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大哥!

    李心梦见此,又慌又乱,几乎要哭出来。

    七腿猫见慕景白情况紧急,也乱了手脚,这位小财神要是死了,他的银子也就泡汤了。可是以他身上这点功夫,自保都难,如何救人?

    突然,他看见几个小孩正摇着拨浪鼓从对面巷子跑来。不由灵机一动,一跺脚冲出去,大喊道:“哎呀不好了,不好了,官兵来了,快跑啊!”

    这边打手们正欲对慕景白下杀手,骤然听见“官兵”二字,不由都有些愣了神。

    婆子抬头一看,见是六爷身边的七腿猫,不由怒道:“胡大狸,你搞什么鬼?”

    七腿猫却是面带惊恐、张牙舞爪,不停打手势疯狂逃命,“官兵来了,快跑,快跑,再不跑来不及啦!”

    他们所在的位置,本是偏僻之处,而那几个孩子正在跑进巷子,脚步声“噼里啪啦”与鼓声“叮叮咚咚”,在这种有回音的地方听来,居然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婆子顿时脸色一白,本想先让人去一探真假,但又担心官兵真的已近,万一暗道被人发现得不偿失,忙带着她的打手冲进小门,顺着后屋逃窜而去。

    李占德也早已爬上马车,拿起鞭子“驾”一声,带着未喜仓皇而逃。

    “慕公子,你没事吧?”七腿猫忙上前搀扶慕景白。

    “慕大哥,慕大哥!”李心梦方才敢冲过来,早已哭得抽抽噎噎。

    七腿猫将慕景白扶起,见他脸色苍白,右肩染血,匆忙拉开衣衫一看,只见前肩一块淤青,后肩竟是一片烧伤之景,此时正破皮涌血,可怖非常。不由惊道:“你怎么受了这样重的伤?”

    慕景白却顾不得疼痛,挣扎着要去追赶马车,“不……不能让他们走,不能让他们走。梦儿,我们快追,不能让你爹把未喜带走。”

    七腿猫忙道:“人都走远了,你这个样子怎么追得上?”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慕景白,又转头看向李心梦,“什么,难道,刚才那个男人是你爹?那,那个孩子,是……”

    李心梦哽咽道:“是我妹妹。”说罢,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慕景白不由狠狠一拳打在身后的墙上,无数的自责和悔恨喷涌而出。刚才,未喜明明已经到了他手里,只要他动作再快一点,哪怕一点,他就能将那可怜的孩子救回来。可是,可是!

    “梦儿,对不起,我没能把未喜救回来……”

    李心梦拼命摇头,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不,是我害你受了伤。慕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要道歉,也是她道歉才对。她没想到,慕景白为了她,竟受了这样重的伤,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慕大哥明明是一个翩翩公子,那么潇洒,那么自在,他本可以不用管她的死活,与夏大哥一起纵情打猎、醉酒看花。

    可他,却为了帮她而弄成这个样子。

    哭声呜咽,回响在又长又冷的巷子里。摇着拨浪鼓的孩子们,欢快地从二人面前跑过去,他们衣着富贵、笑得灿烂,浑不知在这世界上还有苦难之人。命运就是这样不公平,快乐与苦难之间,有时候仅仅只是一个擦肩的距离。

    “我去帮你们找妹妹。”这时,七腿猫突然开口。

    慕景白和李心梦双双泪眼迷蒙,不可置信看向七腿猫。

    七腿猫却只作无所谓的样子,道:“只要你们刚才承诺的钱够数,我会去想办法。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快走吧,交易被打断,他们也不会再露面了。”

    说完,他左右看了一眼,径自摇摆着走远了。

    他从来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也没有多么善良纯真,他自觉答应找那女婴,也只是为了慕景白的那一千两。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之所以成为“七腿猫”,并不仅仅是因为他跑得快,而是因为,他从小就被人卖来卖去,居无定所。逃离这一家,又被卖到下一家,他一直都是在逃跑的过程中,挣扎着活下来!

    猫,很灵便,却只有四条腿,而他,有“七条”。

    ……

    日暮时分,春风渐起。

    院里的花儿落了一地,唯有杏枝珠含半玉。

    书房里,慕涟坐在书桌前,将写好的信件小心翼翼用蜡封好,又将几张信笺夹进手边的一册《诗经》里,把《诗经》放回书架上,摆放整齐。做完这一切,他忽然觉得口渴,拿起杯子才发现茶水已经冰凉,便唤胡图进来换茶。

    胡图端来一杯上好的莲心茶,恭敬奉上,笑道:“庄主,新买的丫头已经进来了,现在在那边侍候。”

    慕涟接过热气腾腾的茶盏,饮了一口,道:“底细都查明白了吗,人怎么样?”

