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细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姜明夜口中的明月姑娘变成了姜明月。

    姜明月,姜明月。

    十年来便是连梦里也咬紧牙关不肯相唤的名字,竟在短短的相处时光中,不知不觉唤的那样顺口。

    散去大半妒意,敛起外壳尖刺,终于可以一边款步缓行一边平心静气絮絮叨叨的兄妹二人都以为,他们的关系正朝着愈来愈好的方向发展。

    姜明月满心憧憬着,或许有一日,哥哥还会指着倒映在四方莲池里的满月笑眯眯说要把月亮捧给她,而姜明夜也暗暗思踌着,御史大夫家的门楣虽高,但到底是口火坑,黄了再好不过,只身一人在外浪迹十载的小月儿吃了太多苦,往后且细细留意着,他这个做哥哥的,总要替一母同胞的妹妹寻一门家底清白郎君和善的好亲事,适才像个样……

    可,想象中的事,大多都是镜花水月,终要成一场空的。

    所谓愈来愈好,不过是命运的暴雨兜头而下之前,先闪出来的漂亮电花,而朝姜明夜和姜明月两兄妹兜头而下的暴雨,落在永安三年的第一个大雪天。

    那一天起床,掀开垂在门上的厚厚帷帘走到滴水悬冰的廊檐下,仰头看见漫天飞霜,姜明月是很开心的。

    边疆的冬日,也常有天女散花的时候,大地裹上银装,密密麻麻的菱花片遮挡住视线,恍惚的一瞬,她误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故里。

    直到小厮推开院门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立在纷纷扬扬的廊檐外欠身唤她姑娘,并说外头有位郎君寻她,她才后知后觉的转过神。

    原,还在京都姜氏府宅里,故里边疆仍与她遥隔八千里。

    将飘远的思绪拉回到身体里,姜明月应了小厮一句,转身回到寝卧从为数不多的衣裳里找出一件尚算保暖的翻毛斗篷披在肩头,仔细系好盘扣后,走出寝卧一头扎进了风雪中。

    途径第四道天井,即将穿过仪门抵达下一个天井时,姜明月遇到了刚从外头归来的哥哥。

    菱花片儿沾了哥哥一身,但胜在氅衣厚实,便是身上的菱花片儿融化了,雪水也渗不到里头去。

    哥哥见她要出门,下意识回头撇了一眼正门外,正门外一颗光秃秃的梧桐树下停了辆装饰繁复华美的马车,起初,姜明夜以为是哪个世家子弟的车夫在树下歇脚,现在看来,梧桐树下的那辆马车不是在歇脚,而是……

    在等人。

    五岁离家直到十五岁才凭借着昔年皇阿舅赏赐的月牙玉坠子认回祖宗的小妹,在这诺大的京都城内,竟也有需要出门一见的故人?

    虽心生疑惑,但姜明夜没有多嘴过问,他只是迈开脚步走到小妹跟前,将方下马车时繁缕塞进自个儿怀里的汤婆子递过去,温声叮咛,“霜雪凛冽,莫在外头久留,着了风寒,身子可是要受累的。”

    接过兄长递过来的汤婆子,揣入斗篷捂近胸前,感知到丝丝缕缕的暖意自指尖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姜明月含笑脆生生应,“知道啦,哥哥先回屋暖着,小妹去去就回。”

    姜明夜点点头,短暂停留的脚步再次迈开,擦着小妹肩头微微蓬起的斗篷往府宅更深处走去。

    手捧源源不断传递出温热触感的汤婆子,姜明月转身面向兄长离开的方向,直目送到那一袭裹满菱花片儿的儿郎身影穿过风雪,消失在一道一道天井之后,她才调转身形,继续朝姜氏府宅正门外行去。

    跨出象征权贵之家的高高门槛,刚走下青石板铺就而成的三级台阶,旋即就有一名身穿黑衣手执二十四骨节黑色大伞的年轻侍者自叶凋枝萧的梧桐树下走了过来。

    走近了,侍者将手中二十四骨节黑色大伞完全偏向姜明月头顶,恭恭敬敬道,“姑娘,贵主儿在马车里等着您。”

    贵主儿,能被以此为称的,除了那个擎十一岁起便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的王朝少帝,还能有谁呢?

    在这八街九陌软红十丈的京都城里,会来寻她的郎君,除了往岁在遥远的边疆追在她屁股后面一声一声唤姐姐的小乞儿,又还会有谁?

