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话的下场
迢陵溪真的是有妖祟作乱，而且还修为不浅。
空意远远站在山岗上就觉得前方妖气冲天，城里的情况虽然看不见，但他隐隐觉得这次的妖怪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衣袖里一直睡觉的连猗也感觉到了浓浓的妖气，从袖口探出头来。
空意用手轻轻抚摸她的角，把她按了回去。
“别乱动。”
连猗虽为蛇妖，但功德深厚，化龙雷劫元神受损，又经佛法熏陶，对这山中为非作歹的精怪来说可是上好的补品。
连猗的毒牙其实早就能用了，但是她发现空意这个和尚皮硬得很根本咬不动，最后受伤的反而是自己可怜的牙齿。
连猗气愤他不让自己出来，对着他手腕内侧软软的肉狠狠啃了一口，这次倒是一咬就透。
毒牙是中空的，但是她没有向空意的身体里注射毒液，反而猛吸了好几口血才撒开嘴。
这和尚的血还有点甜。
空意压根就没理她。
小蛇胆子小，自己有分寸，她那一口咬下去对空意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眼前要紧的是除掉山里这只大妖。
空意除妖讲究直来直去，速战速决。
于是便带了个斗笠，换了身普通农夫的衣服，拿着一根拐杖，收敛了气息，进了山。
山林茂密，越往前走给人的感觉就越阴寒。
连猗却很喜欢这股阴寒劲儿，空意的袖子里是温热的，呆在里面让蛇感觉很迷糊，一直昏昏欲睡的。
连猗趁空意不注意，就先把尾巴伸出来，然后慢慢地从袖子里滑了出去。
空意察觉到了，但是依旧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小蛇不听话，总要长长记性的。
连猗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挨着地游走的感觉了，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空意的身体挂件，每天移动的最远距离就是从他的头顶到他的衣袖里。
“哇，重回树林的感觉真好！”连猗整条蛇都感觉舒坦了很多。
她游啊游，等到回头的时候，才发现空意已经不见了。
密林树叶静止，无风无光，远处模糊不清的雾逐渐散开。
化形失败元神受损的连猗现在就是条废蛇，独自面对山里的大妖那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空意－－”连猗尾巴收拢成一圈，蛇头高高扬起，在迷雾里大喊。
突然有一阵猛烈的怪风劈头盖脸袭来，然后就是巨大的摩挲声由远及近出现在连猗身后。
这种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她未渡劫之前游走在竹林中的时候也会发出这种声音。
“哈哈，别喊了，那秃驴自身都难保，哪还能想的起来救你呢？”
一只黑色的蛟张着大口呼啸着朝连猗扑了过来。
连猗急忙闪躲，被风扬起的落叶盖在下面。
黑蛟的四肢在地上乱抓，嘴巴里发出一阵阵吟啸，震得连猗脑袋晕晕。
她个头小，索性借着落叶的掩护偷偷逃走。结果黑蛟怒吼一声，用前爪揪住连猗的脖子就把她抓了起来。
黑蛟一边放肆地笑着，一边恶劣地用力摇晃连猗。
“堂堂银龙后裔，竟然跟人类和尚混在一起，真是丢死我妖族的脸了！”
连猗被晃得七荤八素，两眼发昏，根本没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黑蛟阴恻恻地凑近，“既然你情愿跟着这个秃驴，听他的狗屁佛法，倒不如便宜我了，我吃了你，就能化龙了。”
连猗别的都没听清，就听到化龙这两个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想的……美，你这家伙找死！”她甩起尾巴，对着黑蛟斗大的眼睛用力打过去。
黑蛟一时不察，被连猗得逞。
他惨叫一声，爪子收紧，锋利的爪鳞刺入连猗体内，鲜血吧嗒吧嗒流下来，连猗疼得尾巴卷成一团，不停抽着冷气。
黑蛟被激怒了，他恶狠狠地用力掐着又细又小的连猗，张开嘴巴，准备直接一口吞。
连猗看着逐渐逼近的血盆大口，闭上双眼彻底认命，丹田和灵脉里没有一丝妖力，就像枯竭的潭水，再用力也没有一点波澜。
连猗正在失去意识，昏昏沉沉里她突然听到“嘭”地一声巨响，然后是一阵失重感袭来，她彻底昏迷过去。
