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播放着周末繁星科研所将有新的科研项目启动，届时贺芝将参与项目发布仪式。
黎舒上身着一件灰色卫衣，下身是修身牛仔裤，天未亮就匆匆出门了。
她蹲守在繁星科研所门口的灌木丛后，紧盯着大门，压低黑色的鸭舌帽。
快到中午的时候冯棠走出科研所，在门口徘徊踱步像是等着什么人，过了十几分钟贺芝从一辆黑色加长轿车上下来。
一身干练黑色西服套裙的贺芝摘下墨镜，驻足抬头看了看繁星科研所的牌子，在冯棠的陪伴下步入大门。
黎舒赶紧低下头走到边上一辆卸货的货车边，装作工作人员，扛了一箱医疗器材，进入科研所。
注意到贺芝和冯棠乘坐的电梯在3楼停下来，随即扛着箱子通过楼梯疾步跑到三楼。
她刻意压低刚才奔波后的喘息声，缓慢从楼道走过，屏息倾听每间房间里的动静。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后，听到贺芝的声音，停了下来，俯身靠近门边。
“零度生物VR实验怎么样了？”贺芝缓缓开口。
冯棠将手中的材料递给她，说：“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下下周末流星雨夜一切就会有结果。”
贺芝翻看着手中关于黎舒的实验数据材料，略板着脸，眼中晦暗不明。
“对了，你跟江怀舟怎么样了？”贺芝一改之前的严肃，柔声问道。
“我试图靠近他，他只是一开始对我感兴趣，后来就变得冷淡，跟对待其他人一样三分钟热度。”冯棠垂下头，神色伤感的说，“可能还是我不够吸引他，无法走近他的内心。对不起，辜负了老师对我的期待。”
站在门口的黎舒愣了一下，原来冯棠并不是江怀舟的女友。而她说的“三分钟热度的其他人”或许是指自己这样的人，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贺芝眼中毫无波澜，缓缓说道：“不怪你，你已经足够优秀了，才貌家世都是顶尖。怀舟本身就是这种多疑善变的性格，我当初交给你这个任务也只是想试试他。”
“江教授太聪明了，天才的大脑果然与众不同。”冯棠眼中闪烁着一丝亮光，旋即又暗淡下来，“我始终无法获知他真正的喜好，看不懂他的真实想法。”
冯棠本身就是极为聪慧的女性，出生于书香门第，一路顶尖院校，年纪轻轻就有不少科研成果。周围爱慕她的人不在少数，她可以轻易的看透别人的内心想法。有些人是爱慕她的美貌，有些欣赏她的才智，还有一些因为她的家世，另有一小部分纯粹想攻克这座冰山美人。
可是江怀舟不一样，他表面上像是喜欢她，内里又极为冷淡克制，一举一动随时能够牵动她的心。他深邃的眼眸平淡无波，却实则暗藏汹涌。永远在变化，永远看不清、摸不透，使得她愈加想要读懂。
贺芝打理着桌面上的文竹盆景，拔掉盆里的一根野草，低声说：“既然连你这么聪明都看不出来，那就好。”
“什么？”冯棠没有听懂她话中之意，迷茫的望着她。
贺芝将杂草扔到垃圾桶里，冷冷的说：“没什么，只是无关紧要的杂草。”
见她不愿意挑明，冯棠便顺着她说：“我让他们来帮您打理一下这些植物。”
“杂草终究只是冗余之物，会自生自灭，不用放在心上。”贺芝抬头问道，“1号样本基因修复实验进展的怎么样了？”
“智力基因片段已经完全修复，只是存在一些记忆错乱、自我认知障碍的问题，试了各种办法也没有解决。”冯棠颓丧的说道。
“嗯，我之前也听怀舟说了，我亲自去看看他吧。”说罢，贺芝便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推开门的时候，她警惕性的朝走廊两侧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随即跟冯棠一起乘坐电梯离开。
黎舒躲藏在隔壁房间门后，身体有些发软。听到外面动静消失后，立刻打开门蹑步走出去，观察到电梯停在了负二层。
突然想起来之前来繁星科研所参加游戏初测的时候，曾经听到过负二楼传来猛烈的撞门声。当时她因为一个紧急的电话跑开，没有再去仔细探查。
刚才贺芝所说的这个被关在地下室进行基因修复实验的1号样本很可能就是贺玄。
怕被发现行踪，黎舒没敢乘坐电梯，转身从另外一侧楼梯朝着负二层跑去。
小心翼翼的推开负二楼的楼梯门，透过一条缝向外查探。冯棠和贺芝正站在一扇泛着冷银光芒的金属门前。
冯棠接过一个年轻男性研究员递给她的芯片卡，开口问道：“1号样本什么情况了，现在能进去吗？”
