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装了□□,还是可以听到枪圌声的

    *陪伴驾驶,监护人在旁边指导就可以驾驶

    *OUR 专心致志

    *фальшивый虚伪

    夜色很浓艳,迤逦的灯光蜿蜒了一路的绚烂,照亮沉睡在巴黎的夜晚,云寻太久未修剪的长发已经过了腰,蓝牙耳机内响起几声林鸦川手下的催促:“云哥!云哥!你到了没啊?我先撤了,定位发给你了啊!”

    现在这种被追杀的情况,老男人肯定是故意的,不久前林鸦川的情报网报告“霾”得到了俄罗斯联邦安全局中异能者的信息,而现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故意惹上“霾”,为这份信息假装被抓,再进入“霾”内部,然后光明正大地使坏拿那一份资料。云寻安说保护陀思妥耶夫斯基,还不如说保护“霾”以及荷兹一族。

    【人偶】解除后云寻重新掌握了触感,神智也清醒了不少,她确信了自己还活着的可能性,她所要的快乐与生活只建立在活着的基础上,这是世界给她的指定条件,直到命运首肯赐予她一次单独死亡。

    “你觉得另一个你为什么要破坏你的计划?”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飞廉才提起自己的疑惑,原本打算在最后一刻切碎月见山知枫,现在却全乱了套,【人偶】的作用在云寻身上消失的同时也切断了云寻和其他被【人偶】牵制之人的感知联系。

    熄火、挂挡,云寻靠在车座上,嘴角挂着常年不息的轻笑,睫毛黏着未清醒的睡意,过了挺久,她才察觉到飞廉在说话,“单纯觉得有趣啊,我打乱陀思妥耶夫斯基、阻挠云无蔽的假死,也只是觉得有趣。”

    深巷传来的枪响擦亮昏昏欲睡的夜色,少女下车打量着不算窄小的巷口,这儿的建筑没有依傍,相互错落在平地上横七竖八,曲折却不羊肠,一条纤细的影子站在巷口,浅木色长发没有任何束缚地披散着,她是个地道的夜盲,虽然现在明月琅润,但月光还不能烧尽深处的黑暗。

    循着枪声的方向,影子闪身靠入黑夜,万分谨慎地贴墙而行,没睡饱而囤积的起床气无处发泄,气过头一时不查,心底埋怨着某人习惯夜晚出动而捣乱一晚柔软的享受,她在一栋楼的转角处被枪口抵住了后背。

    身体一僵,晚风路过,几缕带着倦意的长发懒懒地划过月色下苍白到无力的手,熟悉的触感让对方很快松了手,幽冷的视线中带着冷漠而锐利的打量笼罩在女孩的后背,言语里露出应当如此的放松:“好久不见,埃理诺。”

    淡漠如雪落的声线在身后飘落,云寻只觉得头疼,她转过身往一旁挪了几步错开枪口正对的位置,她唇角的弧度是轻暖的,眼却冷瞥了一眼那一团黑影,月色的光线太过朦胧,夜盲的她有些分不清影子和人。

    枪声还在继续,但声响间的间隔明显变长了,风改变了子弹轨道,误入了同伴身体,有人在惊痛的抽气声中咒骂了一句,随后枪声在两人之间紊乱,继而又一声咒骂,枪响与回声听不真切。陀思妥耶夫斯基冰凉的目光注视着云寻的脖颈,她好像又瘦了点儿,也高了一些。

    这样的想法来得快去的也快,男人收起了□□18放回披风里,正打算和她回去时,一个人冷不丁端着□□在拐角处一个闪身出现在眼前,不可思议的暴怒炸裂在那人的脸上,“是风改变了子弹的轨道!埃理诺你竟然——”

    云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对视一眼,女孩提手迅速劈砍下去,宽大的披风拢过女孩的手臂,男人应声倒地,女孩还不解气地朝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腿踹了两脚。那位下属有些蒙圈,难道是自己误解了?真的是自己人这边的内讧么?“霾”的下属收起了□□,迷茫的表情透露着愚蠢的不明所以:“埃理诺小姐,我刚才误会您了……”

