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嘉旻人是离开了甲板，但心还留在了原地。
他气冲冲地回了房间，把一路上遇到的东西都踢得踢、砸得砸用来泄愤了。他把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搞成一片狼藉，却还是驱不走满腹的火气。
她不是穷吗，她不是为了钱就肯爬上自己的床吗，那为什么又装得跟个贞洁烈女似的，到底哪样的她才是真的她？
更糟糕的是，他竟然真的被许鸢这种破釜沉舟的气势震慑住了。有这么一瞬间，他相信她是真的在以死相拼……
这个小女人，真是被他宠到无法无天了！
哎，说起来，这家伙不会真的死了吧？
骆嘉旻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周阳的房间。门口几个在打牌消遣的小弟见是他来了，纷纷立正站好。
没理会他们，骆二少径直看向周阳，“人呢？”
“在里面。”
刷卡开门，年轻的小护士哪见过这样顶极高富帅，顿时脸蛋红红，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医生刚刚检查完就走了，说是没什么大事。只是她情绪还很低落，要有人陪着，提防她再做傻事。”
哦，看来是没死。
骆嘉旻看了眼偌大的床上一角拱起的被子团，暗自后悔为什么会来看她，这么一来倒像是自己理亏先低头了。
“没什么事的话，你也走吧。”
周阳把护士遣走之后，房间里安静了许多。骆二少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这是你的房间？”
那不然呢，闹成还能把人送你那里去？
“我今晚去别处睡。”周阳没有解释，干脆地转身就走。
“你知道前不久我们抓到一个二五仔是怎么处理的吗？挑了手筋脚筯割了舌头扔海里喂鲨鱼。你倒好，怎么还自己找死。”
骆嘉旻痞笑着，双手插兜姿态闲适，冲着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的小人儿轻飘飘递了句话，一面观察她的动静。
果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本来是想调节一下尴尬的气氛，却没意识到自己分明是在恶形恶状地吓唬人，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沉默了一会儿，他摸摸鼻子无趣地走近床头，把缩成个鹌鹑的小女人蒙脸的被子拉开一些，又把糊在她脸上的碎发拨开了，才看清了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只有眼睛和鼻头透着不正常的红，看样子是一直在哭，眼泪已然泅湿了一大片枕头，却压抑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伸手去抚她紧咬着的嘴唇，手指上沾了她的血，他舔了一口，又复低头吻上她仍咬着的唇。却被她一转身让开了，变成背对着他的方向。
她不肯看他。但这副无助又倔强的表情倒让骆嘉旻内心一软，多少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行为言语有多恶劣。
虽然整个钜氏严格意义来说，确实是无视法纪为非作歹的□□。但对女人这方面，他发誓从小到大都是宠着的。
只是以往围在他身边的女人哪个不是听话顺从，有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他真来硬碰硬的？她们的小调皮、小心思，争风吃醋、要钱要宠，不都是服软说几句好听的，再撒个娇让他开心就好了吗。那些要死要活的表现不过是虚张声势，没有人会真的拿自己的命□□。
除了许鸢。
“这么高贵，当初干嘛还找我借钱？”
骆嘉旻关了灯也躺进被子里，强硬地把人从背后拢在怀里，她是冷的，他是热的。
柔柔弱弱的一小只，还在发抖，没想到骨子里却倔强至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倒让他有些心疼。
沉默了半晌许鸢才哑着声音说，“我哪知道你们这么……”这么变态。
人的劣根性在于难以摆脱的动物性。越是人前光鲜亮丽故作高尚的人，越是需要一些契机来释放被压抑的天性。所以他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可以肆无忌惮放纵的机会，疯狂过后，这些人才能继续去人模狗样地演好自己的社会角色。
