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30日0时至24时，Z市报告新增境外输入确诊病例3例。新增出院病例5例。”
——Z市卫生健康委员会10月31日发布
夜色迷蒙，一个寻常的周日夜晚。
明昳把视线从窗外移回藏在练习册下面的手机屏幕，上下滑动，看着最新的疫情报告。
对于Z市一中的学生来说，今天又是平淡无奇的一天。连续几个月的无境内确诊病例，仿佛就能将疫病曾带来的阴影轻松挥去。中小学生在校无需佩戴口罩，核酸检测尚未提上日程，学生最担心的，还是11月初的期中考试。
一想到期中考试，明昳决定收起手机，认真上晚自习。
“1127年，北宋灭亡......”正当明昳埋头草稿纸，跟古代史大事年表作斗争时，班主任周黎推开班门走上讲台的声响打断了思绪。
跟她一同抬起头来的还有班里半数同学。
距离第一节晚自习下课还有十分钟。明昳最先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
安静的自习秩序被打断，班上氛围变得躁动，窃窃私语的声音四处响起。
同桌林晔戳了戳明昳的手，指着站在班门口处的身影。“你看那是谁？”
“转学生吗？”前桌江晟听闻，把头转过来，参与她们的谈话。
明昳座位的角度刚好看不见门口站着的人，只能看见校服白色的一角，听见周遭同学的讨论，也不禁起了兴趣。正打算把头凑到林晔座位上，周黎就出言组织纪律。明昳懊恼地摇了摇头，只得作罢。
大约讲了两分钟班务，见班上并没有要安静下来的迹象，周黎挥了挥手，示意站在门口的学生走到讲台上来。
明昳正偏过头跟林晔讲话，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眼，就感觉霎时全班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一动不动，直直盯着转学生看。
下一秒，自我介绍的声音响起，直冲进明昳的大脑。熟悉的音色令她一愣，一吐一息犹在耳畔。
“大家好，我叫周旭，来自H市......”
明昳一动不动地盯着讲台上神态自若的男生，他继续从容完成一分钟的自我介绍，而她在听见他姓名的那一刻起，大脑就自动滤去了所有环境的声响。
他也看见了她，一瞬间两人的视线交叠，没有人先移开。
周旭在台上微不可察地朝她的方向点了点头，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周黎在快下课的时候才向大家介绍周旭是有道理的，明昳觉得。
就像此刻课间，周旭身边围满了班上的男生，都好奇地问着他的过往。一来二去，同学之间就是这么容易熟悉，况且在她印象里，周旭本身就善于融入集体。
江晟已经是周旭身边的一员，而女生们虽未大胆到靠近，却也聚集在明昳和林晔周围，讨论初来乍到的同学。
“H市师大附中来的，那不就是华中地区最好的中学吗？”
“那个学校竞赛特别厉害，我看他们省数学竞赛拿奖的人就数这个学校最多。”林晔是学校数学竞赛队的成员，异常积极地为大家科普“行情”。
“但他刚刚说自己最喜欢的学科是物理啊…”
此言一出，圈子里的女生都两眼放光地看着明昳。大家都知道，明昳是物理竞赛队的。
明昳想说，周旭她认识，H市师大附中她也去过。
但她还是没说。
她有自己的秘密。
“H市师大附中最厉害的确实是物理竞赛。”明昳最后这样说，“不过我还没太关注今年比赛的情况。”
女孩子们的好奇来的快去的也快，话题很快就去往了别的方向。
第二节晚自习的上课铃声都浇不熄班级的热情，最后是等到周黎过来，提醒这周期中考试的时间，大家才恢复安静。
“转学生长得挺好看的，是不是？”林晔偷偷给她说悄悄话。
“是是是。”
明昳想到自己的历史复习进度就头疼，只想赶紧把话题揭过去。期中考试考九门，明明半年后选科分班结束，每个人就只用学习六科，要分进重点班却必须参考九科总分的排名。
林晔还想说点什么，但班上已经安静下来。
第二节晚自习悄无声息地过去，下课铃声一响，明昳把笔一扔，百无聊赖地用手撑着额头，在课桌底下翻了翻手机。
没什么好看的，她顿感无聊，目光回到历史书上，只觉得头晕目眩。
“两节晚修，背个历史，差不多够了吧？”她跟林晔开着玩笑。
高一上学期还未选科分班，但明昳早早就决定好了选理科，一想到文综三座大山摆在面前，不由头疼。
“叫你平时不听讲，考前抱佛脚。”林晔伸手去拍她的头。
林晔是科科精进的学霸，明昳只是个偏科的中游学生。明昳觉得人与人的悲欢真是不相通，把头靠在林晔的肩膀上，正准备跟她扯皮，林晔却先开了口。
