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刺耳的闹钟响起,黎舒拿被子闷住头,试图隔绝噪音。

    闹钟还是一直不停的震动,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摸索着想按掉闹铃。

    “嘭!”闹钟被不小心扫到地上,依旧顽强的响着。黎舒无奈从被子里探出头,揉着快要炸开的脑袋,捡起闹钟关掉。

    她疲倦的靠在枕头上,迷迷糊糊的抬起手,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起来,揉着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昨天餐厅里,她抱着一瓶白酒挨个给同事敬酒。后来好像转场去了KTV,再之后发生了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黎舒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蓬头垢面的自己,皱起眉头。一想起昨晚的醉态,脑袋就嗡嗡的响。她一边换上白色西服套裙,一边想着面对同事时的应对之法。

    既然事态发生已经不可改变,现如今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到沙子里。不闻不问,矢口否认,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整理好情绪后,黎舒深吸了一口气的走出家门。

    沐风心理诊疗所办公室里,黎舒站在柜子边想要拿最上层的一份材料。

    她踮起脚才堪堪碰到那份材料的一角,但纸页被其他文件压住,怎么都无法取下来。

    突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环着黎舒,从她耳畔擦过。

    她本能的转头,看见施向宇正伸手取柜子最上面一格的材料。

    他微仰着头,棱角分明的下颚上有些微青色胡茬,喉结随着呼吸上下震动。

    脖子侧面贴着一个肉色的创可贴,在白皙的脖颈上极为显眼。

    取下柜子里的材料后,他挑了挑眉后退一步,将材料递给黎舒。

    “怎么回事?”黎舒指了指他脖子上的创可贴。

    施向宇明显愣住,沉默了片刻,看着她迷茫的眼神,推测她是将昨晚咬了他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被一只小猫咬了。”施向宇微微偏头,抬手轻抚创可贴。

    黎舒皱起眉头,关切的说:“哪来的小野猫这么危险,记得要打狂犬疫苗哦。”

    “只是小奶猫,不碍事。”施向宇垂下眼眸,唇边勾起一丝笑意。

    “对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黎舒撇了撇嘴说,“应该不是专门来帮我拿材料的吧。”

    施向宇犹豫了片刻说:“过阵子是傅老师的生日了,我想给她买点东西,又不知道买什么好,就想来问问你。”

    黎舒揉了揉太阳穴,要不是施向宇提醒,以她这段时间焦头烂额的状态肯定要错过老师生日了。

    她思忖了片刻开口道:“老师向来不收太贵重的东西。我准备给她定个慕斯蛋糕,你买要不买束郁金香吧。”

    “好。”施向宇说完离开办公室,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头温柔的看了看她。

    他今天过来并不是因为傅曼生日的事,刚才只是临时编了个借口。

    因为昨天黎舒醉酒后哭着说的那些话,他不放心想来看看她,见她一副没心没肺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开口问。况且,那些事是黎舒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以他现在最多是朋友的身份,也没有资格开口过问。

    施向宇离开后,黎舒坐在沙发上翻看刚才柜子上取下的材料。

    这是两年前她治疗过的一位重度抑郁症患者的诊疗记录,这位患者跟杨韵清的状况很像,顺风顺水的人生,因为一次失恋打击而突然崩盘。

    杨韵清预约了下午的诊疗,她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参考的。

    这几年因为感情受挫患上各种心理问题,来心理咨询的年轻男女特别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这些年对于自己的感情状况一知半解,越理越乱,但分析别人的感情问题,向来都是一片明镜,头头是道。

    这些受过情伤的人有各自不同的感情经历,不同形状的伤口,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习惯用另一半来填补缺失的自己。

    下午,室外下起了绵绵细雨,原本闷热的天气透出一些凉意来。

    杨韵清撑着伞,独自来到沐风心理诊疗所。她随意的靠坐在浅黄色的沙发上,不似上次随母亲来时那么严肃拘谨。

    “韵清,你这段时间怎么样了?”黎舒坐在她对面的白色转椅上,柔声问道。

    “黎医生,自从你上次跟我聊了虚幻自由的事,我渐渐控制自己不再去偷拿那些东西了。”杨韵清抿了抿嘴唇说,“可是我还是觉得压抑,不知道要怎么排解这种情绪。你说过我痛苦的原因是被束缚太久,缺乏自由的出口,所以我不再遵循父母所有的要求,遵从自己的内心去挽回郑鹤成。”

    黎舒温柔的看着她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但现实却变得愈加糟糕,他拒绝我的挽留,执意要分手。”杨韵清眼中一片迷茫,“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以为遵从内心,勇敢迈出这一步就能看到希望,但却走进了另外一个死胡同。”

    黎舒想起上次跟丁晴在餐厅遇到杨韵清,回想起她苦苦挽回郑鹤成的样子。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哭泣说:“我跟他解释了父母那边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他也认同,说我各方面都很优秀,却仍执意要分手。是因为我哪里不好,还是他并不爱我呢?”

