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她做这些事的那位想云无蔽和月见山一云打起来，也喜欢看陀思妥耶夫斯基遇难，想到自己只正面遇到的那几次截杀，就可以推断不仅有死屋的阻挠，也有Saga暗暗追踪。这才促成较为平静的环境，视而不见不可能，但报答也无法超出自己能力承受范围。
现在，钥匙和磁卡就在自己眼前，离家出走很久的Saga出了道幼稚的选择——看云寻究竟选择别人给出的捷径还是靠自己。看着问题的少女坐在沙发上，屈身向前望着一篮糖果，面露清朗笑意，不解而疑惑的深思与窗外的粉尘一样微不可查。
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互相利用关系，绝对不会将自己与无真的情感浪费在费心费神的算计和争论中。
这个举动的试探真让云寻吃惊得想笑，她伸手揉着额头，可Saga低估了云寻的不要脸程度，她大可以选择捷径达成Saga想要的预期结果，也能引导外援替陀思妥耶夫斯基开脱。
少女不纯良，无真从未了解过云寻希泽黎，Saga也没了解过Dawn，瓦尔瓦拉仍旧没有了解诺拉，那些所有的柔软善良都存在于想象。无奈的情绪在笑意里浓缩，最后化为乌有连最初的遥望都看不到，云寻撩过后颈的长发从肩侧散下。
暮色稍暗，耳旁忽而一阵风吹过，夕阳愈加阴沉将树影在视线里拉得很长，沙发凹陷下一角，飞廉照旧冷板着脸出现在身边：“没人陪不觉得很孤单吗？”
没人陪还很阴森，那些影子都想恶爪一样挠着墙。
“有人陪才觉得麻烦好吗？”云寻发笑抖了两下肩膀，从一堆糖果中挑了蜜桃味的粉色硬糖丢向飞廉，“喏，给你的奖励。”
昨晚的奖励。硬糖抛物线的痕迹被截断，飞廉伸手抓住半空中抛来的糖果，掌心攥着糖果将包装纸压捏得嘶滋直响：“她被许先生带走了。顺便告诉你，月见山一云并没有在姜丞柠的归属权上有过多少努力。”
顾忌着云寻的身体承受程度，昨晚飞廉只能用风打偏子弹避免实质性重伤，在自我削弱的前提之下，云寻再消耗点体力说不定就能提前订块墓地了。
“早就知道月见山一云不愿意出力了，呵。”随着句尾的微冷的嗤笑，云寻向后一倒，双臂展开搭在沙发椅背上，瞳仁中映刻着一串干透的灰尘，从天花板的吸顶灯垂下一串黏着尘灰的蛛丝。
这儿很久没人来，这座房产的主人总爱呆在夜风和暴雨里，从前喜欢被云寻追着跑，现在却喜欢追着云寻跑……可现在倒过来的追逐不同于多年前的嬉戏，更像对所有物的监视，闭起眼无法忽视身边空气中惨留下来强大杀意隐藏下密如织网的关切和强迫。
身为异能的飞廉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在云寻轻闭的眼角流转，不为了Saga而为了月见山一云应而不为的做法，答案写在未来某一秒。少女的呼吸匀畅眉眼柔软，眼下乌青的颜色看起来气色不佳，空气沉寂地等待夜色降临。
少女靠在沙发上像睡着了，精致的五官线条放松下来后只剩一片无感情的空白，唯独淡若放了一粒冰糖的凉白开般的笑意在肌肤的细胞间充盈。清月漂白了树影、草丛虫声轻启一段小唱，云寻塞了一把糖果在口袋里一手撑着沙发椅背轻松一跃，靠臂力把自己运过沙发背稳稳落在地板上。
飞廉想云无蔽最大的不明智就是自以为能掌控住云寻这个不听话的野狼，云无蔽以云氏继承人为条件，为了麻痹老人的神经她当然答应了，务必顺服听话。
街上行人享受夜色的洗礼，月色悬挂在半空中与路灯争抢所剩无几的空气，街旁店铺的灯注视着人影和车辆，。
为避免直达目的点太过引人注目，诱使可能存在的监视人放松警惕，云寻特意绕了远路选择一家餐厅就餐，结账后走后门再礼品店买了礼物托店家寄送到横滨，从街角新开甜品店拎着一盒小巧的奶油蛋糕出来。
接近了目标大楼，云寻揣在口袋里的手搅动着糖果，有了配备的钥匙与磁卡就方便很多了，藏着数据信息的大楼藏在一条商业街的后半栋。
大楼内隐隐闪着蓝色的光，带着飞廉贴墙横走的云寻开了电路箱拉下电闸。心底悄无声息的笑意开始蔓延，自己的暴露是让云无蔽愤怒的最好引子，由此牵连出来的一连串爆炸将会让月见山一云的生活没有休闲娱乐的空荡。
屏幕的蓝光照亮了眼底乌青色，还有极为精神不佳的脸，她找到云氏收集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资料所在楼层顺带把死屋记以及果戈里资料的位置也确定了一下，到达指定楼层取出纸质资料打包带走。
“你在做什么？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利用你。”飞廉皱眉，一个劲思索云寻为什么要帮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月见山知枫。
浅木色长发从肩膀垂落，她清了清干沙的嗓子：“姜说过伯伯和外公合作了。只是个人层面的合作不是双方家族的合作。在关掉总电闸的时候有一分钟左右的时间我有被监控拍到，外公势必把我的行为归到月见山一云那里。”
除了这样就没办法吸引视线转移注意。
“可这样不就等于放过月见山知枫了吗？”飞廉越来越不懂云寻到底在想什么。
抱着一袋纸质资料的云寻停在路旁篦子口旁，夜色太深看不清云寻眼底的神情，肥脸只看到她的唇角轻轻地、缓缓地牵起几分，笑意浅淡悠长似飘荡在空气中的一缕温热：“就要这种效果，要让云氏把矛头对准月见山一族，让知枫有喘息，不然我去横滨找佛拉纶该怎么演戏。”
“哈哈，是吧？”唇齿的话碾碎夜风悠闲而过的步伐，云寻微微侧头，那一瞥似薄刃划过颈部，激起了飞廉的极度不适，冷寒从脚底升起，开朗的女孩头一回露出过于清凉的低温的冷笑，奥伊米亚康的冰雪温暖太多。
没了那些信息作为依靠，云无蔽会着急、会手忙假乱，他年纪大了，没有时间来温吞了。
“外公会拉拢陀思妥耶夫斯基，而陀思妥耶夫斯基会在两难中选择做掉云氏。因为外公会在那种情况下暴露很多东西，比如‘书’，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想杀我。”云寻撕开糖果包装，钥匙与磁卡落入篦子里，东西落水的声音由铁栏下的黑暗中溅起，而后一张张重要的数据也被撕碎、揉乱，枉死在了篦子下的污水中。
月见山一云的拖拉引起云寻极度不满，激起了女孩果断而狠辣的反击，“如愿以偿”的后果味道如何也只有中年男人自己品了。
心甘情愿被利用，靠着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借口，云寻可以做很多无法通过正当理由允许的事情，像毁坏家族所有物，像与亲人决裂，各种可能产生愧疚的胡来都有了绝佳的借口。
回到莫斯科，被烧毁的住宅长了一层浅浅的草，无人光顾的旧房子带着曾经的秘密死了。云寻暂住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家里，书房潮湿阴冷，玻璃窗上圆孔旁的裂纹将那天晚上的记忆又刻画了一遍。
最为深刻的还是那一条邮件，云寻很在意它，一刹那间仿佛所有忘掉的过去都接踵而至。而后的“追杀”为陀思妥耶夫斯基去奥伊米亚康找到了理由，塞维圌尼夫人无法追问这个合理的“疑点”，只能任由他与月见山一云洽谈。
小女孩的配合程度很高，陀思妥耶夫斯基很满意，可心机深沉也成为了他的提防对象，总有一天她的枪口会对准他，但现在云寻只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狗，否则先死的会是她！
清晨的早会过后，云无蔽回到办公室内，有位心腹耳语几句，他脸色一变挥挥手坐到电脑前，等看完了一段不过一分钟的监控后，他狠狠皱眉捂着嘴巴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啊咳咳咳——”他急速喘息着，嘴里滚满了咳嗽和喘息，围满了褶皱的嘴角剧烈颤抖，年迈的男人枯瘦如冬枝，干燥岁月刻在肌肤上的苍老让暮年的他看上去更为精明。
“你去……”他呼哧了几声，痰卡着喉咙，声音都在发抖，“去叫陀思妥耶夫斯基过来！”
没了把柄握在手，成熟的老狐狸露出年轻时的慌乱。
在阿基坦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接到了部下偷渡到横滨的消息，而后云无蔽派人来请他，他才一秒的疑惑就被心底不知为何而起的笑意打乱。
这样的做事速率，如果死屋部下人手一份那就不会有剩下的那么多事了……
