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后，游轮内依然灯火通明，像一座漂浮在无边海面上的华丽岛屿。
音乐声和欢笑声不断传来，许鸢跟着骆嘉旻走进最大的那个音乐厅。
她一眼就看见站在舞台中央唱歌的人，好像是姜淇——一位最近风头正盛的玉女歌手，正在投入地演唱自己的代表作。她长相甜美、性格活泼，最近热播的大小综艺都有露面。网上关于她的讨论度很高，还有传言说她下一步会出演偶像剧的女一号。
许鸢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姜淇？”
“嗯，是她。你平时看的照片和视频都有美化过。其实真人就长这样。”
“倒也不是美丑的问题……就是唱歌怎么还有点跑调，这不是她的成名曲吗。”
骆嘉旻站在旁边笑出了声。在这种场合下，谁会在乎她唱成什么样。
果然，姜淇刚唱完最后一句歌词就被起哄的观众拉下台来了，麦克风里只留下一声响亮却尴尬的娇嗔，和未停的歌曲后奏。
许鸢这才发现舞池里竟然还有好多熟悉的面孔：除了刚才的玉女歌星之外，还有不少新晋小花、知名模特。她们姿容各异，但都打扮得热辣奔放，不少都穿得像某些角色扮演……
灯光昏暗的角落里，三三两两的人群聚集，亲密地交头接耳，柔若无骨的妹妹被人揽在怀里放肆拿捏，半推半就的姿态更像是欲迎还拒的一种情/趣。伴随着不堪入耳的声音不时传出，许鸢有不妙的预感，“我想走了……”
“怕什么，这还没开始呢。”骆嘉旻带着她挑了个角落的卡座坐下，“喝什么酒？”
这她哪里懂，又想到自己令人担忧的酒量，便怯生生地问他，“不喝酒可以吗？”。
“长岛冰茶。”他敲了敲桌子，替她做了决定。
茶么？没想到他还有几分体贴。但看到侍者在听清之后露出一点笑意，许鸢又警惕起来，“那是什么？”
“你以前不是在醉夜唱歌吗，连这个都不懂？”
“那里的酒太贵了，我从来不喝。而且……酒也不好喝。”
“所以才好骗。”骆嘉旻低沉的笑像一张跑满电的网，霎时就能牢牢罩住人，然后把人裹得紧紧的，让许鸢更加手足无措。
大概是他身上气场太强，今晚不像之前的活动，几乎没有人过来跟他商务寒暄。只是有不少美女在他身边亲昵坐下后没几句话就被他打发走了，走的时候虽然不免眼神流连，但都带着失望的表情。
许鸢很好奇骆嘉旻之前说的节目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还不上演。百无聊赖间她看到对面桌在玩抽牌游戏，还没看明白是什么游戏规则，突然间人群就暴发出笑声。
抽到鬼牌的女生戴着猫耳和铃铛，她下午打牌的时候见过。此时只见猫耳少女面带娇羞，捂着脸偷看了一眼拿着另一张牌的男人，然后就被男人拽着手臂带离了卡座。
“她输了吗？惩罚是什么？”
骆嘉旻不以为意，“他想是什么就可以是什么。”
一句轻飘飘的话，代价可大可小，但正因如此才更加暗藏玄机。许鸢不敢再问，心里隐约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酒端上来的时候看着确实是红茶色的液体，加了新鲜的柠檬片。许鸢小小抿了一口，柠檬的酸味和可乐的味道很明显，反而酒精的味道不是很重，很合她的口味。
骆嘉旻瞟了她一眼，“好喝吗？”
“还不错。”
傻乎乎的，真是什么都不懂。“好喝就多喝点咯。”
没想到他随口这么一说，许鸢真的喝了一大口。骆嘉旻无语了，笨死，这么好骗，也不知怎么活这么大的。
“喂，这个酒精度数很高的。”
“是吗。”她赶紧放下了杯子，有点不信，还舔了舔唇回味。
“一杯倒、失/身酒，听过没。”他端起自己喝的龙舌兰摇了摇，手上戴的银色古巴链子明暗闪动，显得他手腕上的骨节更加分明，“我的这个，只是你那杯鸡尾酒用到的基酒之一，除此之外还要加入好几种烈酒。兑了点可乐你就以为这真是饮料吗？傻不傻。”
许鸢不敢反驳，不由得默默又回忆了一下刚才他说的名字。嗯？长岛冰茶，难道不是茶吗？
然而还未来得及细究，聚光灯中一个衣着浮夸闪亮的主持人走上舞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宣布下面的游戏是Russian Roulette。人群霎时爆发出掌声和欢呼来，伴随着热辣的音乐，现场气氛被推向高点。
难道这就是骆嘉旻说的“节目”？
