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第一场比赛,栾见殊就跟周慕赶紧去了班长定的那家KTV。

    散场时已近乎晚上七点,黑夜缓缓降临。

    作为为数不多的清醒者之一,栾见殊自发成为了司机队伍的其中一个。

    班长在前面一边扶着吐到快理智不清的两个男生,一边指挥谁护送谁。

    轮到栾见殊的时候,她主动把两个家在学校附近的女同学塞进车里,最后排也早已躺了两个四脚朝天的男生。

    “走了班长。”栾见殊把周慕的安全带系上,打开车窗朝外面说了一声,恰巧见两个男生一左一右地低头继续呕吐起来。

    “……”

    她抽了下嘴角,表示心疼班长。

    周慕在副驾上也不安稳,张牙舞爪地喃喃着:“帅哥,都是我的!”

    栾见殊不搭理她,周慕还一下来了劲,扒住她手臂补充了一句:“还有你这个美女,也是。”

    “……”

    开到学校停车场时,等候的人已经都到了。

    栾见殊站在车外,尤记得和一个一个的醉鬼说再见。

    当然,基本上都得不到回应。

    周慕被扶下来,路过栾见殊身边时,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

    栾见殊看着她,以为她要说什么正经的,结果周慕晃晃手,扔下句“我不喜欢伪娘”,走了。

    “……”

    点头致意并目送各家车辆离开后,栾见殊抬起手臂嗅了嗅身上轻微酒气,难受地蹙了蹙眉。

    她脱下外套扔进车后排,然后取出瓶中性香水往身上喷了一下。

    待基本挥发开后,她才打开车门。

    但在车辆将要启动的时候,副驾车窗忽而被人用骨节敲了下。

    扭头的一时间,栾见殊看到一身白就知道是谁了。

    何知渺在外面等了几秒,车窗才被打开。

    他俯下身,身体几乎折成直角,薄荷绿开衫懒散地往下坠,看向里面的人,问:“你要回彬市吗?”

    栾见殊望着他,“是。”

    “能不能捎我一程?”

    她哽了一瞬,问:“你不和你队员们一起回去?”

    “我有点急事,他们明天才回。”何知渺目光灼灼,盯着她,“我等不及了。”

    栾见殊纠结了一秒,怕身上的酒味熏到他,便往里缩了缩,说:“行,你上来吧。”

    何知渺拉开门进来,对她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

    车辆驶出地下停车场,开上高架,疾驰的车影在闪耀夜空闪下一道虚影。

    何知渺一进来就闻到开窗的车厢内依旧残存一点酒精气味,他往后躺了一下,侧过脸问栾见殊,确认一般问:“没喝酒吧?”

    “没。”栾见殊专心致志目视前方,“其他同学喝了,我沾上一点气味而已。”

    “嗯。”何知渺放心地闭了一下眼,接着就听她追问。

    “你们输了吗?”

    “……”

    挺直接。

    何知渺笑了一下,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地说:“抱歉,辜负你的期待了。”

    “……”

    像是提前预料到一样,栾见殊抿抿唇,没再接。

    窗外悬于黑幕中的弯月,宛如多情的泉眼,流淌着万般温柔。

    何知渺转过头,礼貌询问:“介意听会儿歌吗?”

    “不介意。”栾见殊把车窗关上,说,“你开吧。”

    何知渺把自己的蓝牙连上,手指随意在屏幕上选了个歌单。

    鼓点应声导入,一下一下,敲击跳动神经,在如残影的战场上宛如一首鼓吹前进的纵情乐曲。

    听着,就将血液被造化重铸,于须臾间急速汇聚。

    曲风很野。

    下一秒,迷幻电子女声响起——

    “Damn f/uck me I'm real star”

    "Twinkle like rather top"

    "Eh-Eh-Eh Your poor kitty"

    “……”

    何知渺注意到她神色微动,立刻问了一句:“不喜欢?”

    栾见殊想了会儿该怎么回答,半天憋出来一句:“还行,挺野。”

    何知渺似是笑了,他长腿往前伸展,手掌垫在脑后,说:“我很喜欢这种……”

    他想说这种疯狂到不在乎人死活的歌曲,但思考了会儿,选择接上另一句形容词:“节奏感很强的旋律。”

    “嗯。”栾见殊点头,扭头对上他视线,“我也喜欢。”

    “你喜欢?”何知渺从副驾上坐了起来,连带着把座椅也调回来了。

    他饶有兴趣地问:“你喜欢什么风格?”

