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过渡

    *“獠牙”是刀具

    异世界的少女把指尖的可露丽推入口中,舌尖抹去黄油与香草沾染的指尖,对着比自己年轻的少女一笑:“不过一条命,你同情他,但绝不会在意。”

    “你不是来告别的吧。”云寻警惕地后退一步,异世界少女靠在栏杆上不,随手摘了太阳镜放在肘边,抑在喉间的哼笑声带有一种舒慢的悠闲,冷风在逼近。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温暖含笑,浓似坠入尘世的阳光,异世界的少女又吃掉了一枚外脆内软的可露丽,顺手从另一个甜品袋里掏出一把厚皮革包裹的约十五厘米的短刀,刀尖上挑,长背刃,A&R的“獠牙”。

    空气里伸出一只指甲尖锐的手,翻转着掌心抓住浅木色的发丝,云寻神色一僵,后跳躲开从天坠落的疾风,等待已久的另一道风从背后相撞,在她侧身勉强避开颈侧留下的伤痕时,冲散的两道风划开左侧的袖子,鹅绒获得自由向外飞涌,一个面孔呆板而冰冷的小孩模样的飞廉出现在半空,而对方的飞廉却没有出现,风中萧瑟肃杀的冰冷在冻结后破裂,一旁树木窸窣摇晃,树枝搂紧了胸腔的鸟巢。

    刀从皮革里抽出,准镜面打磨的钢材倒映着天穹谲异的橙红,长纤的食指划过刀背,指腹亲昵地落在刀尖上轻轻一点,异世界的少女赞扬地扫了一眼獠牙,温和上扬着弧度的嘴唇透着不算善良的安慰:“特地选了A&R,刀尖上扬度高,适合剥皮。”

    啊,剥……皮?云寻再次后退半步,稳着发紧的喉咙出声警告十八岁的自己,绷紧的双唇后藏着紧咬的牙关:“关于解放飞廉我自己会做,在月见山知枫提取飞廉的那一刻,就是她异能丧失的时候。”

    小女孩早已计划好了,不过等着时机,可站在未来的自己却毫不放过折腾年轻的自己的机会,这样的蚕食会带来一种乐趣。

    “这样不行。”对面的少女摇了摇刀,刀尖晃着黄昏独有的哀愁而散漫的光,话中的两分笑意不含胁迫,却让云寻背后冷汗直冒,她撩了一把长发,橙红似血的光芒在她的指尖落下,“好了,左臂交给我。”

    “飞廉!拦一下!”云寻迈步朝台阶跑去,可在飞廉抬手拉动风的瞬间,异能被一道无形的气流打断了。越来越多的鹅绒随风飘逝,异世界的少女越过数步距离穿过从风中林立起来的透明海浪,几乎瞬间就浅笑着出现在了云寻的面前,刀尖划过眼眸,两人进攻与退守间,浅木色长发交缠又分离。

    两道风纠缠不休,厮杀着落下的透明纤薄的风刃失手砍下墙角一株几十岁的树,异世界的飞廉不屑现身,心不在焉地打散了每一次攻击,风与风之间的差距能够直言双方实力百倍悬殊,碾压这里的异能对异世界的飞廉来说轻松如反掌,像打散一寸微尘般不费吹灰之力。

    云寻侧头躲开朝咽喉削来的“獠牙”,身体反应躲开了虚招,脑中回响着炸裂的“糟糕”巨响——刀锋的目标只在自己的左臂。在少女的脖颈躲开刀尖而将视线偏转寻找下一个起力点反击的时候,它利索地从左肩刺入,划破毛衣和加绒衬衫,让手腕下落几片鲜红,飞扬的鹅绒捣乱相触的视线,未成年的少女后退数步,面前那人持刀的手愉快地甩了甩,白绒拂过轻扬笑意的唇角,虚假的柔软肌肤一股冲动正平静地涌流。

    几缕毛线可笑地挂在刀尖,撕裂的衣物之下裸露的皮肉中红色细线纠缠不清,异能人偶的线条、限制飞廉能力的人偶的线条,如今已刺入在血肉深处并且嚣张地显露在眼前。

    握刀的少女抬手将棒球帽檐顶起几分,夕阳浓光搅不乱双眸浅笑清澈,刀柄在手中转了一圈,锋尖带着散漫的晚霞却炸开极寒的芒,锋面印出手臂内扭曲扎结的血色细线,云寻背后的高楼之下车水马龙,手臂上锐锋留下的寒风让出血的伤口抽搐发疼,她摆手喊停:“月见山知枫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合作靠的就是‘提取飞廉’这个条件,你这样我会气不到他的。”

