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黎舒穿着一套灰色休闲服，带着黑色鸭舌帽，蹲守在繁星科研所门口的灌木丛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沁凉的空气中渐渐弥漫起水汽，凝结成剔透的露水爬满了草丛灌木，只要稍稍挪动就会被露珠打湿衣衫。
黎舒抬起手腕，看到表盘指针即将指向凌晨四点，旋即从灌木中起身。趁着巡逻安保换岗的时刻，压低帽檐，俯低身子潜入科研所大楼负二层。
她蹑步靠近银质金属门，从口袋里掏出在江怀舟家中密室找到的芯片卡。小心翼翼的将卡片插入金属门中间的凹槽，屏住呼吸等待。
沉重的门向两边打开，发出“轰隆”声，黎舒迫不及待的从打开的门缝钻进房间。
此刻玻璃房里亮着一盏床头的小夜灯，贺玄靠坐在床头，纤长的手指翻动着书页。他极为专注，即使听到门口的动静也不曾抬头看一眼，始终盯着手中的《理想国》。
黎舒焦急的拍打着玻璃呼唤他，贺玄缓缓抬眸，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突然，门外传来巡逻员的脚步声，黎舒慌忙躲藏到房间另外一侧实验台后。
“怎么回事，这门怎么开着？”略显年长的保安问道。
年轻的保安仔细检查着门锁附近，发现并无明显划痕，猜测道：“看这门也不像是被暴力打开的，会不会是之前哪个研究员忘了关门？”
“希望如此，万一出事，背锅的还不是我俩。”年长的保安戒备的扫视着房间内，“给我好好搜搜有没有丢什么东西，有没有藏着什么可疑人物。”
黎舒闻声，压低头，俯身躲到实验台桌子底下。
年轻的保安走进房间右侧的实验区，初略扫了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刚想折返，被年长保安拽住，朝着黎舒所躲藏的实验台走去。
看着地面上倒影出的影子越来越靠近的，黎舒神经紧绷，额头沁出汗来。
“哐当！”房间左侧的玻璃房里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
两个保安顾不上搜寻可疑人物，慌忙转身赶去。
玻璃房里水杯碎裂一地，贺玄弯腰捡拾碎片，掌心被割破一刀口子，溢出赤红的血来。
年长的保安叉腰看守在玻璃房门口，指挥年轻的保安打扫着地面的玻璃碎屑。
“祖宗哎，你可千万小心点，万一出事，我们都得玩完。”年轻保安一边打扫一边抱怨。
一直专注看书的贺玄突然抬起头，看着他平静的说：“麻烦帮我再拿个新的杯子。”
头一次听到关在里面的人主动开口说话，年轻保安有些发愣，呆呆的点了点头。
他打扫完，带着一簸箕玻璃碎片刚踏出门，就被年长安保猛地敲了一下头。
“安保守则你好好看了没，里面第十七条写着不能跟里面这位讲话。人多聪明，什么时候被卖了，你都不知道。”年长的保安厉声呵斥。
年轻保安瑟缩着身子，犹豫了一会，小声说：“可...可他的确没有杯子了，我们要是不去给他拿个新的。万一渴出什么病来，那些高高在上的研究员怪罪下来，还不是咱的责任。”
“行吧，你赶紧给我去，早去早回。我年纪大了腰不好，站不久。”年长的保安说完就大摇大摆的朝着安保室走去。
安保走远后，黎舒从实验台后钻出来，疾步跑到玻璃房门边打开门栓。
贺玄将枕头埋到被子里卷起来，关上灯，制造出已经入睡的假象。
“来不及解释了，待会出去说。”黎舒拉着他的手，急匆匆的跑出玻璃房。
贺玄走出房间后被她拉拽着奔跑，他转身举起食指，对着门口的摄像头比了一个“1”的手势。
黎舒一直拉着他头也不回的跑，突然一楼转角出现一个巡逻人员的人影。
贺玄一把拽过她，搂住她的肩膀，紧紧贴着墙壁。
黎舒贴着他不断起伏的胸口，屏住呼吸，等巡逻人员走后，拽着他的手腕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幽暗的光线下，她眼眸闪烁着光亮，侧过头诧异的看向他。
“这条路太多巡逻的人了，待会跟我走。”