“你这秃驴，太过卑鄙，竟敢偷袭本座。”眼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黑蛟恨得咬牙切齿。
空意站着俯视着地上的黑蛟，慢慢收回手掌。
他平日里的慈悲温柔此刻消失殆尽，眉宇间隐隐冒着红光，在迷雾缭绕的树林里倒显得比黑蛟这个恶妖还要渗人。
黑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你竟然！”
他的话没有说完，也没有机会说了。
空意双手结印，虚空中一柄寒光四溢的长剑迅速成型，一把刺进了黑蛟的心脏。
刺进去，又拔出来，连续数次，黑蛟的心脏就算再结实此时也碎成末了。
随着长剑的消失，一颗金色的妖丹从黑蛟心腹间飘出来。
空意微微抬手，用灵力牵引着妖丹和一旁昏迷不醒的连猗。
连猗和妖丹顺着空意的灵力慢慢融合在一起，连猗后颈上的伤痕也随着融合迅速痊愈。
空意两手接住连猗，手指屈起对着她长长的龙角敲了一下，“不听话的下场。”
这是梦吗？
连猗觉得这是梦。
梦里有一条银色的龙，正自由自在地在云间飞翔，发出清越的龙吟，矫健而威武。
连猗越看越悲伤。
她不仅没有化龙，还被黑蛟吃掉了，恐怕早就被消化成了渣渣了。
突然，从遥远的地方也好像是在耳边，传来了一声轻笑。
连猗难以置信。
这，这，这是空意的声音？
她还没死？
“是没死，但是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留下你不管了。”空意漫不经心地语调现在听起来是如此亲切。
连猗简直要泪流满面，她从梦中的幻境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灰扑扑的两只小爪子。
……爪子？
连猗一脸快要哭的表情，愣愣地用自己的小爪子挠了挠空意的僧袍。
这，这，这也太丑了吧!！！
龙不龙，蛇不蛇的。
不小心听到连猗内心咆哮的空意忍俊不禁地扶额。
他拎着连猗的后颈，把她放在自己腿上，两只手同时捏住她新长出来的两只前爪，轻轻扯了扯。
笑着安慰道：“差不多，没什么区别。”
空意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的表情可一点看不出来是没什么，明明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连猗恼羞成怒，还被抓着前爪动弹不得，一怒之下一口咬上空意的手腕。
空意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低下头，轻飘飘道:“你牙不疼了？怎么总是不长记性？”
连猗嘴巴张着，瞬间感觉牙齿咯嘣一下。
好疼。
“呜呜呜……”有人又在欺负蛇了！
连猗要啃不啃地挂在空意手腕上，像一条腌得很均匀的咸鱼，肚皮朝上，翻着白眼。
空意垂着眼帘，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龙角，重新安抚恼怒的连猗。
“好了，别气了，你没发现你的龙角长长了？”
说着，空意变出一块铜镜，放在连猗身前。
“哇，还真的是哎，长长了不少。”连猗晃了晃头，爪子在空中握了握，高兴地甩了甩尾巴。
空意收起镜子，“除了龙角长长以外，你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吗？”
连猗闻言，细细地感受了一下，原来干涩的经脉和丹田似乎妖力颇为充盈，而且原本暗淡破裂的妖丹也被修复了，虽然没有化龙雷劫之前那么大，但是明显可见的有了一些好转。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有点不一样。”连猗眨巴眨巴眼睛，喜悦涌上心头，两秒钟后她又塌拉下来。
“可我还是没有长大啊，又细又小，一点没有蛇族的威严。”连猗说着，头无精打采地低了下去，身子一翻颓废地躺倒在空意腿上。
“还有多久到啊？空意~我饿了——！！！”
连猗有气无力地盘成一盘在空意肩膀上说道。
说话时她的头凑近空意的耳朵，蛇信子一出一进扫得空意耳朵发软。
空意不得不停下赶路的脚步，从袖子里变出几块糕点，掰开了送到连猗嘴边。
连猗探出头，用尾巴尖勾住空意的手腕，舌头一卷，就把糕点卷入口中，就连剩下的碎末也舔的一干二净。
空意收回手，继续走在入城的官道上。
“肉！肉！蛇是吃肉的！”连猗吃了糕点，仍旧很饿，她感觉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虽然她小小的一条，但是胃口却格外大，几块小小的糕点根本满足不了她。