“明昳……”她靠近明昳的耳边，低低的气音扫过耳际。
“转学生怎么老在看你？”
明昳一下子从她身上弹起来。面对着林晔时，她刚好后脑勺对着周旭座位，看不见身后的情景。
看不见，也不敢看，身后的声响仿佛被无限放大，明昳努力想从嘈杂的环境音中分辨出周旭发出的声响。
“你在说什么？”她故作严肃地说，表情却并不掩饰自己的紧张。
椅子向后拉开的声音，手表不小心磕到课桌的声音，校服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脚步声。
她看着了无回应的林晔，仿佛能从后者瞳孔的倒影窥见一切声音的源头。
三，二，一。
明昳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一碰。
回过头坐正，周旭的影子顿时拢住了她。他身材很高，加上自己坐着，明昳要想看着他的脸，得用力仰着头。
周旭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没有迟疑地附身在她身旁，刚好能够平视。
明昳正想问他一句“怎么了”，又觉得太熟稔而不够庄重。
还是周旭开的口：“你好，我可以借一下你的笔记吗？”
他的声线有些抖，与之前讲台上毫不怯场的模样大相径庭。估计是他自己也觉得关系不熟的时候，借东西是件尴尬的事情吧。明昳这样想。
“好，你要哪些？”明昳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抖得厉害。
“历史和政治。”周旭似乎确实有些不好意思，耳垂有些泛红。
明昳把笔记本递过去的那一刻，除了感觉手臂不知为什么发软，就是一阵心虚。
她的这两门可算不上好。
但她才不敢开这个口拒绝他。
明昳回过头，才发现林晔看戏一般盯着她。
“回去跟你说。”明昳急急忙忙地封住她的嘴，免得全班都能听见林晔八卦的声音。
第二节晚修后到宿舍熄灯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自主安排，林晔原本习惯留在教室写半个小时题目。今天在明昳默写大事年表的一刻钟内，林晔就催她回宿舍了三次。
其实他们真的没故事。明昳暗自想。
真要有，也不过是自己以前喜欢过他而已。
Z市一中宿舍是四人间，两个舍友已经回来洗澡。明昳被林晔推进门的那一刻，她们也从阳台走进室内，三个人把明昳围住。
“我跟他真的不熟。”明昳回宿舍的一路上已经被林晔缠得烦了，转身打开衣柜拿换洗衣物。
程晞靠在床架边，笑着附和林晔的话：“我都看到了哦。”
许晗擦着半干的头发，安静站在一旁听着。虽然她一下晚修就回了宿舍，但林晔和程晞三言两语就把事情重新复述了一番。
“我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嘛，以前就在竞赛队。初三的时候去过H市师大附中集训，周旭当时也在竞赛队，两个学校的队员一起上课。一来二去我就跟他认识了呀。”明昳白了程晞一眼， “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多，纯属巧合。我怎么知道他会转学呢？”
“明明就是老相识。”程晞哈哈一笑，拍拍她的背。
明昳怕她们再揪着自己讨论些什么，赶紧溜进了浴室。
温润的水流冲刷了她混乱的思绪，回忆奔涌上脑海，如同眼下水汽氤氲，她看什么都不真切。
谁没有过去？
在疫病还未大流行的时候，明昳确实曾远远地仰望过周旭，毫无指望地开启过隐秘的暗恋，再顺其自然地任凭时间把心头炽热平息。
当她回到Z市，生活就又恢复了惯常。她未曾想起过他。
久别重逢，她并不欢喜。
从浴室出来已经有点晚了，还没洗澡的林晔笑她洗得太久，是不是魂不守舍了。明昳不咸不淡地提醒她还有十分钟宿舍就熄灯了，林晔才哀嚎着冲进浴室。
明昳面无表情地整理内务，加快洗漱的速度。程晞和许晗已经早早上了床，宿舍里一时间只剩下明昳走动的声音。
她隔着浴室门提醒林晔出来负责熄灯后，就躺进了床，戴上耳机，划亮手机屏幕。
隔绝了外界的杂音，此刻她的心境格外明晰。点开微信，明昳看见已经有男生把周旭拉进了班群。
她点开周旭的头像，看见一个哇哇大哭的汤姆猫，又发觉自己和周旭早已经加上了好友，这才想起一年前她早就找了个理由，要到了周旭的联系方式。
“扩列”而已，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待她回到Z市，周旭的微信就这样躺在她好友列表里，逐渐被她遗忘。
