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偷我花钿!”魏国公主又气又恼,站起身,“本公主警告你,你要是敢偷我的花钿,我就告诉父亲母亲,让他们狠狠罚你这个……你这个……”魏国公主上下打量慕容策,总觉得这人浑身上下都是铜臭气,“胡商!”

    慕容策睁大了眼,他哪里像胡商了?他可是十八部里最凶猛剽悍的慕容部狼主,曾经的慕容天王之子!哪里像商人!不过想了想,确实,这次出来的假身份,是商贩,“咳,你哪只眼看到我偷你花钿?明明是你自己掉了一路,诶,后面这两位姐姐,”他扭过头去,“你们可得帮我作证啊。”

    “你竟然敢偷公主花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走,跟我见皇后,找皇后解释!”

    中原人都这么不讲理的吗?慕容策不想把事情闹大,就把花钿如数奉还,“我帮你拾起来,又不是要偷。你这种花钿,我见得多了,胡人最擅长冶金打铁,造出来的花树,比这个好看多了,我们有牛头鹿角花树,比你们这里的好看。你要是想要,我那里百十个,都能给你弄来。”

    魏国公主反被炫耀了一下,脸挂不住,但是面前这人确实很温柔,没有胡人的躁厉,倒像个正人君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她接了花钿,“你……你叫什么。”

    “多勒,我叫多勒。”慕容策直起身来,远处独孤阙拉着谢宛来找他,“策……啊多勒!”独孤阙还没习惯这个新名字,“走走走射箭去,你也好久没练了,你看看这是谁?谢老大的手下,江湖人!我看这江湖女子格外亲切,咱们一起去!”

    谢宛叫苦不迭……救命啊为什么还有一个胡人?慕容策一看见谢宛,觉得这女子虽身着女子服饰,却不修边幅,头发乱了衣服乱了不知道整理,果然不愧是江湖人啊,就是不习惯这贵女的装束。三人碰头后,就准备去靶场,正这时,有人拉住了慕容策的貂裘。

    慕容策回头,一看是魏国公主。魏国公主年纪不大,个子也小,头顶只到慕容策的肩膀那里,不往下看还真看不见。“我衣服脏了,头发也乱了,你们去哪里带上我吧。”

    侍女擦了把汗,公主竟然要和几个粗人一起?衣服脏了可以换啊,头发乱了可以梳,为什么非得和胡人一起走?她们也不好意思劝,只好跟着公主。慕容策弯下身,“公主喜欢骑马射箭吗?我们是去练武的。”魏国公主点点头,直直盯着慕容策的绿眼睛,新鲜得很,“喜欢!非常喜欢!”

    三人面面相觑,要不要带这小公主?不带万一闹起来,又得把事情闹大。带了更尴尬啊,一个小公主,拉得开弓么?关键时刻,谢宛拉过小公主的手,“走吧公主,我们一起去玩。”

    慕容策和独孤阙舒了口气,可算解决了。不过旋即唉声叹气起来——以前在部落,就最讨厌带小孩儿,小孩儿这种东西(能称之为东西吗),偏偏就是爱吵闹的主,而且这小孩儿吧,最忍受不了你不理他们,你一旦不理,就开始大哭大闹,就不能干自己的事儿,整个毡帐,充满了刺耳哭闹。

    小公主和谢宛一起走着,倒安静了许多。慕容策和独孤阙窃窃私语,“喂,你从哪儿找的这姑娘,这么厉害,竟然能驯服小孩儿!从小到大,鹰犬烈马,在我面前都得乖乖听话,唯独这小孩儿,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还没娶妻,你自己就跟小孩儿一样!说不定,你找个姑娘,熬一熬你自个儿,就会了。哈哈哈!”独孤阙看着谢宛的背影,倒有了些别的想法,“这谢姑娘,勇猛之余,又有女儿心肠,真是个奇女子。你知道吗,”独孤阙指了指腰间的弓囊,“她刚刚能拉开这个弓!这弓,我十五岁才能拉开,虽然现在轻轻松松……但是谢姑娘,她才十八啊,一个十八岁的姑娘,也轻轻松松把这弓拉开了。”