她看空意不理他，就在他的身上使劲打滚，尾巴晃晃悠悠地拍在他的身上。
空意被她磨得彻底没了脾气，叹了口气，捏住她乱拱的尾巴，“你让一个和尚给你肉吃？”
连猗简直不知道害怕为何物，她把头凑到空意脸前，跟他对着眼，吐着信子把尖尖的毒牙露出来给他看。
“我，要，吃肉。”
空意低着眸子，静静地注视着连猗。
菩萨天生长了一张慈悲的脸，人们往往忽略他的眼眸。
当你久久地注视着这双眼眸，你会觉得自己看到了深渊。
空意的眸子如水一般深沉温凉，连猗瞪了半天，从里边看不出一点情绪。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啊？”
她莫名就有些怂。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乖乖回到他肩膀上时，空意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声音低沉悦耳，连猗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他这么一笑，连猗胆子瞬间又大了起来，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笑什么笑啊！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哪有人天天给蛇吃糕点的？”
空意的眼睛在那一瞬间露出了一种大约可以被称作怀念的情绪，他的笑容变深，眼睛都弯成了月亮的形状。
“有。”
“什么？”连猗没听清。
“当然有……”空意喟叹一声，把连猗的头又按回肩膀上，加快了步伐。
（八）
入城时，天色已暗。
傍晚的火烧云在天边连成片，从城东到远处的山尖，深深浅浅的红橙色云朵，把灰蓝色的天空都染了艳色。
这瑰丽的艳色一直染到空意的眼角眉梢，光影闪烁里的景色就仿佛是往深海里投了几颗星星，波纹搅动间把明亮的星星都纳入到了深蓝色的海水里。
城内诸人忙碌有序，一派平常景象，无甚奇怪之状。
空意寻了一家客栈进去，老板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美艳妇人，身着一件暗红色褶裙，行走间颜色夺人视线。
连猗头一次见这么花花绿绿五彩缤纷的裙子，一时间有些好奇，就探出头多看了两眼。
老板娘眼尖极了，一下就看到空意衣领里的连猗，娇滴滴地惊叹道:“这小蛇看起来甚为不俗，怕是早已通了灵性吧！”
空意垂眸，连猗下意识地看向他，一人一蛇对视一眼，连猗被那眸光里的情绪惊了一下，慢慢缩回衣领内。
老板娘见状吃吃笑了。
空意转身上楼，拐弯处，一人一蛇听到她娇媚婉转的声音悠悠传来。
“既然是个宝贝，小师傅你可要看好了。”
空意脚步不停，推门进了房间。
连猗从他衣服里跳出来，爬到桌子上，抬眼看着他。
“真的不考虑给你的小蛇买肉肉吗——吗？”连猗学以致用，仿着那美艳妇人的腔调，睁大眼睛对着空意道。
空意眉心微蹙，微微露出头痛的表情。
他用手指轻轻一划手腕，血珠争先恐后就往外冒，空意便对着连猗招手，“过来。”
连猗几乎是立刻就闻到了他血液的香味，她曾经尝过，清冽甘甜。
她不由自主地一圈一圈缠绕在他的手臂上，前爪轻轻扒着手指，锋利的牙齿紧紧嵌入伤口，吮吸着甘甜的血液，偶尔有滴落的几滴也被连猗用蛇信子卷走了。
过了一小会儿。
“好了。”空意抬手按住连猗的头，阻止了她停不下来的动作。
他的血，适量是补药，过量可就成了剧毒。
连猗喝了血，如梦似幻晕晕乎乎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瘫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袖子里，空意手腕上的伤口几乎在他收回去的瞬间就复原了，只留下两个浅浅的牙印。
天色彻底暗下去。
白日的幕布被拉扯开，露出黑暗里的触角，一些东西随着夜色蠢蠢欲动。
连猗沉沉睡去，毫无意识地被空意放到床内侧的枕头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人和蛇都惊呆了。
昨晚连猗睡着以后就被放到了枕头上，然后她就开始极不安分地滚来滚去，最后在空意颈窝和锁骨处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静止不动了。