厚重的窗帘与深色羊绒地毯，四五顶明黄高闪的吊灯与直硬铜脚落地灯营造着压抑而严穆的谈判氛围，隔着宽大实木桌，陀思妥耶夫斯基并不知道对面的老人看到了什么，桌角摆着的青灰色山水香烛搁上点燃的线香拉出一丝飘飘荡荡的烟香，悠浓深沉。
姓云的这群人从东方大国而来，礼貌温儒心有城府，懂得生活也懂得场面。
他抬头时看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眼神不再那么严肃、冷硬、疏远，甚至带了点软意的讨好。
清冷淡漠飘着一丝捉摸不透的轻松之感的男人坐在皮沙发椅上，他朝云无蔽颔首，两手交叠，手指打在手背上，敲打着自指腹流过的时间
久经算计场的老人不会服软，也不会施些毫无意义的软磨硬泡，云无蔽的声音低哑干燥还带着诱惑意味满满的低笑：“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
实木抽屉被拉开，一个包绸的乌黑四方礼盒内铺垫着一层绸缎，叠着的厚丝绒中躺着青金石缀串的手链，而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枚温润灵动的蓝珀圆珠。
与多年前的没有大致差异，陀思妥耶夫斯基记忆中女孩转身时无意间从袖口震出的那块蓝珀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就算诺拉，哎，就算她是月见山一族内定族长，那也是她死去的爷爷所发的话，过去了太久就不作数啦。”云无蔽摆了摆手说得轻巧，把绸缎包裹的盒子向前推一推，“这块蓝珀是诺拉站在我这里的最佳保障，她在被我照顾之前就经历了很多……”
一副泫然欲泣的悲丧脸面三分阴凉七分哀愁，光影之下蒙出一位好外公的样子，他捏着那串青金石蓝珀手链细细摩挲：“好在我把她从横滨接了过来，不然可丢了这么一块好材料咯。可惜她太单纯，被月见山一云利用，把我好不容易集齐的资料给销除了。”
边说着摇着头，云无蔽抬眼望向陀思妥耶夫斯基，他的言下之意明显，告诉这个年轻的男人自己才是云寻去向的最终决定者和完全拥有者。
潜伏在大厅四处的异能者伺机而动，比起威胁陀思妥耶夫斯基更有保护云无蔽的意味。坐在主位对面的年轻男人心底冷笑，唇畔顺意地勾出礼貌的弧度，幽紫眼眸里的深渊苏醒了期许纹路，他默许了。
达成一致，云无蔽执笔蘸了墨水，在边框烫金花纹的造价昂贵的纸上落笔疾书。
这是一张合作保证书，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条例，长期合作的优先权、资源共享特权、波尔多与巴约纳港口的特行权、长三角地区的权利，而云无蔽的条件是扳倒月见山一族以及“书”。
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吃亏，但实际操作起来的可行性与阻力不可以说不小，然而毁约也是成年人之间的常态，签与不签、约与不约，契约精神只是必要时游戏继续的契机，陀思妥耶夫斯基拿起了蘸水笔，未沥尽的墨水滴滴答答落在桌面上、纸上，随意地拖渗着曳漫开难以消去的丑陋痕迹，像极了两人难以预测的心思。
陀思妥耶夫斯基向云无蔽妥协并签订保证书，云无蔽为表重视，又手抄了一份交给陀思妥耶夫斯基保存，苍老的男人不敌时光碾磨，矍铄从他眼中落寞了。
自大自满自以为是的月见山知枫也好，掩瞒错误死要面子迁怒于月见山一云的云无蔽也好，为了保护月见山风遥而与云寻合作的月见山一云也好，云寻的这个算计漂亮。
可她为了和自己合作花了多久？为了算计这场“意外”又花了多久？她在多方势力的掠夺争抢之下如何活下来的？
和云无蔽合作有无数种方式，云寻选了个最直接最快速也最有效的方法，但却将他推入了另一场双雄的争锋里，陀思妥耶夫斯基坐在飞机上将笔账记下了。
到底谁在利用谁，到底谁先盯上谁，这一刻，形象模糊不清。
云寻搅一搅顺便踹进一个陀思妥耶夫斯基，而避免两边为难的抉择就是选择一方早点做掉下一方，在对云寻起了杀意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前，明智的选择是做掉云氏，这样会撂倒云寻的大部分依靠也可以杀死一个需要“书”的人。
但她把他放在这么好观望的位置上为了什么？小朋友不会把她的弱势完全交给他。
单纯的背面不一定是复杂，表象之后或许是空空如也而并非真相。出走的真相在荒唐的夜晚被暗杀，取而代之的虚伪说辞织成网罗欲求的外衣，掩盖了肮脏而丑恶的目的。
善于心计人并不一定阴险狡诈、森冷无情，带着棱角的柔软善良才更让人在一种平衡中察觉到一丝怪异。
陀思妥耶夫斯基回到莫斯科，他一开门就知道云寻来这儿住过，可又走得干脆利落还把买给她的衣收拾得整整齐齐，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搭理得干干净净，她自觉地把她留下的痕迹都处理了。
只是打穿的门板和弹孔残留着那一晚的真实气息，他知道云寻的异能解决了狙击手和异能者，莫斯科的风不大他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异样。
冰箱里的罐头补齐了，柜子里的威化也没差，压在一本书下的异能者数据资料吸引着他，与其说是异能者资料，还不如说是死亡统计簿，虽然云寻遵守了“给予异能实验资料”的承诺，但上面的死者们却毫无用处。
所以他选择看云寻留夹在书中的露出一块小尖头的那片纸。
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捡来的满是灰尘的皱巴巴的破纸，看这样的并不严谨的态度和丑得无法直视的俄文，云寻写的没错了，这么丑的笔记他相信找不出第二个人。纸上写着：横滨见，我帮你找个好地方。
末尾还留了手机号码，并在最后写了Viber。陀思妥耶夫斯基衡量了一下，把留了电话号码的那一块撕了下来。
隐没在夜色里的一切与躲藏在地下的阴谋合计而算，随着Enter键后高傲疯狂的奸笑扬起，一切的惊心动魄都尘埃落定在天光抹去阴云之后。
后来陀思妥耶夫斯基自导自演了一出被诱拐的戏份，被拐之前他看到了云寻在街角的咖啡厅，浅木色长发松松扎在脑后的女孩低着头，眼角随意地透露着轻暖的散漫。
还有一位金发灰眼的女人坐在对面，面庞沉静却身材柔媚。
云寻本来想哭得憋屈忍让，忍者一半的委屈往肚子里吞，还有一半的抱怨往嘴外吐，借着感冒的鼻涕抽啜着哭泣更显得可怜，眼泪都挤出来了却盈在眼眶里打转，柔弱小白花的凄楚模样真的不忍心让人再打击了。
可转念一想，这太没气势，示弱还没必要用在佛拉纶身上！
在高楼顶层吹了一晚上夜风的没有好好盖被子醒来就重感冒的云寻抽了张纸巾：“你想让伯母和云氏断绝关系，不如选择依靠陀思妥耶夫斯基，就那晚的粗糙行动而言，外公——哦不，不仅仅是外公，钟塔侍从也把伯母卖了。”
佛拉纶皱眉看向女孩，比起疑惑，防备与厌恶更多。
但女人浓苦的厌恶眼神没有打击到云寻，她甚至将佛拉纶的实现看作空气，“不然陀思妥耶夫斯基绝对会走通畅的大道，而不是甩给我一把直拉机柄的还很丑的狙击□□自己还从车底掏出12.7mm口径的重机枪。”
虽然陀思妥耶夫斯基走的就是月见山知枫和阿加莎约定好的那条路，但有必要装备齐全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富家人的情趣——深夜打猎。
小女孩的聪明超出佛拉纶的预测，颜色眼眸盯着手中的咖啡，企图寻求些平静心跳的清醒。
“或许他们口头上同意把陀思妥耶夫斯基交给伯母处理，可是你想想可能吗？外公和钟塔侍从都想要伯母的命好吗。”云寻的笑确实含着阳光与蜂蜜，不含半分苦涩与无奈，这份开朗清明却让佛拉纶心里没了底。
没有人想要处置陀思妥耶夫斯基，但有人借着“处置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借口引诱月见山知枫上钩！
佛拉纶将耳畔的金发拨到脑后，眯起那双浅灰的眼。全对，眼前的小女孩以平静的口吻还原当时情况，她押得全对。
钟塔侍从与云无蔽想杀月见山知枫，不仅是因为这个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一副自得、高傲的冷冰模样，更是为她手中的苏瑜。佛拉纶心底的慌张溢了出来，她不断地眨动这眼皮，乱麻之心缠得早已无法思考。
一处用不到的威胁为败落敲打上屈辱的证明。
“达里娅知道你叛变后，想把她手头上你的所有信息都丢到黑市上，挂价赏金。”醉心医药的佛拉纶是月见山知枫还是名为达里娅的俄罗斯女人时捡来的，所以这种难以理解的忠诚总令知情人士唏嘘不已。
