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迟了，姜明月到达值房的时候，小乞儿与数位臣工已然入室。
室内的气氛似不大好，御案前拢共不过四个人，而这四个人里跪了三个，御案后身着一袭十二章缂丝衮服的小乞儿斜靠着紫金楠木交椅椅背，脸色亦是铁青到了极点。
寺人递了一个眼神，姜明月会意，贴着角落悄么声走到距离御案最近的红木雕花挂屏处，叠手躬身默立。
小乞儿的臂闲闲散散搭在椅圈上，腕骨垂下时，修长的五指恰好够到角牙，于是，他屈起一根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角牙。
诺大值房内，御案前数人，御案之外跟着站规矩的侍从数十人，但纵如此多人，唯一能听见的，只有那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声。
“叩叩……叩……叩叩……”
指节与角牙相触发出的声明明不响，却清清楚楚的撞进了每一个在场之人的灵台里，震的每个人屏气凝神，不敢生出一分一毫动静。
错金螭兽炉里的最后一缕香燃尽，敲击声戛然而止，小乞儿抬起那只搭在椅圈上的手虚虚撑着太阳穴，恹恹唤了声，“杜侍郎。”
他音弦落地，跪在正中间处只见后脑勺不见面容的男人赶忙颤颤巍巍应，“臣……臣在。”
像看厌了对方那副惊恐万状的模样，小乞儿不耐烦蹙了蹙眉，附带着语气也有了明显的不悦之色，“朕再问你最后一次，工部可有谁人贪墨，修缮之事可有哪处缩工减料？”
“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小乞儿裹挟在语气里的那一点不悦，令跪在御案前的男人愈发诚惶诚恐，他一连磕了七八个头，才战战兢兢开口，“陛下至圣至明，工部……工部的人借一千一万个胆，也不敢行贪墨之事，至于缩工……缩工减料，臣等更是不敢……”
“不敢？”小乞儿尾音微挑，声儿似讥，似讽，到最后全都化成一道颤人心弦的轻笑，“那么杜侍郎，你来告诉朕，既不曾贪墨，不曾缩工减料，渤桑大桥何以就塌了？”
“渤桑大桥……渤桑大桥塌是因为……是因为……因为……”
“说不出来了吧，”撑起贴在交椅浮雕麒麟纹处的背，小乞儿将肘搁于花梨木案面，垂手抵着案角厚厚一沓奏本最上面那一本，一点一点推向案外，直将那本奏本大半都推出，方抬起指尖，任由奏本沿案缘滑落，重重砸在案前跪着的工部侍郎后脑勺上，尔后不紧不慢开口，“杜侍郎，你既说不出来，不妨看看御史大夫上给朕的折子，间或有错处……”
“陛下，”御案前唯一站着的人适时上前一步，敛襟拱手，信誓旦旦，“臣敢拿项上人头保证，臣的奏本里绝无一处纰漏。”
御史大夫这个名字和御史大夫的声音一前一后响在耳边，躬立在红木雕花挂屏处的姜明月一惊，下意识抬起头望了过去。
目之所及，是一个与姜恰海年岁相仿的中年男人，那男人长相，同姜恰海迫其权势强逼着她代庶妹姜梨嫁人期间所幻想的完完全全不一样。
不一样的身量，不一样的五官，不一样的气场。
姜明月以为，喜用权势压人的御史大夫，该是说书人口那种，黑熊般一身粗肉，铁牛似遍体顽皮，交加一字赤黄眉，双眼赤丝乱系，然……
真正的御史大夫不仅没有黑熊铁牛的赤肉顽皮，反而瘦弱的像是一阵风来，就会将他掠倒一样，无缘无故的，姜明月想起了边疆学堂里的夫子。
破旧不堪的屋舍中，手捧一本磨破了皮的陈书不厌其烦教穷壤之地的稚子咏“之乎者也”的夫子，和眼下立在御案前笃定的说“绝无一处纰漏”的御史大夫重叠在一起，姜明月惊奇的发现，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竟意外的很相像。
相像的洪亮如钟字正腔圆的说话声，相像的济济彬彬温文尔雅的仪容姿态，相像的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的……
风骨二字将从脑海里冒出来，又被姜明月立马按了回去。
她不过才看了御史大夫一眼，见了工部贪墨一事的边边角角，怎就敢擅自将如此贵重的两个字套用到这个不知其性不明其情的陌生人身上。
“啪。”
一道轻响忽的传入耳中，姜明月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声音是从工部侍郎掌心滑落到地上的奏本发出来的。
奏本落地，跪在工部侍郎左右手边的两个男人慌忙捡起复看，看清楚上面书写的内容，一个颓然的跌坐在后脚跟上，一个顷刻面如死灰。