追光直接打到大厅中央早就摆放好的大型圆桌上，中间红绿相间的软垫恰好是轮盘的配色。然后一群美艳的女人鱼贯而入，中间夹杂了几个身型纤瘦的男人，都是姿态妖娆。走到灯光之下许鸢才看清，他们不仅一个个的身材火辣，而且衣不蔽体。跟随着主持人的指挥，他们相间地俯身趴在转盘桌上围成一个圈，一律的脑袋朝里，屁股向外。
许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群好像根本无所谓的样子，不，他们不仅无所谓，甚至有些嬉笑打闹着摆出最撩人的造型，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充满期待。
男人女人们间隔着趴好之后，每个人身后又一一对应地站了一圈男人。
发令枪响后，男人们一哄而上，开始运动。那张巨大的圆桌是电动的，每隔30秒会响起提示音，桌子就会像俄罗斯轮盘一样转动起来，等停下之后，他们再与任意一名随机停在面前的人开始下一轮的“交流”。
按照游戏规则，男人一旦蛇出来就会被判定为出局，而一轮又一轮的30秒轮换之后，坚持到最后一个的就是“男人中的男人”。
灯光变幻间，肉叠肉、人挤人，各种y词l语此起彼伏地响起，场面仿佛索多玛的末日狂欢。
光线闪动间，她看到其中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板着脸，极为认真地投入到这场游戏里，那张狰狞扭曲的肥脸一下子勾起她可怕的回忆。
许鸢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白天时候人模狗样的一帮人，怎么会荒唐到这种程度。
压抑住全身的不适，她盯着那人看了好半天，不会认错。
记忆里那个穿着法官长袍的男人，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说会还妈妈一个清白。然而下一秒就像个禽兽一样把自己压在他的办公桌上，想要对她用强，还说这仅仅是一点小小的“pro quo quid”（交换条件）。
他宽大的木质办公桌又硬又冷，上面堆满了书籍和文件，中间几乎不剩多大点空间，似是他平时兢兢业业的证明。她努力挣扎想要逃离，把周围的东西能碰到的东西都推到地上，也没找到一个可以还击的武器。
他力气那么大，离她那么近，喷在她脸上的呼吸中还带着腐坏般的臭味，激动得整张胖脸上的肉都在抖，猥琐又恶心。
他嘴里不住地说着：“是你来求的我啊，我心软，马上你妈妈就有救啦！你别反抗，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她赶紧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甲板上，骆嘉旻找到了不住干呕的许鸢。默默地走到她的身边，递过一包纸巾，什么也没说。
直到她平静下来，先开了口质问他，“那些都是什么人？”
“明星、模特、赌徒、高官、有钱人……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还包括法官？”
“也许吧。”他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认识，但就算有法官或者别的什么官员出现，他也不会觉得意外。毕竟这条船不仅是为赌徒准备的，也是为了招待他们，给这群禽兽一个平时难得的放纵机会，然后在适当时机，为骆家的生意开个绿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幼稚，许鸢想了想换了一个说法，“那些男男女女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什么要玩得这么变态啊！人又不是动物……”
“人家乐意，怎么了。”他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显然不是第一次知道这样变态的玩法。只是对着海面吐出一口烟气，只留给她一张琢磨不透的侧脸，“难道你觉得她们是被迫的？”
“没有。”许鸢倒也没有天真成这样，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是不对的。
“有人想要这么玩，自然就有人肯为了钱配合。”
“钱？”
“对。很多钱，”他停了一下，转过头盯着她苍白的小脸看，眼睛里有毫不掩饰的戏谑和轻慢，“你不也一样。”