    这位可怜的“霾”的下属还不知道,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披风扫过云寻手臂的时候,她的手中已经拿着男人藏在披风下的□□18了,拿圌枪的手背在身后。

    “没事啊。”二分笑意愈加清润,云寻上前两步与那人对视,那双琥珀色的眼不曾酝酿杀意也锋利得柔和,她对着毫无防弹装置的腹部一枪,近距离的枪机造成的损伤让月色都藏进云里面不忍心去瞧。这晚,“霾”的杀手死得一个都不留。

    风的余温带着轻微的血腥味,巷子里的人横七竖八地躺着,身下溢出暗红的血,飞廉干净得不像个刽子手,冷艳的人形异能挑起狭长的双眼消失在了风里,云寻把这个看似瘦弱其实扛都扛不动的男人搬到那辆卡宴,她扶着膝盖气都快喘断了。

    卡宴停在某大楼地下停车场,这是云氏名下的二十五层高的大楼,二十层以上改建成了接待宾客专用的休闲场所。单向玻璃让内部显得格外神秘,云寻独自架着陀思妥耶夫斯基花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坐电梯上楼,电梯停在二十一层,这一层是云寻的专属空间,需要特定的磁卡才允许进入。她打了一通电话让林鸦川黑了沿途监控伪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为了压下这一次的枪击事件,“霾”为一个弹孔赔了笑又赔了钱,云寻笑着和林鸦川通话,谁都不知道,二十一楼的一间卧房里睡着一个男人。

    手腕有些沉重,哗啦哗啦像是冻住的水声在碰撞——限制,感觉不到任何纤维结构的柔软覆在身上——舒适的安全感,铃兰的香气和梨的凉甜融在呼吸里——熟悉的味道,空气中还漂浮着薄荷柑橘的香气,有点清苦却不干涩——啪嗒啪嗒——键盘敲击的声音,没有垫键盘垫,很脆的声响。

    “醒了?你的衣服在烘干房晾着,我帮你换了一身睡衣。”熟悉的带着轻润笑意的少女嗓音,云寻说这里是二十一楼,她正坐在电脑前敲文件。

    刚刚悠醒的男人双眼还没睁开,思绪就被云寻的话拉紧了,不过想起她早就看过自己,又放松了下来。陀思妥耶夫斯基撑起了身体,背后的靠枕很贴心地托住他,鼻尖的铃兰香和清梨隐约的冷甜告诉他,自己此刻正躺在云寻的床上。托昨晚云寻一击手刀的福,他睡得很安稳,不过右手腕上的铁铐连着锁链栓在镂空的床头——被锁在了这里了,手腕上铁链沉重的实感太惹人心烦了。

    落叶松写字桌摆在双人床的床尾,云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正好可以面对面交流——隔着三米多的距离。写字桌除了电脑,还有一篮子水果、几盒甜点。披风和绒毛都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头柜上,真实无可挑剔的人性化服务,礼貌客气地指摘不出半点儿错误。

    松软的羽绒被和记忆棉的枕头,呼吸间涌动着淡淡的铃兰与清梨的淡香,身上透着植物气息的柔软棉麻布料,他扭头,玻璃外轻而易举可以触碰到的湛蓝天空,离远走高飞的自由仅仅数步之遥。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我对你而言是特别的,尽管同时也是残忍的。毕竟当时的血腥场面让你很惊慌。”男人的视线很清冷,萧瑟又寂凉,偶尔会飘起短暂的冬夜里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他苍白的病态下或许从来都没有和善的一席之地。

    云寻停下了指尖对键盘的啄击,从水果篮里抽出一根香蕉从左手换到右手,再换回来,她自带二分笑意的声音很轻:“是什么时候来着?”