“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你想象得那么变态。刚刚是跟你闹着玩呢。”说完又把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别哭了，你听话点好不好？嗯？”骆嘉旻耐着性子在被子里寻到她的小手，用掌心整个把她的手包裹着，又亲又哄，“不说话是生气了？”
“我哪敢生气。”声音虽然不大，语气也并不好。
骆嘉旻笑，“我看你倒是敢得很。连命都不要了也不向我服个软，你就不会跟我撒撒娇吗？”
“我不要钱了，什么都不要了。我们结束吧。”黑暗中许鸢眉眼低垂不敢看他，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男人却不让分毫。
“我不准。”骆嘉旻沉下声在她耳畔安抚着，“别怕，大不了以后都不带你看这些，你安心跟着我。”
许鸢不再答话。因为知道自己怎么也拗不过这个男人，她又疼又难受，干脆不做声合眼休息。回想起刚才的体验，她依然后怕不已。
夜色里汹涌的大海，无边无涯。她“咚”地一声沉入浪潮下的那片宁静，身不由己，像旋涡中的树叶般随浪沉浮。
许鸢其实在来到月汐海岸的第一天晚上，就梦到过自己的死亡。
梦里有个梦幻般的女声告诉她，你会死在午夜时最清澈的海水里。而海底，有绿色发光的石头，比最好的祖母绿还要漂亮……
然后在现实中，她在水下睁开眼睛，在苍蓝色的海水里，她看到自己的发丝漂浮如黑色的水彩晕开；水面之上有银色的光团，不知是银色的月亮还是他辉煌的游轮。画面支离破碎，像银白色的火焰跳跃。
四周宁静得听不到声音，除了海水通过口鼻灌入胸肺的气泡声……
她不会游泳，在下沉中两只手惊慌失措，也抓不到任何依傍。柔软无形的海水不停地从她的指缝中流走，却又从口鼻灌涌入体内，填充她的肺叶、喉头和肠胃，那种感觉，就是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本能地想找到呼吸，却吸入一波又一波的海水，激得她咳嗽，但呛出来一些之后又吸进去更多，像是一种恐怖的死亡循环。
身体使不上一点劲，如石头般不段下沉坠落，脑袋里却活跃地闪过人生片断，绝望占满全身的时候，——她该后悔吗。
在失去意识之前，许鸢似乎再一次听到了梦中的声音，隐隐约约有人说，“别认命。求死的话，另选他日吧。”
然后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把她瞬间托出了水面，冷凉的月光和游轮上的歌声提醒她还活着。如此在浪间沉浮了几次，她听到船上有人惊呼，有人跳下来，在她失去意识前，终于感觉到自己被稳稳接着了。
原来海水的味道同眼泪一样，又苦又咸，一如人生。
“别哭了，再哭我就亲你了。”
骆嘉旻紧紧抱着许鸢，像抱着一只失魂落魄的小动物，他一松手就会碎掉。
刚刚医生给的药片，她没有完全吞下去，此时还黏在喉头，苦的要命。她只是个还没满19岁的孩子，在之前虽然家境寒微，却也有母亲疼爱，现在为什么，连活着都是这么不容易。
虽然她早就清楚地知道，廿江这几个纨绔都不是一般人，哪个她都得罪不起。站在塔尖俯视众生的少爷们不过是偶然性起玩个游戏，谈笑间几句不轻不重的话都可以直接把奋力活着的卑微的人拽下深渊，轻轻一捏，渺小的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灰飞烟灭。
但她还没料到上位者的世界可以荒唐成这样，别人的尊严和意志都只是装点他们无聊日子的边角料罢了，可以随便践踏。
恍恍惚惚间，许鸢就感觉自己敏感的耳朵尖被骆嘉旻吃到了嘴里，轻轻地含舔。
极度的不安全感令她紧紧抓住了身上的被单。
这男人怎么跟泰迪一样啊！她继续装睡，以为不配合就能让他知难而退。谁知骆嘉旻却变本加厉，还不停地四处揉捏……
“小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装睡。”他用气声在许鸢耳边诱哄，“来帮帮我。”
说着就捉了她的小手包裹住。
“你……你流氓！”
小姑娘脸皮薄，也没有骂过人，脏话都说不出来，想了半天只憋出这两个毫无杀伤力的字来，落在男人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许鸢见他还在嬉皮笑脸，更是气极，用尽全身力气把两手挣脱出来，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被逼至绝境那样凶狠，对他又推又打。只是骆二少当然不肯如她所愿，越推就抱得越紧。
就这么点力道，对他构不成半点伤害，但他一定是疯了吧，才会觉得她这副哭闹的样子像只炸毛小猫一样，也好可爱。
她一边捶打他，眼睛都哭得通红了泪水还在不住往外涌，“我差点没命了，你脑子里竟然还只装着这档子事！”