贺玄用力抓紧她的手，向着反方向跑去，带着她循着地下室的一条密道，从繁星科研所的后门离开。
黎舒生怕有人追来，即使出了科研所，依旧不停歇的拉着贺玄奔跑。
晨曦初现，橙黄的霞光渐渐攀爬上天际，透过云朵间的缝隙倾撒下来。
长时间的奔波，黎舒呼吸急促，拽着贺玄的掌心沁出汗来。
看着沐浴在朦胧晨光下的她，贺玄神色温柔，眼底泛起涟漪。
直到跑到一条柏油小路，黎舒才缓缓停下脚步，扶着腰大口喘息。
周围是茂密的森林，金色的霞光从那些枝叶缝隙抖落，四散在二人身上。
黎舒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抬头刚想开口，注意到贺玄掌心被玻璃杯割破的伤口。
立刻带着他穿过森林，通过一处岔路，走到另外一条森林公路上。沥青公路边停着一辆红色的小轿车，这辆车是她问丁晴借的。
将贺玄安顿在副驾驶位置后，黎舒取出了后备箱的急救医药箱。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用碘酒替他清洁伤口，然后上药，用绷带绑好。
贺玄始终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处理完伤口后，黎舒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试探性的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贺玄温柔的看着她，点了点头说：“黎舒。”
她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水光。想起之前贺玄参加的实验失忆的事，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贺玄沉默不语，看着她的双眸渐渐暗淡下来，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
“你是贺玄，也是小黑，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黎舒揉了揉他的发顶，柔声说，“别着急，我带你去个地方，也许就能慢慢都想起来。”
一路上，贺玄低垂着头神色恍惚，不时抬头看向黎舒，欲言又止。
驱车三小时终于抵达向远市，黎舒将车停在市中心的一家商场停车场。
“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黎舒下车离开。
过了十分钟，她返回将一袋衣物递给贺玄，示意他换掉身上那套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车上传来换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背着身站在车后，低头看着地板发呆，没有注意到后方一辆车正疾驰过来。
刹那间，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拽到身侧，一辆吉普车从她刚才站立的地方飞驰而过。
黎舒猛地抬头，蹭到贺玄下巴上青色的胡渣。
他上身穿着一件纯白的T恤，下身是一件卡其色的休闲裤，关切的看着她说：“没受伤吧？”
近距离看着这张跟江怀舟一模一样的脸，黎舒一时有些晃神，缓缓开口：“没事儿，我们走吧。”
二人驱车来到郊区的启智孤儿院，将车停在一处荒地上，徒步靠近孤儿院。
这里在火灾后就被废弃，破败的砖瓦上有火噬的痕迹，院子周围杂草丛生，到处长满了荆棘。
黎舒跨过草丛时，被荆棘划伤，白皙的脚踝上渗出一排细密的血珠。
“你腿受伤了，要不算了吧，前面还有很多荆棘。”贺玄抓住她的手腕，试图阻止她前行。
“不碍事，一点都不痛，你不说我都没发现。”黎舒低头看了看脚踝上的伤，转头对着贺玄露出宽慰的笑容。