许鸢被他盯得无地自容，“可是……她们还缺钱吗，还有些明星……她们不怕被认出来吗？”
骆嘉旻冷笑，“谁会嫌钱太多呢，你这个小穷光蛋就别替人家操心了。这桩交易，谁也不吃亏。明星更是，都是人堆里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人精。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里面烂透了。傻子才相信他们在舞台上聚光灯下说的什么梦想和努力。”
像是看透了她的天真，他逼近道：“这里连手机信号都没有，更不必担心什么狗仔记者。再说了，这场子是我骆家罩的，谁要是敢破坏规矩，就要看他有没有本事承受代价了。”
“可、可这是违法的！”
“呵。现在这里是公海，公海知道吗？就是没有人管的地方。所以，你要参加吗？”
“不！”许鸢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先问问价格是多少？”
“我不要！”
“给她们的价格，我给你翻一倍，怎么样？”
一弯残月穿到云层中，隐没了光辉。只剩下黑色的夜空，和漆黑的海面，还有不少流浪的海鸟停在栏杆上落脚休憩。
他的游轮大到几乎让她感觉不到海浪的起伏，里面灯火辉煌的照耀下却是不堪入目的荒唐场面，可谓金玉其外，却败絮其中。
骆嘉旻整个人处在半明半暗中，被勾勒出英挺的轮廓。他侧着身子，璀璨的灯光和晦暗的月光分别从他左右两侧照射过来，却都未攀过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只在他高挺的鼻梁中间相遇，形成一道明显的分界。
同样的月光此时照着他们两个人，却拉成两条泾渭分明的影子。
许鸢认真地审视骆嘉旻的表情。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候她也不能否认他这副皮相的确是帅气逼人，但她看不透他的内心，或者说，她不敢把自己放在最恶劣的那种情境里。所以现如今在她的眼里，骆嘉旻倒更像是顶着一张漂亮画皮的恶鬼。
“两百万？五百万？还是一千万？随便开个价。够你少奋斗几十年了，这辈子都未必挣得了这么多。”
他平时常开糟糕的玩笑，但她觉得这一次他不像在说笑。这样的情势让她感到心慌不安，于是再次一字一顿地掷地有声反驳，“我、不、要！”
“你以为你能选？我肯给钱就不错了。”骆嘉旻薄唇微掀，带着狭戏的笑意，却格外令人胆寒。
“你我的约定里，不包括这个……”她害怕得默默咬住下唇，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像是这么讲道理的人吗？”他随手灭了烟，再一次将最后一口烟雾徐徐地吹在她脸上。
许鸢本能地眯起眼睛摒住呼吸。隔着烟雾，她更加看不清他的表情，不免开始有些绝望，他听不懂吗？不，他什么都懂，他只是不在乎。
在茫茫大海不知何处的地方、在他的船上，她根本无处可逃。
明明是盛夏的时间，但她却绝望到全身发冷。
见她不语，骆嘉旻继续邪气地挑衅，“换件衣服就去啊，你不是缺钱吗。”
“不！”她用尽全身力气对他吼回去，全身颤抖得像萧瑟秋风中摇摇欲坠的一片树叶。但面对他犀利的眼神，她依然鼓足了勇气反抗，“你不要逼我……”
“我也想知道，如果我偏要逼你，会怎样？”他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把仅有一米六五的她困在角落中，压迫感十足。
在他的认知体系里，每个人、每件事都是有个标价的，只要价钱合适，统统不是问题。但没想到这个小女人始终斩钉截铁，眼神里没有一丝动摇。这倒令他有点意外了，不免对她刮目相看。
对峙间，许鸢又看到了那丝清冷的月亮。
细细的，弯弯的，像个金色的鱼钩，多么漂亮诱人。正如他开出的价码，看似慷慨不菲，却是淬了毒的钩子。
她像是看到了下午厨师解切的那条金枪鱼……要长到一米多长成为海中一霸，得吃掉多少小鱼，躲过多少灾难。今天却因贪图一口吃食，葬送自己的性命，不论再怎样嚣张，上了岸也只能任人宰割，成为权贵们的盘中餐，真正被敲骨吸髓。
月光一如去年雪梨生日那天一样，皎洁冰冷。
月亮没变，依然冷冷看她。变的大概是她自己，天真地以为自己爬出一个泥潭，却又深陷一个沼泽。
什么女人们的战争，什么头彩，她统统不要了，她不玩了。