两人相持间，他撒在她的耳畔的呼吸也更加灼热粗重了起来，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撩人。
“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蛊啊？我怎么抱着你就想……”
“你这么坏，谁要给你下什么鬼！”
她的小腿也在踢打他，毫无章法却正中要害。骆嘉旻吃痛闷哼一声，许鸢见他瞬间变了脸色，也被吓到了，不敢再闹，挂满泪痕的小脸呆呆地看着他。
骆嘉旻忍着疼和心里的火气，虽然脸上还带笑，但笑容里却有一丝藏不住的冷，“闹归闹，要是真踢坏了你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哑着嗓子，心虚得连声音也低了下去。
“以后，你不喜欢我就不强迫，你不乐意的事情就不做。”骆嘉旻见她示弱，又把她重新拉入怀里，耐心哄她，“但你要乖一点知道吗。”
与死神擦肩而过，加上情绪大起大落，许鸢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像是被拉扯到了极限，终于断了，忍不住在他怀里哭出声来。
“脸哭花了就不漂亮了。”
他的这番妥协和宠溺，令她觉得自己更像他的金丝雀了。他拿她当宝贝，小心翼翼对待，大约只是还在兴头上，怕把宠物养死罢了。
“我不是你的宠物。”许鸢哽咽道。
他轻叹了一声，“好好好，你不是宠物。”
亲吻里，骆嘉旻尝到她满脸的泪水的味道。又涩又咸，跟海水很像，渍得他有丝心疼。
“我对你多好啊，刚刚也说了，以后你不乐意的事情就不强迫你。我又不是变态。”
他的声音沉闷且低落，因□□未畅而带着些低哑。“你别动了。让它慢慢平静下去。”
他是想要她，但这不代表他是个禽/兽。
“我不要像他们那样，永远不要。”
“嗯，那就不要。”
“你……你别逼我。我虽然缺钱，但我不是没有底线的。”
“知道了知道了。是我不好，你别哭了行不行。”这倒是骆二少难得的柔情时刻，以往的他根本不会这般好脾气。
“他……”想到刚才见到的那个可怕的人，许鸢欲言又止。
“谁？”
“没什么，我累了。”
他既然肯给台阶，自己就得识趣地见好就收。否则按他说的，这是公海，不论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都叫天不灵、叫地不应。许鸢不想再节外生枝，只得收了话头，乖乖地被他抱着，不再挣扎，算是达成一种暂时的和解。
“睡吧，有我在。”骆嘉旻像哄小孩般拍了拍她的背，还在她的额头上落下极温柔的一吻。连她抹在他身上的眼泪和鼻涕都没介意，照单全收，大度得不像他自己。
“你放了我吧。”
“不放。”
累极倦极，她也闹不动了，只能由他抱着，原本失温的身体在他怀里慢慢暖了起来。
但她在沉入梦乡之前，暗自下了决心，有朝一日她必将撞破这该死的囚笼。
她不是谁的宠物，也不是谁的玩具。她要自由，她要堂堂正正做人，她要自己的所有的选择都出自本心，而不是被人左右。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哪怕头破血流，哪怕粉骨碎身。
第二天，周阳刚走进餐厅就意外地见到百无聊赖欣赏风景的骆二少。这人本来就不是早起的作息，尤其在这样休闲的假日，多少有点蹊跷。
“早。”打个招呼，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周阳打量对面拧着眉头的骆嘉旻，“不多休息一会儿吗？”
“哼。”
他倒是想。可惜那个小女人弱不经风，大晚上的居然发起高烧来。他本来怀抱美人正睡得香甜，结果迷迷糊糊感觉像抱着个小火炉似地烫手，只能又为她招来医生，折腾了大半夜，连累得他都没睡好。
不过跟这件事情相比，眼下他更好奇的是另一个。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周阳，“你有孩子了？”
“噗——”饶是一向沉稳冷静如他，听了这话也是被呛得一口咖啡天女散花般喷出。
骆嘉旻长腿一蹬，连人带椅子向侧后潇洒地滑过，稳稳躲过了袭击。可惜了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食物……接过侍者递来的毛巾，他一边擦着根本没有沾染到他衣服的咖啡，一边满脸嫌弃地报怨，“至于这么大反应吗，虽然大家一直觉得你是GAY……还是你根本就还是个处/男？”
“咳咳咳……”周阳脸黑得像锅底，一副见鬼的表情盯着骆二少，要不是他现在仍被呛得不轻，应该是已经毫不犹豫地出手问候了。
“你这反应还真有意思，演我呢是吧。”骆嘉旻干脆扔了毛巾，掏出手机翻出最新一张照片放到周阳眼前，好整以暇地等一个回答。
只见前一秒还怒气冲冲的周阳顿时恢复了冷静，立刻把视线移开，耳朵上还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色，“咳……这是，我的。”