望着黎舒坚定前行的背影，他突然快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
黎舒有些愣神，看着他修长的腿轻轻松松便跨过荆棘丛生的草地。
进入孤儿院锈迹斑斑的大门后，贺玄将她小心翼翼的放下，面对她探究的目光，有些闪躲。
黎舒移开视线，环顾了一圈，看着早已物是人非的孤儿院，眼中渐渐起了水雾。她仰头眨了眨眼睛，试图遮掩伤感，带着贺玄径直向深处走去。
“这间是你小时候住的屋子，朝南可以晒到太阳，虽然小但很温暖。”
“这里是教室，你最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院子发呆。”
“这个四合院是你最常待的地方，你总是坐在那个长椅上画画。我们周末经常在这里跟小Q，也就是我们养的一只拉布拉多犬一起玩耍。”
贺玄神色复杂的看着周围，始终一言不发。
“你有没有印象，是否想起来在这生活过？”黎舒转过头看着他，眼中溢满了期待。
贺玄摇了摇头，看着她眼中闪过的失望之色，面带愧色的说：“对不起。”
“没事儿，也许需要一些时间。”黎舒急忙安慰他，真诚的看着他说，“即使，你永远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的。我会帮你记得。”
贺玄怔怔的看着她，旋即偏过头，方才眼中闪过的不是感动，而是愧疚。
驱车离开的时候，黎舒发现路上他一直盯着窗外发呆。
以为贺玄是在看路边那家游乐园，将车停在门口，执意要带他进去逛逛。
贺玄在走进大门后频频回头，门口种了几株早已过了花期的桃花树。
小时候，黎佩经常在儿童节带着孤儿院小朋友来这家游乐园，黎舒想着也许能让贺玄忆起点什么。
游乐园现在已经半歇业状态，很多游乐设施都已经停摆，老旧的机器锈迹斑斑。
黎舒和贺玄沿着游乐园的小径散步，不知不觉已近黄昏，温润的晚风夹着着一点点鱼腥味扑面而来。
她突然拉起贺玄的手循着气味飘来的方向奔跑，停在了一家捞小金鱼的摊铺前。
约一米半长的蓝色气垫水池里，盛放着数百条小金鱼。三两个小朋友蹲在水池边，专心致志的拿着圆形的小纸网在水中捞鱼。
老板打开夜灯，照在的水里亮堂堂的，赤红的金鱼在水中游荡泛着金光。
“没想到这个金鱼摊这么多年还在。有次来游乐园找不到你，后来发现你待在这个摊铺前远远看着小金鱼。那时候我就拿出零花钱陪着你一起捞金鱼，结果你一条也没捞到。”黎舒回忆着当年的场景，眼带笑意。
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贺玄好像能透过她的眼睛看到那些温馨的场景。
“当时看到你着急又委屈的样子，我就把捞到的几条鱼都送给你了。结果回去的时候路过一条小河，你突然跑到河边，蹲下身子，把塑料袋里的小金鱼都放归河里了。”黎舒渐渐收敛笑容，转头凝重的看着贺玄说，“那个时候你就明白自由对生命的可贵，我想现在一定也一样。”
小时候，贺玄虽然因为智力缺陷，理解沟通能力会比同类孩子差很多，但他的共情能力同理心却极强。他内心非常纯粹，有时候又很固执，对于自由比任何人都渴望，这也是她毫不犹豫要将他从研究所解救出来的原因。
黎舒整理了一下沉重的表情，扯出一丝笑容，继续带着贺玄往前走。
夜幕降临，路两侧朦胧的灯光亮起，贺玄看着黎舒的背影失神，低声呢喃着：“对不起。”
此时，繁星科研所，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的研究员神色慌张的推开江怀舟的办公室，喘着粗气说：“江教授，晚上的实验测试可能要取消了，我们刚才发现1号样本不见了。”
坐在宽大办公椅上的江怀舟抬起头冷冷的看着他，研究员低垂着头屏住呼吸不敢直视他。
大概过了十秒，江怀舟缓缓开口：“实验取消吧，今天1号样本有别的安排。”
“那，那就好。”忐忑的研究员喘过气来，匆匆转身离开。
江怀舟转头看向电脑监控视频，贺玄正对着摄像头比了一个“1”字。
冷白的屏幕光投射在江怀舟深不可测的眼底，他拖过整段监控视频，面无表情的点击了删除。