片刻静默后，杜姓侍郎徒然调转朝向，一改方才面对少帝时颤颤巍巍战战兢兢的模样，而是以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盯着端立在旁的御史大夫，用同样恶狠狠的语气斥问，“你查我？老匹夫你竟暗中查我，我与你什么怨什么仇，我工部与你御史台什么怨什么仇？”
帝王案前四位臣工，一怒两恐，而四位臣工之中唯一站着的那一位，哪怕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眉眼间也未起分毫变化。
甚至，他连一个正身正脸都吝于分给旁侧同僚，只是对着案后帝王躬了躬身子，义正辞严道，“杜侍郎与本官无怨无仇，工部与御史台也无怨无仇，查杜侍郎查工部，只因监督纠察百官行为，是本官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
铿锵有力的四个字荡在诺大值房内，姜明月忽而又觉得，将“风骨”一词套在眼前这个和姜恰海年岁相仿的中年男人身上，似也不算太过违和。
只是她仍然想不通，有风骨的人，如何会做出胁权迫婚的事来。
不过，想不想的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工部杜姓侍郎接下来的话。
恶狠狠的质问撞上磊落又坦荡的答案，激出的屈辱感令本就愤怒到极点的侍郎彻底失控，一时间，他顾不上此时正身处飞霜殿值房，顾不得圣驾就在跟前，口不择言，“老匹夫你不得好死，周光景你个老匹夫，你就该在建兴十一年跟那贱妇一起下地狱，老匹夫……”
老匹夫，周光景，指代的都是花梨木案前站着的御史大夫。
而建兴十一年下地狱的贱妇，只有叶朝歌。
亲耳听见京都官员称呼自己的母亲、称呼边疆子民奉为女菩萨的叶朝歌为贱妇，姜明月交叠在身前的手，倏忽紧攥成拳。
与突然绷紧身体板起脸来、毫不遮掩愠色的她比起来，小乞儿的情绪要难猜的多。
作为帝王的小乞儿，此刻没有不悦，没有怒意，而是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噙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斜倚在紫金楠木交椅里静静瞧着暴跳如雷的工部侍郎，瞧够了，他懒懒的瞟了一眼花梨木案面上摆着的铜胎掐丝珐琅匣。
姜明月略作迟疑，走近花梨木案，从铜胎掐丝珐琅匣中取出一方墨条，加水一下一下研磨成汁。
案前，工部杜姓侍郎仍不依不饶的骂着御史大夫周光景，案后，十四岁的王朝少帝亦仍噙笑不声不响的瞧着。
姜明月研墨的手没抓稳，墨条自指尖滑落，溅起的墨汁染脏了她小拇指，这一几不可察的错举丝毫没引起案前正骂的起劲的工部侍郎注意，却引来了案后瞧戏瞧的正出神的少帝视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贵为王朝少帝的小乞儿才发现姜明月的存在。
所有人的思绪都集中在御案前两个红了脸的臣工身上，仗着无人留意，小乞儿堂而皇之的牵过姜明月的手，用身上那袭十二章缂丝衮服袖口仔仔细细擦拭她小拇指沾染的墨汁，直擦到那根葱白指节再无一星半点污迹才放开。
墨磨好了，姜明月伸手取下悬挂在青白玉三阳开泰架上的狼毫笔，执笔将狼毫没入汁中，擎等到狼毫彻底吸满了墨，才双手恭恭敬敬奉至小乞儿眼前。
小乞儿接过狼毫笔，在摊开的白纸上一笔一画的，写下一个字。
姜明月记忆里的小乞儿，还是那个从别时什么也不会，只会一边流眼泪淌鼻涕，一边一声一声喊她姐姐的十一岁小儿郎。
从别后的这三年，是她对他一无所知的三年，而他在她一无所知的这三年里，焕然一新。
拔高的身量、锋利的下颌棱角、不怒却威的气势、还有那个灵动爽利、侧锋如兰如竹、笔迹瘦劲而不失其肉的字……
都教姜明月觉得陌生。
极具天骨遒美逸趣蔼然之感的字完完整整陈于纸上，姜明月接过狼毫笔放入金漆葵花式洗桶里，而后重新退回到红木雕花挂屏处叠手默立。
打工部侍郎口不择言的第一刻起就候到门外的御林卫在这时冲进来，将反着天光的刀锋噌的一下架至工部侍郎颈侧，至此，吵嚷不休的值房终于又清静了下来。
寺人万福抄手穿过房内众人，径直走到花梨木案后十四岁的王朝少帝跟前，躬身请旨，少帝食指轻点着花梨木案上那张写了字的纸，一字一顿、不痛不痒的说——
“全族。”
闻言，万福顺着少帝食指轻点的位置看去，赫然看见一个用瘦金体写下的“诛”字。