“我就知道，疯狗会乱咬人的，所以得好好安抚。”云寻向后一靠，她对面前的拉花咖啡没有半点兴趣，眼底笑意没半分起伏。佛拉伦明白月见山知枫不是什么聪明的主，心急气躁、骄盛自大、自以为是，可有些东西不仅仅是表面明码标价的损利这么简单的。
对各方抛出的橄榄枝佛拉纶都拒绝，她潜心钻研医药不想掺和，私下里帮月见山知枫的忙也与异能者无关。灰色眼珠打量着眉眼精致五官轮廓温暖柔和的女孩，不屑轻哼一声：“你如何保证？”
高傲而孤僻的药理女人低头了，为了变质的温暖，为了回报曾经的岁月。
“我的异能不也在你们那里吗？我对伯母是真心的呐……我可以替你监听陀思妥耶夫斯基，不久之后伯母也可以脱离云氏的压制。”云寻嘴唇微嘟像是受了委屈，缓慢的语速挑不出一丝一毫的违逆与欺瞒，那双澄澈的琥珀瞳如盛秋灿烂的阳光，圆出最为明润的光华。
云寻设计了与月见山知枫有关的三方，加重陀思妥耶夫斯基防备的负担，让月见山一云和云无蔽互撕。
这一切都让伪装被信以为真，佛拉纶随着一声“好”的同意，签下了无字名状。云寻后看向窗外，阳光懒倦却漫天纷乱，左臂异常的酸痛感带有轻微尖锐的刺激，一下一下准确无误地锥在她的关节处。
“把这个。”佛拉纶推了一包手掌大小的药粉过去，捆住纸包的绳结十分精致，但最初的强迫如今只剩下乞求，“每天一次，每次少量，倒在月见山风遥的饮用水中。”
真是连亲女儿都不放过啊，为了一个死人。感叹随感叹而逝，同情从未生长过一刻苗尖。云寻表面上的顺从并不代表她背地里不会有动作，她沉默地欣然接过牛皮纸包裹着的药粉，佛拉纶莞尔：“不过你说的‘对伯母的真心’，是真心想让她死吧。”
否则呢？云寻抿唇一笑，阳光隔着玻璃吻在她的侧脸，鼻梁、睫毛、唇角、下巴。
夜晚，黑暗的客厅浮动着丝丝缕缕的香气，若干小而又圆的鹅卵石砌成的柱状中空浅口的石罐摆在茶几上，里面的果冻蜡烛捧起赤橙的火苗，弥散开海洋般清爽广阔的浪漫味道，云寻的长发用筷子盘起固定在脑后，她抱着热水袋缓解着左臂突如其来的冰冷僵硬。
茶几上几罐橙黄色的光将微冷的空气点亮，也照亮女孩一脸的疲倦与闭着眼都无法忽视的痛感。长而浓的睫毛数秒间抖动几下，扫落困意。
【人偶】的作用在加强，也意味着月见山知枫的身体素质会下降，云寻必须在飞廉被提取出来前将这个缠绕在自己身上的【人偶】之丝抽离出来！
疼痛逼退强劲思索的念头，思绪回软，想着这样的蜡烛适合放在地中海风格的绕藤漆白木的搁架上，在近夜时分的暮色中划根火柴点亮，如果是打火机的话太没有气氛了，一点都不纤细、一点都不自然。
茶几上摆着一袋栗子，等左臂的僵硬疼痛渐渐消散，女孩摸黑抓出一颗栗子，指甲划开栗子的壳，拇指指腹抵住一头、食指弯曲以关节抵住另一头，继而用力挤压，轻而易举地获得热香甜糯的栗子果仁。
蜡烛的光包裹在石罐里，云寻抱着热水袋枕着长靠枕开始剥栗子，琥珀色与橙黄□□限分明，一个澄澈明朗，一个炽热明艳。
红黑游戏，在出相同色牌的时候也有可能双亏，出异色牌的时候有一方可能赢，在最后第二局反悔在最后一局终止合作，或许是个好办法。
飞廉在一旁显现，拽了拽短发叹了口气：“第一次出来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好欺负的傻叉。现在怎么连自己伯母也下得去手。”
“没办法，生活所迫。”石蜡烛筒旁还横着两条烤番薯，女孩无辜撇嘴又晃着头，脑后筷子固定的长发松散了几缕，眼底都是算计，“辛苦你了，这些天就呆在伯母那里吧，我会把你夺回来的。”
人们总是忙碌着自己的生活，默认别人也与自己过着相似的生活，只是谁都想不到漂亮得令人咋舌噤声的云寻会与危险亲密相连。陀思妥耶夫斯基自爆炸中神清气爽地落地，炸毁游轮的男人嗤嘲一阵：A与月见山知枫的智商和自大有几分相似会不会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纸巾覆过擦带血的手指，一阵风将纸巾丢进海里，苍白的手指拦住丝绸般的风声。他面无表情地前往被显示屏霸占了巨大空间的地下室，中途却被窜出来的云寻拦下，他当然不会忘，她的风能感知一定距离内的所有情况。
嗅到丝丝缕缕的血腥的女孩乖巧地退了两步，指了指身后示意跟她来。佛拉纶来了，金发、浅灰色眼眸的女人。
佛拉纶并不比月见山知枫聪明到哪里去，交换了邮箱与viber就谈妥的程度比起身边清甜精致的云寻来不知道容易解决多少。
金发女人随着死屋的部下走掉了，云寻递给陀思妥耶夫斯基那包药粉，加在月见山风遥的饮用水中，量不用太多。收下了药包的男人怎么会有空去插手一个无关紧要小女孩的生活？
“没空。”
“你去月见山风遥家里就好了，我都准备好了。”
“这就是你说的会帮我找个好地方？”陀思妥耶夫斯基忍不住嗤笑出生。
“她喜欢太宰治，你不想趁机了解一些什么吗？”
云寻把陀思妥耶夫斯基带到了月见山风遥的住处，一栋高档公寓楼。
“你们见过的吧，风遥姐姐很好相处的。只要假装和月见山知枫合作就有可能得到佛拉伦的永久使用权哦！现在月见山一云和云无蔽两人就长三角地区展开争夺，有什么情况我会告诉你的。”这个很有诱惑力的理由出自那张不会撒谎的水润樱红的唇，说完后，云寻就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
这么熟练，借刀杀人应该不是第一次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心想着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亚麻色短发的女孩，刘海过了眉眼，脸型消瘦，在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了些许震惊的神色，可她还是沉默地递给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把备用钥匙。
过惯了隐蔽地下生活的人，在高层公寓的客卧里享受着柔软灰色绒毯与豪华大理石灯罩壁灯的灯光难免有些不适应，每一餐饭月见山风遥从外带餐饮。
陀思妥耶夫斯基愿意扮演一个温和清润有礼的绅士，说不上侃侃而谈，融洽交流也还是行得通。在与声音中都带着雪下新酒的淡淡醉意的男人的交谈之下，月见山风遥交出了电话号码。
当晚，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在风遥啃着鸭脖看电视的呆愣状态下外出了，说去买些感冒药备着。
果戈里嬉皮笑脸翘了班正巧撞见，就陪他走夜路，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太好，一路上的灯都在滋滋的电流声里忽明忽灭。
为了一个人在郁闷的果戈里的内心以极轻的降调叹了口气，无人察觉的憋闹情绪在型腔内郁结，在他抬头的瞬间眼前一亮，神兽拽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衣领往灯柱一拉：“诶诶！那不是云寻吗？”
被突然一个用力扯过去的男人视线还没摆正，余光一扫就认出了小女孩。
在路灯相伴之下走夜路不顺畅的也就只有她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转移了视线，但果戈里一直缩在灯柱后眯着眼盯。
不对……这就奇怪了，刚转身过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又转过身来看云寻的侧影，果戈里盯她这么久，按照她的敏锐程度不可能发现不了……
有点问题。陀思妥耶夫斯基正想让果戈里追上去看看，却被果戈里先一步拽走！
“嗯？！”被果戈里拍了肩膀后拉走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绝对想不到果戈里会是这种跟踪小女孩如此熟练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的变态类型，更为变态的是云寻居然没发现？
难不成她从夜盲进化成了瞎子？在俄罗斯男人偶然放松而异想天开的思量中，果戈里轻迈大步走位奇幻而且行动迅速。
最后两人站在一栋公寓楼下，陀思妥耶夫斯基抬头发出意味不明的急促一声：“哦？！”
数秒之后，他就咀嚼出了云寻的用意。
“带枪了吗？”冷淡的声音带着夜风的冰冷，他仰着脑袋看着高层飘出的窗帘一角，果戈里把怀里的枪给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持枪的人拆开了一盒感冒药拿走一板胶囊。