早就不喜欢他了。
明昳翻了个身，把头蒙在被子里。
——Z市卫生健康委员会10月31日发布
夜色迷蒙，一个寻常的周日夜晚。
明昳把视线从窗外移回藏在练习册下面的手机屏幕，上下滑动，看着最新的疫情报告。
对于Z市一中的学生来说，今天又是平淡无奇的一天。连续几个月的无境内确诊病例，仿佛就能将疫病曾带来的阴影轻松挥去。中小学生在校无需佩戴口罩，核酸检测尚未提上日程，学生最担心的，还是11月初的期中考试。
一想到期中考试，明昳决定收起手机，认真上晚自习。
“1127年，北宋灭亡......”正当明昳埋头草稿纸，跟古代史大事年表作斗争时，班主任周黎推开班门走上讲台的声响打断了思绪。
跟她一同抬起头来的还有班里半数同学。
距离第一节晚自习下课还有十分钟。明昳最先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
安静的自习秩序被打断，班上氛围变得躁动，窃窃私语的声音四处响起。
同桌林晔戳了戳明昳的手，指着站在班门口处的身影。“你看那是谁？”
“转学生吗？”前桌江晟听闻，把头转过来，参与她们的谈话。
明昳座位的角度刚好看不见门口站着的人，只能看见校服白色的一角，听见周遭同学的讨论，也不禁起了兴趣。正打算把头凑到林晔座位上，周黎就出言组织纪律。明昳懊恼地摇了摇头，只得作罢。
大约讲了两分钟班务，见班上并没有要安静下来的迹象，周黎挥了挥手，示意站在门口的学生走到讲台上来。
明昳正偏过头跟林晔讲话，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眼，就感觉霎时全班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一动不动，直直盯着转学生看。
下一秒，自我介绍的声音响起，直冲进明昳的大脑。熟悉的音色令她一愣，一吐一息犹在耳畔。
“大家好，我叫周旭，来自H市......”
明昳一动不动地盯着讲台上神态自若的男生，他继续从容完成一分钟的自我介绍，而她在听见他姓名的那一刻起，大脑就自动滤去了所有环境的声响。
他也看见了她，一瞬间两人的视线交叠，没有人先移开。
周旭在台上微不可察地朝她的方向点了点头，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周黎在快下课的时候才向大家介绍周旭是有道理的，明昳觉得。
就像此刻课间，周旭身边围满了班上的男生，都好奇地问着他的过往。一来二去，同学之间就是这么容易熟悉，况且在她印象里，周旭本身就善于融入集体。
江晟已经是周旭身边的一员，而女生们虽未大胆到靠近，却也聚集在明昳和林晔周围，讨论初来乍到的同学。
“H市师大附中来的，那不就是华中地区最好的中学吗？”
“那个学校竞赛特别厉害，我看他们省数学竞赛拿奖的人就数这个学校最多。”林晔是学校数学竞赛队的成员，异常积极地为大家科普“行情”。
“但他刚刚说自己最喜欢的学科是物理啊…”
此言一出，圈子里的女生都两眼放光地看着明昳。大家都知道，明昳是物理竞赛队的。
明昳想说，周旭她认识，H市师大附中她也去过。
但她还是没说。
她有自己的秘密。
“H市师大附中最厉害的确实是物理竞赛。”明昳最后这样说，“不过我还没太关注今年比赛的情况。”
女孩子们的好奇来的快去的也快，话题很快就去往了别的方向。
第二节晚自习的上课铃声都浇不熄班级的热情，最后是等到周黎过来，提醒这周期中考试的时间，大家才恢复安静。
“转学生长得挺好看的，是不是？”林晔偷偷给她说悄悄话。
“是是是。”
明昳想到自己的历史复习进度就头疼，只想赶紧把话题揭过去。期中考试考九门，明明半年后选科分班结束，每个人就只用学习六科，要分进重点班却必须参考九科总分的排名。
林晔还想说点什么，但班上已经安静下来。
第二节晚自习悄无声息地过去，下课铃声一响，明昳把笔一扔，百无聊赖地用手撑着额头，在课桌底下翻了翻手机。
没什么好看的，她顿感无聊，目光回到历史书上，只觉得头晕目眩。
“两节晚修，背个历史，差不多够了吧？”她跟林晔开着玩笑。
高一上学期还未选科分班，但明昳早早就决定好了选理科，一想到文综三座大山摆在面前，不由头疼。
“叫你平时不听讲，考前抱佛脚。”林晔伸手去拍她的头。
林晔是科科精进的学霸，明昳只是个偏科的中游学生。明昳觉得人与人的悲欢真是不相通，把头靠在林晔的肩膀上，正准备跟她扯皮，林晔却先开了口。
“明昳……”她靠近明昳的耳边，低低的气音扫过耳际。
“转学生怎么老在看你？”
明昳一下子从她身上弹起来。面对着林晔时，她刚好后脑勺对着周旭座位，看不见身后的情景。