    轻皱的眉心转动回忆的齿轮,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时候,“哦,是我从荒岛出来的时候。那会儿正好月见山知枫托你找我,顺便杀了我。”

    “嗯嗯,不过可惜了,你还活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研究起拴在床头的铁链,优质大马士革钢,花纹精致,每一个链环上都雕着弯曲的藤蔓。

    从荒岛被安德烈·纪德拎出来后就被丢到了高加索地区,经由Saga接手途径莫斯科却遇到月见山知枫半路阻拦,云寻逃离的时候撞上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她觉得神色冰冷的这个半大的男孩有点可怜,就拉着他去了教堂对他说:“你可以请你信仰的‘神’赐予你承受一切的勇气,如果没有信仰的话,就向你自己许愿吧。”

    只是后来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来得及杀云寻,就被打断了,安德烈·纪德和Saga带走了她,来到了c国,见到了秦夜弦和姜丞柠。

    一只欧亚喜鹊不知从哪一条树枝上跃起,飞过卧室外的床,回忆按下了暂停键,云寻慢条斯理地剥开香蕉咬了一口,右手捏着一只芒果掂着重量,“你怎么知道我想起来了?”

    这样淡然含笑的语气就像说着事不关己,铁链晃出一声哐当,“果戈里去月见山知枫那里偷蓝珀发现已经被人偷走了,云无蔽确定了那块蓝珀不在这个世界上,他说你肯定想起来了。”

    所以让陀思妥耶夫斯基来刺激刺激云寻,可女孩却笑了一声,她还嚼着香蕉,歪着肩膀探出头,浅木色的长发从后背滑散下来,琥珀色的双眼流动着澄澈却勾人向往的阳光,浅笑纷纷亦如绿草间的小星辰般淡绵。

    知道这段事的人都认为过去的血腥是云寻宁愿烂在心底的可怖噩梦,曾经的残忍、痛苦、血腥撕裂了再次愈合的伤口,反反复复该有多痛,鲜血刺痛伤口,回忆里的尖锐哀嚎、歇哑的咆哮,精神的折磨伤得更加深刻。

    云寻这种乖巧又纯简的任其探寻的样子陀思妥耶夫斯基见过很多遍,他总是无奈的,面对不会撒谎却每次都能算计到他的女孩,残忍和玩弄也会多出几分感慨,这个狡猾又巧妙地包藏着凶戾的女孩怎么毁都毁不掉呢。

    两三只灰蓝色的茶腹䴓叼着嘈杂的“笃笃”声路过二十一层外的天空,飞往山中的老树,阳光青睐少女,她的城府没有丝毫的阴霾,连算计都干净得不可思议,就是这份心机,陀思妥耶夫斯基多次想要杀了她却又想留为己用,然而很遗憾,没有合适的笼子来囚禁云寻。

    “你这么做会遭到报应的。”冷淡的声音漂浮着雪花的柔白,铁链哗啦的声音在寂静中搅动,敲响沉重而冰冷的警告,他暗指会报复这个不像样的“囚禁”。

    “这为了防止你乱跑,万一又像昨晚出了人命了呢?”含笑的声音清新,云寻收回了脑袋,继续着电脑前的工作,现在云氏已经回到正轨,云寻的那条产业链也开始收益。

    “小朋友。”陀思妥耶夫斯基用法语这么喊她,总能让云寻听起一身鸡皮疙瘩,“云无蔽把库存现金转给了我,却想不到给你提供了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他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知道云无蔽已经从c国回来了,也知道老人已经瘸了只能坐在轮椅上,云寻挪动了鼠标,把香蕉皮扔进垃圾桶,“他应该高兴,后继有人了。”

    看着长大了那么点的女孩坐在电脑前耐心地应付着枯燥呆板的商业文件,陀思妥耶夫斯基停下了对铁链的研究,视线淡漠地落在她空荡荡的胸前,感受到这束视线的云寻迅速瞪睇了一眼,男人挑眉,抬头望着纯白的天花板,晃了晃手臂,铁链又一阵响动,“OUR,这才是幸福。”

    哦?专心致志才是幸福?云寻暗自不屑地哼笑一声,专心与坚持,是她十多年来从来都没做过的事情。更何况专心致志还是被逼无奈的呢!