“你的？”
骆嘉旻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错，收回手机确认了好几遍——周阳的房间里，清一色的黑色衣服中间，一双印着卡通小熊图案的袜子格外醒目，显得非常格格不入。各式各样表情憨态可掬的小熊，和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冷面冰山大酷哥，怎么看怎么不协调啊！
“这TM是你的？！！”他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又问一遍。
“是我的，你管这个干什么。”
见周阳起身要走，骆嘉旻立刻起身追上，二话不说就要拉起他裤筒看看这个家伙还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二，你手起开！”
“我不信，你要亲眼看看你有多变态！”
“没别的了，就那一双！”
“那一双袜子可把我雷得不轻，周阳你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
“这是别人送的！”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在餐厅里不断推搡，眼看那些昂贵的桌椅就要遭殃，骆嘉旻听了这句话却突然停下了手，“送的？谁？这么幼稚的图案，老周你不会吧，搞未成年？！”
“成年了！”周阳抓住重点赶紧反驳了一句。幸好昨晚花天酒地的宾客都还没起来，餐厅里除了他们俩之外只有几个假装在忙但其实已经竖起了八卦小耳朵的服务员。
“啧，可以啊周阳，一声不吭的，千年的铁树要开花了？”骆嘉旻狐疑的表情变成了不怀好意，“进展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我们……没有什么。只是普通朋友。”周阳接过服务员新端来的咖啡喝了一口，压了压心头泛起的情绪。
“呵，少来。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朋友。”
是啊。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朋友。他本就只是生在肮脏泥潭里的一条野狗，现在还沾了满手鲜血，这样的人，岂敢妄想得到公主的青睐。
朋友？呵。他第一个不答应，他根本不配当她的朋友。
他气冲冲地回了房间，把一路上遇到的东西都踢得踢、砸得砸用来泄愤了。他把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搞成一片狼藉，却还是驱不走满腹的火气。
她不是穷吗，她不是为了钱就肯爬上自己的床吗，那为什么又装得跟个贞洁烈女似的，到底哪样的她才是真的她？
更糟糕的是，他竟然真的被许鸢这种破釜沉舟的气势震慑住了。有这么一瞬间，他相信她是真的在以死相拼……
这个小女人，真是被他宠到无法无天了！
哎，说起来，这家伙不会真的死了吧？
骆嘉旻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周阳的房间。门口几个在打牌消遣的小弟见是他来了，纷纷立正站好。
没理会他们，骆二少径直看向周阳，“人呢？”
“在里面。”
刷卡开门，年轻的小护士哪见过这样顶极高富帅，顿时脸蛋红红，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医生刚刚检查完就走了，说是没什么大事。只是她情绪还很低落，要有人陪着，提防她再做傻事。”
哦，看来是没死。
骆嘉旻看了眼偌大的床上一角拱起的被子团，暗自后悔为什么会来看她，这么一来倒像是自己理亏先低头了。
“没什么事的话，你也走吧。”
周阳把护士遣走之后，房间里安静了许多。骆二少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这是你的房间？”
那不然呢，闹成还能把人送你那里去？
“我今晚去别处睡。”周阳没有解释，干脆地转身就走。
“你知道前不久我们抓到一个二五仔是怎么处理的吗？挑了手筋脚筯割了舌头扔海里喂鲨鱼。你倒好，怎么还自己找死。”
骆嘉旻痞笑着，双手插兜姿态闲适，冲着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的小人儿轻飘飘递了句话，一面观察她的动静。
果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本来是想调节一下尴尬的气氛，却没意识到自己分明是在恶形恶状地吓唬人，效果只会适得其反。