“他先前不知道被什么刺激到有些发狂，我们刚才已经给他注射过镇定剂了，现在进去没有什么问题。”穿白大褂的研究员面无表情的回答。
冯棠点了点头，拿着那张画着流星图案的卡片插入金属门中间的一个感应装置里，门向两侧打开。
黎舒觉得这张芯片卡特别眼熟。垂眸仔细想了想，之前去江怀舟办公室查江竺宜联系方式的时候，曾经在他西装口袋里翻出过一模一样的卡片。
贺芝和冯棠走入密室后，黎舒又将门缝打开一些，朝着那间神秘的房间探去。
房间内的墙面是深灰色的，整体看起来低沉压抑。
左侧有一扇巨大的透明隔断，形成一个密室内的玻璃房，玻璃门用传统的插销锁住。玻璃房里面有一张单人床，配套的书柜、桌椅，角落还有一个磨砂玻璃半透的卫生间，像是一个毫无隐私的囚牢。
床上躺着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
房间中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造型奇特的金属椅子。椅子上有些绑带，上方还连接了一个金属头盔，像是一个电击或者测谎的仪器。
房间右侧有一排实验用桌椅、柜子，放着各种针剂、医疗器材。
两位男性研究员打开左侧的玻璃门，将躺在床上的男子扛了出来。男子手脚无力的耷拉着，垂着头，刘海遮住面容，看不清表情。
研究员将男子绑在房间中间的椅子上，给他戴上金属头盔。
他缓缓抬起头，眯缝着眼睛撇了一眼面前的贺芝，又垂下头来。黎舒试图看清他的样子，但是隔得太远了，又背光，只能看清大体的轮廓。
一位男性研究员走到他面前说：“1号实验体，现在需要进行一次实验测试，会问你五个问题，希望你配合。”
研究员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问道：“第一个问题，海豚是两栖动物吗？”
男子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毫无反应，像是没有听到问话。研究员又大声重复了一遍问题，男子依旧无动于衷。
研究员旋即按下遥控器上红色的按钮。
按钮触发了座椅和头盔上的电击开关，男子开始全身颤抖，唇色泛白，紧紧咬着牙关。大概过了三分钟，他开始张嘴大口喘气，如溺水之人窒息前一般挣扎。
贺芝抬起右手，示意研究员关掉电击。她走上前，轻抚男子的头盔说：“如果你乖乖配合，也用不着这些东西。以你现在的智力，应该明白利弊得失。”
研究员又机械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海豚是两栖动物吗？”
男子脸上布满了汗水，唇齿间艰难的挤出两个字：“不是。”
“第二个问题，光和声音的传播速度哪个更快？”
男子嘴唇微微发颤说：“光。”
“第三个问题，e^(iπ)加1等于多少？”
男子低垂着头没有说话，研究员有些焦躁准备再按下遥控器。
冯棠走到研究员身侧，夺过遥控器说：“他已经回答了。”
研究员不解的眯着眼睛，随着冯棠的视线看向男子被绑在椅子右侧扶手上的手。他的手掌弯曲比出一个圆形，正是欧拉恒等式的答案“0”。
“第四个问题，人体中大约有多少DNA碱基对？”研究员见男子默不作声，又补充道，“这个问题跟你息息相关，我们一直在修复你的受损DNA碱基对，所以你才能坐在这里正常的思考。”
男子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容，缓缓开口：“31.6亿。”
研究员转头看了一眼面色柔和的贺芝，一直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他又问道：“第五个问题，你是谁？”
躲在楼梯门后的黎舒眼中有些迷茫之色。
看得出来来研究员极力想要在贺芝面前展示贺玄的智力基因修复成果。前两个问题是常识性问题，后两个是数学、生物学专业知识，难度一直在上升，他都轻而易举的回答上来了，智力已经远超一般成年人。但最后一个问题未免过于简单了。
一直耷拉着身体，如一摊烂泥一样瘫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突然挣扎了起来，握紧双拳不断挣脱束缚。
他不断嘟囔着：“我是谁？我是谁？”，脖颈、四肢的经脉因为他的挣扎而凸显出来，像是随时都要崩裂开来。
冯棠示意中止这场测试，两个研究员冲上来按住男子，又向他的手臂上注入一记镇定剂。
贺芝神色复杂的看着男子片刻，随后转身离开。
黎舒突然想起之前冯棠提到1号样本存在一些记忆错乱和自我认知障碍的问题，才明白第五个问题的意义。
