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一，单数周，早上有升旗礼。
明昳昨天晚上没想起来这件事，衣服没准备好，一起床就打开衣柜翻找。
“我的西裤怎么没了？”明昳低声一叫。
明昳的膝盖裸露在空调房中久了会痛，而周一结束升旗礼后，她要在教室待一个早上，午休才能回宿舍换运动服，所以很少穿裙子。
“你先穿裙子顶着吧。”程晞已经换好衣服了，一边打领结一边提醒她。
明昳最后也没找到自己的裤子。
在宿舍耗费好些时间，到教室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明昳找出纪委袖章戴在左手臂，匆匆忙忙跑向级长办公室集合。
年级下设级委一职，每班一人，任务是及时向班级传递年级通知，以及升旗礼和课间操检查服装和出勤情况。今天升旗礼还有论语诵读，明昳要去拿印发的诵读单。
等她去到广场找到自己班级的时候，主持人已经在主席台上整顿纪律。
级委按惯例要站在班级的最后。明昳走过去时，看见熟悉的背影。
不论样貌，周旭的背影和大多数十六七岁的男生一样，可能偏瘦一些，再略高一些，皮肤再白一些，本质上其实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明昳没见过他穿正装的样子，感到有些新奇。
白衬衫意外得合身，整整齐齐地束进裤腰，衬得他更挺拔。
明昳想起自己纪委的职责，于是走过去。
“你刚刚来，可能还不太清楚。升旗礼要按学号站，不过你是转来的，学号排在最后，现在站这个位置也没错。”
明昳上下打量了周旭一眼，见他的领带是跟西裤一样的藏青色，补了一句，“还有，我们规定要戴红色的领带。”她指了指自己胸前红色的领结。
周旭垂下头听她说话，目光跟随她手指着的位置，了然地点点头。明昳察觉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把诵读单递到他手里，便继续往队伍前面走。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看她裙摆随着走路一晃一晃，直到明昳走到队伍的很前边，他看不清楚为止。
明昳把手里最后一张诵读单给到站在第一排的同学时，才发现少了张自己的。班上本来45个人，周旭来了就该数多一张，自己心急忘了这事，明昳没有办法，转过身往回走。
每个班排成两列纵队，自己还没站进队伍，周旭一个人站在最后一排，一眼望过去多少有些显眼。加上周旭是生面孔，长相略微突出，不可避免地吸引周围一圈的目光。明昳往队伍后面走着的时候，身边不乏频频向后看去的目光。她几乎不需要思考，就知道引得大家如此注目的人是谁。
曾经的自己也是那么好奇。
然而仰望得久了，也是会累的。
她走到最后去，发现周旭已经低头在背书，对聚焦在他身上的重重目光恍若未觉。
直到明昳走到他身边并排站好，他才抬起头来。
“你怎么也站在最后？”他稍稍把身体偏向她，借着这个角度，明昳很轻易地看见周旭手里拿着的正是她的政治笔记本。
“我是级委，也是要站最后面。”明昳给他看自己的红袖章。
这时主持人开始仪式。
“请全体面向升旗台。”
明昳向右转去，周旭正站在她面前。面向着太阳的方向，他连发尾都镶上一层金色的细边，直白坦荡地闯进她的视野。
十一月对于华南沿海地区而言，依然是夏天。
烈日下的升旗礼，总是冗长又乏味。明昳没有带读背的小册子，只能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忍受枯燥的国旗下讲话。
后背已经有些湿意，额角也沁出汗来。明昳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电动小风扇，按动开关，清爽的风打在脸上，她才恢复些力气。
风扇转动的声音不大，明昳还是得到了几个艳羡的目光。
偏过头，周旭还是背着她的政治笔记，丝毫不受环境的干扰。
安静，自持，稳重，他一向如此。
她在他脸上多停留几秒，察觉他也有汗水顺着耳廓流下。
明昳正大光明的注视终于让周旭看向她，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怎么了？”
片刻后，明昳的小风扇举到他的面前，凉爽的风为他驱走热气。他微微闭了眼，听见她的声音响起。
“给你也吹吹。”
接受了好意的周旭和明昳站得近了些，好让风扇的风一次性可以吹两个人。
他没再拿起笔记本，而是跟她一起仰着头，看着主席台上口若悬河的讲话老师。