    对方根本不搭理这件事,借着风的脚步身影一闪,下一秒她的笑就在瞳仁深处放大,她上前探向少女的咽喉,少女向后退去,指尖的一道风划过的痛痒与一线温热都顺着肌肤滑下。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眸对视,唯独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中笑盈盈地闪着清澈灵动的光,异世界的少女竟放弃下盘稳定直接向前一倾。

    没想过对方会以紊乱重心的方式来压向自己,云寻眼底留下了半秒而过的惊诧,这一失神让对方有了可图之机,按住身下挣扎的肩膀就倾身压了上来,倒地时脊背一痛,刀刃引风趁机刺破了左臂,伤口渗入让鲜血无比惊慌地向外逃窜,云寻深吸一口气,痛苦吞入喉中又沿着舌尖□□:“嘶呃……”

    饱满的血珠艳红,剔骨剜肉的疼痛寸寸入心刺骨,刀刃被推到桡骨上五六寸的地方,温红液体慌不择路地涌出,无视剧痛压力下抽搐哀鸣的肌肉,锋刃抽出同时引转将人偶的牵线尽数从体内拉出。暴力拉扯让左臂肌肉痉挛地紧缩,云寻的额头与鼻尖的汗滴和眼中深藏不露的痛苦让平日里维持着的微笑了无踪迹,纤细的身躯在浓郁的血腥与霸道强劲的风中颤抖不停。

    半空的风声逐渐嚣张,异世界的少女站起来,带血的刀塞入皮革,她笑得轻闲,挂在刀锋上滴血的红线渐渐灰飞烟灭,刀锋上挑,琥珀眸惬意地欣赏着刀尖的血红洇染在躺在地上的少女脸上,“嗯,还好没有深入。月见山知枫的【人偶】对飞廉的提取并不大。我用飞廉的风杀死了你体内的【人偶】,你该抽个时间把你体内的监测装置拿掉。”

    ——完了完了!眼角生理泪的刺痛不断滴打着内心的慌乱,失血而空虚的脑袋里盘旋着猛烈的风声,仰望天空的眼眸虚弱地转向靠墙看戏人,风扬起她浓密顺滑的长发。

    环绕在四周的空气不安地流动着,飞廉像条被卷入漩涡的鱼闭上眼痛苦挣扎,当禁锢瞬间破除,疼痛贯击全身,骨骼分解、思维消散后又在刹那收缩聚拢时碰撞出爆破声,异能抗拒着却又期待着,禁锢解脱的那一瞬间她会回归原始的疯狂亦或做一只乖顺的恶魔。

    风声淹没一切,不幸掉落在风旁的落叶被齐齐腰斩,飞廉在半透明的风阵里身形逐渐拉长,渐渐落平的风势托起曳地的白色长发,云寻伤口的血还在往外涌着,女童异能眉间稚嫩的呆板消失在秋风的萧瑟里,逐渐变为成熟女人的脸,柔媚而冷艳,风吹开盖住额头的刘海,两片羽毛相对而卷形成风的样子,从【人偶】的控制中脱困的飞廉骨骼瘦长,睁开眼的那一刻,冰蓝覆盖整个虹膜,蛇一般的竖瞳无声地告诉所有人她的危险与冰冷。

    风声在愈作愈勇和渐缓渐息之间不断转换状态,能力被解放,越涌越激烈的暴躁状态让冷艳的面目狰狞,冰蓝双眼触及到一摊血渍才强迫她趋于冷静,声音哑得像残风卷起砂砾:“愿为器物之用,命旨所向,皆不违。”

    异能错失了杀死小女孩的机会,现在却愿意乖乖听话。

    “嘶!”被风扫荡过的脑袋好一阵针尖锤入的剧痛,皱着眉不断抽泣的云寻单手按着脑袋想把头骨中作乱飞窜的回忆揪出来丢掉,许多东西都开始清晰,忘掉的一切从记忆的原点如海啸般把灵魂吞噬,疼痛摧残得神经已经无法在短时间内振作起来,过于疼,无法再撑起一切,血迹湿了黄昏的迷离光泽。

    “回忆起过去真痛苦呢。”暖亮的双眼澄滢清澈,在异世界云寻的掌心碎成粉末的蓝珀被风吹散,飞廉绞碎了这个被异能诅咒的宝石,唇畔的笑意挂着几分嘲弄,落在身下一滩血液的少女身上的视线仿佛种下了一片暖融融的柔软普攻音,“囚笼关不住野兽。【人偶】困不住飞廉,我提前帮你做了这事。”