前四个问题都是关于外界，第五个问题才是关于自身，研究员想要确认实验体是否有自我意识，而显然失败了。
有一种可能是他缺失记忆片段记不起自己是谁，另外一种可能是他在智力修复后，产生了强烈的自我认知障碍，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如果贺玄有机会修复智力障碍，看到更广阔的世界，那再好不过，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自愿的基础之上。无论他是否聪明，都应该被当做一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来对待，而不是什么冰冷的数字样本。
黎舒无法放任他在这里继续被实验，无法忍受他被当做小白鼠一样囚禁折磨。
房间里的人离开后，金属门缓缓合起来。她推开楼梯间的门想要冲进密室，玻璃房里的男子像是感应到什么，缓缓抬起头来。
黎舒透过最后一丝缝隙与他对视，看清了他的脸，呆愣在原地。
那是一张跟江怀舟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这张脸显得憔悴许多，眼神迷茫暗淡。
门合上后，黎舒始终无法回过神来。之前小黑来的时候都一直带着口罩，眼睛也时常被长长的刘海挡住，她从来没有完全看清过他的脸。她知道江怀舟和贺玄是亲兄弟会长相相似，但没想到他们是长的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她用身体试图撞开门，但这金属质地的门极厚，纹丝不动。门内侧的贺玄拖着疲软的身躯，不断撞击拍打玻璃门。
突然江怀舟出现，从身后一把拽住黎舒，将她带离这里。
黎舒看着江怀舟这张脸有些恍惚，被他一路拽到一楼大厅里。
“你在做什么？”江怀舟深邃的双眸凝视着她。
看着他这双泛着冷光犀利的眼眸，又想起来刚才贺玄迷茫脆弱的眼神，黎舒的心头被揪住一样难受。
“我还要问问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将贺玄关起来？”她愤怒的质问。
江怀舟冷冷的说：“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你们囚禁他进行实验是犯法的，放了他，否则我马上去报警。”黎舒眼底都是怒意。
“我是贺玄的弟弟，贺芝是他的母亲。他作为无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我们对他的监管保护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插手吧。”江怀舟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看着她淡漠是说，“而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顶多是医患关系吧。”
黎舒一时语塞，眼中泛着水光，缓缓摇了摇头说：“不是的，小黑在我眼里绝不仅仅是病患。他一直是我心底很重要的朋友。”
江怀舟深潭般的眸底闪过一些微光，静静的看着她，正想要开口说什么，看到远处贺芝和冯棠走了过来。
他一把将黎舒拉入边上的电梯里，双手撑在电梯里侧的扶栏上，因为用力手背青色的经脉凸显。将黎舒圈在电梯和他之间，任她怎么推搡，都没有松动一点，不肯让她离开。
黎舒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冷漠的说：“放手，跟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让我觉得恶心。”
江怀舟愣了一下，眼神渐渐暗淡下来，竭力支撑的手臂有些微松动。
黎舒用力推开他，朝着电梯门口奔去，突然电梯因为故障急速下坠。她瞬间失重踩空，身体向电梯侧面撞去。
江怀舟冲上去环抱住她，因为冲力背部狠狠的撞击在电梯的金属墙面。而黎舒被他紧紧环抱住，没有受任何伤。
电梯平稳后，黎舒稳住身形，一把推开他，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说：“不要以为做这些事情，我就会感激你。”
她冲出电梯后，江怀舟捂住腹部刚才因为撞击而裂开的手术伤口，倚靠着电梯墙面才能站稳。
他望着黎舒离开的方向低声说：“恨我也好，如果以后注定不能再相见，你想起我就不会再这么难过了。”