    “最近晚上在听……R&B多一点。”栾见殊补充道,“慵懒,缓慢一点的那种。”

    “我偶尔也会听一些。”何知渺仰头望着近在迟尺的天花板,又朝她转着头,说,“以后可以互相分享。”

    “行。”栾见殊应了声。

    何知渺往下瞄了眼她手机。

    还没收回来的顷刻,栾见殊接着出了声:“奥对了。”

    他立刻眼睛又亮起来,“嗯?”

    栾见殊说:“中午谢谢你,帮我拦了下球。”

    何知渺肩背复而贴上靠背,语气消退了大半,“没事,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

    跨越了半个场的举手之劳……

    你还挺热心的。

    几首Phonk歌曲放完,何知渺在手机上搜了搜R&B歌单,音乐切换。

    栾见殊依旧盯紧前方。

    她很轻地扯了下嘴角,也没说什么。

    只在黑暗中动了下眉梢。

    径自踩下加速。

    栾见殊将何知渺送到了彬大校门口,路边不能久停,她也没来得及下车送他进去。

    何知渺放下挥动的手,盯了那车尾一会儿。

    而后掏出手机,斟酌了一会儿,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发给对面。

    ——【可以,我答应帮忙。】

    日夜颠倒地又忙了一个星期,晚上,栾见殊将车送去保养,拖着快要废掉的身躯摁上去往九楼的电梯。

    她现在住的福园算是彬市中高档小区,地理位置不是非常优越,但离市区有段距离也较为清净。

    老人多,年轻人更多,相处起来也融洽,邻里关系都还不错。

    她住在较为靠近正门的东边第二栋,一梯一户,三室两厅元宝户型。

    其实这对于年轻人挺好住。

    可也不知怎的,她楼上——也就是十楼,和楼下都没人住。

    但闲暇之余她也为此感到惬意,至少不用担心头顶上或者底下传来噪音。

    栾见殊靠上电梯内壁,肩膀无力地垮着,背包也近乎垂到地面。

    而在一楼停留的短暂时刻,注意到电梯门将要敞开,她在前一秒飞速直起腰,仿佛顷刻变了个人。

    进来的是两个满脸风吹雨淋的大叔,一个肩膀上背着个精致干净的巨大袋子,封口潦草地系着。

    另一个则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纸箱,里面东西都不少,近乎要鼓出来、合不上盖子。

    栾见殊往角落里缩了缩,并热心地问了他们要去的楼层。

    “八楼,谢谢姑娘。”

    迟疑一秒摁下后,她转过身,看向他们,问:“八楼……是在搬家?”

    “对,有几天了。”抱着纸箱的大叔曲起膝盖往上顶了下。

    注意到他艰难动作,栾见殊停止微微转动的眼眸,伸手要拿,“我来帮您。”

    大叔赶紧躲了下,唯恐蹭到这位热心助人的小姑娘,“别别别,脏。”

    栾见殊轻轻笑了下,“这有什么脏的。”

    话音落,电梯正好到达八楼,栾见殊帮忙摁着电梯开门键。

    但没办法,他们两个东西又多又杂,一个动作急了,还不能快速出去。

    栾见殊一手连忙扶了下快要坠落的麻袋,出了电梯,又伸出手接了下盖子已经敞开一半的纸箱底角,身体微倾。

    “你放着,我来。”

    就在她猝不及防地将要接不住时,耳边忽而响起一道男声。

    她撤了手,低下睫恰看到何知渺头顶中间的圆圆发旋。

    满是将要溢出的少年气。

    “先放屋里吧。”何知渺对两位工人说。

    然后转头,看向栾见殊,带了点解释的语气说:“都是农民工,挣点辛苦钱。”

    默了两秒,栾见殊点头表示明白了,她偏头看了一眼大敞的房门,复而看向他,“你在这住?”

    “是。”

    她盯了他一会儿,想从他眨动的眼睛里读出些什么。

    但何知渺一脸清澈,笑容更是无比自然。

    “我住楼上。”

    良久沉默后,栾见殊道。

    “那以后麻烦邻居,多多关照。”何知渺“嗯”了声,非常客气地向她伸出手。

    栾见殊瞥了眼他白色背心没遮掩住的手臂,上面隐约显出的肌肉紧实有力量。

    她点头,抬起手,虚虚碰了下他手掌。

    “应该邀请你进来坐坐的。”何知渺低下头看见自己衣服好几处都有灰尘,边侧过身轻轻拍了两下,露出个满带歉意的笑容,“但现在里面太脏了,下次收拾好,我请你。”

    栾见殊感受着他的细心便回以微笑,展现出了大方得体的姿态,“好,等你。”

    又聊了几句,等进了家门换上拖鞋候,栾见殊走向客厅,一下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想到他忽然住到自己楼下,她敏感地猜测到——

    这,很可能,不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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