    提裙抬脚,鞋底踏进厚厚的积雪中,踩出一串串咯吱咯吱声,便是伴着这一串串咯吱声,她缓慢却坚定的走向坐在嵌珠描金的华美马车里的少年人。

    到了马车旁,侍者收伞放梯,姜明月拾步梯上前室,探身去撩从门头处垂坠下来的帷裳,然而,她探身将指尖刚放入帷裳缝隙处,一只手便从内握住她指尖向里猛的一拽,突如其来的力道致使她身体失衡,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撞开帷裳朝马车里跌去。

    富裕人家的车轿里头大多搁有几盏香炉等零碎物件,怕撞上什么不该撞的东西,姜明月竭尽全力维持身形,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劲儿太大了,任凭她如何努力,也只够将捧在怀里的汤婆子扔向帷裳外,而不够稳住不断前跌的身体,但……

    幸而没有几案,没有茶盏,没有熏香,也没有火炉,有且仅有的,是少年人那同被扔掉的汤婆子外壁一样温热的胸膛。

    骤然扑进马车,姜明月还没从惊慌中醒过神来,便率先听见垫在自己身下的人噙着满满当当的笑意轻轻唤了一声,“姐姐。”

    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姜明月没有立即从被自己当了肉垫的少年身上起来,而是抬手用虎口一把掐住他轮廓清晰的下颌,横眉怒目,“小乞儿你找死,你可知我怀中的汤婆子里装的是刚换的热水,若泄出直接浇在身上,保管烫破你一身皮。”

    闻言,被她喊做小乞儿的少年不仅没流露出半分后怕,反将嘴角笑意噙的更浓。

    他解开系在胸前的襻带,将被姐姐压住的直领对襟一点一点抽出,而后捏着对襟从姐姐后背搂过去,将姐姐连同姐姐身上的翻毛斗篷一并罩进自己的氅衣中。

    被宽宽大大的狐毛氅衣裹入其中,感受着对方胸膛上连绵不绝的热气儿,姜明月掐在其下颌处的手松了松,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此时最该做的不是追责,而是拉开两个人之间身体与身体的距离。

    然而,就在她用手撑着地板准备起身时,身下之人搂过她后背的手臂猛的向下一压,她方撑出不过寸远的身体,又不可抑制的跌回了对方胸膛上,紧接着,她听见头顶传来他柔的酥骨酥髓的声音,他说:“虽是刚换的热水,可姐姐到底没浇在我身上,保住了我这一身的皮肉。”

    少年人语软声轻,每吐出一句话,胸膛便跟着起伏一下。

    大雪纷飞的车厢外,仍是一片天寒地冻的光景,而大雪纷飞的车厢内,分明没有燃暖炉,可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却都慢慢升了温。

    那温度从胸前烧至脖颈,再要从脖颈蔓延至脸颊时,姜明月张嘴,隔着薄薄的里衣一口咬在了小乞儿瘦削的肩头。

    乍然传来的痛感,并未令小乞儿松手,只在察觉到那股子痛感不断加深且无停歇之意的时候,他才沮丧的泄光拘在臂上的劲儿。

    压在自个儿后背的力道消失,姜明月旋即松口,以所能做出的最快反应迅速从对方身上抽离,一气儿走到最角落处的彩席软塌上坐定,好整以暇后,方慢慢开口问,“小乞儿,如今我几岁,你又几岁?”

    少年仍平躺在银线边金线心花卉纹栽绒毯铺过的地板上,昂贵氅衣袍裾松松散散的委在身下、手边,堆砌成一副奢靡凌乱的美。

    听见她的问话声,少年扭过头来,穿窗而入的阴沉日光下,他的一双眼像是浸在烟雾缭绕的湖底,潮湿,模糊,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姐姐十五岁,我十四岁。”

    瞧见地上人那一双水气氤氲的眼,姜明月忍不住的想,即便已经十四岁、即便做了三载王朝少帝,小乞儿还是跟以前一样惯会扮可怜,岁小时分,他便是用这幅巴巴儿模样骗走了她手里多少吃食。

    纵知他在扮可怜,她还是不由软了心肠,连带着波澜不惊的声弦儿,也跟着软了几分,“即知年岁,便该当有分寸。”

    “什么分寸?身体和身体的分寸么?可是姐姐……”少年纤长绵密的睫几不可察的颤了颤,“在边疆破庙,咱们不也是将一件棉氅撑开,三个人一起裹在里头互相搂着睡觉的吗?”