室内的气氛似不大好，御案前拢共不过四个人，而这四个人里跪了三个，御案后身着一袭十二章缂丝衮服的小乞儿斜靠着紫金楠木交椅椅背，脸色亦是铁青到了极点。
寺人递了一个眼神，姜明月会意，贴着角落悄么声走到距离御案最近的红木雕花挂屏处，叠手躬身默立。
小乞儿的臂闲闲散散搭在椅圈上，腕骨垂下时，修长的五指恰好够到角牙，于是，他屈起一根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角牙。
诺大值房内，御案前数人，御案之外跟着站规矩的侍从数十人，但纵如此多人，唯一能听见的，只有那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声。
“叩叩……叩……叩叩……”
指节与角牙相触发出的声明明不响，却清清楚楚的撞进了每一个在场之人的灵台里，震的每个人屏气凝神，不敢生出一分一毫动静。
错金螭兽炉里的最后一缕香燃尽，敲击声戛然而止，小乞儿抬起那只搭在椅圈上的手虚虚撑着太阳穴，恹恹唤了声，“杜侍郎。”
他音弦落地，跪在正中间处只见后脑勺不见面容的男人赶忙颤颤巍巍应，“臣……臣在。”
像看厌了对方那副惊恐万状的模样，小乞儿不耐烦蹙了蹙眉，附带着语气也有了明显的不悦之色，“朕再问你最后一次，工部可有谁人贪墨，修缮之事可有哪处缩工减料？”
“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小乞儿裹挟在语气里的那一点不悦，令跪在御案前的男人愈发诚惶诚恐，他一连磕了七八个头，才战战兢兢开口，“陛下至圣至明，工部……工部的人借一千一万个胆，也不敢行贪墨之事，至于缩工……缩工减料，臣等更是不敢……”
“不敢？”小乞儿尾音微挑，声儿似讥，似讽，到最后全都化成一道颤人心弦的轻笑，“那么杜侍郎，你来告诉朕，既不曾贪墨，不曾缩工减料，渤桑大桥何以就塌了？”
“渤桑大桥……渤桑大桥塌是因为……是因为……因为……”
“说不出来了吧，”撑起贴在交椅浮雕麒麟纹处的背，小乞儿将肘搁于花梨木案面，垂手抵着案角厚厚一沓奏本最上面那一本，一点一点推向案外，直将那本奏本大半都推出，方抬起指尖，任由奏本沿案缘滑落，重重砸在案前跪着的工部侍郎后脑勺上，尔后不紧不慢开口，“杜侍郎，你既说不出来，不妨看看御史大夫上给朕的折子，间或有错处……”
“陛下，”御案前唯一站着的人适时上前一步，敛襟拱手，信誓旦旦，“臣敢拿项上人头保证，臣的奏本里绝无一处纰漏。”
御史大夫这个名字和御史大夫的声音一前一后响在耳边，躬立在红木雕花挂屏处的姜明月一惊，下意识抬起头望了过去。
目之所及，是一个与姜恰海年岁相仿的中年男人，那男人长相，同姜恰海迫其权势强逼着她代庶妹姜梨嫁人期间所幻想的完完全全不一样。
不一样的身量，不一样的五官，不一样的气场。
姜明月以为，喜用权势压人的御史大夫，该是说书人口那种，黑熊般一身粗肉，铁牛似遍体顽皮，交加一字赤黄眉，双眼赤丝乱系，然……
真正的御史大夫不仅没有黑熊铁牛的赤肉顽皮，反而瘦弱的像是一阵风来，就会将他掠倒一样，无缘无故的，姜明月想起了边疆学堂里的夫子。
破旧不堪的屋舍中，手捧一本磨破了皮的陈书不厌其烦教穷壤之地的稚子咏“之乎者也”的夫子，和眼下立在御案前笃定的说“绝无一处纰漏”的御史大夫重叠在一起，姜明月惊奇的发现，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竟意外的很相像。
相像的洪亮如钟字正腔圆的说话声，相像的济济彬彬温文尔雅的仪容姿态，相像的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的……
风骨二字将从脑海里冒出来，又被姜明月立马按了回去。
她不过才看了御史大夫一眼，见了工部贪墨一事的边边角角，怎就敢擅自将如此贵重的两个字套用到这个不知其性不明其情的陌生人身上。
“啪。”
一道轻响忽的传入耳中，姜明月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声音是从工部侍郎掌心滑落到地上的奏本发出来的。
奏本落地，跪在工部侍郎左右手边的两个男人慌忙捡起复看，看清楚上面书写的内容，一个颓然的跌坐在后脚跟上，一个顷刻面如死灰。