    那些记忆被关在这枚蓝珀里,按序而来的记忆疯狂地涌入主人的脑海,迫不及待地想占有一席之地,教堂黄昏的石阶下,靠海小镇的墙角旁,胡茬平滑却有些扎人的男人将糖果和子弹藏在同一个包里。

    “我本来想在【人偶】提取飞廉的最后一步前再解放飞廉,现在全被你打乱了。”失血过多的少女被昏厥的无力包裹着,只能无力喘息,记忆在脑中被拗弯又被掰直。

    作为异能实验的试验品开始,秦夜弦失手打碎试剂误伤自己,飞廉暴走,流落荒岛独自生存,生吃鸽子喝了血,杀了人从胃里捞出未消化的东西吃,鸽子的血的温度与人内脏粘稠的腥臭让她几近窒息。Saga和安德烈·纪德将自己交给秦夜弦,跟在秦夜弦身边的还有姜丞柠,那一年八岁。三年后,云无蔽抢走了自己,诱走了月见山一族的精英实验员,再遇到安德烈·纪德……

    飞廉从空中落下,长裾曳地,宽大的服装让她看上去瘦弱到容易折断,贴身对襟的袖口丰盈着一团云雾,夕阳染在藕色裙摆上,她弯腰搂住呼吸急促却渐趋微弱的云寻消失不见。自由无阻的风,可以到达任何地方。

    日暮从浓转淡,夕阳式微。

    “你还是无法把握下一秒自己究竟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本来明明是想杀了她。”异世界的飞廉显形,冷艳妖媚的女人看着自己的主人,异世界的云寻笑了,缓缓摘下棒球帽递给飞廉:“还回去吧,杀了那个叫李维的异能者就能回去了。”

    “明明知道这个办法可行,却还在这里呆了这么久。”飞廉拿出一杆烟抽了一口,吐出棉花丝般的烟雾。

    “打乱别人的精心预谋真的很爽~而且我的世界那么忙,也该给自己放个假啦~”异世界的少女转身捡起被自己丢掉的太阳镜,将一片垂危的夕阳抛在身后,清润声线里的二分笑意淡到迷离,“走啦!”

    “恕我直言,被你打乱计划的别人,就叫云寻希泽黎。”飞廉一手转着烟杆,语气里的无奈已经溢出了情感表达的范围。

    在S市的医院里,姜丞柠第一次觉得圆锥曲线那么不顺眼,她和卷子大眼瞪小眼却连个公式都烦躁地无从下笔,注意力一直无法集中,最后只能放弃与起皱的试卷斗争,平静无起伏的声音微哑里留着一丝清澈:“做人太坏,被打了吧,还是被自己打了。”

    “知道她出事的时候第一个过来的还不是你?”许先生闭着眼推了推眼镜,不用睁眼也能知道自己遭到姜丞柠微恼的一个白眼,自从和果戈里待久后,她的表情也开始丰富了,想到这里,他轻咳一声,强忍着拳心捏紧的失落。

    四周的温暖包裹着身体,有个东西在左臂上活动,不痛却有点儿痒,云寻转了转脖颈,耳畔嗡鸣里混着金属和金属碰撞的声响,片刻后她觉得有人抱起了自己,十来分钟后,脊背落入舒适的柔软里,有两人走到了她的右边。

    那样沙哑未退还留有半分清澈的声音她最熟悉了,姜丞柠和谁在说话,断断续续的言辞捉不住秘密,什么“过去”“暴走”“阴影”“杜博安和卡米尔”“父亲”“云无蔽”之类的。

    眼皮沉得打不开,关上的两扇窗将视线按入梦中,梦里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瘦得比一根手指还要脆弱,在小巷黑暗的夹缝里,他的苍白像神指尖坠落的花瓣,画面断断续续地扮演者一盘坏掉的卡带,在圣彼得堡阴暗的街巷深处,身边站着见山知枫;正午烈日将一切的色彩都涂抹成惨白,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她伸手,可她转身就逃。在索菲耶阿列克谢耶夫卡的酒店,她在说出“初次见面”的那一刻,心跳加速地快要炸开——她说谎的证据打下烙印,而事实证明,果然不仅一面之缘。

