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被诅咒了。

    站在原地良久,直哉最终决定接受这个事实。

    那该死的女人说到做到,把他独自丢在二条城的庭院里就这么转身走掉。

    付丧神施加的制约随着主人离去消失。不适感逐渐退去,心绪也跟着缓缓平复。没事的,遭遇诅咒而已,比这更凶险的经历直哉不是没有过。使他没被耻辱冲昏头脑,此刻静下心来思考的是身为天才对自己咒法的自信。

    该怎么形容他所中的诅咒?发动时先是一阵异样的恶寒,接着像是有人陡然扣动扳机,胸膛被刀剑贯穿,一路从左胸直劈向头颅,锐利的疼痛刹那从心脏蔓延至全身。他当然反抗挣扎了,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完全丧失对身体的主权,连顺畅呼吸都困难。

    直哉把红绳御守从领口内拿出来拢在指间。项链和御守都取不下来。光凭物理手段无法摧毁,就算用上匕首也无济于事。

    对咒力攻击同样具备抗性,多半属于“自愿接受”束缚的附属品。

    可以强制操纵受诅者的行动,还能封锁咒力。发动期间不全依靠心灵感应进行,就算是主人反应不过来或未察觉到的攻击都能触发,所以他的首次突袭被阻止,而后向西宫胡桃后脑投掷匕首的尝试也失败了。大概一旦戴上满足束缚成立条件,令付丧神对受诅者也能读心?

    假如诅咒对象不是他,直哉绝不会吝啬对女人的夸奖。付丧操术使得竟然还挺巧妙嘛,连他都感到有点苦手。

    不过,离将军差远了。

    【19】

    他试着说服父亲出面退婚。

    先前说着什么爱重啊感谢啊之类的疯言疯语,西宫胡桃不断强调她的种种行径出自对礼法的遵守。如果解除婚约,她也该遵循妇德,懂得不死缠烂打才是。

    “七品彩礼已经送去神户了,你最好是有充分理由。”

    直哉哑然片刻。禅院家嫡子居然中了深闺姑娘圈套这种事,要他如何对老爹讲出口。

    “她的长相我不喜欢。身为日本女人却一头自来卷,多少有失风雅。”他也搞不懂自己说这话时为何要回避父亲的视线。

    “不中意当初又为什么选她?”对于他的上诉直毘人压根没当回事,“没人捅火炉的时候还会查看邮箱里有没有信件,作为父亲我能给你的建议就是关了灯女人都差不多。”

    “……算了,这事我来处理!”

    直哉愤然转身往回走,背后传来老爷子带着醉意的含混话语。

    “纳侧室时再找脸蛋趁你心意的不就好了。不过直哉你记住,对正室发妻依礼相待才是男人应有的风度。”

    果然不能指望臭老头,跟他说也是白搭。终归得自己想办法。

    ——有了。

    既然西宫家收下了钱就说明交易环节已经结束。那么哪怕完婚后发生点什么小意外,他们也不敢厚着脸皮上门讨要说法吧?

    比起费劲解咒,杀掉施咒者从源头解决问题才是捷径。这可是常识中的常识,自己怎么忘了。

    【20】

    婚礼如约举行。当天两方亲属率先到场,聚在禅院宅邸的祀堂前。直哉调节了红绳的长度,将其藏在黑色引振袖的衣襟下。付丧神的咒力与他的悄然融合,周遭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家中只有能以咒力构筑物质的十岁堂妹真依似乎察觉到了异样,频频朝他看。

    所以说小孩子就是讨厌,直哉想。

    西宫家有个洋人模样、扎辫子的丫头一直瞪他。察觉到直哉的视线女孩干脆向他走来,然后叉住腰站定了,仰望他的下巴大放厥词。

    “要是敢欺负胡桃姐,等我长大后绝不放过你!”

    个子丁点高,口气倒是挺狂。直哉不屑地抽动下嘴角作为答复,甚至懒得跟这黄毛小妞计较。

    横竖你的亲亲老姐今晚就要下地狱了。

    胡桃听见表妹这么说顿时笑逐颜开:“我的小桃真可靠。不要担心,别看直哉大人这个样子……实际上是位体贴的男性哦。”

    啊?这女人在说些什么,到底别看他哪样?

    “我就是担心你被坏男人骗了。”西宫桃说。

    “没关系,直哉大人不会伤害我的,他做不到这种事。”身着雪白婚服的新娘转移话题,“小桃见过警钟塔了吗,是不是特别气派?你没出生那会儿我们神户本家从前也有一个,可是体积就要小得多了。”

    “来的路上没留意,姐姐带我去看吧!”西宫桃拉住表姐的衣袖把她拽走了。“反正离人到齐还有一会儿。”走出几步,不忘回头跟直哉做鬼脸。

    他目送西宫姐妹手牵手朝警钟所在方向走去。在他们的第二次相亲会面,直哉领着胡桃参观过家里大部分地方。彼时他尚且有闲情扮演好男人,在警钟塔前和她说“钟声敲响我也能护你周全”。

    胡桃神色诧异地凝视他,好似观察一只开膛破肚后仍在抽搐的实验动物。而后见她低垂眼睑,莞尔笑笑,直哉心中嘲弄地想到也太容易应付了。如今忽然明白过来,自己才是被当成傻子的那方。

    哼。最好警钟马上响起来,天降数只特级咒灵把西宫家女眷通通大卸八块。

    【21】

    除了血亲姻亲,部分咒术界高层和高专教师也受邀参加婚礼。直哉和胡桃作为新人需并排站在入口处接待宾客。

    悟那家伙居然也出席了。礼金包得极厚,但是一脸凑热闹的模样,嘴上还说就是来瞧瞧哪个女人这么倒霉摊上他做老公。

    “你脖子上那个是什么啊,简直吓死人。”仿佛不相信似的,五条悟摘掉墨镜重新将直哉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又看看他身侧的新娘。“夫妻情调?”