时间一点点过去，沁凉的空气中渐渐弥漫起水汽，凝结成剔透的露水爬满了草丛灌木，只要稍稍挪动就会被露珠打湿衣衫。
黎舒抬起手腕，看到表盘指针即将指向凌晨四点，旋即从灌木中起身。趁着巡逻安保换岗的时刻，压低帽檐，俯低身子潜入科研所大楼负二层。
她蹑步靠近银质金属门，从口袋里掏出在江怀舟家中密室找到的芯片卡。小心翼翼的将卡片插入金属门中间的凹槽，屏住呼吸等待。
沉重的门向两边打开，发出“轰隆”声，黎舒迫不及待的从打开的门缝钻进房间。
此刻玻璃房里亮着一盏床头的小夜灯，贺玄靠坐在床头，纤长的手指翻动着书页。他极为专注，即使听到门口的动静也不曾抬头看一眼，始终盯着手中的《理想国》。
黎舒焦急的拍打着玻璃呼唤他，贺玄缓缓抬眸，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突然，门外传来巡逻员的脚步声，黎舒慌忙躲藏到房间另外一侧实验台后。
“怎么回事，这门怎么开着？”略显年长的保安问道。
年轻的保安仔细检查着门锁附近，发现并无明显划痕，猜测道：“看这门也不像是被暴力打开的，会不会是之前哪个研究员忘了关门？”
“希望如此，万一出事，背锅的还不是我俩。”年长的保安戒备的扫视着房间内，“给我好好搜搜有没有丢什么东西，有没有藏着什么可疑人物。”
黎舒闻声，压低头，俯身躲到实验台桌子底下。
年轻的保安走进房间右侧的实验区，初略扫了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刚想折返，被年长保安拽住，朝着黎舒所躲藏的实验台走去。
看着地面上倒影出的影子越来越靠近的，黎舒神经紧绷，额头沁出汗来。
“哐当！”房间左侧的玻璃房里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
两个保安顾不上搜寻可疑人物，慌忙转身赶去。
玻璃房里水杯碎裂一地，贺玄弯腰捡拾碎片，掌心被割破一刀口子，溢出赤红的血来。
年长的保安叉腰看守在玻璃房门口，指挥年轻的保安打扫着地面的玻璃碎屑。
“祖宗哎，你可千万小心点，万一出事，我们都得玩完。”年轻保安一边打扫一边抱怨。
一直专注看书的贺玄突然抬起头，看着他平静的说：“麻烦帮我再拿个新的杯子。”
头一次听到关在里面的人主动开口说话，年轻保安有些发愣，呆呆的点了点头。
他打扫完，带着一簸箕玻璃碎片刚踏出门，就被年长安保猛地敲了一下头。
“安保守则你好好看了没，里面第十七条写着不能跟里面这位讲话。人多聪明，什么时候被卖了，你都不知道。”年长的保安厉声呵斥。
年轻保安瑟缩着身子，犹豫了一会，小声说：“可...可他的确没有杯子了，我们要是不去给他拿个新的。万一渴出什么病来，那些高高在上的研究员怪罪下来，还不是咱的责任。”
“行吧，你赶紧给我去，早去早回。我年纪大了腰不好，站不久。”年长的保安说完就大摇大摆的朝着安保室走去。
安保走远后，黎舒从实验台后钻出来，疾步跑到玻璃房门边打开门栓。
贺玄将枕头埋到被子里卷起来，关上灯，制造出已经入睡的假象。
“来不及解释了，待会出去说。”黎舒拉着他的手，急匆匆的跑出玻璃房。
贺玄走出房间后被她拉拽着奔跑，他转身举起食指，对着门口的摄像头比了一个“1”的手势。
黎舒一直拉着他头也不回的跑，突然一楼转角出现一个巡逻人员的人影。
贺玄一把拽过她，搂住她的肩膀，紧紧贴着墙壁。
黎舒贴着他不断起伏的胸口，屏住呼吸，等巡逻人员走后，拽着他的手腕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幽暗的光线下，她眼眸闪烁着光亮，侧过头诧异的看向他。
“这条路太多巡逻的人了，待会跟我走。”
贺玄用力抓紧她的手，向着反方向跑去，带着她循着地下室的一条密道，从繁星科研所的后门离开。
黎舒生怕有人追来，即使出了科研所，依旧不停歇的拉着贺玄奔跑。
晨曦初现，橙黄的霞光渐渐攀爬上天际，透过云朵间的缝隙倾撒下来。