    “查明白了,她十七岁,叫西桃,爹死了,娘要养活弟弟,一路从是徽宁乞讨到了京城,自愿卖的身。老奴看她怪可怜的,长得又乖巧,就留下了。”

    慕涟点头道:“你看过就行,让她住到《杏花春雨》的下房去,有个丫环使唤,那边也方便些。”

    “是,我已经吩咐过了,请庄主放心,等她熟悉些,老奴再让她过来给庄主磕头。庄主您对楚夫人和心梦姑娘可真好,公子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哼,他那个性子,只有见了我才不高兴。这么晚了,也不知道那几个小鬼回来了没有,说是出去找人,如何一整天也不见动静?”

    胡图道:“咦,我刚刚不是看到有个人进了卧房吗,想来应该是公子回来了吧。”

    正说到这里,就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二人还当是慕景白,不想抬头一看,原来是朱隐。

    “老朱,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让你去办。”慕涟说着,让老胡上茶,叫朱隐坐着喝茶暖一暖身子。

    待胡图奉了茶,恭恭敬敬退出去之后,他方才将桌上的信拿了过来。

    “庄主,这是?”

    “这是那封遗书。”慕涟将信交给朱隐,“里面的名单我已经抄录了一份以防万一,就按我们昨晚商议的,用我的帖子送去吧。”

    朱隐顿时一惊:“您之前不是说让静安侯转交,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我不想连累从武兄。”

    慕涟道,“我听说近日外间开始流传关于明王的流言,说他借‘平叛’之名暗中与柳贼勾结,到处招兵买马,意欲谋反篡位。明王分明已经身故,这等荒唐之论,摆明就是有人在故意捏造。如今京城的风向一日千变,昨日还是大胜的捷报,今日就有流言传出,变故实在太快,若静安侯出面,我担心会将他推到风口浪尖。”

    朱隐心知慕涟所指为何,自从花朝节之后,坊间就开始有了“明王勾结叛贼”的谣言,甚至还出现了童谣,走街串巷,传得是满城风雨。因此,慕涟才决定冒险将信送上去,以免迟则生变。

    只是,现在前朝后宫都是付家的势力,用百姓的话来说,“哪怕一只苍蝇飞过去,也要先在脸上盖一个付氏的印章”,慕涟此举虽说是大义,但也无疑将自己的性命送到他人手里,若非如此,释忠也不会找到醉饮楼来。

    “庄主,以您的名义递上去,这,这太危险了。现今皇城内外无论大小事情,奏书议鉴,都要经过付姚之手,这信要如何才能入宣和殿?便是我找到人送进去,万一不小心落到付氏手中,岂不是……不如,您先去找林侯爷。”

    慕涟摇头道:“我仔细想过,这封信无论以谁的名义送进宫,都很危险。不知你可还记得当年的‘义宣王’?唉,他当时正是因为帮人送了一折弹劾付姚的奏书,被提前截获,弄得堂堂一个王爷在朝堂上大失颜面,腹背受敌,最后皇帝不得不将他调往西北,落得一个‘战死沙场’的结局。林家虽是‘静安侯’,但也并不能保以万全,况且,我今日收到静安侯府的回信,信上说他的女儿生了病,正四处求医,还提及自己回京之后先是继任兵部侍郎,皇上又赐下那么大一个院子,让许多人虎视眈眈。所以这件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好。”

    “那您也不能牺牲自己啊,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慕家庄和迎月楼怎么办?我,我真是,我真不该让您进京!”

    慕涟道:“老朱,这件事你没做错,是我自己的决定。释忠与我是自小的情义,你若不告诉我,日后在九泉之下,叫我如何面见好友?何况,这是一个烫手山芋,牵涉到各方利益,交给谁都麻烦,你也是无奈之举。”

    朱隐叹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他不应该将信留下,更不应该让慕涟进京,他应该一把火将遗书烧掉,如此一来,天底下就没人会知道醉饮楼曾收到这样一封惊天信件!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风动则叶动,从他答应释忠的那一刻起,一切皆已无法由他掌控。

    “庄主,不如我们将此信销毁,只当没有这件事,只要您不说,世界上就没人会知道!”

    “这样做岂非将我陷于不忠不义之境地!老朱,你真是老糊涂了!”

    朱隐连忙起身抱拳,“是老夫失言,还请庄主三思。”

    慕涟知道朱隐是为了他好,起身负手踱了几步。忽然道:“这样吧,你将它送去明王府。”

    “明王府?”

    “对,说不定,明王妃能想到办法将此信送进宫。”

    朱隐道:“这个办法老夫之前也试过,但明王府四面都是暗哨,连只麻雀也飞不进去,加之王妃深居内院,喝口茶都不知要经过多少人之手,府内的家丁和护卫也有不少细作,要想送进去实在不易。不过,庄主放心,我再想想办法,将信送去明王府,总比直接送到付姚手里强。”

    他这里话音未落,外面突然响起“叩叩叩”的敲门声。

    “谁?”

    “庄主,出事了,公子受伤了!”

    “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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