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参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马车里,双手绑在背后,嘴还被塞了起来,和上次一模一样。

    既然是李大人搞的鬼,出声也没用,苏参渺索性不出声,看看到底要把她带到哪。

    只是她娘醒了发现她不见了该怎么办。她希望陆大侠不要来救她,李大人消停这么多天,这次出手必定已有万全之策。

    她不想让无辜的人送死。

    天蒙蒙亮,不知具体什么时辰,车停,又隔了好久,苏参渺能看清车里的装潢,马车再次动了起来。

    没一会又停住,有人说了一声驾,马车行驶速度明显变慢。

    她感觉好像是进了京城。

    车外响起两个男人的对话。

    “她是不是该醒了?”

    “好像是,你去看看。”

    车帘打开,一束光透了进来,苏参渺立刻闭上了眼睛装晕。

    毕竟紧张又害怕,进来查看的男子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异常。

    “既然醒了就别装了。”

    苏参渺将睁开眼,脖颈一痛,被打晕了。

    再醒来,苏参渺被紧紧地绑在凳子上,嘴巴还是被塞住,瞟了眼周围,不知是哪间屋子,装潢华丽,家具都是紫檀木,墙上挂有字画。

    应当是个大户人家,李大人不会把她卖给哪家做小妾了吧?

    她细想了想,否决,若是小妾,不至于费这么大周折。

    屋外传来脚步声,苏参渺盯着门口,门被推开。

    “苏小姐醒了。”

    林右相看着苏参渺,比起画像,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参渺平静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老头,没有一丝情绪。

    林右相拿出她嘴里的棉布,她还是什么都没说,情况发展有些出乎右相的意料,真是乡野丫头吗?他解开绑住苏参渺的绳子,走到桌边坐下。

    “你不想知道为何把你带到这来?”

    “想。”

    “那为何不问。”

    “问了也无用,大费周章把我带到这来,总不会只是为了把我关在这。”

    右相笑了,“你这丫头倒是有意思,难道不好奇这是哪?”

    “此处是京城吗?”

    右相没说话,自当是默认。

    苏参渺打量了下面前的老头,不怒自威,若是当朝右相,她大概知道她的用处了,毕竟市井茶余饭后最爱谈的就是不可明说的帝王之事。

    “进来吧”,他说了一句。

    门外进来一穿着利落的女子,双手作揖,“大人。”

    “开始吧。”

    女子每走一步,苏参渺心就颤一下。女子站在苏参渺正前方,两人间有一臂的距离。

    女子温柔地笑,与苏参渺对视的同时拉起她的双手,拇指按在她掌心,用了下力,疼的她直咧嘴。

    苏参渺知道女子要干嘛了。江湖中有许多寻常人难以想到的战术,前几日她同陆殊丞上山砍柴时无意间聊到了令引之术。

    陆殊丞道,“说白了,此术就是消除人的记忆,施术之人再编造另一个故事,使其为自己所用。”

    “那如果圣上被令引之术控制……”

    “不会,这招数得近身方能用,想接近皇上不是易事,况且此术已经失传了,而且,据说施术之人不出三日,必丧命。”

    陆殊丞说的步骤与此时苏参渺经历的大致相同,他说令引并不是秘密,但练成的人几乎没有。

    苏参渺也不知道她是有多重要,竟用到了此法。女子迅速用针扎破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唤了声苏参渺,对视。

    “你无父无母,只有个继父,他强迫你卖艺,后来,甚至要把你买到妓院,是我救了你,是我救了你,我救了你”

    然后抬起双手,留下食指和中指,其余手指合在手心。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右手向右,左手向左,在苏参渺眼前划开。

    苏参渺忽然觉得十分困,上下眼皮直打架,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女子一口鲜血涌出,捂住心口,用袖头擦了嘴角,“大人,待她醒来记忆便会尽数消失。”

    “你下去吧。”

    “是。”

    女子步行缓慢,到门口时没忍住倚住了门,片刻,继续朝前走去。

    晕倒那一刻,苏参渺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她娘,还未来得及报答就要变成别人的棋子。

    然而醒来,什么都没有变化,她竟然还什么都记得,只是此时没被绑,而是躺在床上。

    随之进来个端着盆的老妇人,“姑娘你可算醒了。”

    说着就开始为她擦手擦脸。苏参渺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手,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她惶恐地看了看周围。

    “大娘,这儿是……”

    “这是丞相府,你别害怕,到这儿就没人会伤害你了。”

    “伤害我……?”