讲话接近尾声，话题引到这周三开始的期中考试上。
明昳四处张望了一眼，班主任周黎远远站在教师队伍中，看不见班上的情况，便放下心来，尝试跟周旭说话缓和气氛。
“你怎么会突然转学过来？”
“我父母工作调动。”周旭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让人一眼望去就是一副安分守纪律的模样。
“那今年的联赛......？”
“我也没参加。”周旭接过她的话头，“事情都堆在一起，索性就没报名了。”
明昳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一年以前，他们在一起集训时，周旭在物理上就展示出远超同龄人的天赋和勤奋。因为家里的缘故没能参赛，即使他跟自己关系不密，她很难不为之可惜。
轻描淡写地讲述实情，无疑需要勇气。
见她没了话，周旭仿佛洞悉了她的心理，补上一句话。
“我向这里的物竞队提交了申请，明年有机会。”
明昳仿佛回到了那个下午。
刚刚结束初二的周旭站在讲台上，给底下的同学分享他的解题方法。他讲了什么，大家又如何反应，她早就没有印象了。
只是记住了那双眼睛。
H市师大附中的物理竞赛教练曾这样夸赞周旭，说他是队里唯一称得上是热爱物理的。
不是攀比的资本，不是升学的跳板。
她可能想起来，自己之前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
升旗礼占了第一节课，周一第二节上数学。
明昳回到座位上，把数学课本找出来。
课间还剩些时间，林晔已经换回了运动服，班里空了一半，大概都是在换衣服。
明昳嫌麻烦，没有把运动服带到教室，再跟礼仪服换来换去的习惯。她低头摆弄自己的裙子，好让膝盖被薄薄一层布料遮盖，不至于一会儿吹着空调受凉。
林晔也整理着换下的衣服，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班里人少，班外人却多。
明昳从未见过自己班门口的走廊站着这么多人，能看见同一层各个班级的面孔。她正有些疑惑地想跟林晔开口，后者就先起了话题。
“你知道嘛，转学生有好多粉丝。”林晔抓着她的胳膊，语气尤其激动，“我刚刚回来一路上，每个人都在讨论他！现在外面的人都是来看他的！”
“这你就说的不对了。”江晟也刚巧换完衣服，经过她们回座位时听见林晔说的，停下来插话，“他们还在看明昳。”
突然被点了名字，明昳云里雾里。
“你怎么跟周旭这么熟，还跟他一起吹风扇，经典诵读看的还是同一张纸。”江晟眼神暧昧地朝明昳说道，还不忘回头看看男主角。
之前有过交情，周旭初来乍到，明昳自己作为级委，主动做这些，无非是帮助新同学融入集体。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林晔抓住她的手臂就喊：“你还说你跟他不熟！”
两个人正要起哄，上课铃适时打响。明昳如获大赦，松了口气，朝看热闹的两个人摆摆手。
班外的人群慢慢散去，走廊又恢复了安静，大家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班级。
明昳总感觉林晔的喊声被周旭听了去。但当她再去看他，他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在座位上学习，置身事外。
数学课平淡地度过，然后到课间操。
真正出到走廊，明昳才知道，今天上午她跟周旭在队伍最后面聊天的事迹已经传遍整个年级。
天降转学生一来就跟同班同学谈上了恋爱？
明昳额角一抽，大家的想象力真是惊人得丰富。
谣言也很快平息，就凭课间操前的十分钟和江晟一张嘴，有劳无数的八卦传递者，版本变成了她和周旭是以前就认识的好朋友。
终于正常了一点。
虽然根本不是什么“好朋友”。
跟林晔走到班级的课间操位置时，明昳留在了队伍的最后。
级委的位置永远是班级的最后。
学号最后一位同学的也是。
不出意外，她又要跟周旭站在一起。
但谁说规则不能改变。
“课间操也是按学号站，但你也可以站到别的地方。别人班级委过来点名的时候你跟他说一声就好啦。”
明昳撂下一句话给站在一旁的周旭，就头也不回地小跑向前去追林晔。
她还穿着礼仪服，裙摆随着步伐晃荡，皮鞋踩在水泥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难以移开视线。
完全陌生的环境，难以适应的气候，没有朋友的寂寞，对他而言，从来都算不上什么。
