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到正殿的路途也不剩下多少,两人并肩而行,很好的帮余稚龄减轻了这份尴尬。

    门口等候的崔公公看着余稚龄,又看了看跟在后边的陈忆玉,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皇帝在里面议事……”

    陈忆玉不满在此等候,上前一步说着自己的想法:“父皇让我过来的,就是要议事,肯定也是关于我的亲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掀帘就要进去,慌地曹公公连忙制止道:“公主殿下,您且等会儿,容老奴进去,给您通传。”

    陈忆玉想了想,退下一步,道:“那劳烦曹公公了。”

    “曹公公。”余稚龄说道:“我手里得了一块万国令,想要给陛下送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锦囊掏出:“陛下这会儿既然不得空,公公待会儿帮我转手就是了。”

    曹公公慌得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肴相您等会儿,老奴这就进去,为您通传。”

    三个人的交谈,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余稚龄总不能和陈忆玉就这样空站着,笑了笑说道:“听闻胡夫人不几日就要办生辰宴了,地点在宫外的碧海祠,公主若是觉得有趣,不如同行。”

    “幺姑也会去吗?”陈忆玉不假思索的问道。

    余稚龄笑了笑,没有正面给出回答:“听说那边的石榴花正开了,红色鲜艳,一定很好看。”

    “是吗?”陈忆玉显然来了兴致。

    然而她又想到了胡崎姚,立刻闷闷地说道:“可是我并不喜欢胡夫人。”

    余稚龄柔声道:“碧海祠大得很,即使是一同前去,公主也不一定会遇上她。”

    正这样说着,曹公公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恭敬地笑道:“肴相,皇上请您进去。”

    余稚龄笑着应了,回头和陈忆玉说道:“那我就先进去了。”

    陈忆玉愣怔地点了点头,思绪还不知停留在何处。

    议事的正堂里,是崔毋育和陈皇两个人。

    余稚龄微一俯身,算是和陈皇见了礼,随即转向崔毋育,笑道:“崔将军。”

    崔毋育立刻拱手见礼,恭敬称呼:“肴相。”

    余稚龄将手中的锦囊拿出来,呈给陈皇。

    衰老的皇帝哆嗦着粗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拽下裹在万国令上的锦囊,松软的布料被扔在桌面上,失去作用的同时,也变成了一块塌瘪的破布,冷眼欣赏着这一场盛宴。

    余稚龄看着陈皇如吃醉般,反复把玩着那块碎片。他隐藏在皱纹里的眼,仿佛已经看见了千军万马,就躺在他的指尖。

    他肥大的手掌,俨然变成了肃杀的战场,他的军马为他征战,他的臣民,为他无尽奉献。

    余稚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慵懒的吹动着上方漂浮的热气。

    她知道崔毋育在观察陈皇的同时,也在留心着自己。

    “肴相,坊间都在传闻,万国令是开启万钧策的关键。”崔毋育终于出言问道。

    他那双细缝一般的眼眸里,闪烁着的光亮,那是一种精于权谋的算计。

    余稚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崔毋育:“崔将军的消息看来有些闭塞呢。这天底下从来都涌动着许许多多的传闻,您怎么就信了呢?”

    “肴相说没有就没有吧。”陈皇适当地开口将余稚龄架上了一处难以下越的高台。

    余稚龄对此表示满不在乎。

    陈皇将手中的锦囊放下,说起其他的事情:“过几日是狐美人的生辰,借着这个由头,朕也想出宫走走。”

    “肴相,这中间的事情,就交给你安排吧。”陈皇将一个含糊界定的差事就这样丢给了余稚龄。

    余稚龄笑道:“陛下给臣的差事也忒磨人心志了。臣并不擅长设办宴席,况且胡夫人的喜好,臣也不甚了解,倒不如交给姜贵人来办,她与胡夫人互为姐妹,想来一定能合乎夫人心意的。”

    ”你这个丫头。”笑容爬上陈皇浮肿的面庞:“这样子的事情都交给姜宜桦来做了,你做什么呢?”