    “听说——你外公在医院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男人又晃着铁链,拇指摩挲着藤蔓,赋予春冰裂迸的温度。

    “嗯,多米尼克雇来的杀手推的。”云寻很坦诚,她坑的多米尼克和云无蔽,顺手把云氏集团内换走了一波人。

    想想多米尼克小看云寻的后果,帮人家云氏集团扛了的云无蔽黑料被抛那段腥风血雨,现在却被云寻抛弃,甚至还打上了官司,塞维圌尼夫人起诉多米尼克雇杀手暗杀云无蔽,一个小小的没有强大背景只沾着老板鼻息活的男人怎么可以比得过名声显赫的贵妇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陀思妥耶夫斯基动一下,铁链晃三下、四下、五下,他可不想在这张床上呆太久,床铺柔软却不空荡,有一种承托的力道让身体处于十分舒服的状态里。

    “别急,等德米特里耶夫来接你了我再把你们送走。”云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电脑中的文件上。

    噢,德米特里耶夫,他的下属,曾警告过他云寻不好惹,曾监督过云寻解决云无蔽线人的工作,男人靠在床头,垫起几个靠枕放在背后,直起的身体将视线堆高,“嗯……你给他唱过喀秋莎,他夸你唱歌好听。”

    “啊?”云寻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德米特里耶夫的监视下还为他唱过一首歌,思维在这个时候接不上,她敲打键盘的手指不知道已经停了多少次了,“哦!”

    突然一个雾霭霭的早晨闯入脑海,她去山里逛逛,德米特里耶夫跟在身后,那个时候她看见了一只落在细枝顶端的胖乎乎的北长尾山雀,一想起这只山雀,少女的嘴角就带着点无奈和沉默,连明亮澄澈的眼底也蒙上一层钝雾,“我那是唱给北长尾山雀听的,圆溜溜一只尾巴长,我想捉了摸一下。”

    说到这事情就来气!原本还浮着浅笑的脸垮了一下,干脆关了电脑坐在椅子上按摩起指关节,“你那个手下有点笨,把山雀吓跑了!”

    “带个□□,不会飞的鸟逃不掉。”陀思妥耶夫斯基向来都是以达成目的为第一标准,不过不择手段说起来太歇斯底里,运筹帷幄来形容也并非那么轻而易举。

    “死了多没意思啊,还白白浪费一颗子弹呢。”云寻让皮椅挪动,滑到了桌角,她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目的,笑音一转落入呼吸中,男人想靠近的话题中心向他打开。

    “俄罗斯联邦安全局里的异能者资料你还想要?”虽然说“霾”手中的那一份不一定准确。

    “作为你杀了我那么多下属的代价,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陀思妥耶夫斯基靠在床头眼神迷离如夜雾,隐藏在雾后的枪口带着危险而沉重的火硝味。云寻在解决云无蔽留在死屋的线人的时候,反手把忠于死屋的人也给坑了。

    “的确不过分。”自知理亏的云寻打了个哈欠,手指刚碰到芒果巴伐露的包装,想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睡了这么久没有吃东西闻到芒果的味道可能会恶心,又收回了手。这个动作落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眼里,真是个乖巧的小女孩,这样的乖巧将别有用心包装的看起来很单纯。

    窗外天空晴朗,飞鸟羽翼下的绒毛被风垂落,盘旋着飞向远方,在即将触到阳光的刹那又消失不见。陀思妥耶夫斯基眯起眼看窗外高高在上的阳光,他喊了云寻的名字:“埃理诺。”

    “嗯?”云寻撑着下巴又打了个哈欠,她最近没怎么睡好。陀思妥耶夫斯基接下来的话无异于拿着一把刀把她所有伪装的皮毛撕裂,那样清冷声音中的笑像是冰凌相撞,“猎物的挣扎会引起猎人施圌虐的兴致,如果猎物不挣扎,猎人会选择简单的宰杀。所以你故意很听话……”

    只是想让猎人丧失施圌虐的兴致。

    琥珀色瞳孔狠狠紧缩了一瞬,云寻一直都明白,很早之前就是在他看透一切的注视下演着戏,他的配合更像是某种好心的怜悯与施舍,等着她回头的报答,最好献上一切、毫无保留。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声轻快的笑意划开一室轻易打碎的冰凉,陀思妥耶夫斯基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侧靠在靠枕上,他盯着云寻不曾变过的轻笑,眼底闪过凋谢的趣味,颓散又诡谲,“如果猎人的兴致并不在对待猎物的手段,而是猎物本身呢?”