长时间的奔波，黎舒呼吸急促，拽着贺玄的掌心沁出汗来。
看着沐浴在朦胧晨光下的她，贺玄神色温柔，眼底泛起涟漪。
直到跑到一条柏油小路，黎舒才缓缓停下脚步，扶着腰大口喘息。
周围是茂密的森林，金色的霞光从那些枝叶缝隙抖落，四散在二人身上。
黎舒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抬头刚想开口，注意到贺玄掌心被玻璃杯割破的伤口。
立刻带着他穿过森林，通过一处岔路，走到另外一条森林公路上。沥青公路边停着一辆红色的小轿车，这辆车是她问丁晴借的。
将贺玄安顿在副驾驶位置后，黎舒取出了后备箱的急救医药箱。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用碘酒替他清洁伤口，然后上药，用绷带绑好。
贺玄始终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处理完伤口后，黎舒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试探性的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贺玄温柔的看着她，点了点头说：“黎舒。”
她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水光。想起之前贺玄参加的实验失忆的事，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那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贺玄沉默不语，看着她的双眸渐渐暗淡下来，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
“你是贺玄，也是小黑，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黎舒揉了揉他的发顶，柔声说，“别着急，我带你去个地方，也许就能慢慢都想起来。”
一路上，贺玄低垂着头神色恍惚，不时抬头看向黎舒，欲言又止。
驱车三小时终于抵达向远市，黎舒将车停在市中心的一家商场停车场。
“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黎舒下车离开。
过了十分钟，她返回将一袋衣物递给贺玄，示意他换掉身上那套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车上传来换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背着身站在车后，低头看着地板发呆，没有注意到后方一辆车正疾驰过来。
刹那间，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拽到身侧，一辆吉普车从她刚才站立的地方飞驰而过。
黎舒猛地抬头，蹭到贺玄下巴上青色的胡渣。
他上身穿着一件纯白的T恤，下身是一件卡其色的休闲裤，关切的看着她说：“没受伤吧？”
近距离看着这张跟江怀舟一模一样的脸，黎舒一时有些晃神，缓缓开口：“没事儿，我们走吧。”
二人驱车来到郊区的启智孤儿院，将车停在一处荒地上，徒步靠近孤儿院。
这里在火灾后就被废弃，破败的砖瓦上有火噬的痕迹，院子周围杂草丛生，到处长满了荆棘。
黎舒跨过草丛时，被荆棘划伤，白皙的脚踝上渗出一排细密的血珠。
“你腿受伤了，要不算了吧，前面还有很多荆棘。”贺玄抓住她的手腕，试图阻止她前行。
“不碍事，一点都不痛，你不说我都没发现。”黎舒低头看了看脚踝上的伤，转头对着贺玄露出宽慰的笑容。
望着黎舒坚定前行的背影，他突然快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