片刻静默后，杜姓侍郎徒然调转朝向，一改方才面对少帝时颤颤巍巍战战兢兢的模样，而是以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盯着端立在旁的御史大夫，用同样恶狠狠的语气斥问，“你查我？老匹夫你竟暗中查我，我与你什么怨什么仇，我工部与你御史台什么怨什么仇？”
帝王案前四位臣工，一怒两恐，而四位臣工之中唯一站着的那一位，哪怕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眉眼间也未起分毫变化。
甚至，他连一个正身正脸都吝于分给旁侧同僚，只是对着案后帝王躬了躬身子，义正辞严道，“杜侍郎与本官无怨无仇，工部与御史台也无怨无仇，查杜侍郎查工部，只因监督纠察百官行为，是本官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
铿锵有力的四个字荡在诺大值房内，姜明月忽而又觉得，将“风骨”一词套在眼前这个和姜恰海年岁相仿的中年男人身上，似也不算太过违和。
只是她仍然想不通，有风骨的人，如何会做出胁权迫婚的事来。
不过，想不想的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工部杜姓侍郎接下来的话。
恶狠狠的质问撞上磊落又坦荡的答案，激出的屈辱感令本就愤怒到极点的侍郎彻底失控，一时间，他顾不上此时正身处飞霜殿值房，顾不得圣驾就在跟前，口不择言，“老匹夫你不得好死，周光景你个老匹夫，你就该在建兴十一年跟那贱妇一起下地狱，老匹夫……”
老匹夫，周光景，指代的都是花梨木案前站着的御史大夫。
而建兴十一年下地狱的贱妇，只有叶朝歌。
亲耳听见京都官员称呼自己的母亲、称呼边疆子民奉为女菩萨的叶朝歌为贱妇，姜明月交叠在身前的手，倏忽紧攥成拳。
与突然绷紧身体板起脸来、毫不遮掩愠色的她比起来，小乞儿的情绪要难猜的多。
作为帝王的小乞儿，此刻没有不悦，没有怒意，而是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噙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斜倚在紫金楠木交椅里静静瞧着暴跳如雷的工部侍郎，瞧够了，他懒懒的瞟了一眼花梨木案面上摆着的铜胎掐丝珐琅匣。
姜明月略作迟疑，走近花梨木案，从铜胎掐丝珐琅匣中取出一方墨条，加水一下一下研磨成汁。
案前，工部杜姓侍郎仍不依不饶的骂着御史大夫周光景，案后，十四岁的王朝少帝亦仍噙笑不声不响的瞧着。
姜明月研墨的手没抓稳，墨条自指尖滑落，溅起的墨汁染脏了她小拇指，这一几不可察的错举丝毫没引起案前正骂的起劲的工部侍郎注意，却引来了案后瞧戏瞧的正出神的少帝视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贵为王朝少帝的小乞儿才发现姜明月的存在。
所有人的思绪都集中在御案前两个红了脸的臣工身上，仗着无人留意，小乞儿堂而皇之的牵过姜明月的手，用身上那袭十二章缂丝衮服袖口仔仔细细擦拭她小拇指沾染的墨汁，直擦到那根葱白指节再无一星半点污迹才放开。
墨磨好了，姜明月伸手取下悬挂在青白玉三阳开泰架上的狼毫笔，执笔将狼毫没入汁中，擎等到狼毫彻底吸满了墨，才双手恭恭敬敬奉至小乞儿眼前。
小乞儿接过狼毫笔，在摊开的白纸上一笔一画的，写下一个字。
姜明月记忆里的小乞儿，还是那个从别时什么也不会，只会一边流眼泪淌鼻涕，一边一声一声喊她姐姐的十一岁小儿郎。
从别后的这三年，是她对他一无所知的三年，而他在她一无所知的这三年里，焕然一新。
拔高的身量、锋利的下颌棱角、不怒却威的气势、还有那个灵动爽利、侧锋如兰如竹、笔迹瘦劲而不失其肉的字……
都教姜明月觉得陌生。
极具天骨遒美逸趣蔼然之感的字完完整整陈于纸上，姜明月接过狼毫笔放入金漆葵花式洗桶里，而后重新退回到红木雕花挂屏处叠手默立。
打工部侍郎口不择言的第一刻起就候到门外的御林卫在这时冲进来，将反着天光的刀锋噌的一下架至工部侍郎颈侧，至此，吵嚷不休的值房终于又清静了下来。
寺人万福抄手穿过房内众人，径直走到花梨木案后十四岁的王朝少帝跟前，躬身请旨，少帝食指轻点着花梨木案上那张写了字的纸，一字一顿、不痛不痒的说——
“全族。”
闻言，万福顺着少帝食指轻点的位置看去，赫然看见一个用瘦金体写下的“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