黎舒上身着一件灰色卫衣，下身是修身牛仔裤，天未亮就匆匆出门了。
她蹲守在繁星科研所门口的灌木丛后，紧盯着大门，压低黑色的鸭舌帽。
快到中午的时候冯棠走出科研所，在门口徘徊踱步像是等着什么人，过了十几分钟贺芝从一辆黑色加长轿车上下来。
一身干练黑色西服套裙的贺芝摘下墨镜，驻足抬头看了看繁星科研所的牌子，在冯棠的陪伴下步入大门。
黎舒赶紧低下头走到边上一辆卸货的货车边，装作工作人员，扛了一箱医疗器材，进入科研所。
注意到贺芝和冯棠乘坐的电梯在3楼停下来，随即扛着箱子通过楼梯疾步跑到三楼。
她刻意压低刚才奔波后的喘息声，缓慢从楼道走过，屏息倾听每间房间里的动静。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后，听到贺芝的声音，停了下来，俯身靠近门边。
“零度生物VR实验怎么样了？”贺芝缓缓开口。
冯棠将手中的材料递给她，说：“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下下周末流星雨夜一切就会有结果。”
贺芝翻看着手中关于黎舒的实验数据材料，略板着脸，眼中晦暗不明。
“对了，你跟江怀舟怎么样了？”贺芝一改之前的严肃，柔声问道。
“我试图靠近他，他只是一开始对我感兴趣，后来就变得冷淡，跟对待其他人一样三分钟热度。”冯棠垂下头，神色伤感的说，“可能还是我不够吸引他，无法走近他的内心。对不起，辜负了老师对我的期待。”
站在门口的黎舒愣了一下，原来冯棠并不是江怀舟的女友。而她说的“三分钟热度的其他人”或许是指自己这样的人，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贺芝眼中毫无波澜，缓缓说道：“不怪你，你已经足够优秀了，才貌家世都是顶尖。怀舟本身就是这种多疑善变的性格，我当初交给你这个任务也只是想试试他。”
“江教授太聪明了，天才的大脑果然与众不同。”冯棠眼中闪烁着一丝亮光，旋即又暗淡下来，“我始终无法获知他真正的喜好，看不懂他的真实想法。”
冯棠本身就是极为聪慧的女性，出生于书香门第，一路顶尖院校，年纪轻轻就有不少科研成果。周围爱慕她的人不在少数，她可以轻易的看透别人的内心想法。有些人是爱慕她的美貌，有些欣赏她的才智，还有一些因为她的家世，另有一小部分纯粹想攻克这座冰山美人。
可是江怀舟不一样，他表面上像是喜欢她，内里又极为冷淡克制，一举一动随时能够牵动她的心。他深邃的眼眸平淡无波，却实则暗藏汹涌。永远在变化，永远看不清、摸不透，使得她愈加想要读懂。
贺芝打理着桌面上的文竹盆景，拔掉盆里的一根野草，低声说：“既然连你这么聪明都看不出来，那就好。”
“什么？”冯棠没有听懂她话中之意，迷茫的望着她。
贺芝将杂草扔到垃圾桶里，冷冷的说：“没什么，只是无关紧要的杂草。”
见她不愿意挑明，冯棠便顺着她说：“我让他们来帮您打理一下这些植物。”
“杂草终究只是冗余之物，会自生自灭，不用放在心上。”贺芝抬头问道，“1号样本基因修复实验进展的怎么样了？”
“智力基因片段已经完全修复，只是存在一些记忆错乱、自我认知障碍的问题，试了各种办法也没有解决。”冯棠颓丧的说道。
“嗯，我之前也听怀舟说了，我亲自去看看他吧。”说罢，贺芝便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推开门的时候，她警惕性的朝走廊两侧看了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随即跟冯棠一起乘坐电梯离开。
黎舒躲藏在隔壁房间门后，身体有些发软。听到外面动静消失后，立刻打开门蹑步走出去，观察到电梯停在了负二层。
突然想起来之前来繁星科研所参加游戏初测的时候，曾经听到过负二楼传来猛烈的撞门声。当时她因为一个紧急的电话跑开，没有再去仔细探查。
刚才贺芝所说的这个被关在地下室进行基因修复实验的1号样本很可能就是贺玄。
怕被发现行踪，黎舒没敢乘坐电梯，转身从另外一侧楼梯朝着负二层跑去。
小心翼翼的推开负二楼的楼梯门，透过一条缝向外查探。冯棠和贺芝正站在一扇泛着冷银光芒的金属门前。
冯棠接过一个年轻男性研究员递给她的芯片卡，开口问道：“1号样本什么情况了，现在能进去吗？”
“他先前不知道被什么刺激到有些发狂，我们刚才已经给他注射过镇定剂了，现在进去没有什么问题。”穿白大褂的研究员面无表情的回答。
冯棠点了点头，拿着那张画着流星图案的卡片插入金属门中间的一个感应装置里，门向两侧打开。