沉默了一会儿，他摸摸鼻子无趣地走近床头，把缩成个鹌鹑的小女人蒙脸的被子拉开一些，又把糊在她脸上的碎发拨开了，才看清了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只有眼睛和鼻头透着不正常的红，看样子是一直在哭，眼泪已然泅湿了一大片枕头，却压抑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伸手去抚她紧咬着的嘴唇，手指上沾了她的血，他舔了一口，又复低头吻上她仍咬着的唇。却被她一转身让开了，变成背对着他的方向。
她不肯看他。但这副无助又倔强的表情倒让骆嘉旻内心一软，多少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行为言语有多恶劣。
虽然整个钜氏严格意义来说，确实是无视法纪为非作歹的□□。但对女人这方面，他发誓从小到大都是宠着的。
只是以往围在他身边的女人哪个不是听话顺从，有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他真来硬碰硬的？她们的小调皮、小心思，争风吃醋、要钱要宠，不都是服软说几句好听的，再撒个娇让他开心就好了吗。那些要死要活的表现不过是虚张声势，没有人会真的拿自己的命□□。
除了许鸢。
“这么高贵，当初干嘛还找我借钱？”
骆嘉旻关了灯也躺进被子里，强硬地把人从背后拢在怀里，她是冷的，他是热的。
柔柔弱弱的一小只，还在发抖，没想到骨子里却倔强至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倒让他有些心疼。
沉默了半晌许鸢才哑着声音说，“我哪知道你们这么……”这么变态。
人的劣根性在于难以摆脱的动物性。越是人前光鲜亮丽故作高尚的人，越是需要一些契机来释放被压抑的天性。所以他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可以肆无忌惮放纵的机会，疯狂过后，这些人才能继续去人模狗样地演好自己的社会角色。
“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你想象得那么变态。刚刚是跟你闹着玩呢。”说完又把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别哭了，你听话点好不好？嗯？”骆嘉旻耐着性子在被子里寻到她的小手，用掌心整个把她的手包裹着，又亲又哄，“不说话是生气了？”
“我哪敢生气。”声音虽然不大，语气也并不好。
骆嘉旻笑，“我看你倒是敢得很。连命都不要了也不向我服个软，你就不会跟我撒撒娇吗？”
“我不要钱了，什么都不要了。我们结束吧。”黑暗中许鸢眉眼低垂不敢看他，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男人却不让分毫。
“我不准。”骆嘉旻沉下声在她耳畔安抚着，“别怕，大不了以后都不带你看这些，你安心跟着我。”
许鸢不再答话。因为知道自己怎么也拗不过这个男人，她又疼又难受，干脆不做声合眼休息。回想起刚才的体验，她依然后怕不已。
夜色里汹涌的大海，无边无涯。她“咚”地一声沉入浪潮下的那片宁静，身不由己，像旋涡中的树叶般随浪沉浮。
许鸢其实在来到月汐海岸的第一天晚上，就梦到过自己的死亡。
梦里有个梦幻般的女声告诉她，你会死在午夜时最清澈的海水里。而海底，有绿色发光的石头，比最好的祖母绿还要漂亮……
然后在现实中，她在水下睁开眼睛，在苍蓝色的海水里，她看到自己的发丝漂浮如黑色的水彩晕开；水面之上有银色的光团，不知是银色的月亮还是他辉煌的游轮。画面支离破碎，像银白色的火焰跳跃。
四周宁静得听不到声音，除了海水通过口鼻灌入胸肺的气泡声……
她不会游泳，在下沉中两只手惊慌失措，也抓不到任何依傍。柔软无形的海水不停地从她的指缝中流走，却又从口鼻灌涌入体内，填充她的肺叶、喉头和肠胃，那种感觉，就是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本能地想找到呼吸，却吸入一波又一波的海水，激得她咳嗽，但呛出来一些之后又吸进去更多，像是一种恐怖的死亡循环。
身体使不上一点劲，如石头般不段下沉坠落，脑袋里却活跃地闪过人生片断，绝望占满全身的时候，——她该后悔吗。
在失去意识之前，许鸢似乎再一次听到了梦中的声音，隐隐约约有人说，“别认命。求死的话，另选他日吧。”
然后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把她瞬间托出了水面，冷凉的月光和游轮上的歌声提醒她还活着。如此在浪间沉浮了几次，她听到船上有人惊呼，有人跳下来，在她失去意识前，终于感觉到自己被稳稳接着了。
