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一个年长的老仆拿着信急匆匆的穿过前堂,直奔后院的书房,“二少爷来信了。”

    司远山放下了手里的笔,接过了老仆的信,展开读了起来。

    只见司远山脸上逐渐展开了笑颜,随即是阵阵的止不住的咳嗽,“咳、咳咳咳”

    “老爷,我这就去请大夫,这药怎么越吃,咳嗽越严重了呢。”

    司远山摆摆手,“老李别去,我只是看见横儿高中的消息高兴的很。咳、咳咳……”

    老仆绕过书桌,轻轻拍起了司远山的后背,“二少爷的才华有目共睹,他不中才是意料以外呀,老爷。”

    “是榜眼!咳咳,老李,通知下去,让各房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就去祭祖,这是大事,需让祖宗知道!”说罢,又是一阵咳嗽。

    “二少爷按理说也快要回来了,要等他回来一起祭祖吗?”

    “不了,他忙完京城的事情回来最快也要三天以后。五天后是老大的婚礼,还需要他帮忙,时间来不及。祭祖我来就可以了。”说罢,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

    老仆李叔赶紧上前给老爷轻拍后背,瞧着没有那么急促了,才走出书房,一边吩咐小厮去请郎中,一边自己去通知各房关于祭祖的事情。

    李叔来通知的时候,姜婉正在大夫人院子里的书房抄佛经,外间的事情,她很快便知道了。看李叔走后,她便去了大夫人的屋子。大夫人坐在会客堂的主人椅子上,正在端着茶碗喝茶。

    大夫人肌肤胜雪,有着柳叶弯眉,绛珠红唇,眼睛透露出一股长期修佛之人的慈爱。看见姜婉进来,便放下手里的茶,轻轻摆手让她来到自己身边。

    姜婉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问到“祭祖大夫人要去吗?”

    “不去了,我要准备纵儿与你的婚礼,再对一遍单子,别缺了东西。我这又要娶媳妇又要嫁女儿,事情多的很呐。”说罢,大夫人拍了拍姜婉的手。

    姜婉温柔的回望着她,笑了笑,顺势蹲了下去,脸侧贴在大夫人的腿上。

    这时站在一旁的老仆秋姨打趣道“瞧瞧我们的新娘子害羞了。”

    大夫人轻轻的抚摸着姜婉丝绸一样顺滑的头发,眼睛却看着屋外的银杏树,说道:“纵儿是我的孩子,他从小就知道疼人。嫁给纵儿是最好的选择。你依旧叫我婆婆。只是辛苦你要去京城呆一段日子。”

    “婆婆……我知道的。”

    话音落罢,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只有院子里的银杏树还在不断的抖落着它树叶,叶子得到了自由,每一片都在风中不断翻腾飞舞着,想在生命的最后一程里跳出最热情的舞蹈。大片的银杏叶铺在地上,风一来,吹的沙沙作响。

    姜婉和司纵大喜的日子转眼便到来了。

    姜婉那天醒来的很早,屋子里都还是黑的。她没有起床,只是呆呆的望着帐顶。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仆人推门进入,伺候她去洗漱,装扮。姜婉望着镜子中越来越精致的自己,产生了陌生感,红唇金冠,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自己。

    大夫人从她身后上前,也望着镜子中的她,笑吟吟的说道:“新娘子真漂亮。”

    姜婉笑了起来,问候道,“婆婆早”

    大夫人拍拍她的肩膀,便离开了她的屋子。

    装扮好后,姜婉被引到主屋,等待着新郎的到来。真正的新郎今天是不会到场的,是由二房长子司横,新郎的堂弟,风头最盛的探花郎替娶了。

    门口有鞭炮声响起,盖头下的姜婉知道是司横进了大门。

    鞭炮声一直在响,一直不停。

    司横这边进了主屋,向主位的大夫人行过礼之后,就朝着身着嫁衣的姜婉走去,来到她面前,喜娘把红绸子的一边交给了他,另一边塞到姜婉手中。司横便拉着姜婉再次走到了大夫人面前进行一系列的仪式。