    冰凌划过冒着热气的心脏,破开血涌对的鲜红,荒洪流泻、枯木摧折般的惨烈剧痛顺着一种恐慌沿着落空的思绪盘旋而上。有一片雪花慢散闲适地落在顶峰,意料之外引起了一场轰然雪崩,云寻心脏骤缩的频率几乎要让她大脑缺氧,她无法拿捏现在该站在什么位置来和他谈。

    那双清澈湿朗的琥珀瞳凝固了半分的疑惑和惊慌讨好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躺在床上的男人嗅着云寻轻抿了抿唇,挤出一丝轻笑:“我以为你是来找我外公的。”

    因为说谎而瞬间发红的脸出卖了从来都不会说谎的女孩,她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了什么而来。

    慌了,乱了,拖延时间、调转话题的借口也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又牵强得可怜,陀思妥耶夫斯基笑笑:“不,专程来找你的。没想到你这么热情,还不愿意让我走。”

    铁链被晃得哗啦乱响,男人摇晃手臂的力度带着轻巧的暧昧韵律。云寻不再说话,她没有任何的退缩,往前总会有策略的,后退无异于放弃了创造一种选择。

    那双酒色混合着夜雾的眼眸滴落了冰冷的毒药,平和纤弱之下的视线异常锐利,直直剖开一切实质或虚掩的遮挡,或是看透,更像是理解,不仅连你下一秒的动作都知道,甚至是你为何这么做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锐利到刺眼的视线让云寻反射性地逃避,危险到来时本能地想要离开,但不知为何双腿无力。

    某样自身的嚣张本能正张牙舞爪地按住云寻并且骄傲地仰头告诉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纤瘦弱小是构不成威胁的,不要慌。可那副病态的苍白包裹着足以撕裂世界的地狱,造成了他柔弱无力的假象。

    费奥多尔的危险程度啊……就算是地狱,阿撒兹勒、撒旦都不敢收他,他比地狱更地狱,哪怕有为这份不幸运承担的觉悟,也无法另当别论。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来挽回落败局面,手机的震动阻拦了云寻,她叹了口气接听:“是我。”

    “我出去下,有事按铃喊秘书,茨维塔耶娃。”云寻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电铃,她接到了塞维圌尼夫人的电话,必须要赶过去一趟,因为真的痕迹,是关于“霾”的监巡者昨夜全部死亡的事情。

    享受着舒适大床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从床头柜拿起了绒帽,眼底裂开丝丝微笑,凛冽得不含嚣张与锐利却足够冷漠,像幽灵与鬼魅在地狱凝视枯骨般习以为常。

    茨维塔耶娃和云寻在一家剧院里相识,云寻恰好拦下了她的自杀,并提供一地居住,给予这位孤傲、刚烈的女人创作浪漫的空间,云寻愿意去理解她、与她交流,这为侵入茨维塔耶娃的感情提供了捷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莫斯科的时候就搜罗过云寻的资料,以埃理诺为名的少女混出了小半个世界,玉雕摆件底座的开发价值被极大挖掘,形制和内涵上有了更远的延伸,但是近来,云寻把木材的交流从西伯利亚转到了缅甸附近。

    翡翠场口原石和底座木材顺带批发的吗?这么草率怎么行?陀思妥耶夫斯基本来准备好一手坑云寻的计划在她把木材的目光放到热带硬木的时候就泡汤了。

    对茨维塔耶娃提不起兴趣的男人在云寻走后钻进被窝继续睡觉,室内的空调温度正合适,把浪费在横滨的精力填满。

    背部灰褐色的欧亚鸲一点儿都不怕生,褐色脚爪勾着二楼栏杆啄食着盒子里的小浆果,云寻一来就看见麻雀大小的鸟儿在浆果里挑挑拣拣,挺着圆滚滚的灰白肚子,从额头到胸前的橙色为朴素的羽毛添了活泼的色彩。