结果当空意醒来的时候，她细细的胳膊就缠在他的颈间，嘴唇贴着他的脸颊，细碎的呼吸一下一下喷洒在他的脸上，双腿也像蛇尾平时缠绕着的样子紧紧勾住空意的腰身。
“阿弥陀佛……”空意闭了闭眼，在心里忏悔一秒钟。
连猗整个人半压在空意身上，一人一蛇的呼吸声渐渐同步，她随着他的一吸一呼而一起一伏。
空意好久没有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了，他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房顶，嘴唇紧抿着。
半晌，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给我起来。”他在连猗脑海里传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躁和崩溃。
连猗一激灵，颤颤悠悠睁开眼，她正困倦却突然被叫醒，闭着眼睛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变化，还像往常一样埋在空意颈窝处蹭了蹭。
怎么感觉不太对？
连猗坐起身，迷茫地看着自己白花花的胳膊和……
突然间，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她被空意掀倒在床上，用被子紧紧包着。
“变身衣裳出来，”空意嗓子发干，顿了顿道：“你，喝了我的血，化形了。”
连猗在被子里拱了拱，迷迷糊糊得听到空意的话，随手变了一身昨日见到的老板娘的花裙子出来。
她从被子里探出头，银灰色的长发被她拱得乱糟糟的，有几撮还粘在了她的嘴唇上。
空意俯身，把那几撮头发摘下来，捋到耳后，用手指当作梳子，一下一下帮她梳通顺。
连猗乖乖坐着，低着头好奇地看着自己新长出来的胳膊和腿。
她从空意的臂弯里钻出来，跳到地上，高兴地原地跳了两下。
“原来用腿和脚走路是这种感觉啊！”
空意把刚才给她梳发时不小心揪掉的几根银灰色发丝，放在手指上缠了两圈，收进了袖子里。
连猗看起来格外高兴，手舞足蹈、蹦蹦跳跳的。
空意这才注意到她变出来的衣服。
颜色鲜艳，质地清透，长裙的褶皱散开就像盛放的红蔷薇，与昨日那妖媚逼人的老板娘身上穿的衣服竟然一模一样。
空意远远站在山岗上就觉得前方妖气冲天，城里的情况虽然看不见，但他隐隐觉得这次的妖怪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衣袖里一直睡觉的连猗也感觉到了浓浓的妖气，从袖口探出头来。
空意用手轻轻抚摸她的角，把她按了回去。
“别乱动。”
连猗虽为蛇妖，但功德深厚，化龙雷劫元神受损，又经佛法熏陶，对这山中为非作歹的精怪来说可是上好的补品。
连猗的毒牙其实早就能用了，但是她发现空意这个和尚皮硬得很根本咬不动，最后受伤的反而是自己可怜的牙齿。
连猗气愤他不让自己出来，对着他手腕内侧软软的肉狠狠啃了一口，这次倒是一咬就透。
毒牙是中空的，但是她没有向空意的身体里注射毒液，反而猛吸了好几口血才撒开嘴。
这和尚的血还有点甜。
空意压根就没理她。
小蛇胆子小，自己有分寸，她那一口咬下去对空意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眼前要紧的是除掉山里这只大妖。
空意除妖讲究直来直去，速战速决。
于是便带了个斗笠，换了身普通农夫的衣服，拿着一根拐杖，收敛了气息，进了山。
山林茂密，越往前走给人的感觉就越阴寒。
连猗却很喜欢这股阴寒劲儿，空意的袖子里是温热的，呆在里面让蛇感觉很迷糊，一直昏昏欲睡的。
连猗趁空意不注意，就先把尾巴伸出来，然后慢慢地从袖子里滑了出去。
空意察觉到了，但是依旧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小蛇不听话，总要长长记性的。
连猗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挨着地游走的感觉了，她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空意的身体挂件，每天移动的最远距离就是从他的头顶到他的衣袖里。
“哇，重回树林的感觉真好！”连猗整条蛇都感觉舒坦了很多。
她游啊游，等到回头的时候，才发现空意已经不见了。
密林树叶静止，无风无光，远处模糊不清的雾逐渐散开。
