惠由衷佩服道:“人不患寡患不均,后面的人拿不到钱,不会觉得自己来得晚,只会恨给钱的人不公平。所以只要点拨他们一下,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债主,这群人就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林恩宁提了下嘴角,很快放下,“不是什么招,只是恰巧走到这一步而已。”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陈雅惠兴奋道:“说实话,自从你跟我说你要报仇,又设计地得这么带感,我就浑身充满了鸡血,太刺激了!赚钱都没有这么激动啊!”

    林恩宁瞥她一眼,“接下来会不会更刺激,就要看那几位律师的本事了,或许他们能查出些我也不知道的东西。”

    陈雅惠一拍大腿,“说得对!让他们查去,我算着这笔钱少说也得有个千把万。正所谓无利不起早,这案子除了有钱,还能赚不少名声,网民现在群情激奋,最喜欢看这种杀富济贫伸张正义的爽文!那几个年轻律师估计卯足了劲借这次机会扬名立万,倒是给咱们省了不少事。”

    “不过魏文华不是傻子,我把劳务引到她那儿,就等于正式跟她宣战了。”林恩宁透过咖啡馆的落地窗,看着窗外,一位穿着黑色西装提着公文包的男人正穿过马路走过来。

    陈雅惠道:“那你打算怎么应对?再怎么说她老公也是黄明海,就是我爸对上也得怕三分。你在滨北又没有根基,怎么斗她?”

    林恩宁放下咖啡杯,站了起来,“所以才要给黄明海念诗,种心锚啊~”

    陈雅惠顿时想起那日的和尚念经,急急问道:“和尚那事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林恩宁淡淡道:“不办。”

    “啊?”

    陈雅惠一脸懵,正想再问,玻璃门忽然打开,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目光轻轻一扫便落向林恩宁,很快走了过来。

    “张律师,您好。”林恩宁向他伸出手。

    一丝惊异在张韬脸上闪过,他很快恢复如常,笑道:“你好林小姐。”

    林恩宁笑着请他坐下,“喝点什么?”

    “冰美。”张韬忍不住打量着她,“你跟你妈妈,太像了。”

    “是吗?”林恩宁垂了眼,“我妈去世,已经十一年了。”

    张韬嗓音一哑,“对不起。”

    “没关系。”再抬眼时,林恩宁神情自若,“说起来还要谢谢您,这么重要的线索,您替我保留了这么多年。”

    “当年你还在念书,许多事就算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甚至可能还会把你引向歧途。”张韬也有些惭愧,“我只是一个律师,并不能看透人心。当年许多真相我也不曾看清,是非对错需要时间沉淀才能得出真正的结果。所以我只能选择沉默,没想到多年以后,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陈雅惠突然问:“张律师,你对我家宁宁这么用心,不会是....想要双份律师费吧?”

    “额,哈哈~”张韬忙摆手:“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跟石澜是大学同学,她在世的时候曾经拜托过我,如果将来她爸爸遇到麻烦....让我尽可能关照她一些。”

    陈雅惠忍不住“哦”了一声,脑中瞬间补齐了100个昔日情人爱而不得、死后托孤续爱的故事。

    “谢谢您。”林恩宁脸上倒是没什么波澜,接着问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您当时是怎么发现这个孩子不是我舅舅的?律师也懂产检单?”

    张韬笑笑:“我当然不懂这个,我留下这张单据主要是因为,在你父亲当年的合作伙伴朴老板那里,我曾见过一张一模一样的。”

    “这么多年,我经手的所有案子里,但凡在男人办公室发现一张不是自己妻子的孕期产检单,必然有问题。虽然当年朴老板解释过这是一个员工的请假证明,可后来石永强身上也有一张,我就觉得不正常。”

    陈雅惠忙问:“那你当年为什么不跟警察说?这可是重要证据啊!”

    “当初我是在韩国无意间发现的,而且是在石永强出事之前。当时我并未在意,只是出于好奇。石永强出事后,我不是不想跟警察说,只是一来石永强确系自杀,二来当初我也只是一晃而过,只记得魏文华的名字和一个日期,并不能100%肯定两张单据一摸一样。何况这种案子,警察也不太可能去韩国搜查。”

    “也对。”陈雅惠托着下巴琢磨片刻,猛然道:“我的天!那魏文华的孩子会不会就是这个韩国人的?”

    张韬轻轻一笑,“我没有证据,但很有可能。”

    林恩宁一直静静听着没说话,忽然开口,“张律师,我拜托您找的人,有消息了吗?”

    “已经找到了。”张韬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郑刚,原来你父亲的司机,9年前突然辞职,举家搬迁到桂林,现在在临桂定居,住在别墅区,经营一家快递公司。”

    林恩宁看着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有一瞬恍惚。那是从小到大陪伴她长大的郑叔叔,想不到如今也是皱纹爬满了脸,鬓角花白。

    “他...怎么瘦成这样?”

    “嗯...”张韬顿了顿,“他有尿毒症,正在等肾源。”

    林恩宁惊讶地抬起头,张韬继续说:“从他在桂林的生活条件来判断,我觉得你可能猜对了。当年他应该拿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林恩宁:“为了治病?”

    “这就不得而知了。”张韬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咖啡,浅啜一口,“广西消费不高,早年房价也便宜,如果入手早,确实也能买得起别墅。但他没有出色的项目或者技术盈利,名下也没有任何贷款,所以....”

    张韬没有继续说下去,林恩宁微微颔首,"谢谢,我已经有答案了。"

    陈雅惠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道:“我去!当年你家那个司机不会跟魏文华合起伙来一起坑你爸吧?然后他卷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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