此时此刻，云寻在风遥家中的书房间里捣鼓电脑，她憋着夜盲的不适还偷偷摸摸，将U盘连入电脑，骨传导隐形耳机借着长发的遮掩藏在耳背处，由于隔音效果不太好，她以气音和耳机里的对方通话。
好在电脑运作的声音不会影响到在客厅沙发里窝着啃着鸭脖的月见山风遥，过分安静的空气中，云寻能得到自己因感冒而有些阻感的呼吸声与心跳。
纤长手指的圆润指腹在键盘与显示屏的微弱的光中敲击着字母，琥珀色眼眸微微眯起捕捉微弱的光亮。
房室的主人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翻窗而入并在书房的电脑里做着手脚。利用果戈里的异能，陀思妥耶夫斯基从她身后突然出现，猛然灌入的夜风冰凉与窗外徐徐飘动着的柔和有千差万别。
趁云寻来不及反应，在轻语的双唇还没闭合的刹那，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手快速往她嘴里塞了一枚药丸，另一只手举枪抵住她后脑。
男人的嗓音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冰凉的、带着雪屑的、寒冬漫过松枝轻哑的声音附于女孩左耳：“想听□□□□打开保险的声音吗？”
瞳孔瞬间收缩，她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是盖过硝火燥哑、盛过弹药灼烫、锐过直刃尖利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气息。
“继续。”没有任何时候的距离比这种时候更近了。莫斯科的时候并坐看书的时候没有、奥伊米亚康共车共夜的时候没有、北高加索地区的时候更没有、D县的时候也不曾……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得这么近过。
她感受到心跳的剧烈，耳畔像因子弹划过而流血才带起烧热。
想听□□□□打开保险的声音吗？这个语速轻慢的威胁很有威慑力，云寻顿住的双手停在键盘上，她以余光打探身后的男人却只看到沉黑的衣角，沉着气没把药丸吐出来，就怕一吐他开枪或者直接一个【罪与罚】。
“我让你继续，小姐。”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声音在耳旁下沉几分，比脑后沉默着的枪口更加危险的气息呼在她耳中。
在数分钟内，一切都完成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直起身自背后撩开她长发拿掉了右耳侧的骨传导耳机，他的指腹带着冰冷的夜温划过耳背，微凉寒意透过薄薄的肌肤渗入女孩耳垂，她能听到黑夜在说话。
“没收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把耳机放进口袋，他收回了枪往后推让一步，云寻趁机拔掉了U盘放到衣袋里，所有威慑的压力在瞬间消散了。
仅仅是一瞬就能把危险的气息收敛得无影无踪，雪色为原野的兽做衣裘伪装，于一片寂静中洒下安宁无缺的模样，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苍白，最后吞掉了暮光中最后一滴血的夜色，似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眼，幽寂深渊中飘荡着深邃的颜色。
“这样的竞争不公平。”云寻努努嘴，暗指他借用果戈里的异能。
“红黑游戏出异色牌可以得分，那还得看是谁出了什么颜色不是吗？”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模样。
而云寻显然想到了更加方便的达成目的的另一方案，女孩乱而浓长的睫毛微颤着，水灵澄明的琥珀色眼眸在夜色浸润了的房间里泛着光泽，她试探着以讨好似的柔软的声音询问：“可以选择终止合作吗？”
黑夜为危险蒙上迷离的伪装，窗外星空铺陈着璀璨的颂歌。
“两个人的话没必要有第三个选择。”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云寻嘴角轻抿起的笑意一僵，他得逞地一挑眉。
口中药丸糖衣化了，平淡却厚实的苦味并不浓烈，只是从舌面一直蔓延到舌根，云寻这才想起被塞了药丸进去，两颊泛酸后贯连着的吞咽动作，她起身推开桌子，皱眉间眼角的生理眼泪都出来了：“你干嘛？什么鬼味道？”
“感冒药。”男人语气极淡，可停在云寻耳中像无意间落在水面上的禽绒般细柔亲贴，那一刻云寻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些问题。
“你感冒药生吞的还含着吃的啊！你当这是润嗓薄荷含片还是压缩奶片还是糖果啊！我天……”由于外面有人，云寻苦得皱着整张脸说话还只能压着嗓音，感叹被抑在纤细的喉咙里，声音都是蹭着舌根捻开极小的像是要哭了似的颤音。
女孩抿唇皱着眉拿起了桌上的水杯，陀思妥耶夫斯基那双深如霞夜的眼里泛开若有若无的酒醅般的笑意，女孩眉心褶皱更深，挫败地放下水杯捂着嘴靠在桌沿上，背后的电脑还亮着。
“我问你。”虽然是笑着，可声线沉静冷淡，陀思妥耶夫斯基与云寻之间隔着一把转椅，男人长腿一勾把转椅勾了过来坐下，虽说座下与站着高低有差，可这样的高度更像舒舒服服的审讯着对方，“让你外公和伯伯撕争起来，我可以向月见山一族得到什么好处？”
问她有什么用？她谁都支配不了！
“只要您想一些办法，总是有的。”云寻打太极一把好手，推推让让戴高帽。
可头脑冷静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那种容易飘的男人。
男人笑意不减不消甚至更深更重，以夜色为背景的铺色借着尘中的星光染上冰冷的沉醉。他靠在椅背上声音放得很轻，像是雪原上行走的狼：“让我两难，你又怎么那么肯定我会选做掉云无蔽？”
“你不想杀我吗？”曾有无数人想要过她的命，可她现在就拿命跟陀思妥耶夫斯基做交易。
“后手留得可以。我做掉云无蔽会快一些，如果做不掉，你看着云无蔽拖着月见山一族顺便还能拉上死屋。想法不错。”陀思妥耶夫斯基赞同地点了点头，稍稍扬起的尾音在下一句的开头低坠，“你以为我还会被你算计第三次？”
第一次的空信封，为此不得不稍作改变向钟塔侍从妥协；第二次是云无蔽的保证书，让他站队表态帮扶云无蔽。第三次，今晚，安装的监听器。
见好就收，能屈能伸。
“没有没有，想法还好。”云寻咧嘴一笑，口中苦味蔓延开来的感觉不好受，嘴唇笑着眉心抽搐，胃里反酸。
“噢。”陀思妥耶夫斯基应得轻巧、漫不经心，鼻腔内呼出的一道气与指尖敲在椅背上的一声轻响让云寻心底咯噔一声，男人微眯的双眼中的视线锋利冰冷，“你为什么要在这个电脑里安装监听？”
云寻思考起跳楼生还的可能性，可因飞廉由于计划的关系不可能及时赶到而放弃了，她幽幽叹了口气，脑中猛然飘出一个绝佳借口：“喜欢你就要密切关注你的一切行为举动。”
果然喜欢就是个绝佳借口！
“是吗？那之前为什么急着想要离开我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表演能力不比云寻差，略微下垂的眼角所透出的些许哀伤越看越真实，连语气都带着若有若无的埋怨和心碎的轻颤。
云寻嘴唇一颤，被口中的苦刺激得发白的唇角向外拉扯着，那是女孩笑不出来的少有几次中的一次。她眯起眼借着显示屏的光打量着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演？
“因为……有时候也要保持一些距离。”云寻从不说谎，只能挑着些能听得过去的实话讲，她轻叹一声，吐息在空气中延展开寸寸无奈。
如果有不知情的旁人，一定会认为这是小情侣间情浓意蜜的对话，可两人都清楚，只是单纯觉得好玩的玩笑。脸不红心不跳。
看着女孩视线时不时往窗外瞟，陀思妥耶夫斯基撑着额头眼眸低垂，嘲弄意味夸张为玩笑：“诺拉，这里是十楼。”
“我不会跳……”云寻舔了舔下唇，现在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黏浊着的苦涩，声线里藏着的两分笑意都被冲淡了不少。
“埃理诺·纽耶施。”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极轻声的警告在耳边炸开，看着被叫大名的女孩僵直着挺直了身子，男人浸了雪水的笑意滴滴答答顺着黑夜里的空气落在她耳中，“想活着，就别妨碍我。”