    只可惜云寻无论做什么梦都安安静静地,噩梦中也仍旧能保持着风度,谁都不知道她睡梦里发生的一切,营养剂、手术台、悲愤的怒吼、不甘的厮杀、枪声、刀痕、伤疤、森林的沼泽地、迷雾中岩石上流着血泪的半露白骨的头……

    在默尔索小憩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毫无预兆地在思维放缓的某一个刹那回忆起了多年前,地上躺着的人皮肉外翻伤口见骨,血红的切碎的软肉块黏在墙上,被划开的肚腹还在向外冒着温热的、大块的粘腻,有的脸上密密麻麻扎满了窟窿,有的身上垂挂着皮肉。血腥的场面很糟糕,瘦小的云寻就靠着墙喘着气,捂着眼睛缓缓蹲下来,她颤抖着难以接受这样刺激的画面,咬着唇不让自己隐忍已久的痛苦尖叫涌出来。

    当时他过去向她伸手:“云寻希泽黎?”

    用日语喊出名字的那一刻,女孩一切的颤抖都在那一刹那僵住,可他没能带走她,女孩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逃了。

    当时的小朋友既狼狈又绝望,失去一切又走投无路的亡灵,漂亮澄澈的琥珀色眼眸里什么都装不下,包括她自己的灵魂。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些失望,现在看不到云寻那样挫败又无助的样子了,不会哭喊、不会撒娇、不会服软的滑皮机灵小狐狸不容易逗弄。

    “哟?”对面的太宰治冷不防裹着被子盘腿坐起,刚要说话却打了个喷嚏,陀思妥耶夫斯基眼角一抽,太宰治揉了会儿鼻子感叹完应该加床被子后,开始嘲弄对面的人,“刚才想这么出神不会是想你的小女朋友吧?”

    “反正早晚会是我的,不用你担心。”陀思妥耶夫斯基食指交握撑起下巴,他屈身坐在床上,眼底一抹兴味闪过,转而化为阴森的幽光,“我们该来谈一谈更加有趣的事情。”

    冷艳的飞廉坐在床边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宽大裙裾袖摆优雅飘逸,云寻乱而长的睫毛抖动着,纤尘飘落在枕侧又被吹走。视界抖动着,重影里有一张冰冷而艳丽的脸,想坐起来可全身无力,利器深入皮肉造成的伤口进行了缝合,包着纱布也掩不住浓浓的一股药味,云寻从床上挪起了身体,空荡得只剩似有似无的轻笑的嗓音压着舌根:“飞廉,有些事绝不是你全部的错。能力是你,命令你使用你的能力的人是我。”

    那双寒冰般的淡蓝眼眸微颤,凝视着手臂上包不住黑褐色药膏的纱布,云寻对待伤口向来云淡风轻得习以为常,若无其事般仿佛手臂上的纱布不存在一样。依赖于飞廉的治愈能力,她才敢放肆地使用还未恢复的左臂,花了三四天的时间将姜丞柠顺着莫斯科地下室抄来的信息所找到的额外补充条件进行了罗列整理,这时林鸦川等着苏瑜的消息,恍然刹那,看着三页整理的线索,云寻才恍识到,月见山知枫的异能【人偶】,每一部分的异能都能独立存在。

    飞廉杀死的只是【人偶】的一部分而已,还有无数个【人偶】的分裂体,云寻为自己当初的计划划了两条横杠,等到最后得救的只有自己,而在折断拉锯的时间内,不知有谁利用着【人偶】搜罗异能将其“保护”起来。

    这个想法被告知于秦夜弦,秦姐听完后却毫不犹豫地骂了一个简短有力的字:“操。真他妈烦。”

    而姜丞柠不安地皱了皱眉,“老林说,那些死去的异能者根本查不到在哪里,可我能确定,他们的尸体被人保存着。”

    保存一具具尸体,这个消息令人头皮发麻。云寻看向窗外,月见山风遥正和两条金毛玩得不亦乐乎,她软软地敛了眼眸却扬了唇角,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像风遥这样义无反顾地守着天真与单纯,却又这么崩溃而绝望地仰望着一个人?