    “是啊,你……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苏参渺蹙眉想了想,“我……”,装出头疼的样子。

    “好孩子,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不想了,这以后就是你的家,没人会再欺负你了。”

    往后的几日,苏参渺没有见到右相,除了老妇人,每日见到的只有些丫鬟。而她的身世,就是从丫鬟的话语之间拼凑出来的,细枝末节无法深究,只有个大概。

    她无父无母,只有个继父,在京城里卖艺,京城许多人都知道,渐渐继父不再满足卖艺赚来的小钱,准备把她卖到青楼,她不从就被暴打至晕,正巧遇到丞相救了她。其中少不了对丞相的平时所谓的称赞与钦佩。

    右相知道,一群人的只言片语要比让一个人阐述一个毫无破绽的故事令人信服,留白要比滴水不漏令人信服。

    苏参渺觉得这身世编的还真好,既表明她的悲惨际遇京城许多人都知道,而她又接触不到别的人,除了相信别无选择。胳膊和大腿上的伤痕还在作痛,时时刻刻提醒她话语的真实性,虽不知是怎么来的,但幸好不是清醒的时刻,不然这皮肉之痛真是难以承受。

    偶尔,她也会眼泪在眼圈打转,仿佛真的想起悲惨经历,有时她会看到老妇人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满意神情。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和京城是不是相克,自打来了这儿,一直在晕。

    与此同时,老妇人日日都在讲宫廷礼仪,印证了她当初的猜想,她这颗棋子,是要进宫的。

    数日过去,一天老妇人并未像往常一样来找她,她感觉纳闷就去找了老妇人。她听见老妇人在角落里偷偷哭泣。

    老妇人说丞相有难,难是因他人谗言引发当今圣上对丞相无端猜忌,老妇人啜泣着说了一大堆,苏参渺等待着最重要的一句话,丞相大费周章,也就是为了这一句话。

    “若是能有人为丞相美言几句,不说妃子,哪怕是皇上身边的侍女也行啊。”

    “若能为丞相分忧,我愿意进宫当婢女,以报救命之恩。”

    “孩子,进宫不是那么容易的,况且伴君如伴虎……”

    “只要能帮到丞相,成为太监我也愿意。”

    “你这孩子。”

    老妇人扭头,眼中闪过一丝说不出意味的神情。

    没几日,在右相安排下,苏参渺无声无息进了宫,也是进宫那日她才见到右相。

    见到右相她就跪了下来,“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我定当竭尽全力为大人分忧,万死不辞。”

    一介女流,丞相能指望她做什么,不过是凭着姿色赌一把,若能入皇上眼帘,替他美言几句罢了。后宫不言政,然自古就不能小瞧不经意的枕边风。既是赌输了,丞相也损失不了什么,她这颗棋子在博弈之中哪里算得上性命,就像是她顶替的这位皇上的贴身侍女,说没也就没了。

    是日戌时,不知为何,皇帝遣走了御书房内所有的太监宫女,唯独留下了苏参渺。

    一整天她都没抬头看过皇帝的正脸,皇帝自然也没正眼瞧过她。

    她在一旁侯着,不知皇上想搞出什么名堂。

    “右相真当朕是瞎的吗?连朕的贴身侍女都敢换成他的人。”

    世上最蠢的事,不过把自己当聪明人,把对方当傻子,世上哪有真正的傻子。

    苏参渺扑通跪下,“奴……奴婢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

    “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景王起身,一步一步走近下跪之人,苏参渺觉得自己的生命在随着景王的脚步流逝。

    君臣博弈博的是自己的输赢,重要的是棋子的作用,不是棋子的死活,更不是死活的感受。

    景王伸手,一把扯下苏参渺脸上的□□,她随着景王的动作不得已抬头,看清了景王的眉眼。

    景王看着□□下的脸,一瞬间愣住,记忆的阀门打开,往昔喷涌而来。

    交司命薄之时,司命的条件不止一个,除封了景淳的法力外,且锁了他的记忆。

    天界太子的身份注定非帝王之家受不住,虽说皇帝的身份能护参渺周全,然尔虞我诈中不可控因素太多,司命早就知道参渺投胎不是直接在宫中,如果不锁了景淳的记忆,他一旦动用人力找她,不论明暗,她都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然司命没把记忆锁死,而是见参渺之时自会开启,若不这样,他还真说不好谁才是参渺安定一生的障碍。

    神仙轮回之苦,实乃司命一大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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