    随着一声“礼成”响起,连横扶着姜婉,向外走去。

    鞭炮和锣鼓的声音比之前更热闹了。

    姜婉进了轿子,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颠簸了许久,再次回到了司府。

    又经过了一些冗杂的仪式,在周围人得祝福声里,进入了新房。

    姜婉坐在红艳艳的婚床上,喜娘手捧着托盘向新郎走去,停在一步之遥的位置。盘子里放的是喜称杆。司横拿起称杆,挑掉了新娘的盖头。

    这是时隔半年,连横第一次见到姜婉。她在脂粉的装扮下更加成熟动人,头上带着金灿灿的头饰,显得她皮肤雪白娇嫩,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天上的星星在闪烁。突然这眼睛变成了一弯明月,司横知道,这是姜婉笑了,她笑的时候眼睛会变成月牙儿。他最爱她的眼睛。

    姜婉现在的样子,是他在无数个夜晚梦见的样子。

    他曾多次想象过姜婉和自己拜堂时的样子。

    今天,他的梦彻底醒了。

    想到这里,司横慌了,他的眼眶越发红了起来。手里的杆子也在走神时掉在了地上,发出“咣当”一声。

    这一声也抽回了他的意识。

    他看见眼前的姜婉也把目光转向了地上的秤杆。

    就在这时,观礼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今晚可不能放过探花郎啊。”大家便一拥而上,拉扯着司横嘻嘻哈哈地向外走去。

    最后走出新房的是大夫人,她安顿好仆人和新妇,又看了眼姜婉,没有说话,停顿了一下,便去前厅招呼客人。

    人走光了,屋里只剩下喜娘和两个丫头。

    姜婉把这三人也打发了出去,关上门。

    她独自坐在桌旁,拿起喜酒,自嘲道:“姜婉,你答应大夫人和二老爷的事情都做到了,看今天这喜事,多么的完美。”

    说罢,一饮而尽酒杯里的酒。

    这一刻,她放下自己全部的情感伪装。

    姜婉回想起刚刚被掀起盖头的瞬间,她对上了司横的眼眸,那是一如既往温润的眼睛。以前她很羡慕司横长睫毛,每每在他读书睡着的时候,喜欢用手去轻触,有一次他突然醒来抓住她的手,说自己被轻薄了,问她怎么办。

    掀盖头时她想到这事,忍不住嘴角上扬,却发现司横原本平淡如水的眼眸起了波澜,红了眼眶。她便转了视线,去看落在地上的秤杆。

    姜婉又喝了一杯。

    那身大红喜服很适合他。他平时总是穿素净衣服,琼色,鸦青色等等,加之他爱笑,显得他温润似玉。今日他穿绛色,有一种未见过的美艳之感。他一直有拔尖的才情与容貌,人群中总是他最抢眼,姜婉晓得。

    她又饮了一杯,这酒又辣又柔,像极了今日的司横。

    “阿横。”姜婉喃喃道。

    酒不停的喝,加之一天没怎么进食,她很快倒在了桌子上。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少夫人醒了。快去端水来。”秋姨指使着旁的小丫头。说罢,她上前去扶躺在床上的姜婉。

    “少夫人昨喝多了,大夫人唤我给你卸了妆发,擦了身子。”秋姨一边说着,一边扶她去洗漱。“大夫人特地早起熬了粥,她说你起来喝这个,感觉会好很多。”

    “秋姨,婆婆在哪里?我应该去给她敬茶。”

    “不急,你先吃了早饭。我领你过去。”

    姜婉一边喝粥,一边在思考要打包的行李。今天是她出发去京城,投奔他夫君的日子。二老爷叮嘱过她,除了带一身换洗衣服,其余的都不拿。以防止身份的暴露。

    喝完粥,她去到了书房,看见大夫人和二老爷在喝茶等着她。

    “婆婆,安”

    “二伯父,安”姜婉恭顺的敬了茶。得到两人的点头后,她坐在下侧方的椅子上。

    二老爷开了口,“婉儿,此去京城不比在家,切记少言慎行。”

    “是”姜婉点头。

    “路上李叔会交代你身份等注意事项,要熟记于胸。有时候说错一句话,可能会带来杀头的风险。晓得了么?”