    一个礼拜后,飞廉的治愈能力大致修复了伤口下撕裂的而肌肉,不过还没有达到完全愈合的状态,刚换好的药贴在手臂疤痕上,酸涩的药汁调成粘稠的一大坨裹着肌肤,养病休息到浑身舒坦的云寻今天打开电视想从国际台看财经新闻,转台时反倒被满屏的马赛克晃瞎了眼,巴黎下水道惊现一具死尸,腐烂程度不堪直视,全身关节被拧碎,皮肉搅得模糊不堪,刀片嵌在骨头里。

    由于死者死相凄惨可怕,各媒体争相报道,营销号胡编乱写,各类灵异故事和城市传说一时间如顽强蛮横的野花漫山遍野,相关部门临时凑了安全小组调查这事,而好事的媒体煽动群众来借此监督进程,以便拿文字换取饭钱,所以这条消息挂了八九天,热度仍然不减。

    虽然隔着马赛克,但云寻很快认出来这个人跟李维先生别无二致。

    “另一个‘我’杀了他,既然她回去了,那李维先生的异能估计也被那个飞廉杀了。”云寻拎起茶几上的一根酱香鸭肠居高,仰头让鸭肠缓缓滑入嘴中,她嚼了嚼,拿起柠檬水抿了一口,回过头啧了声“太咸”,飞廉躺在沙发上看着她。

    相处近十年的异能明白的女孩轻转手指的意思,宽袖一挥将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拿到手中转向拿纸巾擦手的女孩,邮箱内的一封未读邮件在顶端趾高气扬,它写满了关于玉雕摆件的支架所用的西伯利亚松木的一则价格谈判,女孩轻轻扫了一眼,绕过茶几坐在沙发下的地毯上:“飞廉,实在不行,只能托你用风的能力去非法砍木材了。”

    “我身为暴力异能,被你用来吹头发、烧烤、切蛋糕、削水果,现在还要给你砍木头?”悠冷的语气带着有些哀愁的尾调,回归原样的飞廉一脸冷艳地举着一杆烟斗,宽袖恣意潇洒地会出几丝凉透的清爽浅风,她躺在沙发上,白皙的腿挑开裙裾一角,“你的产业链,让利七成?不算亏?”

    这条产业链属于云寻而并非挂在云氏集团名下,所以只能让利七成来讨好董事会的人,笑意渲染开一抹狡黠,“云氏的,早晚是我的,既然都是我的,没什么区别。”

    哦,真嚣张。飞廉手中的烟杆在指间绕了一圈,她拿烟嘴敲了敲云寻的脊背,“皮皮,你会原谅秦夜弦吗。”

    “我无法替其他作为试验品的异能者选择原谅与否。”指尖敲打着键盘的节奏突然中断,云寻和木材商人正敲定见面的时间,刚才想好的日子从思绪中翩翩飞向远方,只剩秦夜弦娴静文雅的脸在脑海里泛起层层涟漪,“从某种程度而言,我比丢失的记忆先遇上秦夜弦,或者说,异能在夺走我记忆的时候,我强留住了秦夜弦。我希望她能好起来。但她的失误对我造成的损失很难算,我不是善良的人,可现在已经错过报复时间了。”

    无法爱屋及乌的云寻同样不会恨屋及乌,这样的无情让冷漠与温情独到而分明。飞廉看向窗外,秦夜弦和姜丞柠正遛狗回来,旁边还跟着一个月见山风遥,三个人的脸上没有谁笑得格外开心,她们在一起仍然无法将孤独溶解,而今想杀死云寻的异能不想少女兑现“会让你成为一个人活着”的承诺,顺势翻身摔下沙发蹭着云寻的肩膀,淡弱无物的吐息喷在她耳畔:“我不要自由了,我离不开你。”

    正在打字的手一顿,云寻后颈一凉,却不拒绝后背暗藏冷锋的压力,伸手从水果篮里捞出一个香梨塞到异能怀里:“我会为此努力的。”

    最近谈拢了不少西伯利亚那里的木材商,飞来飞去还日夜不休的日子简直是要成仙,飞机餐折磨得少女一捧到便利店的泡面就感动得像吃到了人间美味。回到阿基坦后,横滨的消息仍旧时不时传入她的耳中,飞廉网络冲浪时会念给她,在法国的午后,用过晚餐的林鸦川也会抽空告诉她。

    可谁都找不到苏瑜这具尸体,也找不到类似的异能记录,这像口口相传的神话,无人寻得其真迹。为了这件刻不容缓的事,也为了新的产业链,云寻忙到根本想不起有陀思妥耶夫斯基这号人,直到云寻安找上了她。

    “你只有活着,才能得到更多的快乐。”云寻安左边过长的发丝被撩起到了耳后,露出黑暗而空荡的眼窝,里面空无一物,可云寻总觉得最深处还有一只眼睛阴森地盯着她,她当然知道只有活着才有得到更多的可能,诱人的可能性摆弄着惹人怜爱的嘴唇,否则陀思妥耶夫斯基怎么会在刹那危机的抉择间穿梭游移呢。

    看着云寻安行走自如的双腿,云寻突然问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您的轮椅呢?”