她玩不起，至少还那么点掀桌的勇气。
于是沉默了两秒，许鸢突然攀上围栏，向外纵身一跃。
黑黢黢的平静海面响起不和谐的巨大落水声，而此时远远地，只能看到白色的水沫在海面上形成一个小圈。
停泊黑色的水鸟被突出其来的状况惊得飞起，扑腾着翅膀盘旋在半空，旁边路过端着托盘的服务生也不由得发出惊叫。
骆嘉旻愣了几秒，他是真没想她会直接跳下去，伸手挥了个空，根本没抓到她的衣服。只得一巴掌用力打在金属的栏杆上，低声咒骂了一句。
落水声响起之后，陆续引来了一些人站在甲板上围观，三三两两低声地交头接耳。
周阳让救生员拿探照灯看了一下情况，女孩的扑腾毫无章法，显然不会游泳。小小的身影在海浪中沉浮，发出令人心悸的哀鸣，却没有一句求救的呼喊。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但骆二少不开口，救生员也不敢轻易下水救人。
周阳大步走向骆嘉旻，低声道：“旻少，今天新船下水，如果闹出人命……不吉利。”
只是不吉利，而不是人命关天。
骆嘉旻皱着眉不吭声。以往就有不少女人跟他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也不乏浮夸到用自杀来威胁他的，这类拙劣的小把戏他早都看腻了。但这次，好像不是闹着玩的。她那么笨，半点心机都没，不像这样的人。
听着海里扑腾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更加心烦意乱。她是个什么身份角色，敢跟他斗强？！是她自己要跳海的，她自己选的路，难道现在还要他低头不成？！
见少爷黑着脸拂袖而去，周阳立刻让救生员下水捞人。顺便让小弟们驱散了围观的人群。
这个小意外并没有惊动正在狂欢的贵宾，看热闹的都是些船上的工作人员而已。周阳也不怕人多嘴杂，毕竟为骆家办事的，如果没有点眼力见把住口风，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只是很好奇，刚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能把这个柔弱的小女人逼到要跳海？
音乐声和欢笑声不断传来，许鸢跟着骆嘉旻走进最大的那个音乐厅。
她一眼就看见站在舞台中央唱歌的人，好像是姜淇——一位最近风头正盛的玉女歌手，正在投入地演唱自己的代表作。她长相甜美、性格活泼，最近热播的大小综艺都有露面。网上关于她的讨论度很高，还有传言说她下一步会出演偶像剧的女一号。
许鸢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姜淇？”
“嗯，是她。你平时看的照片和视频都有美化过。其实真人就长这样。”
“倒也不是美丑的问题……就是唱歌怎么还有点跑调，这不是她的成名曲吗。”
骆嘉旻站在旁边笑出了声。在这种场合下，谁会在乎她唱成什么样。
果然，姜淇刚唱完最后一句歌词就被起哄的观众拉下台来了，麦克风里只留下一声响亮却尴尬的娇嗔，和未停的歌曲后奏。
许鸢这才发现舞池里竟然还有好多熟悉的面孔：除了刚才的玉女歌星之外，还有不少新晋小花、知名模特。她们姿容各异，但都打扮得热辣奔放，不少都穿得像某些角色扮演……
灯光昏暗的角落里，三三两两的人群聚集，亲密地交头接耳，柔若无骨的妹妹被人揽在怀里放肆拿捏，半推半就的姿态更像是欲迎还拒的一种情/趣。伴随着不堪入耳的声音不时传出，许鸢有不妙的预感，“我想走了……”
“怕什么，这还没开始呢。”骆嘉旻带着她挑了个角落的卡座坐下，“喝什么酒？”
这她哪里懂，又想到自己令人担忧的酒量，便怯生生地问他，“不喝酒可以吗？”。
“长岛冰茶。”他敲了敲桌子，替她做了决定。
茶么？没想到他还有几分体贴。但看到侍者在听清之后露出一点笑意，许鸢又警惕起来，“那是什么？”
“你以前不是在醉夜唱歌吗，连这个都不懂？”
“那里的酒太贵了，我从来不喝。而且……酒也不好喝。”
“所以才好骗。”骆嘉旻低沉的笑像一张跑满电的网，霎时就能牢牢罩住人，然后把人裹得紧紧的，让许鸢更加手足无措。
大概是他身上气场太强，今晚不像之前的活动，几乎没有人过来跟他商务寒暄。只是有不少美女在他身边亲昵坐下后没几句话就被他打发走了，走的时候虽然不免眼神流连，但都带着失望的表情。