    “怎么这么寒碜?加点儿蚯蚓、蜘蛛、毛虫、蜗牛什么的啊。”云寻站在弧形的露天阳台里,顿时心疼起这些圆滚滚的鸟儿来,不吃肉的欧亚鸲不快活,机智鸟儿此起彼伏地鸣叫着哀怨,像是在应和云寻的提议。

    “蜗牛晚上还得放汤呢,埃理诺小姐。”一名从厨房端来刚出炉的可颂的女仆笑着,“或许不和胃口,埃理诺小姐请见谅。”

    说完女仆就下楼了,这些都是客套话,反正云寻也从来都不会吃,再说来这儿是谈正事的,塞维圌尼夫人放下了茶杯,里面的红茶温度刚刚正好。

    “昨天‘霾’的人追捕陀思妥耶夫斯基,全死了。”塞维圌尼夫人盯着云寻,少女唇角蠕动,一闪而逝的惊讶不像作假。

    “死屋的能力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琥珀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担忧,云寻抿了抿唇,“那狩猎,该不该算死屋?万一损失严重……”

    欲言又止,点到为止。谁都懂,如果狩猎算上死屋,按照昨晚“霾”的人员被全杀的局面,死屋的暴力异能程度不输给“霾”。高贵端庄的稳重夫人把视线从云寻的脸上挪开,看向楠木桌上陶瓷做的白净无暇的猫,那只陶瓷猫挥着爪子伸出舌头。

    “你——”到这个时候,塞维圌尼夫人越来越想确定一件事情,她的目光又落在云寻的身上,秀气的双眉缩紧,“你不属于死屋吧?”

    云寻疑惑地“啊”了一声,她松了口气,肩膀歪了歪,侧着脑袋笑着,眼底溜过温暖而真诚的一缕阳光,“我姓‘云寻’,来自我母亲的名字。我是属于我母亲的。而您从云氏夺回我的母亲给予她新的世界,我很感激。”

    按照塞维圌尼夫人对自己母亲的怜爱与信任,她不会怀疑云寻安,夫人抬头,满是恶意探究的视线落入少女清亮澄澈的双眼,好干净的眼眸啊,藏不住一点儿尘埃,可这样的纯澈并不会让夫人心虚又歉疚地收回极富逼迫意义的审视。

    “昨天,‘霾’的部下,是自相残杀才导致了悲剧。”紧盯着云寻的塞圌维圌尼夫人放轻了声音,贵妇的矜端与严厉在她挺起脊背的时候骤然紧绷,她当然不会错过女孩眼底一闪而过的愕错,云寻愣得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下一秒在发觉失态后尴尬地咳了几声。

    “抱歉夫人。”云寻为自己的失态而道歉,她抿着唇有些不安,却又急忙补上一句:“‘霾’有您的支持,能够撑住的。”

    可“霾”终究不是塞维圌尼夫人的所有物啊,已经快要脱离掌控了。

    塞维圌尼夫人却不买这个安慰的单,她端起茶杯把凉掉的红茶喝下了一大半,栏杆上的欧亚鸲依旧埋头啄着浆果,贵妇把茶杯放回原位,保养得当却仍被岁月趁虚而入的细纹刻在关节的褶皱上,云寻在一旁安静地不说话,夫人却悠悠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太天真了埃理诺。”

    虽然聪明又有城府,但经历得太少还是显得太天真了,夫人因此觉得云寻并不可怕,羽翼未丰的鹰隼而已,徒有爪牙空无技巧的狮子而已。

    已经是黄昏时分,归鸟倦怠的鸣叫在云端此起彼伏,云寻开着道奇,心说女人的心思特别难猜,尤其是身居高位、情感生活丰富、看尽世间百态、著书立说告尽世人的女人,而这几点,卡米尔、塞维圌尼夫人都占了。云寻一个经历不太多的小姑娘哪来她们那么多的人生可谈啊……

    路过一家俄菜馆,人还挺多,味道应该不错。云寻靠路停了车,里面汉堡排看起来不错,饺子一样的小餐包还送了芥末酱,蘑菇培根番茄汤里按要求放了酸奶油,再点一盘炒饭。

    刚带着打包的盒饭进到二十一层,妹妹头的茨维塔耶娃就从旁边拽了一下云寻,把她拉到了一个角落,茨维塔耶娃的声音透着一种成熟女性的刚硬,散发着暴晒后麦子的香涩:“云无蔽来了,楼下有人通知我,我就接他上来。不过你房间里怎么有个男的?”