呼啸而过的危险落在重物上砸出的红黑浓烟的感觉，所立之处都轰然塌了一半，明明轻声细语的交谈，却因近距狙击的声响产生的耳鸣让她浑身冰凉。
现在，钥匙和磁卡就在自己眼前，离家出走很久的Saga出了道幼稚的选择——看云寻究竟选择别人给出的捷径还是靠自己。看着问题的少女坐在沙发上，屈身向前望着一篮糖果，面露清朗笑意，不解而疑惑的深思与窗外的粉尘一样微不可查。
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互相利用关系，绝对不会将自己与无真的情感浪费在费心费神的算计和争论中。
这个举动的试探真让云寻吃惊得想笑，她伸手揉着额头，可Saga低估了云寻的不要脸程度，她大可以选择捷径达成Saga想要的预期结果，也能引导外援替陀思妥耶夫斯基开脱。
少女不纯良，无真从未了解过云寻希泽黎，Saga也没了解过Dawn，瓦尔瓦拉仍旧没有了解诺拉，那些所有的柔软善良都存在于想象。无奈的情绪在笑意里浓缩，最后化为乌有连最初的遥望都看不到，云寻撩过后颈的长发从肩侧散下。
暮色稍暗，耳旁忽而一阵风吹过，夕阳愈加阴沉将树影在视线里拉得很长，沙发凹陷下一角，飞廉照旧冷板着脸出现在身边：“没人陪不觉得很孤单吗？”
没人陪还很阴森，那些影子都想恶爪一样挠着墙。
“有人陪才觉得麻烦好吗？”云寻发笑抖了两下肩膀，从一堆糖果中挑了蜜桃味的粉色硬糖丢向飞廉，“喏，给你的奖励。”
昨晚的奖励。硬糖抛物线的痕迹被截断，飞廉伸手抓住半空中抛来的糖果，掌心攥着糖果将包装纸压捏得嘶滋直响：“她被许先生带走了。顺便告诉你，月见山一云并没有在姜丞柠的归属权上有过多少努力。”
顾忌着云寻的身体承受程度，昨晚飞廉只能用风打偏子弹避免实质性重伤，在自我削弱的前提之下，云寻再消耗点体力说不定就能提前订块墓地了。
“早就知道月见山一云不愿意出力了，呵。”随着句尾的微冷的嗤笑，云寻向后一倒，双臂展开搭在沙发椅背上，瞳仁中映刻着一串干透的灰尘，从天花板的吸顶灯垂下一串黏着尘灰的蛛丝。
这儿很久没人来，这座房产的主人总爱呆在夜风和暴雨里，从前喜欢被云寻追着跑，现在却喜欢追着云寻跑……可现在倒过来的追逐不同于多年前的嬉戏，更像对所有物的监视，闭起眼无法忽视身边空气中惨留下来强大杀意隐藏下密如织网的关切和强迫。
身为异能的飞廉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在云寻轻闭的眼角流转，不为了Saga而为了月见山一云应而不为的做法，答案写在未来某一秒。少女的呼吸匀畅眉眼柔软，眼下乌青的颜色看起来气色不佳，空气沉寂地等待夜色降临。
少女靠在沙发上像睡着了，精致的五官线条放松下来后只剩一片无感情的空白，唯独淡若放了一粒冰糖的凉白开般的笑意在肌肤的细胞间充盈。清月漂白了树影、草丛虫声轻启一段小唱，云寻塞了一把糖果在口袋里一手撑着沙发椅背轻松一跃，靠臂力把自己运过沙发背稳稳落在地板上。
飞廉想云无蔽最大的不明智就是自以为能掌控住云寻这个不听话的野狼，云无蔽以云氏继承人为条件，为了麻痹老人的神经她当然答应了，务必顺服听话。
街上行人享受夜色的洗礼，月色悬挂在半空中与路灯争抢所剩无几的空气，街旁店铺的灯注视着人影和车辆，。
为避免直达目的点太过引人注目，诱使可能存在的监视人放松警惕，云寻特意绕了远路选择一家餐厅就餐，结账后走后门再礼品店买了礼物托店家寄送到横滨，从街角新开甜品店拎着一盒小巧的奶油蛋糕出来。
接近了目标大楼，云寻揣在口袋里的手搅动着糖果，有了配备的钥匙与磁卡就方便很多了，藏着数据信息的大楼藏在一条商业街的后半栋。
大楼内隐隐闪着蓝色的光，带着飞廉贴墙横走的云寻开了电路箱拉下电闸。心底悄无声息的笑意开始蔓延，自己的暴露是让云无蔽愤怒的最好引子，由此牵连出来的一连串爆炸将会让月见山一云的生活没有休闲娱乐的空荡。
屏幕的蓝光照亮了眼底乌青色，还有极为精神不佳的脸，她找到云氏收集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资料所在楼层顺带把死屋记以及果戈里资料的位置也确定了一下，到达指定楼层取出纸质资料打包带走。
“你在做什么？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利用你。”飞廉皱眉，一个劲思索云寻为什么要帮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月见山知枫。
浅木色长发从肩膀垂落，她清了清干沙的嗓子：“姜说过伯伯和外公合作了。只是个人层面的合作不是双方家族的合作。在关掉总电闸的时候有一分钟左右的时间我有被监控拍到，外公势必把我的行为归到月见山一云那里。”
除了这样就没办法吸引视线转移注意。
“可这样不就等于放过月见山知枫了吗？”飞廉越来越不懂云寻到底在想什么。
抱着一袋纸质资料的云寻停在路旁篦子口旁，夜色太深看不清云寻眼底的神情，肥脸只看到她的唇角轻轻地、缓缓地牵起几分，笑意浅淡悠长似飘荡在空气中的一缕温热：“就要这种效果，要让云氏把矛头对准月见山一族，让知枫有喘息，不然我去横滨找佛拉纶该怎么演戏。”
“哈哈，是吧？”唇齿的话碾碎夜风悠闲而过的步伐，云寻微微侧头，那一瞥似薄刃划过颈部，激起了飞廉的极度不适，冷寒从脚底升起，开朗的女孩头一回露出过于清凉的低温的冷笑，奥伊米亚康的冰雪温暖太多。
没了那些信息作为依靠，云无蔽会着急、会手忙假乱，他年纪大了，没有时间来温吞了。
“外公会拉拢陀思妥耶夫斯基，而陀思妥耶夫斯基会在两难中选择做掉云氏。因为外公会在那种情况下暴露很多东西，比如‘书’，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想杀我。”云寻撕开糖果包装，钥匙与磁卡落入篦子里，东西落水的声音由铁栏下的黑暗中溅起，而后一张张重要的数据也被撕碎、揉乱，枉死在了篦子下的污水中。
月见山一云的拖拉引起云寻极度不满，激起了女孩果断而狠辣的反击，“如愿以偿”的后果味道如何也只有中年男人自己品了。
心甘情愿被利用，靠着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借口，云寻可以做很多无法通过正当理由允许的事情，像毁坏家族所有物，像与亲人决裂，各种可能产生愧疚的胡来都有了绝佳的借口。
回到莫斯科，被烧毁的住宅长了一层浅浅的草，无人光顾的旧房子带着曾经的秘密死了。云寻暂住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家里，书房潮湿阴冷，玻璃窗上圆孔旁的裂纹将那天晚上的记忆又刻画了一遍。
最为深刻的还是那一条邮件，云寻很在意它，一刹那间仿佛所有忘掉的过去都接踵而至。而后的“追杀”为陀思妥耶夫斯基去奥伊米亚康找到了理由，塞维圌尼夫人无法追问这个合理的“疑点”，只能任由他与月见山一云洽谈。
小女孩的配合程度很高，陀思妥耶夫斯基很满意，可心机深沉也成为了他的提防对象，总有一天她的枪口会对准他，但现在云寻只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狗，否则先死的会是她！
清晨的早会过后，云无蔽回到办公室内，有位心腹耳语几句，他脸色一变挥挥手坐到电脑前，等看完了一段不过一分钟的监控后，他狠狠皱眉捂着嘴巴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啊咳咳咳——”他急速喘息着，嘴里滚满了咳嗽和喘息，围满了褶皱的嘴角剧烈颤抖，年迈的男人枯瘦如冬枝，干燥岁月刻在肌肤上的苍老让暮年的他看上去更为精明。
“你去……”他呼哧了几声，痰卡着喉咙，声音都在发抖，“去叫陀思妥耶夫斯基过来！”
没了把柄握在手，成熟的老狐狸露出年轻时的慌乱。
在阿基坦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接到了部下偷渡到横滨的消息，而后云无蔽派人来请他，他才一秒的疑惑就被心底不知为何而起的笑意打乱。
这样的做事速率，如果死屋部下人手一份那就不会有剩下的那么多事了……
厚重的窗帘与深色羊绒地毯，四五顶明黄高闪的吊灯与直硬铜脚落地灯营造着压抑而严穆的谈判氛围，隔着宽大实木桌，陀思妥耶夫斯基并不知道对面的老人看到了什么，桌角摆着的青灰色山水香烛搁上点燃的线香拉出一丝飘飘荡荡的烟香，悠浓深沉。