    并无交集的母女二人间的气氛刹那冰封了数秒,失去左眼的女人想不到云寻会在这种时候思维如此跳跃,而她不在意对方如何转换话题。

    “轮椅是异世界的女孩的,并不是我的。”云寻安放下手中的瓷杯,指了指茶几上果篮里的苹果,“吃苹果吗?”

    鲜红似血,圆润如含苞欲放的花苞,水润多汁与清脆甘甜都在红纹整齐的表面刻下令人遐想的滋味,蛇曾诱惑夏娃偷吃禁果。不过最近忙到肾虚的少女真的对这种刺激而又隐秘的合作提不起任何兴趣,云寻摇了摇头,两分笑意淡如叶尖的润露,触肤冰凉:“不了,苹果核有□□。”

    又没让她吃苹果核。不过这个拒绝还真是……让人无趣到继续不下去,女人只能挑明递出邀请的深意,藏着勒令的问让云寻不由自主地要去拒绝。

    “阿泽,你明白我说的‘保护陀思妥耶夫斯基’吗?”云寻安深桃木色的发丝盖过肩胛骨,阳光下一双眼如天堂与地狱,左眼剩下空荡漆黑的眼窝,右眼闪烁着介于明黄和金棕之间的光泽,哪怕丢了一只眼,也难以消减那样冷清的绝美姿色,像在雨露里盛放的孤傲清高的一枝蔷薇。

    云寻坐在沙发上等着她母亲大人的后文,她的母亲柔嫩如少女的颈部和眼角紧致的肌肤根本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成为世人赞颂的母亲这一身份的女人坐在沙发上,视线却注视着窗外,“你会懂,时间一到,你就懂了。”

    女人干哑的声音很轻,像烟雾一般飘散在空气里再也找不到了。这又是什么意思,看来又要出事了?云寻的心脏急促地抖动着,却平静又淡漠地提起了个话题:“云女士,有人说你身高一米五九身材娇小,还是那什么月见山超的妻子?哈哈~‘超’的发音真的有点可爱了。”

    听着云寻的调侃,云寻安略带无奈地闭起了眼:“有些人,需要一份曾经存在过的假证明,来掩盖真实的痕迹。”云寻没有接话,她对自己母亲没有任何的兴趣,单单当做一个特殊的陌生人来看待,这样的特殊性值得自己来浪费时间来听她一个人说话。

    这三言两语和眼神态度都传达不出来的“心意”,却被女人的一句话攥住红心,她似乎有着比读心术更诡异的魔力,能将别人用一生来实践的信条与底线解读。

    “有空能来陪我多聊聊吗?我一个人很久了,我被世界抛弃很久了。”云寻安的声线干哑又冷清,像是古旧得掉了漆的木料,还可以窥见从前的优雅与清傲,她不屑做母亲,也不在乎十月怀胎的孩子与自己不存在母女的温馨关系,不过她很欣赏这个女儿。

    连同独眼中冷傲孤寒背后的嗤笑与嘲弄,都被从容的答案按压成手心糖酿丸子般柔软的模样,答案从于现实,不反抗也不顺从,无论什么角度看去,云寻只是云寻。

    “我的姓来自于你的姓名,我属于你。您不必不安。”坐在沙发上的云寻礼貌而疏离地看着给予自己生命的女人,那双明润的琥珀色眼眸总能给人一种温暖迷人的感觉。

    最后有一通电话解救了云寻的处境,她出门前错开云寻安恋恋不舍的眼眸,独眼女人孤傲里的柔软是她风姿中最为出众的诱人色彩,像蛇叼来甜莓诱惑饥饿的肥硕鼠类和灵巧鸟禽。云寻离开时坐在一辆卡宴里一直想着,这就是女人和女孩的区别,云寻安看遍了尘世纷繁里演绎着的生死与温凉,而自己远远没有达到掠尽世俗百态的那一步。她的母亲拥有岁月给予的成熟稳重,也有金钱堆起的华美动人。

    开车的林鸦川心情不太好,她皱着眉,耷拉着肩膀,平日里习惯扎马尾的她惊天竟然任由茶棕色的头发披散着,她看见云寻凝神专注,起了打断的心思:“在想什么?”