黎舒觉得这张芯片卡特别眼熟。垂眸仔细想了想，之前去江怀舟办公室查江竺宜联系方式的时候，曾经在他西装口袋里翻出过一模一样的卡片。
贺芝和冯棠走入密室后，黎舒又将门缝打开一些，朝着那间神秘的房间探去。
房间内的墙面是深灰色的，整体看起来低沉压抑。
左侧有一扇巨大的透明隔断，形成一个密室内的玻璃房，玻璃门用传统的插销锁住。玻璃房里面有一张单人床，配套的书柜、桌椅，角落还有一个磨砂玻璃半透的卫生间，像是一个毫无隐私的囚牢。
床上躺着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背对着她，看不清表情。
房间中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造型奇特的金属椅子。椅子上有些绑带，上方还连接了一个金属头盔，像是一个电击或者测谎的仪器。
房间右侧有一排实验用桌椅、柜子，放着各种针剂、医疗器材。
两位男性研究员打开左侧的玻璃门，将躺在床上的男子扛了出来。男子手脚无力的耷拉着，垂着头，刘海遮住面容，看不清表情。
研究员将男子绑在房间中间的椅子上，给他戴上金属头盔。
他缓缓抬起头，眯缝着眼睛撇了一眼面前的贺芝，又垂下头来。黎舒试图看清他的样子，但是隔得太远了，又背光，只能看清大体的轮廓。
一位男性研究员走到他面前说：“1号实验体，现在需要进行一次实验测试，会问你五个问题，希望你配合。”
研究员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问道：“第一个问题，海豚是两栖动物吗？”
男子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毫无反应，像是没有听到问话。研究员又大声重复了一遍问题，男子依旧无动于衷。
研究员旋即按下遥控器上红色的按钮。
按钮触发了座椅和头盔上的电击开关，男子开始全身颤抖，唇色泛白，紧紧咬着牙关。大概过了三分钟，他开始张嘴大口喘气，如溺水之人窒息前一般挣扎。
贺芝抬起右手，示意研究员关掉电击。她走上前，轻抚男子的头盔说：“如果你乖乖配合，也用不着这些东西。以你现在的智力，应该明白利弊得失。”
研究员又机械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海豚是两栖动物吗？”
男子脸上布满了汗水，唇齿间艰难的挤出两个字：“不是。”
“第二个问题，光和声音的传播速度哪个更快？”
男子嘴唇微微发颤说：“光。”
“第三个问题，e^(iπ)加1等于多少？”
男子低垂着头没有说话，研究员有些焦躁准备再按下遥控器。
冯棠走到研究员身侧，夺过遥控器说：“他已经回答了。”
研究员不解的眯着眼睛，随着冯棠的视线看向男子被绑在椅子右侧扶手上的手。他的手掌弯曲比出一个圆形，正是欧拉恒等式的答案“0”。
“第四个问题，人体中大约有多少DNA碱基对？”研究员见男子默不作声，又补充道，“这个问题跟你息息相关，我们一直在修复你的受损DNA碱基对，所以你才能坐在这里正常的思考。”
男子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容，缓缓开口：“31.6亿。”
研究员转头看了一眼面色柔和的贺芝，一直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他又问道：“第五个问题，你是谁？”
躲在楼梯门后的黎舒眼中有些迷茫之色。
看得出来来研究员极力想要在贺芝面前展示贺玄的智力基因修复成果。前两个问题是常识性问题，后两个是数学、生物学专业知识，难度一直在上升，他都轻而易举的回答上来了，智力已经远超一般成年人。但最后一个问题未免过于简单了。
一直耷拉着身体，如一摊烂泥一样瘫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突然挣扎了起来，握紧双拳不断挣脱束缚。
他不断嘟囔着：“我是谁？我是谁？”，脖颈、四肢的经脉因为他的挣扎而凸显出来，像是随时都要崩裂开来。
冯棠示意中止这场测试，两个研究员冲上来按住男子，又向他的手臂上注入一记镇定剂。
贺芝神色复杂的看着男子片刻，随后转身离开。
黎舒突然想起之前冯棠提到1号样本存在一些记忆错乱和自我认知障碍的问题，才明白第五个问题的意义。
前四个问题都是关于外界，第五个问题才是关于自身，研究员想要确认实验体是否有自我意识，而显然失败了。