姓云的这群人从东方大国而来，礼貌温儒心有城府，懂得生活也懂得场面。
他抬头时看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眼神不再那么严肃、冷硬、疏远，甚至带了点软意的讨好。
清冷淡漠飘着一丝捉摸不透的轻松之感的男人坐在皮沙发椅上，他朝云无蔽颔首，两手交叠，手指打在手背上，敲打着自指腹流过的时间
久经算计场的老人不会服软，也不会施些毫无意义的软磨硬泡，云无蔽的声音低哑干燥还带着诱惑意味满满的低笑：“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
实木抽屉被拉开，一个包绸的乌黑四方礼盒内铺垫着一层绸缎，叠着的厚丝绒中躺着青金石缀串的手链，而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枚温润灵动的蓝珀圆珠。
与多年前的没有大致差异，陀思妥耶夫斯基记忆中女孩转身时无意间从袖口震出的那块蓝珀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就算诺拉，哎，就算她是月见山一族内定族长，那也是她死去的爷爷所发的话，过去了太久就不作数啦。”云无蔽摆了摆手说得轻巧，把绸缎包裹的盒子向前推一推，“这块蓝珀是诺拉站在我这里的最佳保障，她在被我照顾之前就经历了很多……”
一副泫然欲泣的悲丧脸面三分阴凉七分哀愁，光影之下蒙出一位好外公的样子，他捏着那串青金石蓝珀手链细细摩挲：“好在我把她从横滨接了过来，不然可丢了这么一块好材料咯。可惜她太单纯，被月见山一云利用，把我好不容易集齐的资料给销除了。”
边说着摇着头，云无蔽抬眼望向陀思妥耶夫斯基，他的言下之意明显，告诉这个年轻的男人自己才是云寻去向的最终决定者和完全拥有者。
潜伏在大厅四处的异能者伺机而动，比起威胁陀思妥耶夫斯基更有保护云无蔽的意味。坐在主位对面的年轻男人心底冷笑，唇畔顺意地勾出礼貌的弧度，幽紫眼眸里的深渊苏醒了期许纹路，他默许了。
达成一致，云无蔽执笔蘸了墨水，在边框烫金花纹的造价昂贵的纸上落笔疾书。
这是一张合作保证书，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条例，长期合作的优先权、资源共享特权、波尔多与巴约纳港口的特行权、长三角地区的权利，而云无蔽的条件是扳倒月见山一族以及“书”。
表面上看起来并不吃亏，但实际操作起来的可行性与阻力不可以说不小，然而毁约也是成年人之间的常态，签与不签、约与不约，契约精神只是必要时游戏继续的契机，陀思妥耶夫斯基拿起了蘸水笔，未沥尽的墨水滴滴答答落在桌面上、纸上，随意地拖渗着曳漫开难以消去的丑陋痕迹，像极了两人难以预测的心思。
陀思妥耶夫斯基向云无蔽妥协并签订保证书，云无蔽为表重视，又手抄了一份交给陀思妥耶夫斯基保存，苍老的男人不敌时光碾磨，矍铄从他眼中落寞了。
自大自满自以为是的月见山知枫也好，掩瞒错误死要面子迁怒于月见山一云的云无蔽也好，为了保护月见山风遥而与云寻合作的月见山一云也好，云寻的这个算计漂亮。
可她为了和自己合作花了多久？为了算计这场“意外”又花了多久？她在多方势力的掠夺争抢之下如何活下来的？
和云无蔽合作有无数种方式，云寻选了个最直接最快速也最有效的方法，但却将他推入了另一场双雄的争锋里，陀思妥耶夫斯基坐在飞机上将笔账记下了。
到底谁在利用谁，到底谁先盯上谁，这一刻，形象模糊不清。
云寻搅一搅顺便踹进一个陀思妥耶夫斯基，而避免两边为难的抉择就是选择一方早点做掉下一方，在对云寻起了杀意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前，明智的选择是做掉云氏，这样会撂倒云寻的大部分依靠也可以杀死一个需要“书”的人。
但她把他放在这么好观望的位置上为了什么？小朋友不会把她的弱势完全交给他。
单纯的背面不一定是复杂，表象之后或许是空空如也而并非真相。出走的真相在荒唐的夜晚被暗杀，取而代之的虚伪说辞织成网罗欲求的外衣，掩盖了肮脏而丑恶的目的。
善于心计人并不一定阴险狡诈、森冷无情，带着棱角的柔软善良才更让人在一种平衡中察觉到一丝怪异。
陀思妥耶夫斯基回到莫斯科，他一开门就知道云寻来这儿住过，可又走得干脆利落还把买给她的衣收拾得整整齐齐，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搭理得干干净净，她自觉地把她留下的痕迹都处理了。
只是打穿的门板和弹孔残留着那一晚的真实气息，他知道云寻的异能解决了狙击手和异能者，莫斯科的风不大他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异样。
冰箱里的罐头补齐了，柜子里的威化也没差，压在一本书下的异能者数据资料吸引着他，与其说是异能者资料，还不如说是死亡统计簿，虽然云寻遵守了“给予异能实验资料”的承诺，但上面的死者们却毫无用处。
所以他选择看云寻留夹在书中的露出一块小尖头的那片纸。
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捡来的满是灰尘的皱巴巴的破纸，看这样的并不严谨的态度和丑得无法直视的俄文，云寻写的没错了，这么丑的笔记他相信找不出第二个人。纸上写着：横滨见，我帮你找个好地方。
末尾还留了手机号码，并在最后写了Viber。陀思妥耶夫斯基衡量了一下，把留了电话号码的那一块撕了下来。
隐没在夜色里的一切与躲藏在地下的阴谋合计而算，随着Enter键后高傲疯狂的奸笑扬起，一切的惊心动魄都尘埃落定在天光抹去阴云之后。
后来陀思妥耶夫斯基自导自演了一出被诱拐的戏份，被拐之前他看到了云寻在街角的咖啡厅，浅木色长发松松扎在脑后的女孩低着头，眼角随意地透露着轻暖的散漫。
还有一位金发灰眼的女人坐在对面，面庞沉静却身材柔媚。
云寻本来想哭得憋屈忍让，忍者一半的委屈往肚子里吞，还有一半的抱怨往嘴外吐，借着感冒的鼻涕抽啜着哭泣更显得可怜，眼泪都挤出来了却盈在眼眶里打转，柔弱小白花的凄楚模样真的不忍心让人再打击了。
可转念一想，这太没气势，示弱还没必要用在佛拉纶身上！
在高楼顶层吹了一晚上夜风的没有好好盖被子醒来就重感冒的云寻抽了张纸巾：“你想让伯母和云氏断绝关系，不如选择依靠陀思妥耶夫斯基，就那晚的粗糙行动而言，外公——哦不，不仅仅是外公，钟塔侍从也把伯母卖了。”
佛拉纶皱眉看向女孩，比起疑惑，防备与厌恶更多。
但女人浓苦的厌恶眼神没有打击到云寻，她甚至将佛拉纶的实现看作空气，“不然陀思妥耶夫斯基绝对会走通畅的大道，而不是甩给我一把直拉机柄的还很丑的狙击□□自己还从车底掏出12.7mm口径的重机枪。”
虽然陀思妥耶夫斯基走的就是月见山知枫和阿加莎约定好的那条路，但有必要装备齐全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富家人的情趣——深夜打猎。
小女孩的聪明超出佛拉纶的预测，颜色眼眸盯着手中的咖啡，企图寻求些平静心跳的清醒。
“或许他们口头上同意把陀思妥耶夫斯基交给伯母处理，可是你想想可能吗？外公和钟塔侍从都想要伯母的命好吗。”云寻的笑确实含着阳光与蜂蜜，不含半分苦涩与无奈，这份开朗清明却让佛拉纶心里没了底。
没有人想要处置陀思妥耶夫斯基，但有人借着“处置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借口引诱月见山知枫上钩！
佛拉纶将耳畔的金发拨到脑后，眯起那双浅灰的眼。全对，眼前的小女孩以平静的口吻还原当时情况，她押得全对。
钟塔侍从与云无蔽想杀月见山知枫，不仅是因为这个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一副自得、高傲的冷冰模样，更是为她手中的苏瑜。佛拉纶心底的慌张溢了出来，她不断地眨动这眼皮，乱麻之心缠得早已无法思考。
一处用不到的威胁为败落敲打上屈辱的证明。
“达里娅知道你叛变后，想把她手头上你的所有信息都丢到黑市上，挂价赏金。”醉心医药的佛拉纶是月见山知枫还是名为达里娅的俄罗斯女人时捡来的，所以这种难以理解的忠诚总令知情人士唏嘘不已。
“我就知道，疯狗会乱咬人的，所以得好好安抚。”云寻向后一靠，她对面前的拉花咖啡没有半点兴趣，眼底笑意没半分起伏。佛拉伦明白月见山知枫不是什么聪明的主，心急气躁、骄盛自大、自以为是，可有些东西不仅仅是表面明码标价的损利这么简单的。