    余稚龄站起身来回应道:“臣护佑陛下安全。”

    “好!好!”陈皇面容上露出片刻沉吟:“这确实是最重要的……”

    余稚龄得了陈皇这样一句话,再也不愿在正殿里头呆着了,拖曳在地的长裙摆在她身后一甩,掌控大权的姑娘腰身一扭,脚步一迈出了大门。

    此时的翡翠楼,早已经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管事的掌柜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慌乱的智能不断哀求领队的侍卫长。

    可侍卫长也是奉命办事,他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何等事情,就因为长官的一句话,被派到了这里。

    中年的男人不愿意拿出蛮横的模样赶走怯懦的掌柜,他那脸颊两侧的肉不断颤动,他想要说些解释的话语,可又完全没得出口,窘迫间他不停地揉搓双手,眼见余稚龄出现,他立刻将掌柜的领到余稚龄跟前,才得以得了解脱。

    余稚龄垂眼看过伏跪在地上连磕头都已经没有了力气的掌柜,平静的说道:“起来吧,这事朝廷的命令,你安静遵从就是了。”

    掌柜的显然不能在余稚龄的话语中得到慰藉,甚至更有一种恐慌感爬上了他的心头,他奋力伸出手,想要触碰到余稚龄的衣袖。

    那青蓝色的衣袖,此时早已经成为了他眼中的希望,又或者是唯一的依托,只有在这刻攥在手里,才得有片刻憧憬。

    余稚龄想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在那双手即将要触碰到她的时候,缓缓转过身去。

    “大人,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安排的……”他无助地抬开手,垂下的眼眸里看着些许疑惑:“大人,我们是开酒楼的,人家要来住店,我们如何能不同意呢——这样的人如果赶走,是会阻了财路的。”

    余稚龄顿了顿语气,看过掌柜的目光里带着一分哀叹,然而无谓的怜悯却从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好好配合官府查案,其余别的,不要多想了。这是陛下的命令,任谁也没有办法。”

    她没有再理会愣怔中的掌柜,眼眸看过站在一边的侍卫长,随即转身,上了二楼的客房。

    郑铎领着人早已经早这里了,听到余稚龄上楼的脚步声,转过头来道:“听到你说话的声音了。”

    余稚龄’嗯’了一声道:“让掌柜的困住说了几句,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

    “出现万国令的客房房主,是五日前进入京城的,他们是一支商队,领队的是一个姓邢的陈国人。”郑铎站起身来,给余稚龄看记录着信息的卷宗。

    “陈国人?”余稚龄重复着这条信息:“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听到消息就已经逃了,我派人出城去追,目前是没有赶上。”郑铎将实情告诉了余稚龄。

    余稚龄点了点头道:“房间里可有什么信息?”

    “没有。”郑铎回应道:“按道理暗卫的出现是很临时的事情,商队的人应该对此没有准备,但很奇怪,他们离开后的房间整洁异常,并没有慌乱的痕迹。”

    余稚龄冷笑道:“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反倒还要咱们来陪他唱戏。”

    郑铎愣怔,错愕道:“幺姑是觉得……”

    余稚龄已经岔开了话题:“安排宋颍川去查这支商队是从何处来的,途经过哪些城市,在何处落的脚,一一在地图上做出标注。你留下来审问店里的伙计,看能不能整理出有用的信息。”

    郑铎刚要说些什么,酒楼的窗子忽然被人从外破开,木屑飞棱的瞬间,一道黑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时的天边,傍晚的昏黄已经退去,替代它占据天空主色的是漆黑的暗淡,那份无光的感,更像是为启润的出现做了掩饰,他走过来,捆在手臂上的铁链发出叮铛声响。

    “你难道真的觉得,搜索商队,就能够找到信息吗?”启润轻笑,他的目光从郑铎的身上掠过,最终停在了余稚龄这里,那种轻蔑的不在意,让郑铎不适地皱起了眉。

    “只要皇帝相信,我这件事情做起来就是有意义的。”余稚龄看着启润,目光里的戒备是对郑铎的维护,也是对所有跟在她身后的人的照拂。

    启润的嗤笑出了声,他看着余稚龄,迫近的向前移动脚步:“你以为用赤焰火印,就可以蒙蔽我吗?”

    余稚龄交叠在腰间的两手向后一挥,宽大的袖摆向后滑出圆美的弧度,狭窄的酒楼的空堂上,掌管权谋的姑娘拿出了她该有的气势。

    她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偏过头去,唇角见间闪过一丝极其无奈的嗤笑,良久良久,她抬起眼眸看向启润:“做人做事,留一线留一物,难道不好吗?”

    启润又上前走了一步,如柳叶一般的长眉眼斜向余稚龄,他没有说什么,却给了一声轻笑:“你惧怕他背后的势力,我并不在意,不过是一个落寞了的教派,就算是在它全盛的时候,我启润,也从没有将它放到过眼里。”

    余稚龄对这份交谈感到无力,如果再说下去,她认为就是在浪费时间:“直接说吧,启润,你来翡翠楼,是想要做什么?”

    “我要你把万国令的碎片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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