    三……

    听见这一量词,无数过往碎片纷至沓来,姜明月缩在翻毛斗篷下的身体一僵,眼圈蓦地红了。

    惊觉自个儿方才的话戳到了姐姐的伤心处,少年起身,掌心撑着地面跪爬至角落里坐在彩席软塌上的姐姐身旁,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都是我不好,今儿个原是想带姐姐到罄书楼听听书赏赏雪,寻一日乐子,不想甫一见面,便惹姐姐伤心了。”

    少年的模样认真诚恳,少年的语气自责而内疚,姜明月将脸扳了又扳,终是没扳住,抬手将掌心覆在少年后脑勺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了拍。

    “贵主儿,”她如寻常侍者称呼王朝少帝一样呼他,耐性儿解释,“往日在边疆,咱们三个都还是未长开的孩童,食不饱腹衣不蔽体,栖身的破庙漏风又漏雨,不同挤在仅有的一条棉氅里相互取暖,怕是早就冻死了,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已过及笈之龄,你也长成了半大的儿郎,我是大理寺少卿姜恰海的女儿,而你是大昱王朝金尊玉贵的少帝,年纪身份都有了变化,如何能再像以前一样?”

    循循之声入耳,少年胸中分明还有许许多多的驳斥之言,待到要脱口而出时,却又全都因为惧怕再惹对方不快而统统咽回了肚子里。

    他俯下身,将头侧枕在姐姐膝上,温驯的像只擎等着主人顺毛的幼犬,“是我失了分寸,姐姐莫再要恼,若不是雪大道艰罢了今日的朝会,我不知几时才能出来见姐姐,以往只知从京都到边疆的路长的望不到头,没想到从皇宫到姜氏府宅的路,也长的望不到头,不过好在,咱们到底是见上了,姐姐……”

    将脑袋从坐在彩席软塌上的少女膝上抬起,他仰头弯眉,睁大一双缭绕烟雾散尽后黑如曜石灿若星子的眼,冁然而笑,“咱们既好不容易见上了,便该高高兴兴才对,没道理还要愁肠百结,走吧,姐姐,我带你去罄书楼听书赏雪。”

    说罢,不等姜明月同意,他便曲起食指在轿厢处叩了三下。

    不轻不重的三响过后,外头传来扬鞭策马的声音,紧接着,轿厢伴不断转动的车轱辘徐徐向前驶去。

    风大,雪也大,但即便是这样的数九寒天,也有不少人往来于京都城街道上。

    然,京都城街道上往往来来的人中,一半是因生计而不得不奔波的苦命人,一半是如坐在马车里前往某个地方寻找某种乐子的他们一样的富贵闲人,大多数不用为肚皮发愁也不贪一晌之欢的京都子民,都在独属于自己的一方暖室里窝着。

    车轱辘辗过雪地发出的声儿顺小轩钻进来,姜明月撩开轩前帷幕将头半探出去,飞雪和瑟缩在雪中的商贩打眼前一晃而过,一景一物,在每一个一呼一吸间不断后退,就像……

    就像轰隆隆逝去的岁月。

    隔着马车四四方方的框子往外望出去,姜明月第一次清晰的感知到了岁月流逝的速度。

    不过,岁月流逝的速度并未在她眼中持续太久,没一会子功夫,徐徐向前的马车便被勒停了,随后,侍者贴着从门头处垂坠下来的帷裳,轻声禀,“贵主儿,罄书楼到了。”

    闻言,是禁中贵主儿、也是边疆花子的少年自然而然的牵起彩席软塌上的少女手,屈身就要往外走,不过还没出轿厢,他的掌心便空了。

    察觉到牵住的那只手抽回了,少年停下撩帷裳的动作回过头,哑声问,“现如今,就连牵手也不许了吗,姐姐?”

    姜明月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所以才会对面前这个曾经的小乞儿频频心软,所以才会在明知不可为的境况下,只因他委委屈屈的一问,就又把抽回的手递了出去。

    握住姐姐主动递出来的手,十四岁的风华少年,终于心满意足。

    罄书楼位于京都城市集最繁华之处,下了轿,立时有楼中小厮接过缰绳停车喂马。

    约莫是常来常往的熟客,知晓小乞儿的贵主身份,他们将走下马车,楼中掌事便一溜儿小跑出来,亲迎着他们往楼上雅间走。

    将挪动脚步,正要跟着掌事上楼时,一名瞧身量当只有十岁左右的小花子突然从风雪中冲了出来,因其屡屡回头眺望身后,不曾留意前方的道儿,小花子一头冲进了姜明月怀里。

    电光火石间生出的事,快的措手不及,但站在姜明月身边的少年反应,比电光火石还要快。

    姜明月和突然冲出来的小花子还没有从这场意外撞击中回过神来,少年已单手拎着冲进姜明月怀里的小花子脖颈将人狠狠儿摔了出去。

    睛点漆口涂朱、鬓似刀裁面如堆琼、可怜巴巴仰起头来瓮声瓮气唤姐姐的少年,这一刹那不像是少年,反倒像是六道轮回中的修罗,残忍,又暴戾。

    小花子摔倒在地上,尚未来得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便被摔他之人身后跟着的黑衣侍者拔剑指住了咽喉。