    “你不是从来不带男人回来过夜吗?”茨维塔耶娃的眼神很暧昧,这副样子谁都不会知道她内心到底有多孤傲、刚直。

    “玛琳娜女士,我没上过任何一个男人,我保证。”云寻笑着,她向来都是笑着的。茨维塔耶娃耸着肩说着“好吧”,转身进了秘书专用的独立办公室。

    云无蔽而已,云寻可以解决的。刚进卧室,陀思妥耶夫斯基和云无蔽的谈话似乎刚好结束,老人精神不再矍铄,调转轮椅看向云寻的眼里有着高深莫测的警惕与悔恨。

    老人瘦了很多,不再是劲瘦的暮年苍松,而是被风雪压弯了的杨柳,秃败里带着点儿勉强的死撑,云无蔽还没开口说话,云寻倒是先压了一句:“外公您怎么来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坐直了身体,看云寻演一场深情。

    女孩的眼明亮清澈,唇畔留着笑的弧度,却被一种冷漠撕裂了所有带着温度的情感,“外公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在公寓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云无蔽整张脸都在抽搐,这么懂事孝顺的话从云寻口中说出来,偏偏变了味道,一切的照顾无非是监视,不以囚禁为前提的监视,云无蔽可以为所欲为,而云寻掌握着他所有的行动。

    陀思妥耶夫斯基撑着脸颊看着这一出好戏,隐隐觉得云无蔽如果再被云寻气吐血一次,这一次铁定会被气死,看老人这身坐在轮椅上的古稀之姿抖得和中风一样,商场帝王的风姿尽失,之前云氏的风波都因他一个人起,也因他一个人的销声匿迹而落下帷幕。

    “外公,干嘛往外跑呢?外面多危险,昨晚还发生了枪击事件呢。”

    фальшивый,陀思妥耶夫斯基和云寻的视线对上,干净澄澈的琥珀色放不下一点儿灰暗,他在云无蔽的背后比着发音的口型,昨晚“霾”的死伤是谁造成的,他一清二楚。

    云无蔽气得发抖,曾经自以为掌握着云寻的他何其傲慢、倨高,而现在,就像跟在狼群后的退伍狼王,曾经的倨傲骨头已经撑不起久经风霜、受了打击的皮囊。

    “活够了也不要出来找死啊,要死可以和我商量一下,我联系一下荷兰、瑞士的医院,安乐死比较安全,死亡质量有保障,不容易出现没死的意外。”云寻一字一句语重心长,躺在床上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几乎要笑出声。

    云无蔽的脸铁青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嘴角抿得死紧,仿佛一个松口就会让灵魂从口中飞向那遥远的天堂,从此与世长辞。云寻上前几步,推着云无蔽到了电梯口,让茨维塔耶娃把他送到公寓式疗养院。

    云寻拎着盒饭回到了卧室,她走到床边,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兴味盎然的注视下从墙上拉出了嵌墙可伸缩的桌面,把折叠的桌腿放下来,盒饭摆开。

    “这儿有一套新的刀叉勺。”云寻甩甩手,走到写字桌边从抽屉里拿出哑光的不锈钢盒,卧室有自带的浴室,距床边十几步距离,冲水的声音隔着门并不清晰。

    陀思妥耶夫斯基有点为难地看着右手腕上的铁铐,从浴室出来的云寻正拿棉布擦干滴水的餐具,优雅细长的餐具,圆润的陶瓷把手,钢材磨得镜面般光滑、锐亮,餐具放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面前。

    窗外的暮色凝固了时间,归鸟的倦鸣死在黑夜之前的瑰丽混沌里,云寻坐回椅子上,拆了芒果巴伐露的包装,陀思妥耶夫斯基坐在床上切着肉排,“跟我回莫斯科。”