    姜婉再次点头,她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

    “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和你婆婆都盼望你平安归来。”司远山嘱咐道,“再有就是,我今天和你婆婆在这里再次保证,只要你怀上司纵的孩子,无论男女,把他带回这里,他将是司家下一任家主。”

    大夫人在此时开口了,“去了不要着急,你先培养培养感情,纵儿是个好孩子,他会喜欢你的。要是受了委屈就给我写信。我和你二伯父会给你做主。”大夫人也承诺道。

    姜婉依旧是点点头的笑着答应,“好”

    这些其实之前已经和她商量过了,这就是她与司纵结秦晋之好的意义所在。去到京城,怀上司家堡大少爷司纵的孩子。

    司家堡的司家在武威乃至如今汤朝都属于叫的出名字的大家族,原本世代都在长安为官。

    十五年前,前家主突然在牢中自缢之后,整个家族便从长安迁回原籍。

    这位前家主便是姜婉所嫁之人司纵的父亲—司连城。

    在前家主死去的第二年,司家对外宣称司纵重病被送去江南医治,实则是改了身份,加入了锦衣卫。

    正逢十四年前锦衣卫大换血,皇帝亲自选拔许多军人遗孤进入。司纵改名且顺利通过了选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官职也一步步高升。今年年初,他被提拔到了最高位置—指挥使。是锦衣卫成立以来最年轻的指挥使。

    司家朱色大门口,一辆马车停在石狮子前,站了许多妇孺老少,在送别姜婉。

    待姜婉上了车,李叔一声“驾”,马车缓缓驶离司家。站在门口的大夫人看着远去的马车,忍不住落下泪来。二夫人上前安慰,扶着她回去了。司家厚重的大门缓缓的合上。

    安静如初。

    但是司家门口附近的茶馆热闹了起来,茶馆里大部分的人都盯着司家门口的热闹看了好久。一人一嘴的议论起来。

    “这司家新妇第二天就走了?”

    “听说是送到江南大公子身边。这是伺候相公去了。”

    “这大公子还活着呢?不是早死了吗?”

    “听说去当和尚了,活的好好的呢”

    “和尚还能娶媳妇啊?”

    “花和尚可以吧”

    一阵笑声在茶馆响起…

    马车很快出了城,在一条小路上向东奔去。

    姜婉在车里换了男装后,就出来与李叔坐在车外。

    “大少奶奶,别看这路偏僻,老奴走了十四年了,你放心,安全的很。”

    “嗯,李叔在我安心的很。”

    李叔看了一眼姜婉,笑了着说,

    “少夫人来司家也十五年了吧,老奴还记得当年你小脸冻的通红,小身板瑟瑟发抖,却大声的问我是司连城吗?而现如今,你都已成为司家的大少奶奶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呀!”

    “嗯,是啊。”姜婉也感慨道。

    “老奴现在交代你的新身份,一会到漳城歇脚前,先把身份熟记了。”

    “好”姜婉点点头。

    李叔严肃了起来,“务必用心记,每句话都关乎你和大少爷的安全。”

    “你叫叶青兰,母亲难产而死,父亲是建德十年的秀才,但最近染上了赌瘾,我们会联合做局,使得把你卖给大少爷这件事顺利成章。大致是这么个情况,还有…”

    李管家滔滔不绝地嘱咐了起来。

    在漳城进了食后,他们又启程赶往下一个歇脚点。

    “路上要走多久?”姜婉问道。

    “如果没有恶劣的天气,十天左右。”

    姜婉点点头,心里想,十天也是很快的了。

    “路上只要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的手下,一起进京采购药材。”

    “李叔放心,这些二老爷交代过。”

    李叔看了眼旁边的姜婉,捋了一把胡子笑到,

    “嗯,少夫人穿男装一直都是翩翩公子形象啊,我记得之前还有小姐找上门求见,闹了不少笑话,哈哈哈…”李叔笑完,让姜婉去他的包袱里找一个小瓷盒。“这个抹到皮肤上使人皮肤变黄变黑。不然咱们露馅,容易被人盯上。”

    “好,李叔。那我进去收拾一下。”

    姜婉再出来,原本雪白的皮肤变得黝黑,是长期奔波在外的小厮的模样。

    李叔看了眼点点头,马车飞驰向下一座城池奔去。

    路上除了赶路,记身份细节,大部分时间姜婉都在回想自己过去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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