看不见，也不敢看，身后的声响仿佛被无限放大，明昳努力想从嘈杂的环境音中分辨出周旭发出的声响。
“你在说什么？”她故作严肃地说，表情却并不掩饰自己的紧张。
椅子向后拉开的声音，手表不小心磕到课桌的声音，校服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脚步声。
她看着了无回应的林晔，仿佛能从后者瞳孔的倒影窥见一切声音的源头。
三，二，一。
明昳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一碰。
回过头坐正，周旭的影子顿时拢住了她。他身材很高，加上自己坐着，明昳要想看着他的脸，得用力仰着头。
周旭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没有迟疑地附身在她身旁，刚好能够平视。
明昳正想问他一句“怎么了”，又觉得太熟稔而不够庄重。
还是周旭开的口：“你好，我可以借一下你的笔记吗？”
他的声线有些抖，与之前讲台上毫不怯场的模样大相径庭。估计是他自己也觉得关系不熟的时候，借东西是件尴尬的事情吧。明昳这样想。
“好，你要哪些？”明昳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抖得厉害。
“历史和政治。”周旭似乎确实有些不好意思，耳垂有些泛红。
明昳把笔记本递过去的那一刻，除了感觉手臂不知为什么发软，就是一阵心虚。
她的这两门可算不上好。
但她才不敢开这个口拒绝他。
明昳回过头，才发现林晔看戏一般盯着她。
“回去跟你说。”明昳急急忙忙地封住她的嘴，免得全班都能听见林晔八卦的声音。
第二节晚修后到宿舍熄灯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自主安排，林晔原本习惯留在教室写半个小时题目。今天在明昳默写大事年表的一刻钟内，林晔就催她回宿舍了三次。
其实他们真的没故事。明昳暗自想。
真要有，也不过是自己以前喜欢过他而已。
Z市一中宿舍是四人间，两个舍友已经回来洗澡。明昳被林晔推进门的那一刻，她们也从阳台走进室内，三个人把明昳围住。
“我跟他真的不熟。”明昳回宿舍的一路上已经被林晔缠得烦了，转身打开衣柜拿换洗衣物。
程晞靠在床架边，笑着附和林晔的话：“我都看到了哦。”
许晗擦着半干的头发，安静站在一旁听着。虽然她一下晚修就回了宿舍，但林晔和程晞三言两语就把事情重新复述了一番。
“我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嘛，以前就在竞赛队。初三的时候去过H市师大附中集训，周旭当时也在竞赛队，两个学校的队员一起上课。一来二去我就跟他认识了呀。”明昳白了程晞一眼， “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多，纯属巧合。我怎么知道他会转学呢？”
“明明就是老相识。”程晞哈哈一笑，拍拍她的背。
明昳怕她们再揪着自己讨论些什么，赶紧溜进了浴室。
温润的水流冲刷了她混乱的思绪，回忆奔涌上脑海，如同眼下水汽氤氲，她看什么都不真切。
谁没有过去？
在疫病还未大流行的时候，明昳确实曾远远地仰望过周旭，毫无指望地开启过隐秘的暗恋，再顺其自然地任凭时间把心头炽热平息。
当她回到Z市，生活就又恢复了惯常。她未曾想起过他。
久别重逢，她并不欢喜。
从浴室出来已经有点晚了，还没洗澡的林晔笑她洗得太久，是不是魂不守舍了。明昳不咸不淡地提醒她还有十分钟宿舍就熄灯了，林晔才哀嚎着冲进浴室。
明昳面无表情地整理内务，加快洗漱的速度。程晞和许晗已经早早上了床，宿舍里一时间只剩下明昳走动的声音。
她隔着浴室门提醒林晔出来负责熄灯后，就躺进了床，戴上耳机，划亮手机屏幕。
隔绝了外界的杂音，此刻她的心境格外明晰。点开微信，明昳看见已经有男生把周旭拉进了班群。
她点开周旭的头像，看见一个哇哇大哭的汤姆猫，又发觉自己和周旭早已经加上了好友，这才想起一年前她早就找了个理由，要到了周旭的联系方式。
“扩列”而已，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待她回到Z市，周旭的微信就这样躺在她好友列表里，逐渐被她遗忘。
早就不喜欢他了。
明昳翻了个身，把头蒙在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