    胡桃掩唇轻笑:“是爱哦。”

    “厉害。”六眼的评价言简意赅。

    直哉不想说话。

    有什么手段能抹除五条悟的记忆吗?要不然直接世界毁灭也行。

    玛雅人预言的两年后末日论一定要成真啊,此时此刻他已经等不及了。

    【22】

    仪式姑且算是熬过去了。一切按部就班,没出任何意外。直哉对此略感失望。

    该说父亲给他面子么,今天居然没有酒壶不离手。直毘人感叹说他长大了,本来还担心他在祀堂做出亵渎祖宗的言行。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娶妻真的能让男孩成长为男人。

    如果可以直哉早就在宣读婚约中途破口大骂了,奈何身负付丧神做不到才罢休。

    宣誓结束后紧接着是晚宴,新郎可以提前携妻子离场回自己院落休息。

    胡桃卸妆前,直哉亲自端来烧酒和杯子。酒水被盛在瓷瓶中,这是他这些天私底下从网络拍下邮递过来的魔术道具,把手上有个小机关。瓶中内置阴阳两个容器,按下机关便能切换。

    动用这种手段虽逊,总好过受人摆布。普通人的智慧偶尔还蛮实用的。

    胡桃坐在矮桌边,捧起直哉倒的第一杯细嗅。

    “闻起来隐约有股草本的气味。”她说,“是您挑选的吗?”

    “怎么,有意见?”他忙着斟另一杯酒,倒完后从她手里把那杯调换过来,将第二杯摆到她面前。“你喝不喝?”

    胡桃还是笑:“直哉大人,我们来交杯吧。”

    直哉应允了。他早料到要来这套,因此特意把下了乌//头//碱的酒换到自己面前。

    瓷杯轻轻相碰。喝过交杯酒,胡桃散开发髻,在和室昏黄灯光下慢条斯理地梳伊胡草似的乌黑卷发。

    直哉坐她对面,单手拄在膝盖上。心脏没由来漏掉一个节拍,接着逐渐加速跳动。

    听说吞食乌头的人死相丑陋。他烦闷地别开头,不愿再看。

    “有件事好像在二条城我没来得及告诉直哉大人呢……”

    就当听听遗言好了,直哉望向被自己选中,同时又将马上抛弃的新娘。

    “您所戴的付丧神由平安结和御守组成,曾经被挂在小龙的项圈上,后来取下来做成项链。项链本身我犹豫过款式,最后选了朴素的朱红编绳。直哉大人能猜到我的心思吗?”西宫胡桃双眼是琥珀色的,灯光下有种通透的魔性之美。“从此往后你我二人即为一个躯体、一个心灵、一个魂魄。直哉大人若是率先离世,我必定追随您而去,反之亦然。因为啊,命运的红线已经将我们紧密相连。”

    ……怎么回事?是他想的那样吗?

    ——他妈的,原来刚才心跳停拍又加快是乌//头//碱引发的心律紊乱!

    直哉仓皇站起来朝会客厅冲去,动作间把移门给撞坏了。眨眼的功夫他已经远离了房间,然而耳畔女人喘不过气来的笑声始终挥之不去。

    【23】

    那晚直哉飞速跑去叫人传唤治疗师,又在失去意识前大喊道酒里的毒是乌//头//碱,两人因此及时得到救治。不过由于鸩酒事件,禅院家的新婚夫妻不得不在休养中度过,花了整整六天彻底康复过来。

    这天就寝前胡桃提醒他婚礼结束近一周,他们之间还没有夫妻之实。

    直哉翻了个白眼,躺在那儿想象自己是条甲板上的死鱼:“忘记告诉你,其实我不行。”

    快说啊,说不举的男人很没用很恶心,然后吵着闹着要离婚!

    他正心里卖力祈祷呢,没成想脑袋被一把掰过去掼在对方的丰满胸脯上。一双柔情似水的手梳理过他的发丝,接着又用指尖从两侧轻轻拨弄直哉的耳钉。

    “没关系,就算您某天不幸毁容和剧院魅影一样半边脸不成人形,又或者像变形计的主人公般忽然成了只巨型虫子,我都不会放弃您。当然了,更不可能因为这点儿房事方面的缺陷就嫌弃……呀,直哉大人的病是不是被我治好啦?连帐篷都支好了。”

    终究暴露健全的象征,抱了她。

    结果变成这样要怪只能怪自己年纪轻、经验少。被女色蛊惑这件事,直哉他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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