    “在想我妈怎么那么好看。”云寻的回答成就了完美无缺的无缝衔接,少女捋了捋有些打结的长发,林鸦川本想和她吐槽文圈的一些事情,脑中想起一件事把刚到嘴边的吐槽给挤掉了:“小泽,多米尼克买通了‘霾’的人去杀云无蔽了。”

    “哦,这个证据先留着,不过要推他下位,等我的产业链进度正常再说,无法控股云氏,拿回来等于白拿,云无蔽的那些钱……”想着云无蔽的资金还留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下云寻就一阵头大,这下怎么办,资金断层补上了,但是,那些钱就白给那个俄罗斯狗熊了吗?

    现在也不知道那个男人躲在默尔索里想着些什么毁灭性的场面,横滨被折腾得够呛,阿加莎照旧坐在伦敦的某个阳台上晃着藤椅秋千、品红茶、挑着三层的点心塔。

    “我在西西伯利亚地区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换掉了部分。”后座的女孩平淡地说着,内心的忐忑软绵绵地挣扎,带笑的声线飘着随意散漫,借此掩饰不安,“他让我去做掉云无蔽留下的眼线的时候我安插的。”

    赶上红灯的林鸦川明蓝色的深邃眼眸瞳孔一颤,踩了刹车后侧过身吼着训斥:“你对以后的危险置之不理?!”

    下一瞬,林鸦川俏冷的声线带着点撒娇的味道,以及崇捧的谄媚:“云老板?云哥?需要帮忙嘛?一句话的事~”明亮自信的视线一直在发光,她强烈暗示着什么。云寻也懂这句言外之意——给钱。

    “多少?报销差旅费保险费的话,你给打个友情价?”云寻眯起眼笑着,抽出座椅下的矿泉水朝林鸦川投了一瓶过去,“十万美金够不够?”

    趁前车一动不动,林鸦川单手接住矿泉水,另一只手一下就拧开瓶盖,她眉眼弯弯舔了舔唇角,“够了够了!云老板真大方!大哥喝矿泉水!”

    林鸦川递了开盖的矿泉水,双眼里的笑意把眸中的深邃全部挤了出来,看起来不再那么心事重重了。她们都在担心细节对失败的容忍度。

    时间过得很快,多米尼克的野心已经藏不住了,其他股东的股份被稀释,而云寻的玉雕摆件底座的产业链在多米尼克的信任与包庇下安然发展,默尔索里两个男人的斗争依然不死不休地演绎着静默的惨烈和沉稳的壮阔。林鸦川作为云寻的兼职司机,一边搜索着信息,一边赚着小费,偶尔泡吧、蹦迪、和雇主老板云寻小姐逛鸭店。

    云无蔽那里不好过,德米特里耶夫好几次来悄悄探视,都撞上了老头子差点儿被刺杀的一幕,只是人家杀手看到有人来就溜了,搞得德米特里耶夫冒出好几个问号。不过“霾”不像是这种收钱还办不好事的垃圾组织,见人就跑放弃目标的行为实在败坏业务道德,应该被雇佣杀手界强烈谴责。

    这样更像……受人所托而演出来的假象。德米特里耶夫眼眸暗了暗,想起云寻那副枪杀还开朗浅笑的模样,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在默尔索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接收到德米特里耶夫的疑惑,死屋之鼠的首领思索了一会儿,给出了云无蔽的未来:云无蔽不会死,只会残,这云寻的手笔。

    德米特里耶夫还有点慌张地向首领求助,可在默尔索舒适的被窝里看着书的男人传讯让德米特里耶夫放心:“怜悯灰鸽的人,你记住,云寻不会对死屋下手,你的死亡也没有任何吸引她的地方。”

    多米尼克想要弄死云无蔽,肯定会找“霾”,给足了钱请出杀手,云寻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也早已经和塞维圌尼夫人说过,多米尼克的钞票不拿白不拿,一次不死,他还会买第二次,等到证据足够了,云无蔽残了,推多米尼克下台。

    “我上位,云氏里有您的分量,夫人。”云寻坐在漆白的实木椅上,面前的红茶袅袅白烟向上伸展,她垂着眼帘,不安地拨弄着指甲。少女精致的面容在塞圌维圌尼看来无比乖巧听话,现在她对云寻无比放心了。

    是呢,乖巧、懂事、听话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偏偏自大的人容易出错,误以为什么都在掌控之中,阅览大局、千机尽握,却不知道身在局中的自己已经成为别人盯住的肥肉。