许鸢很好奇骆嘉旻之前说的节目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还不上演。百无聊赖间她看到对面桌在玩抽牌游戏，还没看明白是什么游戏规则，突然间人群就暴发出笑声。
抽到鬼牌的女生戴着猫耳和铃铛，她下午打牌的时候见过。此时只见猫耳少女面带娇羞，捂着脸偷看了一眼拿着另一张牌的男人，然后就被男人拽着手臂带离了卡座。
“她输了吗？惩罚是什么？”
骆嘉旻不以为意，“他想是什么就可以是什么。”
一句轻飘飘的话，代价可大可小，但正因如此才更加暗藏玄机。许鸢不敢再问，心里隐约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酒端上来的时候看着确实是红茶色的液体，加了新鲜的柠檬片。许鸢小小抿了一口，柠檬的酸味和可乐的味道很明显，反而酒精的味道不是很重，很合她的口味。
骆嘉旻瞟了她一眼，“好喝吗？”
“还不错。”
傻乎乎的，真是什么都不懂。“好喝就多喝点咯。”
没想到他随口这么一说，许鸢真的喝了一大口。骆嘉旻无语了，笨死，这么好骗，也不知怎么活这么大的。
“喂，这个酒精度数很高的。”
“是吗。”她赶紧放下了杯子，有点不信，还舔了舔唇回味。
“一杯倒、失/身酒，听过没。”他端起自己喝的龙舌兰摇了摇，手上戴的银色古巴链子明暗闪动，显得他手腕上的骨节更加分明，“我的这个，只是你那杯鸡尾酒用到的基酒之一，除此之外还要加入好几种烈酒。兑了点可乐你就以为这真是饮料吗？傻不傻。”
许鸢不敢反驳，不由得默默又回忆了一下刚才他说的名字。嗯？长岛冰茶，难道不是茶吗？
然而还未来得及细究，聚光灯中一个衣着浮夸闪亮的主持人走上舞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宣布下面的游戏是Russian Roulette。人群霎时爆发出掌声和欢呼来，伴随着热辣的音乐，现场气氛被推向高点。
难道这就是骆嘉旻说的“节目”？
追光直接打到大厅中央早就摆放好的大型圆桌上，中间红绿相间的软垫恰好是轮盘的配色。然后一群美艳的女人鱼贯而入，中间夹杂了几个身型纤瘦的男人，都是姿态妖娆。走到灯光之下许鸢才看清，他们不仅一个个的身材火辣，而且衣不蔽体。跟随着主持人的指挥，他们相间地俯身趴在转盘桌上围成一个圈，一律的脑袋朝里，屁股向外。
许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这群好像根本无所谓的样子，不，他们不仅无所谓，甚至有些嬉笑打闹着摆出最撩人的造型，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充满期待。
男人女人们间隔着趴好之后，每个人身后又一一对应地站了一圈男人。
发令枪响后，男人们一哄而上，开始运动。那张巨大的圆桌是电动的，每隔30秒会响起提示音，桌子就会像俄罗斯轮盘一样转动起来，等停下之后，他们再与任意一名随机停在面前的人开始下一轮的“交流”。
按照游戏规则，男人一旦蛇出来就会被判定为出局，而一轮又一轮的30秒轮换之后，坚持到最后一个的就是“男人中的男人”。
灯光变幻间，肉叠肉、人挤人，各种y词l语此起彼伏地响起，场面仿佛索多玛的末日狂欢。
光线闪动间，她看到其中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板着脸，极为认真地投入到这场游戏里，那张狰狞扭曲的肥脸一下子勾起她可怕的回忆。
许鸢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白天时候人模狗样的一帮人，怎么会荒唐到这种程度。
压抑住全身的不适，她盯着那人看了好半天，不会认错。
记忆里那个穿着法官长袍的男人，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说会还妈妈一个清白。然而下一秒就像个禽兽一样把自己压在他的办公桌上，想要对她用强，还说这仅仅是一点小小的“pro quo quid”（交换条件）。
他宽大的木质办公桌又硬又冷，上面堆满了书籍和文件，中间几乎不剩多大点空间，似是他平时兢兢业业的证明。她努力挣扎想要逃离，把周围的东西能碰到的东西都推到地上，也没找到一个可以还击的武器。
他力气那么大，离她那么近，喷在她脸上的呼吸中还带着腐坏般的臭味，激动得整张胖脸上的肉都在抖，猥琐又恶心。