    “不是的,你很好,他也是爱你的。”黎舒递给她一张纸巾。

    “那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轻易放手呢?”杨韵清不解的说。

    “因为自尊心。”黎舒回想起上次餐厅见到郑鹤成固执的模样。

    他对于分手表现的很坚决,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有着一身不屈的傲骨。如寒冬的腊梅,即使身处最糟糕的境地也会高昂着头颅绽放,是一个极为重视自我感受的人。

    “所以自尊心比我重要对么,我们的感情如此脆弱?”杨韵清情绪有些激动。

    “因为自尊心是他防御的盔甲,自我的构成。如果失去这些,就不再是那个你所认识的不屈坚韧的郑鹤成了。没有了这些,你也不会爱上他,不是吗?”黎舒耐心的解释。

    “是吗?”杨韵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转念又陷入困局,“可是我就可以为了跟他在一起舍弃那些无用的自尊,为什么他就不可以呢?”

    “低到尘埃里,舍弃自尊的自我感动,只是一种变相的情感绑架。这只会得到怜悯,不会得到真正的爱,你明白吗?”黎舒有些生气,也有些心疼。

    太多恋爱中的女生像她一样,一旦陷入这种乞求爱的旋涡里,就会将飞蛾扑火、自我牺牲、自我感动当□□最伟大的表达方式。不断通过这种自虐的方式感受、挽留爱,最终被伤害的遍体鳞伤。

    “那究竟怎么样做才能得到爱?”杨韵清睁大那双泛红的眼睛,像是沙漠中奄奄一息的旅人迫切的想要寻找绿洲。

    “首先你要放下追逐爱的想法,它是你掘地三尺也无法找寻的到的。”黎舒望着虚空,若有所思的说,“爱别人之前你得先学会爱自己,不是讨好他人的目光做别人想你成为的那个样子,而是成为那个发着光的自己。”

    “可我不去主动找寻爱,而只是在意自己,那它不是会离我越来越远吗?”杨韵清极为诧异。

    黎舒轻柔的抚了抚她的头发,带着笑意说:“爱情不是你追我逐的体能比赛。更像是磁极的两端,一面是你的自我,一面是爱情。如果你拿着爱情那面去勉力搜寻,同极相斥只会越来越远。但如果你秉持真正的自我,爱会主动追寻着你。它闻到了你身上诱人的味道,纵使有万千阻碍也无法抗拒,被你吸引而来。”

    “所以只要我学会爱自己,他就会回头来找我了是吗?”杨韵清将信将疑的问道。

    黎舒摇了摇头说:“你还是没理解爱自己的含义。如果你足够爱自己,内心便会丰盈,无时无刻都充满了爱和安全感。不会再站在原地抛弃自尊乞求他回头找你,因为此刻你不再需要外界给予能量去填补任何内心的缝隙。”

    杨韵清紧促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轻声说:“嗯,我有些明白了。我会试着找到自己,试着爱自己。黎医生我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黎舒露出浅浅的笑意:“你是一个非常通透的姑娘,我相信你可以做到。记得要活出自我,一直往前跑,要跑到他前面,他才有可能看到追过来。如果不追来,你也会遇到更好的人。”

    杨韵清垂眸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说:“好,我试试。”

    杨韵清离开时已经快到六点了,天色渐渐暗下来。

    介于白日和夜晚之间,居于清晰和模糊中间的朦胧的傍晚,最是会让人浮想联翩。

    黎舒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开灯,享受这种光与暗之间的沉浮。借着傍晚的余光,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望着细雨划过玻璃窗面发呆。

    ——

    也是这样一个平常的阴雨天傍晚,她跟江怀舟窝在出租屋沙发上看完了电影《爱在黎明破晓前》。

    电影讲了一对年轻男女在火车上相遇,决定在维也纳下车漫游。这对陌生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一起度过了黎明前的十几个小时。

    他们互相了解彼此,交换对生活和爱情的各种看法,渐渐被对方吸引,却又必须在日出之后分开,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相见。

    黎舒有些伤感,抬头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要去哪里找你?”

    江怀舟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认真思考她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黎舒,坚定的说:“你不要来找我。”

    “什么?”黎舒有些不悦,话语中带着些微怒意。

    江怀舟将她搂在怀里,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说:“傻瓜,你不需要来找我。你要往前跑,跑到我能看到你的地方,我一定会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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