原来海水的味道同眼泪一样，又苦又咸，一如人生。
“别哭了，再哭我就亲你了。”
骆嘉旻紧紧抱着许鸢，像抱着一只失魂落魄的小动物，他一松手就会碎掉。
刚刚医生给的药片，她没有完全吞下去，此时还黏在喉头，苦的要命。她只是个还没满19岁的孩子，在之前虽然家境寒微，却也有母亲疼爱，现在为什么，连活着都是这么不容易。
虽然她早就清楚地知道，廿江这几个纨绔都不是一般人，哪个她都得罪不起。站在塔尖俯视众生的少爷们不过是偶然性起玩个游戏，谈笑间几句不轻不重的话都可以直接把奋力活着的卑微的人拽下深渊，轻轻一捏，渺小的自己随时都有可能灰飞烟灭。
但她还没料到上位者的世界可以荒唐成这样，别人的尊严和意志都只是装点他们无聊日子的边角料罢了，可以随便践踏。
恍恍惚惚间，许鸢就感觉自己敏感的耳朵尖被骆嘉旻吃到了嘴里，轻轻地含舔。
极度的不安全感令她紧紧抓住了身上的被单。
这男人怎么跟泰迪一样啊！她继续装睡，以为不配合就能让他知难而退。谁知骆嘉旻却变本加厉，还不停地四处揉捏……
“小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装睡。”他用气声在许鸢耳边诱哄，“来帮帮我。”
说着就捉了她的小手包裹住。
“你……你流氓！”
小姑娘脸皮薄，也没有骂过人，脏话都说不出来，想了半天只憋出这两个毫无杀伤力的字来，落在男人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许鸢见他还在嬉皮笑脸，更是气极，用尽全身力气把两手挣脱出来，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被逼至绝境那样凶狠，对他又推又打。只是骆二少当然不肯如她所愿，越推就抱得越紧。
就这么点力道，对他构不成半点伤害，但他一定是疯了吧，才会觉得她这副哭闹的样子像只炸毛小猫一样，也好可爱。
她一边捶打他，眼睛都哭得通红了泪水还在不住往外涌，“我差点没命了，你脑子里竟然还只装着这档子事！”
两人相持间，他撒在她的耳畔的呼吸也更加灼热粗重了起来，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撩人。
“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蛊啊？我怎么抱着你就想……”
“你这么坏，谁要给你下什么鬼！”
她的小腿也在踢打他，毫无章法却正中要害。骆嘉旻吃痛闷哼一声，许鸢见他瞬间变了脸色，也被吓到了，不敢再闹，挂满泪痕的小脸呆呆地看着他。
骆嘉旻忍着疼和心里的火气，虽然脸上还带笑，但笑容里却有一丝藏不住的冷，“闹归闹，要是真踢坏了你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哑着嗓子，心虚得连声音也低了下去。
“以后，你不喜欢我就不强迫，你不乐意的事情就不做。”骆嘉旻见她示弱，又把她重新拉入怀里，耐心哄她，“但你要乖一点知道吗。”
与死神擦肩而过，加上情绪大起大落，许鸢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像是被拉扯到了极限，终于断了，忍不住在他怀里哭出声来。
“脸哭花了就不漂亮了。”
他的这番妥协和宠溺，令她觉得自己更像他的金丝雀了。他拿她当宝贝，小心翼翼对待，大约只是还在兴头上，怕把宠物养死罢了。
“我不是你的宠物。”许鸢哽咽道。
他轻叹了一声，“好好好，你不是宠物。”
亲吻里，骆嘉旻尝到她满脸的泪水的味道。又涩又咸，跟海水很像，渍得他有丝心疼。
“我对你多好啊，刚刚也说了，以后你不乐意的事情就不强迫你。我又不是变态。”
他的声音沉闷且低落，因□□未畅而带着些低哑。“你别动了。让它慢慢平静下去。”
他是想要她，但这不代表他是个禽/兽。
“我不要像他们那样，永远不要。”
“嗯，那就不要。”
“你……你别逼我。我虽然缺钱，但我不是没有底线的。”
“知道了知道了。是我不好，你别哭了行不行。”这倒是骆二少难得的柔情时刻，以往的他根本不会这般好脾气。
“他……”想到刚才见到的那个可怕的人，许鸢欲言又止。
“谁？”
“没什么，我累了。”
他既然肯给台阶，自己就得识趣地见好就收。否则按他说的，这是公海，不论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都叫天不灵、叫地不应。许鸢不想再节外生枝，只得收了话头，乖乖地被他抱着，不再挣扎，算是达成一种暂时的和解。
“睡吧，有我在。”骆嘉旻像哄小孩般拍了拍她的背，还在她的额头上落下极温柔的一吻。连她抹在他身上的眼泪和鼻涕都没介意，照单全收，大度得不像他自己。