对各方抛出的橄榄枝佛拉纶都拒绝，她潜心钻研医药不想掺和，私下里帮月见山知枫的忙也与异能者无关。灰色眼珠打量着眉眼精致五官轮廓温暖柔和的女孩，不屑轻哼一声：“你如何保证？”
高傲而孤僻的药理女人低头了，为了变质的温暖，为了回报曾经的岁月。
“我的异能不也在你们那里吗？我对伯母是真心的呐……我可以替你监听陀思妥耶夫斯基，不久之后伯母也可以脱离云氏的压制。”云寻嘴唇微嘟像是受了委屈，缓慢的语速挑不出一丝一毫的违逆与欺瞒，那双澄澈的琥珀瞳如盛秋灿烂的阳光，圆出最为明润的光华。
云寻设计了与月见山知枫有关的三方，加重陀思妥耶夫斯基防备的负担，让月见山一云和云无蔽互撕。
这一切都让伪装被信以为真，佛拉纶随着一声“好”的同意，签下了无字名状。云寻后看向窗外，阳光懒倦却漫天纷乱，左臂异常的酸痛感带有轻微尖锐的刺激，一下一下准确无误地锥在她的关节处。
“把这个。”佛拉纶推了一包手掌大小的药粉过去，捆住纸包的绳结十分精致，但最初的强迫如今只剩下乞求，“每天一次，每次少量，倒在月见山风遥的饮用水中。”
真是连亲女儿都不放过啊，为了一个死人。感叹随感叹而逝，同情从未生长过一刻苗尖。云寻表面上的顺从并不代表她背地里不会有动作，她沉默地欣然接过牛皮纸包裹着的药粉，佛拉纶莞尔：“不过你说的‘对伯母的真心’，是真心想让她死吧。”
否则呢？云寻抿唇一笑，阳光隔着玻璃吻在她的侧脸，鼻梁、睫毛、唇角、下巴。
夜晚，黑暗的客厅浮动着丝丝缕缕的香气，若干小而又圆的鹅卵石砌成的柱状中空浅口的石罐摆在茶几上，里面的果冻蜡烛捧起赤橙的火苗，弥散开海洋般清爽广阔的浪漫味道，云寻的长发用筷子盘起固定在脑后，她抱着热水袋缓解着左臂突如其来的冰冷僵硬。
茶几上几罐橙黄色的光将微冷的空气点亮，也照亮女孩一脸的疲倦与闭着眼都无法忽视的痛感。长而浓的睫毛数秒间抖动几下，扫落困意。
【人偶】的作用在加强，也意味着月见山知枫的身体素质会下降，云寻必须在飞廉被提取出来前将这个缠绕在自己身上的【人偶】之丝抽离出来！
疼痛逼退强劲思索的念头，思绪回软，想着这样的蜡烛适合放在地中海风格的绕藤漆白木的搁架上，在近夜时分的暮色中划根火柴点亮，如果是打火机的话太没有气氛了，一点都不纤细、一点都不自然。
茶几上摆着一袋栗子，等左臂的僵硬疼痛渐渐消散，女孩摸黑抓出一颗栗子，指甲划开栗子的壳，拇指指腹抵住一头、食指弯曲以关节抵住另一头，继而用力挤压，轻而易举地获得热香甜糯的栗子果仁。
蜡烛的光包裹在石罐里，云寻抱着热水袋枕着长靠枕开始剥栗子，琥珀色与橙黄□□限分明，一个澄澈明朗，一个炽热明艳。
红黑游戏，在出相同色牌的时候也有可能双亏，出异色牌的时候有一方可能赢，在最后第二局反悔在最后一局终止合作，或许是个好办法。
飞廉在一旁显现，拽了拽短发叹了口气：“第一次出来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好欺负的傻叉。现在怎么连自己伯母也下得去手。”
“没办法，生活所迫。”石蜡烛筒旁还横着两条烤番薯，女孩无辜撇嘴又晃着头，脑后筷子固定的长发松散了几缕，眼底都是算计，“辛苦你了，这些天就呆在伯母那里吧，我会把你夺回来的。”
人们总是忙碌着自己的生活，默认别人也与自己过着相似的生活，只是谁都想不到漂亮得令人咋舌噤声的云寻会与危险亲密相连。陀思妥耶夫斯基自爆炸中神清气爽地落地，炸毁游轮的男人嗤嘲一阵：A与月见山知枫的智商和自大有几分相似会不会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纸巾覆过擦带血的手指，一阵风将纸巾丢进海里，苍白的手指拦住丝绸般的风声。他面无表情地前往被显示屏霸占了巨大空间的地下室，中途却被窜出来的云寻拦下，他当然不会忘，她的风能感知一定距离内的所有情况。
嗅到丝丝缕缕的血腥的女孩乖巧地退了两步，指了指身后示意跟她来。佛拉纶来了，金发、浅灰色眼眸的女人。
佛拉纶并不比月见山知枫聪明到哪里去，交换了邮箱与viber就谈妥的程度比起身边清甜精致的云寻来不知道容易解决多少。
金发女人随着死屋的部下走掉了，云寻递给陀思妥耶夫斯基那包药粉，加在月见山风遥的饮用水中，量不用太多。收下了药包的男人怎么会有空去插手一个无关紧要小女孩的生活？
“没空。”
“你去月见山风遥家里就好了，我都准备好了。”
“这就是你说的会帮我找个好地方？”陀思妥耶夫斯基忍不住嗤笑出生。
“她喜欢太宰治，你不想趁机了解一些什么吗？”
云寻把陀思妥耶夫斯基带到了月见山风遥的住处，一栋高档公寓楼。
“你们见过的吧，风遥姐姐很好相处的。只要假装和月见山知枫合作就有可能得到佛拉伦的永久使用权哦！现在月见山一云和云无蔽两人就长三角地区展开争夺，有什么情况我会告诉你的。”这个很有诱惑力的理由出自那张不会撒谎的水润樱红的唇，说完后，云寻就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
这么熟练，借刀杀人应该不是第一次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心想着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亚麻色短发的女孩，刘海过了眉眼，脸型消瘦，在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了些许震惊的神色，可她还是沉默地递给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把备用钥匙。
过惯了隐蔽地下生活的人，在高层公寓的客卧里享受着柔软灰色绒毯与豪华大理石灯罩壁灯的灯光难免有些不适应，每一餐饭月见山风遥从外带餐饮。
陀思妥耶夫斯基愿意扮演一个温和清润有礼的绅士，说不上侃侃而谈，融洽交流也还是行得通。在与声音中都带着雪下新酒的淡淡醉意的男人的交谈之下，月见山风遥交出了电话号码。
当晚，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在风遥啃着鸭脖看电视的呆愣状态下外出了，说去买些感冒药备着。
果戈里嬉皮笑脸翘了班正巧撞见，就陪他走夜路，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太好，一路上的灯都在滋滋的电流声里忽明忽灭。
为了一个人在郁闷的果戈里的内心以极轻的降调叹了口气，无人察觉的憋闹情绪在型腔内郁结，在他抬头的瞬间眼前一亮，神兽拽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衣领往灯柱一拉：“诶诶！那不是云寻吗？”
被突然一个用力扯过去的男人视线还没摆正，余光一扫就认出了小女孩。
在路灯相伴之下走夜路不顺畅的也就只有她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转移了视线，但果戈里一直缩在灯柱后眯着眼盯。
不对……这就奇怪了，刚转身过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又转过身来看云寻的侧影，果戈里盯她这么久，按照她的敏锐程度不可能发现不了……
有点问题。陀思妥耶夫斯基正想让果戈里追上去看看，却被果戈里先一步拽走！
“嗯？！”被果戈里拍了肩膀后拉走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绝对想不到果戈里会是这种跟踪小女孩如此熟练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的变态类型，更为变态的是云寻居然没发现？
难不成她从夜盲进化成了瞎子？在俄罗斯男人偶然放松而异想天开的思量中，果戈里轻迈大步走位奇幻而且行动迅速。
最后两人站在一栋公寓楼下，陀思妥耶夫斯基抬头发出意味不明的急促一声：“哦？！”
数秒之后，他就咀嚼出了云寻的用意。
“带枪了吗？”冷淡的声音带着夜风的冰冷，他仰着脑袋看着高层飘出的窗帘一角，果戈里把怀里的枪给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持枪的人拆开了一盒感冒药拿走一板胶囊。
此时此刻，云寻在风遥家中的书房间里捣鼓电脑，她憋着夜盲的不适还偷偷摸摸，将U盘连入电脑，骨传导隐形耳机借着长发的遮掩藏在耳背处，由于隔音效果不太好，她以气音和耳机里的对方通话。