    “不去。”巴伐露流动的厚重感在口中化开。

    “哦?当年说喜欢我还承诺说不会离开我。”陀思妥耶夫斯基眯起眼,忧虑地叹了口气,像是失望,感叹着人世无常、人心善变,“我可是——有点喜欢你啊,诺奈特。”

    可是云寻却笑了,两分清润的笑意干净又柔软:“我怕冷,不去。”

    如果觉得只是个玩笑,那就有必要拿出点冷静的制剂来压一压她膨胀的心态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望向窗外,一朵云懒洋洋地划过远方,暮色刺穿云层,落下了几片雪白的羽毛,有点儿凉,“你觉得温度感受器有完全摘除的可能吗?”

    温度感受器分布那么广,要切简直是出人命的血案现场。云寻内心的抗拒在空气中闪过一丝慌张,她听懂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意有所指的企图,男人明了她的懂得,淡漠地笑着切开另一块肉排,铁链随之而响,“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啧。恋圌尸圌不是个很好的习惯。”云寻对剩下的巴伐露没了胃口,这个话题比炸竹蛆更让她反胃。

    陀思妥耶夫斯基慎重考虑后一本正经地默然了两秒,夜与酒相容的眼底悄然掠过丝丝嚣肆冰冷的笑意:“如果尸圌体是你,我并不在意,埃理诺小姐。毕竟有时候我更喜欢你不说话。”

    听起来本应令人害怕的话,可云寻的唇角却挑出一抹轻散的笑,她的指尖都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湿冷沿着皮肤激起空气里不安的沉默。

    一开始云寻的命运的确该由陀思妥耶夫斯基亲手处刑,但在那一天,一些事情已经超出了掌控,云寻并非天真的无心之举有意地拖延时间,企图从冷薄如霜雪的青年男人的身上发现些许逃脱的破绽,她成功了。

    直到安德烈·纪德和Saga把人抢走,陀思妥耶夫斯基才想明白自己被小女孩摆了一道,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黯淡无神,绝望吞噬了生命最后的微弱呼吸,本来以为会是无用的挣扎,却想不到只是蛰伏与掩藏。

    “当年没杀了你,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麻烦事。”想杀她的心思一直都没有停下过,不服从就毁掉,这是理所当然的做法,但云寻总会在合适的时候挑拨他的决心,更何况他专注于“书”的确拔不出多余的手来对付她。

    谈起杀人,他们可以谈得平淡无奇,就像张口吃掉一根尝不出味道的豆芽,陀思妥耶夫斯基叉了个餐包沾了点芥末酱,拴着他手腕的铁链没有影响他进食的心情,餐包刚咬开一半,他就失望地放下了叉子:“这儿没有奶酪猪肉酸白菜馅的餐包吗?”

    少女舀起巴伐露端平在眼前仔细端详着,手腕转动的动作一顿,流动的芒果夹心随着勺子的倾斜而滑落了两三滴,还好纸质文件都已经收拢放在一边,她的脑袋一下子来不及反应奶酪猪肉酸白菜是什么奇怪的搭配,这种东西剁成馅真的可以吃吗……

    琥珀双眸呆呆地注视着前方,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什么话,陀思妥耶夫斯基看了她一眼继续扒炒饭,仿佛少女这样疑惑、质问、探究的视线并不存在。

    残喘着的夕阳没了气息,地平线吞噬最后一缕红日,灰蓝色的阴冷铺天盖地为空气染上夜的凉爽,被奶酪猪肉酸白菜的包子馅塞满了的脑子当机片刻,少女手腕一酸才发现自己勺子上的巴伐露还没吞掉,她放下勺子把剩了大半的巴伐露放入桌上的迷你冷藏柜,“说实话你亲自来巴黎找‘霾’的麻烦我很吃惊,吓得我以为你有信心吃了‘霾’这块臭肉。”

    臭肉?明目张胆地讥讽他胃口特别到恶心,可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点儿都不在意云寻的偏见与些微不太明显的敌意,敌意像硫酸纸般磨砂的朦胧的透,她在演戏敌意,她在用敌意掩饰那么多对他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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