他嘴里不住地说着：“是你来求的我啊，我心软，马上你妈妈就有救啦！你别反抗，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她赶紧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甲板上，骆嘉旻找到了不住干呕的许鸢。默默地走到她的身边，递过一包纸巾，什么也没说。
直到她平静下来，先开了口质问他，“那些都是什么人？”
“明星、模特、赌徒、高官、有钱人……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还包括法官？”
“也许吧。”他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认识，但就算有法官或者别的什么官员出现，他也不会觉得意外。毕竟这条船不仅是为赌徒准备的，也是为了招待他们，给这群禽兽一个平时难得的放纵机会，然后在适当时机，为骆家的生意开个绿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幼稚，许鸢想了想换了一个说法，“那些男男女女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什么要玩得这么变态啊！人又不是动物……”
“人家乐意，怎么了。”他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显然不是第一次知道这样变态的玩法。只是对着海面吐出一口烟气，只留给她一张琢磨不透的侧脸，“难道你觉得她们是被迫的？”
“没有。”许鸢倒也没有天真成这样，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是不对的。
“有人想要这么玩，自然就有人肯为了钱配合。”
“钱？”
“对。很多钱，”他停了一下，转过头盯着她苍白的小脸看，眼睛里有毫不掩饰的戏谑和轻慢，“你不也一样。”
许鸢被他盯得无地自容，“可是……她们还缺钱吗，还有些明星……她们不怕被认出来吗？”
骆嘉旻冷笑，“谁会嫌钱太多呢，你这个小穷光蛋就别替人家操心了。这桩交易，谁也不吃亏。明星更是，都是人堆里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人精。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里面烂透了。傻子才相信他们在舞台上聚光灯下说的什么梦想和努力。”
像是看透了她的天真，他逼近道：“这里连手机信号都没有，更不必担心什么狗仔记者。再说了，这场子是我骆家罩的，谁要是敢破坏规矩，就要看他有没有本事承受代价了。”
“可、可这是违法的！”
“呵。现在这里是公海，公海知道吗？就是没有人管的地方。所以，你要参加吗？”
“不！”许鸢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先问问价格是多少？”
“我不要！”
“给她们的价格，我给你翻一倍，怎么样？”
一弯残月穿到云层中，隐没了光辉。只剩下黑色的夜空，和漆黑的海面，还有不少流浪的海鸟停在栏杆上落脚休憩。
他的游轮大到几乎让她感觉不到海浪的起伏，里面灯火辉煌的照耀下却是不堪入目的荒唐场面，可谓金玉其外，却败絮其中。
骆嘉旻整个人处在半明半暗中，被勾勒出英挺的轮廓。他侧着身子，璀璨的灯光和晦暗的月光分别从他左右两侧照射过来，却都未攀过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只在他高挺的鼻梁中间相遇，形成一道明显的分界。
同样的月光此时照着他们两个人，却拉成两条泾渭分明的影子。
许鸢认真地审视骆嘉旻的表情。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候她也不能否认他这副皮相的确是帅气逼人，但她看不透他的内心，或者说，她不敢把自己放在最恶劣的那种情境里。所以现如今在她的眼里，骆嘉旻倒更像是顶着一张漂亮画皮的恶鬼。
“两百万？五百万？还是一千万？随便开个价。够你少奋斗几十年了，这辈子都未必挣得了这么多。”