他想，他毕竟认识她。
明昳昨天晚上没想起来这件事，衣服没准备好，一起床就打开衣柜翻找。
“我的西裤怎么没了？”明昳低声一叫。
明昳的膝盖裸露在空调房中久了会痛，而周一结束升旗礼后，她要在教室待一个早上，午休才能回宿舍换运动服，所以很少穿裙子。
“你先穿裙子顶着吧。”程晞已经换好衣服了，一边打领结一边提醒她。
明昳最后也没找到自己的裤子。
在宿舍耗费好些时间，到教室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明昳找出纪委袖章戴在左手臂，匆匆忙忙跑向级长办公室集合。
年级下设级委一职，每班一人，任务是及时向班级传递年级通知，以及升旗礼和课间操检查服装和出勤情况。今天升旗礼还有论语诵读，明昳要去拿印发的诵读单。
等她去到广场找到自己班级的时候，主持人已经在主席台上整顿纪律。
级委按惯例要站在班级的最后。明昳走过去时，看见熟悉的背影。
不论样貌，周旭的背影和大多数十六七岁的男生一样，可能偏瘦一些，再略高一些，皮肤再白一些，本质上其实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明昳没见过他穿正装的样子，感到有些新奇。
白衬衫意外得合身，整整齐齐地束进裤腰，衬得他更挺拔。
明昳想起自己纪委的职责，于是走过去。
“你刚刚来，可能还不太清楚。升旗礼要按学号站，不过你是转来的，学号排在最后，现在站这个位置也没错。”
明昳上下打量了周旭一眼，见他的领带是跟西裤一样的藏青色，补了一句，“还有，我们规定要戴红色的领带。”她指了指自己胸前红色的领结。
周旭垂下头听她说话，目光跟随她手指着的位置，了然地点点头。明昳察觉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把诵读单递到他手里，便继续往队伍前面走。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看她裙摆随着走路一晃一晃，直到明昳走到队伍的很前边，他看不清楚为止。
明昳把手里最后一张诵读单给到站在第一排的同学时，才发现少了张自己的。班上本来45个人，周旭来了就该数多一张，自己心急忘了这事，明昳没有办法，转过身往回走。
每个班排成两列纵队，自己还没站进队伍，周旭一个人站在最后一排，一眼望过去多少有些显眼。加上周旭是生面孔，长相略微突出，不可避免地吸引周围一圈的目光。明昳往队伍后面走着的时候，身边不乏频频向后看去的目光。她几乎不需要思考，就知道引得大家如此注目的人是谁。
曾经的自己也是那么好奇。
然而仰望得久了，也是会累的。
她走到最后去，发现周旭已经低头在背书，对聚焦在他身上的重重目光恍若未觉。
直到明昳走到他身边并排站好，他才抬起头来。
“你怎么也站在最后？”他稍稍把身体偏向她，借着这个角度，明昳很轻易地看见周旭手里拿着的正是她的政治笔记本。
“我是级委，也是要站最后面。”明昳给他看自己的红袖章。
这时主持人开始仪式。
“请全体面向升旗台。”
明昳向右转去，周旭正站在她面前。面向着太阳的方向，他连发尾都镶上一层金色的细边，直白坦荡地闯进她的视野。
十一月对于华南沿海地区而言，依然是夏天。
烈日下的升旗礼，总是冗长又乏味。明昳没有带读背的小册子，只能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忍受枯燥的国旗下讲话。
后背已经有些湿意，额角也沁出汗来。明昳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电动小风扇，按动开关，清爽的风打在脸上，她才恢复些力气。
风扇转动的声音不大，明昳还是得到了几个艳羡的目光。
偏过头，周旭还是背着她的政治笔记，丝毫不受环境的干扰。
安静，自持，稳重，他一向如此。
她在他脸上多停留几秒，察觉他也有汗水顺着耳廓流下。
明昳正大光明的注视终于让周旭看向她，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怎么了？”
片刻后，明昳的小风扇举到他的面前，凉爽的风为他驱走热气。他微微闭了眼，听见她的声音响起。
“给你也吹吹。”
接受了好意的周旭和明昳站得近了些，好让风扇的风一次性可以吹两个人。
他没再拿起笔记本，而是跟她一起仰着头，看着主席台上口若悬河的讲话老师。
讲话接近尾声，话题引到这周三开始的期中考试上。
明昳四处张望了一眼，班主任周黎远远站在教师队伍中，看不见班上的情况，便放下心来，尝试跟周旭说话缓和气氛。