有一种可能是他缺失记忆片段记不起自己是谁，另外一种可能是他在智力修复后，产生了强烈的自我认知障碍，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如果贺玄有机会修复智力障碍，看到更广阔的世界，那再好不过，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自愿的基础之上。无论他是否聪明，都应该被当做一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来对待，而不是什么冰冷的数字样本。
黎舒无法放任他在这里继续被实验，无法忍受他被当做小白鼠一样囚禁折磨。
房间里的人离开后，金属门缓缓合起来。她推开楼梯间的门想要冲进密室，玻璃房里的男子像是感应到什么，缓缓抬起头来。
黎舒透过最后一丝缝隙与他对视，看清了他的脸，呆愣在原地。
那是一张跟江怀舟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这张脸显得憔悴许多，眼神迷茫暗淡。
门合上后，黎舒始终无法回过神来。之前小黑来的时候都一直带着口罩，眼睛也时常被长长的刘海挡住，她从来没有完全看清过他的脸。她知道江怀舟和贺玄是亲兄弟会长相相似，但没想到他们是长的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她用身体试图撞开门，但这金属质地的门极厚，纹丝不动。门内侧的贺玄拖着疲软的身躯，不断撞击拍打玻璃门。
突然江怀舟出现，从身后一把拽住黎舒，将她带离这里。
黎舒看着江怀舟这张脸有些恍惚，被他一路拽到一楼大厅里。
“你在做什么？”江怀舟深邃的双眸凝视着她。
看着他这双泛着冷光犀利的眼眸，又想起来刚才贺玄迷茫脆弱的眼神，黎舒的心头被揪住一样难受。
“我还要问问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将贺玄关起来？”她愤怒的质问。
江怀舟冷冷的说：“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你们囚禁他进行实验是犯法的，放了他，否则我马上去报警。”黎舒眼底都是怒意。
“我是贺玄的弟弟，贺芝是他的母亲。他作为无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我们对他的监管保护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插手吧。”江怀舟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看着她淡漠是说，“而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顶多是医患关系吧。”
黎舒一时语塞，眼中泛着水光，缓缓摇了摇头说：“不是的，小黑在我眼里绝不仅仅是病患。他一直是我心底很重要的朋友。”
江怀舟深潭般的眸底闪过一些微光，静静的看着她，正想要开口说什么，看到远处贺芝和冯棠走了过来。
他一把将黎舒拉入边上的电梯里，双手撑在电梯里侧的扶栏上，因为用力手背青色的经脉凸显。将黎舒圈在电梯和他之间，任她怎么推搡，都没有松动一点，不肯让她离开。
黎舒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冷漠的说：“放手，跟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让我觉得恶心。”
江怀舟愣了一下，眼神渐渐暗淡下来，竭力支撑的手臂有些微松动。
黎舒用力推开他，朝着电梯门口奔去，突然电梯因为故障急速下坠。她瞬间失重踩空，身体向电梯侧面撞去。
江怀舟冲上去环抱住她，因为冲力背部狠狠的撞击在电梯的金属墙面。而黎舒被他紧紧环抱住，没有受任何伤。
电梯平稳后，黎舒稳住身形，一把推开他，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说：“不要以为做这些事情，我就会感激你。”
她冲出电梯后，江怀舟捂住腹部刚才因为撞击而裂开的手术伤口，倚靠着电梯墙面才能站稳。
他望着黎舒离开的方向低声说：“恨我也好，如果以后注定不能再相见，你想起我就不会再这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