    “你对她有意?我怎么看人家姑娘不怎么想承你的意。”慕容策讥讽道。

    “我父亲说了,找姑娘,要找力气大的,能打过我的,我这性子,该有个姑娘磨一磨。诶,策,你喜欢啥样的,我给你留意留意。这次咱们也要娶个公主回去,虽然周皇帝鸡贼得很,肯定是胡乱找个贵女赐姓嫁过来,咱也不指望能娶个真公主回去供着。”

    “哈哈,我又不是天王,娶公主肯定优先给天王啊,退而求其次,也是给天王的儿子政王子,嫁给一个狼主,还真是屈才了。”慕容策颇有自知之明,“而且,我喜欢的姑娘,应该是……那种柔中带韧,还聪明。我是不怕女人聪明的,我笨,她机灵点也好……哎呀我也说不清喜欢什么,等等吧。”慕容策抬头望蓝天,这里的天没有漠北的蓝,“说不定哪一天就能遇见个姑娘看对眼了呢。”

    “这种姑娘在周国应该有很多。”独孤阙看谢宛和小公主有说有笑,怅然若失。

    “可人家周国姑娘不一定愿意。”慕容策无奈笑了笑,“就像我不愿意像我大哥那样投降内附。漠北是家,中原也是家,中原安土重迁,漠北何尝不是?这地方虽好,只能看看,久居就不行了。”

    又在抒发感慨了……独孤阙看不得这伤感,“愿不愿意的,哪有那么多愿不愿意。愿意得来,不愿意也得来,你别想那么多,累的。”

    四人一行到了靶场,百步之外有一排靶子。独孤阙解下腰间长弓,拴上弓缴,递给谢宛,“谢姑娘,来试试看?”每张靶子对一个弓架,上面也有弓箭。谢宛抽了一支箭,搭上缴,弓如满月,羽箭飞迅而出,直直中了靶,不过不在红心。旷野的风把她的头发吹乱,遮住了眼睛,独孤阙走上前把她头发簪好。

    慕容策心觉得不妥,“人家一个姑娘,你这样不太好吧?”魏国公主闻声,就让自己的婢女为谢宛整理仪容。独孤阙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和谢姑娘投缘,整理整理头发而已,又没碰到。”

    靶场周围人越来越多,柳渐安也挤了进来,“阿宛姐,我寻了你好久!”余光瞥见魏国公主,柳渐安难掩笑意,“小公主怎么也在呢!”

    魏国公主顾左右而言他,取了把弓,力气太小,拉不动。慕容策笑着站到她身边,“公主,要这样射箭!”说着慕容策也取下一把雕弓,整个臂膀平展,侧着身子双腿岔开,弓弦绷直,搭在上面的羽箭“嗖”一声飞了出去,正中百步外的靶心!此刻一阵风掠过,慕容策长身玉立,脑后金色卷发如锦如绸,魏国公主不禁看呆了。众人纷纷鼓掌,以为妙绝,跃跃欲试者不在少数。

    “阿宛姐,那是谁啊?”柳渐安看得出了神,“旁边那个红毛小儿又是谁?你怎么跟一群胡人在一块儿?”

    “你还说呢。跟你走着走着走散了,这才遇见的。好了,我就跟着你走走好了。”谢宛活动了下手腕,迎面看见萧错和一个小女娘,“柳三郎,这就是你在平康里遇见的姑娘?怎么还带到乐游原了?人这么多,我看你应该去曲江,两人一船,良辰美景佳人啊。”

    柳渐安心里直呼倒霉,怎么又跟萧小玉撞上了?“平康里那么大,又不是只有狭邪巷子,阿宛姐住在平康里有什么不对吗?你至于当着所有人的面……”谢宛不悦,打断了柳渐安,“我家在平康里,朝廷中亦有官员于平康里置办家业,娘子何必拿这个说事。柳三,”她转而侧耳说,“这就是你的未婚妻?”

    柳渐安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就见萧错拉着萧小玉走了。“哎,陛下的意思,谁敢违抗啊。”两人正准备离开靶场,独孤阙却喝止道:“谢姑娘,你酒量应该也不错,不如和我们兄弟拼一拼酒吧?”