化形失败元神受损的连猗现在就是条废蛇，独自面对山里的大妖那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空意－－”连猗尾巴收拢成一圈，蛇头高高扬起，在迷雾里大喊。
突然有一阵猛烈的怪风劈头盖脸袭来，然后就是巨大的摩挲声由远及近出现在连猗身后。
这种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她未渡劫之前游走在竹林中的时候也会发出这种声音。
“哈哈，别喊了，那秃驴自身都难保，哪还能想的起来救你呢？”
一只黑色的蛟张着大口呼啸着朝连猗扑了过来。
连猗急忙闪躲，被风扬起的落叶盖在下面。
黑蛟的四肢在地上乱抓，嘴巴里发出一阵阵吟啸，震得连猗脑袋晕晕。
她个头小，索性借着落叶的掩护偷偷逃走。结果黑蛟怒吼一声，用前爪揪住连猗的脖子就把她抓了起来。
黑蛟一边放肆地笑着，一边恶劣地用力摇晃连猗。
“堂堂银龙后裔，竟然跟人类和尚混在一起，真是丢死我妖族的脸了！”
连猗被晃得七荤八素，两眼发昏，根本没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黑蛟阴恻恻地凑近，“既然你情愿跟着这个秃驴，听他的狗屁佛法，倒不如便宜我了，我吃了你，就能化龙了。”
连猗别的都没听清，就听到化龙这两个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想的……美，你这家伙找死！”她甩起尾巴，对着黑蛟斗大的眼睛用力打过去。
黑蛟一时不察，被连猗得逞。
他惨叫一声，爪子收紧，锋利的爪鳞刺入连猗体内，鲜血吧嗒吧嗒流下来，连猗疼得尾巴卷成一团，不停抽着冷气。
黑蛟被激怒了，他恶狠狠地用力掐着又细又小的连猗，张开嘴巴，准备直接一口吞。
连猗看着逐渐逼近的血盆大口，闭上双眼彻底认命，丹田和灵脉里没有一丝妖力，就像枯竭的潭水，再用力也没有一点波澜。
连猗正在失去意识，昏昏沉沉里她突然听到“嘭”地一声巨响，然后是一阵失重感袭来，她彻底昏迷过去。
“你这秃驴，太过卑鄙，竟敢偷袭本座。”眼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黑蛟恨得咬牙切齿。
空意站着俯视着地上的黑蛟，慢慢收回手掌。
他平日里的慈悲温柔此刻消失殆尽，眉宇间隐隐冒着红光，在迷雾缭绕的树林里倒显得比黑蛟这个恶妖还要渗人。
黑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你竟然！”
他的话没有说完，也没有机会说了。
空意双手结印，虚空中一柄寒光四溢的长剑迅速成型，一把刺进了黑蛟的心脏。
刺进去，又拔出来，连续数次，黑蛟的心脏就算再结实此时也碎成末了。
随着长剑的消失，一颗金色的妖丹从黑蛟心腹间飘出来。
空意微微抬手，用灵力牵引着妖丹和一旁昏迷不醒的连猗。
连猗和妖丹顺着空意的灵力慢慢融合在一起，连猗后颈上的伤痕也随着融合迅速痊愈。
空意两手接住连猗，手指屈起对着她长长的龙角敲了一下，“不听话的下场。”
这是梦吗？
连猗觉得这是梦。
梦里有一条银色的龙，正自由自在地在云间飞翔，发出清越的龙吟，矫健而威武。
连猗越看越悲伤。
她不仅没有化龙，还被黑蛟吃掉了，恐怕早就被消化成了渣渣了。
突然，从遥远的地方也好像是在耳边，传来了一声轻笑。
连猗难以置信。
这，这，这是空意的声音？
她还没死？
“是没死，但是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留下你不管了。”空意漫不经心地语调现在听起来是如此亲切。
连猗简直要泪流满面，她从梦中的幻境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灰扑扑的两只小爪子。
……爪子？
连猗一脸快要哭的表情，愣愣地用自己的小爪子挠了挠空意的僧袍。
这，这，这也太丑了吧!！！
龙不龙，蛇不蛇的。
不小心听到连猗内心咆哮的空意忍俊不禁地扶额。
他拎着连猗的后颈，把她放在自己腿上，两只手同时捏住她新长出来的两只前爪，轻轻扯了扯。
笑着安慰道：“差不多，没什么区别。”
空意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的表情可一点看不出来是没什么，明明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连猗恼羞成怒，还被抓着前爪动弹不得，一怒之下一口咬上空意的手腕。