黎舒有些愣神，看着他修长的腿轻轻松松便跨过荆棘丛生的草地。
进入孤儿院锈迹斑斑的大门后，贺玄将她小心翼翼的放下，面对她探究的目光，有些闪躲。
黎舒移开视线，环顾了一圈，看着早已物是人非的孤儿院，眼中渐渐起了水雾。她仰头眨了眨眼睛，试图遮掩伤感，带着贺玄径直向深处走去。
“这间是你小时候住的屋子，朝南可以晒到太阳，虽然小但很温暖。”
“这里是教室，你最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院子发呆。”
“这个四合院是你最常待的地方，你总是坐在那个长椅上画画。我们周末经常在这里跟小Q，也就是我们养的一只拉布拉多犬一起玩耍。”
贺玄神色复杂的看着周围，始终一言不发。
“你有没有印象，是否想起来在这生活过？”黎舒转过头看着他，眼中溢满了期待。
贺玄摇了摇头，看着她眼中闪过的失望之色，面带愧色的说：“对不起。”
“没事儿，也许需要一些时间。”黎舒急忙安慰他，真诚的看着他说，“即使，你永远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的。我会帮你记得。”
贺玄怔怔的看着她，旋即偏过头，方才眼中闪过的不是感动，而是愧疚。
驱车离开的时候，黎舒发现路上他一直盯着窗外发呆。
以为贺玄是在看路边那家游乐园，将车停在门口，执意要带他进去逛逛。
贺玄在走进大门后频频回头，门口种了几株早已过了花期的桃花树。
小时候，黎佩经常在儿童节带着孤儿院小朋友来这家游乐园，黎舒想着也许能让贺玄忆起点什么。
游乐园现在已经半歇业状态，很多游乐设施都已经停摆，老旧的机器锈迹斑斑。
黎舒和贺玄沿着游乐园的小径散步，不知不觉已近黄昏，温润的晚风夹着着一点点鱼腥味扑面而来。
她突然拉起贺玄的手循着气味飘来的方向奔跑，停在了一家捞小金鱼的摊铺前。
约一米半长的蓝色气垫水池里，盛放着数百条小金鱼。三两个小朋友蹲在水池边，专心致志的拿着圆形的小纸网在水中捞鱼。
老板打开夜灯，照在的水里亮堂堂的，赤红的金鱼在水中游荡泛着金光。
“没想到这个金鱼摊这么多年还在。有次来游乐园找不到你，后来发现你待在这个摊铺前远远看着小金鱼。那时候我就拿出零花钱陪着你一起捞金鱼，结果你一条也没捞到。”黎舒回忆着当年的场景，眼带笑意。
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贺玄好像能透过她的眼睛看到那些温馨的场景。
“当时看到你着急又委屈的样子，我就把捞到的几条鱼都送给你了。结果回去的时候路过一条小河，你突然跑到河边，蹲下身子，把塑料袋里的小金鱼都放归河里了。”黎舒渐渐收敛笑容，转头凝重的看着贺玄说，“那个时候你就明白自由对生命的可贵，我想现在一定也一样。”
小时候，贺玄虽然因为智力缺陷，理解沟通能力会比同类孩子差很多，但他的共情能力同理心却极强。他内心非常纯粹，有时候又很固执，对于自由比任何人都渴望，这也是她毫不犹豫要将他从研究所解救出来的原因。
黎舒整理了一下沉重的表情，扯出一丝笑容，继续带着贺玄往前走。
夜幕降临，路两侧朦胧的灯光亮起，贺玄看着黎舒的背影失神，低声呢喃着：“对不起。”
此时，繁星科研所，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的研究员神色慌张的推开江怀舟的办公室，喘着粗气说：“江教授，晚上的实验测试可能要取消了，我们刚才发现1号样本不见了。”
坐在宽大办公椅上的江怀舟抬起头冷冷的看着他，研究员低垂着头屏住呼吸不敢直视他。
大概过了十秒，江怀舟缓缓开口：“实验取消吧，今天1号样本有别的安排。”
“那，那就好。”忐忑的研究员喘过气来，匆匆转身离开。
江怀舟转头看向电脑监控视频，贺玄正对着摄像头比了一个“1”字。
冷白的屏幕光投射在江怀舟深不可测的眼底，他拖过整段监控视频，面无表情的点击了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