    慕容策在一旁太过无奈,拉着独孤阙,“你别丢人现眼了,人家是柳家贵客,跟你喝酒算什么?”独孤阙血气上来了,“谢姑娘行走商道,往来漠北与西境,我见谢姑娘亲切,他乡遇故知,喝杯酒怎么了?”

    魏国公主不明就里,“喝酒?什么喝酒?好喝吗,我也想试试!”

    “小孩儿不许喝酒。”慕容策扭头,阻止魏国公主,又回过神来,劝独孤阙,“走吧,别丢人了。”

    柳渐安默默看着一切,此时脾气也上来了,“我,我陪你喝,你不许动阿宛的心思!”谢宛并未觉得有什么开心,而是拦住柳渐安,“你别,我酒量比你好多了,逞什么英雄?一边儿玩去。”

    “倒有几分女侠的气概。够痛快!我喜欢!”独孤阙赞扬道。谢宛阴沉着脸,直视对方不容置疑的目光,“我拒绝,我不和生人拼酒。”

    “拒绝?”这回答令独孤阙讶异,谢宛却解释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凭什么觉得我就应该跟着你走去拼酒?你是谁啊,我连你什么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让自己身陷险境?而且你要是在酒里下药,我该怎么办?”

    “我独孤阙坦坦荡荡,为什么要下药?此等小人所为,我不屑为。”独孤阙叉起腰,怒气冲冲,邀请一个姑娘去喝酒,又在众人面前被拒绝,真是丢脸,早知道就该听慕容策的。

    “君子还不强人所难呢。”谢宛也在气头上,独孤阙当即反驳道:“我偏要强人所难,你又当如何?”

    “够了,独孤阙!”慕容策头次喊独孤阙大名,“你最近有点飘啊,出使个周国就飘成这样?收敛收敛你那性子吧!”说罢,慕容策将独孤阙拉至身后,“独孤狼主今日失言,诸位多担待些,我替他向各位道歉。”

    慕容策深鞠一躬,举手投足尽显谦恭风范,谢宛见状转身就走,不好再追究,就把独孤阙当成商道上遇到的流氓;魏国公主拉着她的披帛,和她一起走了。

    独孤阙站在原地,骄阳似火,烧得他焦灼无比。他不明白刚刚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想和她一起喝酒吗?商道上那么多爽快男男女女,他经常一起拼酒啊,为什么到谢宛这儿就不行了?慕容策拉着他的貂裘,提醒道:“走了,别显眼了。”

    “为什么她不愿意,我做错了?”独孤阙问。

    “你是不是没跟人家说你是谁?你不坦荡,人家为啥要跟你喝酒?更不用说你刚刚还动手动脚的,我要是人家姑娘,我也觉得你没安好心。”慕容策看了看日头,“差不多了,使臣该觐见了,那匹马你准备好了吧?待会儿见皇帝,可不许胡来。早知道,我就替你来了。还好长了个心眼,跟着你来。”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牵马。”

    柳渐安打算去找二哥,谢宛不知去何处,便跟着前去。“阿……阿宛,方才的事……”谢宛没放在心上,“无妨,不是第一次见了。我刚刚也有点冲,那胡人心肠不坏,可我就是觉得,他在盘算些什么。罢了不去想他,柳三,我们现在是去找你二哥?”

    “嗯,宴席已经摆好,陛下要在此处宴饮,该入座了。这次,陛下点名要见你,所以我才特意回来拉你一起去呢。”柳渐安很是骄傲,“你虽是江湖人,却救了太子,帮了柳家良多,陛下对你很感兴趣。”

    “席间还有谁?”谢宛忙整理着衣冠,柳渐安扳着指头开始数,“很多人,靖北侯,四贵中人,太子,路贵妃,皇后,还有枯荣法师——皇后的法号,就是枯荣法师授的,他可是我们大周的国师呢。”

    岳枯荣……谢宛好像听过这个人。好像是紫竹道人的徒弟?紫竹道人三个徒弟,两女一男,其中一个是姐姐谢宁,一个是雪无尘,最后一个就是岳枯荣。两个女徒弟性子孤僻高傲,剑法卓绝,凭着意气游走江湖,剩下一个“庸碌守成”的岳枯荣——至少姐姐这么说,继承紫竹道人衣钵,守在终南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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