空意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低下头，轻飘飘道:“你牙不疼了？怎么总是不长记性？”
连猗嘴巴张着，瞬间感觉牙齿咯嘣一下。
好疼。
“呜呜呜……”有人又在欺负蛇了！
连猗要啃不啃地挂在空意手腕上，像一条腌得很均匀的咸鱼，肚皮朝上，翻着白眼。
空意垂着眼帘，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龙角，重新安抚恼怒的连猗。
“好了，别气了，你没发现你的龙角长长了？”
说着，空意变出一块铜镜，放在连猗身前。
“哇，还真的是哎，长长了不少。”连猗晃了晃头，爪子在空中握了握，高兴地甩了甩尾巴。
空意收起镜子，“除了龙角长长以外，你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吗？”
连猗闻言，细细地感受了一下，原来干涩的经脉和丹田似乎妖力颇为充盈，而且原本暗淡破裂的妖丹也被修复了，虽然没有化龙雷劫之前那么大，但是明显可见的有了一些好转。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有点不一样。”连猗眨巴眨巴眼睛，喜悦涌上心头，两秒钟后她又塌拉下来。
“可我还是没有长大啊，又细又小，一点没有蛇族的威严。”连猗说着，头无精打采地低了下去，身子一翻颓废地躺倒在空意腿上。
“还有多久到啊？空意~我饿了——！！！”
连猗有气无力地盘成一盘在空意肩膀上说道。
说话时她的头凑近空意的耳朵，蛇信子一出一进扫得空意耳朵发软。
空意不得不停下赶路的脚步，从袖子里变出几块糕点，掰开了送到连猗嘴边。
连猗探出头，用尾巴尖勾住空意的手腕，舌头一卷，就把糕点卷入口中，就连剩下的碎末也舔的一干二净。
空意收回手，继续走在入城的官道上。
“肉！肉！蛇是吃肉的！”连猗吃了糕点，仍旧很饿，她感觉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虽然她小小的一条，但是胃口却格外大，几块小小的糕点根本满足不了她。
她看空意不理他，就在他的身上使劲打滚，尾巴晃晃悠悠地拍在他的身上。
空意被她磨得彻底没了脾气，叹了口气，捏住她乱拱的尾巴，“你让一个和尚给你肉吃？”
连猗简直不知道害怕为何物，她把头凑到空意脸前，跟他对着眼，吐着信子把尖尖的毒牙露出来给他看。
“我，要，吃肉。”
空意低着眸子，静静地注视着连猗。
菩萨天生长了一张慈悲的脸，人们往往忽略他的眼眸。
当你久久地注视着这双眼眸，你会觉得自己看到了深渊。
空意的眸子如水一般深沉温凉，连猗瞪了半天，从里边看不出一点情绪。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啊？”
她莫名就有些怂。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乖乖回到他肩膀上时，空意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声音低沉悦耳，连猗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他这么一笑，连猗胆子瞬间又大了起来，她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笑什么笑啊！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哪有人天天给蛇吃糕点的？”
空意的眼睛在那一瞬间露出了一种大约可以被称作怀念的情绪，他的笑容变深，眼睛都弯成了月亮的形状。
“有。”
“什么？”连猗没听清。
“当然有……”空意喟叹一声，把连猗的头又按回肩膀上，加快了步伐。
（八）
入城时，天色已暗。
傍晚的火烧云在天边连成片，从城东到远处的山尖，深深浅浅的红橙色云朵，把灰蓝色的天空都染了艳色。
这瑰丽的艳色一直染到空意的眼角眉梢，光影闪烁里的景色就仿佛是往深海里投了几颗星星，波纹搅动间把明亮的星星都纳入到了深蓝色的海水里。
城内诸人忙碌有序，一派平常景象，无甚奇怪之状。
空意寻了一家客栈进去，老板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美艳妇人，身着一件暗红色褶裙，行走间颜色夺人视线。