    黑衣侍者手里的剑那样长、那样亮,纷纷扬扬的菱花片儿落到上面,融化成水,而水顺着剑身流到剑尖,又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小花子因为害怕不断颤动的喉头。

    恐惧到极点,小花子紧攥着的手一松,手中急于奔命而没顾得上咬一口、却已先被指尖攥碎成泥的肉包子赫然露出,此一刻,没了五指禁锢,那不成形的肉包子尸身,一部分滚落到地上,一部分黏黏糊糊的沾了他满掌。

    恰在这时,一名手持擀杖的中年男人也从风雪中冲了出来,边冲边骂骂咧咧个不停,言语中隐隐夹杂着“小偷”一词。

    你追我赶的游戏中,无需屡屡回望的中年男人远远便瞧见摔倒在地的小花子和直指小花子喉头的长剑,猜测出偷窃自家铺上肉包子的小花子冲撞了不得了的大人物,唯恐受牵连,中年男人赶忙扔掉手中擀杖,转身拔腿,飞似的朝来时方向逃窜而去。

    余光瞥见追赶自己的包子铺老板身影重新消失在风雪之中,出于对生本能的渴求,小花子抄着一口浓浓乡音哀哀乞求,“别杀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杀我……”

    那个被攥碎成泥的肉包子从小花子掌心露出来的时候,姜明月忽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六岁那一年。

    那一年,在边疆,有个人为了她能填饱肚子,也伸手偷了摊铺老板蒸笼屉里的肉包子,而昔年边疆的摊铺老板,亦如今日都城的摊铺老板一样,手持擀面杖追着她和那个人往死了打。

    近乎相同的经历,令姜明月对眼前素不相识的小花子生出了几分同情心,但同情心这种东西,对于打小被长街上无数人同情过无数次的姜明月来说,是最不值得当回事的东西。

    真正教姜明月决定护下小花子的,是小花子夹杂着浓浓乡音哀哀呢喃出的那句,“别杀我……”

    当然,重点不在于“别杀我”这三个字,而在于说出“别杀我”这三个字时发出的乡音,那是……

    只有故里的人才会携带的独特腔调。

    姜明月走到摔倒在地的小花子跟前蹲下,长长的裙裾在雪层上堆叠成丘,她仿若不察,只伸手用指尖推开抵在小花子喉头处的长剑,和声和气问,“你是从边疆来的?”

    绵绵软软的女孩儿,总归是要比冰冰凉凉的利剑温柔的多,面对比自己虚长几岁的大姐姐,小花子面上的惧意略有减缓,连张嘴说出来的话也连贯了不少,“边疆荒年,饿殍遍野,我是从边疆逃……逃荒来的。”

    “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逃荒的路上,爹爹饿死了,阿娘为摘长在悬崖边上的野果子给我充饥,失足掉下悬崖……摔死了……”

    许是年龄太小尚还品咂不出生离死别的悲痛,又许是一路而来见多了生离死别人已经麻木了,年仅十岁的小花子在说起阿爹阿娘的悲惨遭遇时,脸上没有太多的伤情之色。

    姜明月摸了摸自个儿袖兜,没摸到半点值钱的物件,于是她起身,走到王朝少帝跟前伸手拽下少帝系在腰间的白玉平安扣,继而折返回小花子身边,将手中白玉平安扣塞进他黏黏糊糊的掌心,倾身覆在小花子耳边,用有且只有两个人能听清楚的声儿问了一个简短的问题。

    听清楚比自己虚长几岁的大姐姐问了什么,小花子登时从地上爬起,毫不犹豫的丢掉平安扣,拘一捧雪水洗净掌心,对着西边的方向端端正正跪好,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头磕在厚厚积雪层上,亦如脚踩一样,发出咯咯响声。

    姜明月转回头,隔着密密麻麻的雪片儿望向站在不远处的王朝少帝,但她的话仍是对着旁侧小花子问的,她心知肚明却还要开口,像生怕站在不远处的王朝少帝听不见似的,刻意拔高音量问:“你为什么要对着西方磕头?”

    小花子见她目之所及处是另一个人,不确定这话究竟问的是谁,迟疑少顷,试探般的答,“因为阿爹阿娘活着的时候说过,无论在什么地方,从什么人口中听到叶朝歌这个名字,都要跪下来面朝西方磕头,送女菩萨往生极乐。”

    谋朝篡位的佞妇叶朝歌的名字和大慈大悲救世人于苦难之中的菩萨之名一同响在京都城内风雪中,对着姐姐扮惯了可怜的王朝少帝,头一回对着姐姐冷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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