    时间匆匆滚过约摸一年多,巴黎的夜风疏疏吹动枝丫,晃动月色,一通电话突然打入云寻静音还关了震动的手机,只是在黑暗里瞬间亮起的屏幕让她意识醒了一半。

    “喂?”接起电话,刚要开口骂哪个不长眼的没良心的狗东西大半夜打电话要死要活的,却没想到对方一声“云哥”把她喊得先镇定了下来,是林鸦川的手下打来的电话,还没等她问发生了什么,对方就压低了声音再度开口:“‘霾’拦截了陀思妥耶夫斯基。”

    睡意朦胧的脑子彻底清醒了,云寻安说的“保护陀思妥耶夫斯基”用在这个时候刚刚正好!对方抱上坐标的时候,云寻已经穿好衣服拎起外衣摔门离去了。

    或许是姜丞柠二话不说偷了云寻银行卡带着收拾好东西的林鸦川回横滨的时候,有些事情就已经告一段落了,但她最近专注于多米尼克的官司和集团内的业务,没有分心时间。

    方向盘打了个弯,枪声一发比一发清晰,云寻越来越平静,有枪响说明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活着,她夜盲,风把看到的告诉了她:“霾”的人举着上了□□的枪支,FAMAS自动□□,M9□□,□□18,还有□□。

    “飞廉,让他们的子弹改道,做成‘霾’自相残杀的样子,我去找人!”云寻推开车门下了车,身后的风摆动着尾巴。

    杜博安和卡米尔联手,军圌工企业掌权人和“霾”名义上的领导者的交易竟把矛头一致对准陀思妥耶夫斯基?云无蔽要打压塞维圌尼夫人,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上还可以说,难不成“霾”也要和塞维圌尼夫人作对,不会吧,她可是“霾”的金主之一啊……

    “能直接告诉我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哪儿吗?我想回去睡觉、我不想浪费时间找人。”枪响在继续,每一声枪响都会空出几秒寂静,云寻驾驶着道奇,飞廉在风里指路,道奇开得很稳,云寻属于陪伴驾驶的那一类,可现在车内除了驾驶座上的女孩外再无别人。

    本来打算在莫斯科休整几天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现在出现在巴黎街头,他是故意的暴露的,“霾”的分布图早就在和云无蔽的合作期内被维尔查尼诺夫盗走了,躲开“霾”简直轻而易举,他倒是为了如何撞上“霾”的监巡者们费了好大一番心思。

    巴黎的夜色里飘来吉他的弦音,还有小提琴的微哑,闲情逸致人士踩着夜半的微凉迎着月色轻轻哼唱,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曲折的小巷里躲避着随时可能射穿他的子弹。

    在黑夜里屡次出行的老鼠步伐很轻,每一次闪躲都完美地避开了枪击,老鼠熟稔地攀附着黑夜,谁都摸不到踪迹,完美地藏匿了活人该有的气息,可风嗅到了他,飞廉遣一缕夜风在耳畔低语,方向盘打了转,朝少有人来往的街区而去。

    “霾”的监巡者们轻装方便又成群结队,可这么多人还是捉不到一个陀思妥耶夫斯基。鬼知道为什么一个俄罗斯人对这儿的街道这么熟悉。

    一声枪响擦着耳畔击穿一面玻璃,月光慌不择路地跑入孔洞,一些沿着玻璃上的碎裂纹路,一些在大理石地砖上画出一片水色。陀思妥耶夫斯基扶着膝盖靠在身后商场的落地玻璃窗,他的帽子不歪不斜地套在头上,丝毫没有因为逃命而露出半分慌张,他在算准了云寻会来救他,根本没必要慌。

    男人靠着墙,月色明朗的夜晚落入那双绛紫的深邃瞳眸,他坚信自己对云寻而言是特别的,因为他已经历过云寻的过往,数次的血腥都有参与。那一年,七八岁的云寻拉着他去了教堂,如果他没记错,当天有人受洗,小女孩的头发不是很长,她的手枯瘦还是发颤的,可那稚嫩的话语里的笑像羽毛柔嫩的形状:“你可以请你信仰的‘神’赐予你承受一切的勇气,如果没有信仰的话,就向你自己许愿吧。”

    天真而美好的幻想可是那一双琥珀色的明亮的眼睛啊,装满了鲜活的恐惧和绝望,却逞强地挤出别扭而乖巧的笑,顺从的模样很讨人喜欢。女孩看出他的迷茫和犹豫,云寻说那句话的时候,他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就是承受、接受、面对,他不需要落魄又绝望的灵魂来施舍怜悯。

    枪声逼近,男人离开原点继续寻找安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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