连猗头一次见这么花花绿绿五彩缤纷的裙子，一时间有些好奇，就探出头多看了两眼。
老板娘眼尖极了，一下就看到空意衣领里的连猗，娇滴滴地惊叹道:“这小蛇看起来甚为不俗，怕是早已通了灵性吧！”
空意垂眸，连猗下意识地看向他，一人一蛇对视一眼，连猗被那眸光里的情绪惊了一下，慢慢缩回衣领内。
老板娘见状吃吃笑了。
空意转身上楼，拐弯处，一人一蛇听到她娇媚婉转的声音悠悠传来。
“既然是个宝贝，小师傅你可要看好了。”
空意脚步不停，推门进了房间。
连猗从他衣服里跳出来，爬到桌子上，抬眼看着他。
“真的不考虑给你的小蛇买肉肉吗——吗？”连猗学以致用，仿着那美艳妇人的腔调，睁大眼睛对着空意道。
空意眉心微蹙，微微露出头痛的表情。
他用手指轻轻一划手腕，血珠争先恐后就往外冒，空意便对着连猗招手，“过来。”
连猗几乎是立刻就闻到了他血液的香味，她曾经尝过，清冽甘甜。
她不由自主地一圈一圈缠绕在他的手臂上，前爪轻轻扒着手指，锋利的牙齿紧紧嵌入伤口，吮吸着甘甜的血液，偶尔有滴落的几滴也被连猗用蛇信子卷走了。
过了一小会儿。
“好了。”空意抬手按住连猗的头，阻止了她停不下来的动作。
他的血，适量是补药，过量可就成了剧毒。
连猗喝了血，如梦似幻晕晕乎乎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瘫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袖子里，空意手腕上的伤口几乎在他收回去的瞬间就复原了，只留下两个浅浅的牙印。
天色彻底暗下去。
白日的幕布被拉扯开，露出黑暗里的触角，一些东西随着夜色蠢蠢欲动。
连猗沉沉睡去，毫无意识地被空意放到床内侧的枕头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人和蛇都惊呆了。
昨晚连猗睡着以后就被放到了枕头上，然后她就开始极不安分地滚来滚去，最后在空意颈窝和锁骨处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静止不动了。
结果当空意醒来的时候，她细细的胳膊就缠在他的颈间，嘴唇贴着他的脸颊，细碎的呼吸一下一下喷洒在他的脸上，双腿也像蛇尾平时缠绕着的样子紧紧勾住空意的腰身。
“阿弥陀佛……”空意闭了闭眼，在心里忏悔一秒钟。
连猗整个人半压在空意身上，一人一蛇的呼吸声渐渐同步，她随着他的一吸一呼而一起一伏。
空意好久没有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了，他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房顶，嘴唇紧抿着。
半晌，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给我起来。”他在连猗脑海里传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躁和崩溃。
连猗一激灵，颤颤悠悠睁开眼，她正困倦却突然被叫醒，闭着眼睛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变化，还像往常一样埋在空意颈窝处蹭了蹭。
怎么感觉不太对？
连猗坐起身，迷茫地看着自己白花花的胳膊和……
突然间，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她被空意掀倒在床上，用被子紧紧包着。
“变身衣裳出来，”空意嗓子发干，顿了顿道：“你，喝了我的血，化形了。”
连猗在被子里拱了拱，迷迷糊糊得听到空意的话，随手变了一身昨日见到的老板娘的花裙子出来。
她从被子里探出头，银灰色的长发被她拱得乱糟糟的，有几撮还粘在了她的嘴唇上。
空意俯身，把那几撮头发摘下来，捋到耳后，用手指当作梳子，一下一下帮她梳通顺。
连猗乖乖坐着，低着头好奇地看着自己新长出来的胳膊和腿。
她从空意的臂弯里钻出来，跳到地上，高兴地原地跳了两下。
“原来用腿和脚走路是这种感觉啊！”
空意把刚才给她梳发时不小心揪掉的几根银灰色发丝，放在手指上缠了两圈，收进了袖子里。
连猗看起来格外高兴，手舞足蹈、蹦蹦跳跳的。
空意这才注意到她变出来的衣服。
颜色鲜艳，质地清透，长裙的褶皱散开就像盛放的红蔷薇，与昨日那妖媚逼人的老板娘身上穿的衣服竟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