他平时常开糟糕的玩笑，但她觉得这一次他不像在说笑。这样的情势让她感到心慌不安，于是再次一字一顿地掷地有声反驳，“我、不、要！”
“你以为你能选？我肯给钱就不错了。”骆嘉旻薄唇微掀，带着狭戏的笑意，却格外令人胆寒。
“你我的约定里，不包括这个……”她害怕得默默咬住下唇，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像是这么讲道理的人吗？”他随手灭了烟，再一次将最后一口烟雾徐徐地吹在她脸上。
许鸢本能地眯起眼睛摒住呼吸。隔着烟雾，她更加看不清他的表情，不免开始有些绝望，他听不懂吗？不，他什么都懂，他只是不在乎。
在茫茫大海不知何处的地方、在他的船上，她根本无处可逃。
明明是盛夏的时间，但她却绝望到全身发冷。
见她不语，骆嘉旻继续邪气地挑衅，“换件衣服就去啊，你不是缺钱吗。”
“不！”她用尽全身力气对他吼回去，全身颤抖得像萧瑟秋风中摇摇欲坠的一片树叶。但面对他犀利的眼神，她依然鼓足了勇气反抗，“你不要逼我……”
“我也想知道，如果我偏要逼你，会怎样？”他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把仅有一米六五的她困在角落中，压迫感十足。
在他的认知体系里，每个人、每件事都是有个标价的，只要价钱合适，统统不是问题。但没想到这个小女人始终斩钉截铁，眼神里没有一丝动摇。这倒令他有点意外了，不免对她刮目相看。
对峙间，许鸢又看到了那丝清冷的月亮。
细细的，弯弯的，像个金色的鱼钩，多么漂亮诱人。正如他开出的价码，看似慷慨不菲，却是淬了毒的钩子。
她像是看到了下午厨师解切的那条金枪鱼……要长到一米多长成为海中一霸，得吃掉多少小鱼，躲过多少灾难。今天却因贪图一口吃食，葬送自己的性命，不论再怎样嚣张，上了岸也只能任人宰割，成为权贵们的盘中餐，真正被敲骨吸髓。
月光一如去年雪梨生日那天一样，皎洁冰冷。
月亮没变，依然冷冷看她。变的大概是她自己，天真地以为自己爬出一个泥潭，却又深陷一个沼泽。
什么女人们的战争，什么头彩，她统统不要了，她不玩了。
她玩不起，至少还那么点掀桌的勇气。
于是沉默了两秒，许鸢突然攀上围栏，向外纵身一跃。
黑黢黢的平静海面响起不和谐的巨大落水声，而此时远远地，只能看到白色的水沫在海面上形成一个小圈。
停泊黑色的水鸟被突出其来的状况惊得飞起，扑腾着翅膀盘旋在半空，旁边路过端着托盘的服务生也不由得发出惊叫。
骆嘉旻愣了几秒，他是真没想她会直接跳下去，伸手挥了个空，根本没抓到她的衣服。只得一巴掌用力打在金属的栏杆上，低声咒骂了一句。
落水声响起之后，陆续引来了一些人站在甲板上围观，三三两两低声地交头接耳。
周阳让救生员拿探照灯看了一下情况，女孩的扑腾毫无章法，显然不会游泳。小小的身影在海浪中沉浮，发出令人心悸的哀鸣，却没有一句求救的呼喊。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但骆二少不开口，救生员也不敢轻易下水救人。
周阳大步走向骆嘉旻，低声道：“旻少，今天新船下水，如果闹出人命……不吉利。”
只是不吉利，而不是人命关天。
骆嘉旻皱着眉不吭声。以往就有不少女人跟他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也不乏浮夸到用自杀来威胁他的，这类拙劣的小把戏他早都看腻了。但这次，好像不是闹着玩的。她那么笨，半点心机都没，不像这样的人。
听着海里扑腾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更加心烦意乱。她是个什么身份角色，敢跟他斗强？！是她自己要跳海的，她自己选的路，难道现在还要他低头不成？！
见少爷黑着脸拂袖而去，周阳立刻让救生员下水捞人。顺便让小弟们驱散了围观的人群。
这个小意外并没有惊动正在狂欢的贵宾，看热闹的都是些船上的工作人员而已。周阳也不怕人多嘴杂，毕竟为骆家办事的，如果没有点眼力见把住口风，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只是很好奇，刚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能把这个柔弱的小女人逼到要跳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