“你放了我吧。”
“不放。”
累极倦极，她也闹不动了，只能由他抱着，原本失温的身体在他怀里慢慢暖了起来。
但她在沉入梦乡之前，暗自下了决心，有朝一日她必将撞破这该死的囚笼。
她不是谁的宠物，也不是谁的玩具。她要自由，她要堂堂正正做人，她要自己的所有的选择都出自本心，而不是被人左右。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哪怕头破血流，哪怕粉骨碎身。
第二天，周阳刚走进餐厅就意外地见到百无聊赖欣赏风景的骆二少。这人本来就不是早起的作息，尤其在这样休闲的假日，多少有点蹊跷。
“早。”打个招呼，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周阳打量对面拧着眉头的骆嘉旻，“不多休息一会儿吗？”
“哼。”
他倒是想。可惜那个小女人弱不经风，大晚上的居然发起高烧来。他本来怀抱美人正睡得香甜，结果迷迷糊糊感觉像抱着个小火炉似地烫手，只能又为她招来医生，折腾了大半夜，连累得他都没睡好。
不过跟这件事情相比，眼下他更好奇的是另一个。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周阳，“你有孩子了？”
“噗——”饶是一向沉稳冷静如他，听了这话也是被呛得一口咖啡天女散花般喷出。
骆嘉旻长腿一蹬，连人带椅子向侧后潇洒地滑过，稳稳躲过了袭击。可惜了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食物……接过侍者递来的毛巾，他一边擦着根本没有沾染到他衣服的咖啡，一边满脸嫌弃地报怨，“至于这么大反应吗，虽然大家一直觉得你是GAY……还是你根本就还是个处/男？”
“咳咳咳……”周阳脸黑得像锅底，一副见鬼的表情盯着骆二少，要不是他现在仍被呛得不轻，应该是已经毫不犹豫地出手问候了。
“你这反应还真有意思，演我呢是吧。”骆嘉旻干脆扔了毛巾，掏出手机翻出最新一张照片放到周阳眼前，好整以暇地等一个回答。
只见前一秒还怒气冲冲的周阳顿时恢复了冷静，立刻把视线移开，耳朵上还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色，“咳……这是，我的。”
“你的？”
骆嘉旻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错，收回手机确认了好几遍——周阳的房间里，清一色的黑色衣服中间，一双印着卡通小熊图案的袜子格外醒目，显得非常格格不入。各式各样表情憨态可掬的小熊，和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冷面冰山大酷哥，怎么看怎么不协调啊！
“这TM是你的？！！”他不由得拔高了声音又问一遍。
“是我的，你管这个干什么。”
见周阳起身要走，骆嘉旻立刻起身追上，二话不说就要拉起他裤筒看看这个家伙还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二，你手起开！”
“我不信，你要亲眼看看你有多变态！”
“没别的了，就那一双！”
“那一双袜子可把我雷得不轻，周阳你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
“这是别人送的！”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在餐厅里不断推搡，眼看那些昂贵的桌椅就要遭殃，骆嘉旻听了这句话却突然停下了手，“送的？谁？这么幼稚的图案，老周你不会吧，搞未成年？！”
“成年了！”周阳抓住重点赶紧反驳了一句。幸好昨晚花天酒地的宾客都还没起来，餐厅里除了他们俩之外只有几个假装在忙但其实已经竖起了八卦小耳朵的服务员。
“啧，可以啊周阳，一声不吭的，千年的铁树要开花了？”骆嘉旻狐疑的表情变成了不怀好意，“进展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我们……没有什么。只是普通朋友。”周阳接过服务员新端来的咖啡喝了一口，压了压心头泛起的情绪。
“呵，少来。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朋友。”
是啊。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朋友。他本就只是生在肮脏泥潭里的一条野狗，现在还沾了满手鲜血，这样的人，岂敢妄想得到公主的青睐。
朋友？呵。他第一个不答应，他根本不配当她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