“你怎么会突然转学过来？”
“我父母工作调动。”周旭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让人一眼望去就是一副安分守纪律的模样。
“那今年的联赛......？”
“我也没参加。”周旭接过她的话头，“事情都堆在一起，索性就没报名了。”
明昳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一年以前，他们在一起集训时，周旭在物理上就展示出远超同龄人的天赋和勤奋。因为家里的缘故没能参赛，即使他跟自己关系不密，她很难不为之可惜。
轻描淡写地讲述实情，无疑需要勇气。
见她没了话，周旭仿佛洞悉了她的心理，补上一句话。
“我向这里的物竞队提交了申请，明年有机会。”
明昳仿佛回到了那个下午。
刚刚结束初二的周旭站在讲台上，给底下的同学分享他的解题方法。他讲了什么，大家又如何反应，她早就没有印象了。
只是记住了那双眼睛。
H市师大附中的物理竞赛教练曾这样夸赞周旭，说他是队里唯一称得上是热爱物理的。
不是攀比的资本，不是升学的跳板。
她可能想起来，自己之前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
升旗礼占了第一节课，周一第二节上数学。
明昳回到座位上，把数学课本找出来。
课间还剩些时间，林晔已经换回了运动服，班里空了一半，大概都是在换衣服。
明昳嫌麻烦，没有把运动服带到教室，再跟礼仪服换来换去的习惯。她低头摆弄自己的裙子，好让膝盖被薄薄一层布料遮盖，不至于一会儿吹着空调受凉。
林晔也整理着换下的衣服，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班里人少，班外人却多。
明昳从未见过自己班门口的走廊站着这么多人，能看见同一层各个班级的面孔。她正有些疑惑地想跟林晔开口，后者就先起了话题。
“你知道嘛，转学生有好多粉丝。”林晔抓着她的胳膊，语气尤其激动，“我刚刚回来一路上，每个人都在讨论他！现在外面的人都是来看他的！”
“这你就说的不对了。”江晟也刚巧换完衣服，经过她们回座位时听见林晔说的，停下来插话，“他们还在看明昳。”
突然被点了名字，明昳云里雾里。
“你怎么跟周旭这么熟，还跟他一起吹风扇，经典诵读看的还是同一张纸。”江晟眼神暧昧地朝明昳说道，还不忘回头看看男主角。
之前有过交情，周旭初来乍到，明昳自己作为级委，主动做这些，无非是帮助新同学融入集体。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林晔抓住她的手臂就喊：“你还说你跟他不熟！”
两个人正要起哄，上课铃适时打响。明昳如获大赦，松了口气，朝看热闹的两个人摆摆手。
班外的人群慢慢散去，走廊又恢复了安静，大家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班级。
明昳总感觉林晔的喊声被周旭听了去。但当她再去看他，他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在座位上学习，置身事外。
数学课平淡地度过，然后到课间操。
真正出到走廊，明昳才知道，今天上午她跟周旭在队伍最后面聊天的事迹已经传遍整个年级。
天降转学生一来就跟同班同学谈上了恋爱？
明昳额角一抽，大家的想象力真是惊人得丰富。
谣言也很快平息，就凭课间操前的十分钟和江晟一张嘴，有劳无数的八卦传递者，版本变成了她和周旭是以前就认识的好朋友。
终于正常了一点。
虽然根本不是什么“好朋友”。
跟林晔走到班级的课间操位置时，明昳留在了队伍的最后。
级委的位置永远是班级的最后。
学号最后一位同学的也是。
不出意外，她又要跟周旭站在一起。
但谁说规则不能改变。
“课间操也是按学号站，但你也可以站到别的地方。别人班级委过来点名的时候你跟他说一声就好啦。”
明昳撂下一句话给站在一旁的周旭，就头也不回地小跑向前去追林晔。
她还穿着礼仪服，裙摆随着步伐晃荡，皮鞋踩在水泥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难以移开视线。
完全陌生的环境，难以适应的气候，没有朋友的寂寞，对他而言，从来都算不上什么。
他想，他毕竟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