好在电脑运作的声音不会影响到在客厅沙发里窝着啃着鸭脖的月见山风遥，过分安静的空气中，云寻能得到自己因感冒而有些阻感的呼吸声与心跳。
纤长手指的圆润指腹在键盘与显示屏的微弱的光中敲击着字母，琥珀色眼眸微微眯起捕捉微弱的光亮。
房室的主人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翻窗而入并在书房的电脑里做着手脚。利用果戈里的异能，陀思妥耶夫斯基从她身后突然出现，猛然灌入的夜风冰凉与窗外徐徐飘动着的柔和有千差万别。
趁云寻来不及反应，在轻语的双唇还没闭合的刹那，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手快速往她嘴里塞了一枚药丸，另一只手举枪抵住她后脑。
男人的嗓音几乎贴着她的耳朵，冰凉的、带着雪屑的、寒冬漫过松枝轻哑的声音附于女孩左耳：“想听□□□□打开保险的声音吗？”
瞳孔瞬间收缩，她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是盖过硝火燥哑、盛过弹药灼烫、锐过直刃尖利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气息。
“继续。”没有任何时候的距离比这种时候更近了。莫斯科的时候并坐看书的时候没有、奥伊米亚康共车共夜的时候没有、北高加索地区的时候更没有、D县的时候也不曾……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得这么近过。
她感受到心跳的剧烈，耳畔像因子弹划过而流血才带起烧热。
想听□□□□打开保险的声音吗？这个语速轻慢的威胁很有威慑力，云寻顿住的双手停在键盘上，她以余光打探身后的男人却只看到沉黑的衣角，沉着气没把药丸吐出来，就怕一吐他开枪或者直接一个【罪与罚】。
“我让你继续，小姐。”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声音在耳旁下沉几分，比脑后沉默着的枪口更加危险的气息呼在她耳中。
在数分钟内，一切都完成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直起身自背后撩开她长发拿掉了右耳侧的骨传导耳机，他的指腹带着冰冷的夜温划过耳背，微凉寒意透过薄薄的肌肤渗入女孩耳垂，她能听到黑夜在说话。
“没收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把耳机放进口袋，他收回了枪往后推让一步，云寻趁机拔掉了U盘放到衣袋里，所有威慑的压力在瞬间消散了。
仅仅是一瞬就能把危险的气息收敛得无影无踪，雪色为原野的兽做衣裘伪装，于一片寂静中洒下安宁无缺的模样，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苍白，最后吞掉了暮光中最后一滴血的夜色，似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眼，幽寂深渊中飘荡着深邃的颜色。
“这样的竞争不公平。”云寻努努嘴，暗指他借用果戈里的异能。
“红黑游戏出异色牌可以得分，那还得看是谁出了什么颜色不是吗？”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模样。
而云寻显然想到了更加方便的达成目的的另一方案，女孩乱而浓长的睫毛微颤着，水灵澄明的琥珀色眼眸在夜色浸润了的房间里泛着光泽，她试探着以讨好似的柔软的声音询问：“可以选择终止合作吗？”
黑夜为危险蒙上迷离的伪装，窗外星空铺陈着璀璨的颂歌。
“两个人的话没必要有第三个选择。”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云寻嘴角轻抿起的笑意一僵，他得逞地一挑眉。
口中药丸糖衣化了，平淡却厚实的苦味并不浓烈，只是从舌面一直蔓延到舌根，云寻这才想起被塞了药丸进去，两颊泛酸后贯连着的吞咽动作，她起身推开桌子，皱眉间眼角的生理眼泪都出来了：“你干嘛？什么鬼味道？”
“感冒药。”男人语气极淡，可停在云寻耳中像无意间落在水面上的禽绒般细柔亲贴，那一刻云寻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些问题。
“你感冒药生吞的还含着吃的啊！你当这是润嗓薄荷含片还是压缩奶片还是糖果啊！我天……”由于外面有人，云寻苦得皱着整张脸说话还只能压着嗓音，感叹被抑在纤细的喉咙里，声音都是蹭着舌根捻开极小的像是要哭了似的颤音。
女孩抿唇皱着眉拿起了桌上的水杯，陀思妥耶夫斯基那双深如霞夜的眼里泛开若有若无的酒醅般的笑意，女孩眉心褶皱更深，挫败地放下水杯捂着嘴靠在桌沿上，背后的电脑还亮着。
“我问你。”虽然是笑着，可声线沉静冷淡，陀思妥耶夫斯基与云寻之间隔着一把转椅，男人长腿一勾把转椅勾了过来坐下，虽说座下与站着高低有差，可这样的高度更像舒舒服服的审讯着对方，“让你外公和伯伯撕争起来，我可以向月见山一族得到什么好处？”
问她有什么用？她谁都支配不了！
“只要您想一些办法，总是有的。”云寻打太极一把好手，推推让让戴高帽。
可头脑冷静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那种容易飘的男人。
男人笑意不减不消甚至更深更重，以夜色为背景的铺色借着尘中的星光染上冰冷的沉醉。他靠在椅背上声音放得很轻，像是雪原上行走的狼：“让我两难，你又怎么那么肯定我会选做掉云无蔽？”
“你不想杀我吗？”曾有无数人想要过她的命，可她现在就拿命跟陀思妥耶夫斯基做交易。
“后手留得可以。我做掉云无蔽会快一些，如果做不掉，你看着云无蔽拖着月见山一族顺便还能拉上死屋。想法不错。”陀思妥耶夫斯基赞同地点了点头，稍稍扬起的尾音在下一句的开头低坠，“你以为我还会被你算计第三次？”
第一次的空信封，为此不得不稍作改变向钟塔侍从妥协；第二次是云无蔽的保证书，让他站队表态帮扶云无蔽。第三次，今晚，安装的监听器。
见好就收，能屈能伸。
“没有没有，想法还好。”云寻咧嘴一笑，口中苦味蔓延开来的感觉不好受，嘴唇笑着眉心抽搐，胃里反酸。
“噢。”陀思妥耶夫斯基应得轻巧、漫不经心，鼻腔内呼出的一道气与指尖敲在椅背上的一声轻响让云寻心底咯噔一声，男人微眯的双眼中的视线锋利冰冷，“你为什么要在这个电脑里安装监听？”
云寻思考起跳楼生还的可能性，可因飞廉由于计划的关系不可能及时赶到而放弃了，她幽幽叹了口气，脑中猛然飘出一个绝佳借口：“喜欢你就要密切关注你的一切行为举动。”
果然喜欢就是个绝佳借口！
“是吗？那之前为什么急着想要离开我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表演能力不比云寻差，略微下垂的眼角所透出的些许哀伤越看越真实，连语气都带着若有若无的埋怨和心碎的轻颤。
云寻嘴唇一颤，被口中的苦刺激得发白的唇角向外拉扯着，那是女孩笑不出来的少有几次中的一次。她眯起眼借着显示屏的光打量着陀思妥耶夫斯基：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演？
“因为……有时候也要保持一些距离。”云寻从不说谎，只能挑着些能听得过去的实话讲，她轻叹一声，吐息在空气中延展开寸寸无奈。
如果有不知情的旁人，一定会认为这是小情侣间情浓意蜜的对话，可两人都清楚，只是单纯觉得好玩的玩笑。脸不红心不跳。
看着女孩视线时不时往窗外瞟，陀思妥耶夫斯基撑着额头眼眸低垂，嘲弄意味夸张为玩笑：“诺拉，这里是十楼。”
“我不会跳……”云寻舔了舔下唇，现在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黏浊着的苦涩，声线里藏着的两分笑意都被冲淡了不少。
“埃理诺·纽耶施。”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极轻声的警告在耳边炸开，看着被叫大名的女孩僵直着挺直了身子，男人浸了雪水的笑意滴滴答答顺着黑夜里的空气落在她耳中，“想活着，就别妨碍我。”
呼啸而过的危险落在重物上砸出的红黑浓烟的感觉，所立之处都轰然塌了一半，明明轻声细语的交谈，却因近距狙击的声响产生的耳鸣让她浑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