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的也来临州了!?

    天底下就有这么巧的事?!

    宣幼青对老板娘们的惊呼充耳不闻,什么俊俏公子好一副面皮的,在她看来就是避之不及的索命阎王。

    这位陆大人眼下来坐粮厅,多半是为了公办,那就意味着她要在查案圣手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更是难上加难。

    她三两句同老板娘们作别,低着头快步回到面馆里,四下焦急踱着步,等冷静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锦娘道:“咱们这鱼松面,还是等一段时日再卖吧,今个儿我另教你一道招牌。”

    锦娘懵懵不知为何,但宣家妹子是来帮她的,这么做总有她的道理。好在有先前学艺的底气在,觉得再学一道也不是什么难事,便欣然应了。

    于是隔了两日,面馆的招牌摇身一变,换作了鲜笋鸡丝的浇头。

    贪恋鱼松面那一口鲜的香烛铺老板颇为失望,宣幼青笑着解释道:“眼瞧着天气要热起来了,夏日头鱼鲜难存,汤汁一浓便容易腻味,想着鲜笋鸡丝配时蔬要清淡顺口些。若是袁掌柜好这一口,招牌上没有,锦娘和我都是能给您做的。”

    袁老板恍然大悟般点头,心想着果然是隔行如隔山,大手一挥,还是点了一碗鱼松面。

    等面的这会子功夫,他忽然问起:“妹子,你这后院里头晚上可有人在,前两日夜里我回来取东西,怎的听见还有动静呢?咱们铺子上可别留什么贵重东西,招了贼可心疼!”

    宣幼青面色如常,回道:“多谢袁掌柜提醒,许是野猫闻着鱼腥到院子里闹腾。”

    而她却在心里默默急记了一笔,后院地窖的隔音看来还是不够好,回头得记着让詹亮再想想法子。

    一旬时日飞快而过,锦娘在面馆里头愈来愈得心应手,宣幼青也不必整日在厅后巷耗着。四下走动的机会多了,虽还未识得孙师爷其人面容,但其行事风格也能领略一二。

    坐粮厅事关皇仓国粮安危,当中重兵把守,她暂时还未寻到什么法子接近。所以即便要对孙元卓有何动作,也只有坐粮厅之外的地方可选。

    她和詹亮换着跟了几日踩点,才发现跟踪一事在此人身上,几乎是无用功。

    此人行事,谨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也不晓得是在官场做了多少亏心事,就连每日上下值的路线,都能连着数十日不重样,就像时刻防备着有人要对他下手一般。

    所以她在临州城稍微排得上名号的酒楼里头都安了探子,昨日有人来报,说是今夜坐粮厅衙门有宴请,在里头坐一把交椅的孙元卓也会到场。

    临州城她人生地不熟,绑架龚佐用的法子在此处行不通。

    摸不准孙元卓会走哪条道,她就把主意打在了一头一尾上。

    头是坐粮厅,她便在面馆里头挖了可供藏人的地窖,尾是孙元卓的府中,今夜就是踩点认路的好时机。

    她轻功见长,翻墙入府亲自上阵,詹亮则在外头接应,随时见机行事。

    出乎意料的,孙元卓的府内的并没有她所想的那般戒备森严,除了几个夜巡的家丁,她在里头悄无声息晃了一圈,几乎是畅通无阻,她甚至进到了内院,借着夜色掩盖,将孙府的前后的的布局悉数记在了脑海中。

    临撤走前,她俯在后院墙头上听见了两个家丁的对话。

    “大人可说今夜什么时候回来没,到时候估摸着给上值的弟兄们提个醒。”

    另一个道:“谁知道,大人这几日回来得是一天比一天晚。我听王叔说,这几日官署里头有大事呢,大人忙些也正常。”

    “什么大事?不是开漕节的事么?”

    另一个嘁了一声:“开漕节对咱们大人来说才多大的事儿,那不年年都办嘛!”

    “不是开漕节,那还能有什么大事?”

    “淮州那边儿衙门里头来人啦,虽然没说要查案子,但是总督大人无缘无故哪会派人来,谁知道手里憋着什么把柄呢,闹得人心惶惶的。”

    另一个搭腔:“那倒也是,没得两日京都贵人也要来了,这个节骨眼儿,大人可不得打起万分精神操劳嘛。”

    两人一个转身,消失在墙根拐角处,后面的细碎谈论宣幼青便再听不到了,她悄声隐入暗处,翻出了孙府的高墙。

    詹亮在街角处的阴影里戒备,见到墙头上飞身而出的灵巧身影时还吓了一跳,等认清来人,有些不可置信道:“老板娘可还顺利?”

    宣幼青点点头:“许是那姓孙的还未回来,府里只有寻常几个家丁戒备,路都记下了,先回去吧。”

    至于何时动手,还得静待时机。

    *

    临州城玲珑阁。

    坐粮厅今夜宴请,雅间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佳肴珍馐流水一般往席面上来,并没有太多的人留意到从侧门而进的那个小厮,到底同今夜做东的孙厅丞说了什么。

    只知道孙厅丞不知为何,又端起酒去敬了那位淮州而来自称不甚酒力的陆大人一杯。

    他俯身到陆仕谦耳旁,皮笑肉不笑道:“家眷胆小,陆大人若是有案子要查,大可在衙门里头寻我,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何必扯上他们呢,您说是吧?”

    陆仕谦端起面前茶杯,起身相迎,面色岿然不动:“大人这是何话。”

    孙元卓瞧了半晌,许是酒劲太盛,竟瞧不清眼前人的深浅。

    区区一个漕运理刑司的六品主事,偏偏得了总督大人的青眼,让他怠慢不得!

    可看他做的那些事,又像个横冲直撞的愣头青,也不弄弄清楚坐粮厅背后靠山究竟是谁就敢贸然前来,怪不得从京城里头好好的刑部待不住,该!

    既然人家明面上绷着,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的,仰头一杯酒见了底,阴恻恻勾起嘴角,故作轻松道:“那今日还真是便宜那小贼了,连我府上都敢闯,下回可没有这般好的气运了。”

    这头既然已经打过招呼,下回不管是不是哪路神仙翻墙进来,他都不会手下留情了。

    陆仕谦以茶代酒,面上端的是八方不动的泰然,可一颗心却已然暗暗悬起。

    夜入孙元卓府上的小贼?

    临州城的地界上,怕是没有几个人有理由有胆子敢翻他孙厅丞的私宅高墙。

    偏偏他知道的,就有一个。

    孙元卓此人诡谲狡诈,心思极为缜密,不论她是出于什么缘由,一旦落入他的手中,掉层皮都是轻的。

    待筵席散去,陆仕谦回到住处,立刻召见了身边影卫,吩咐道:“这几日派些人手去孙元卓府上盯着,不要让任何可疑人员靠近。”

    影卫头子周越有些摸不着头脑:“敢问大人,这可疑人士,我们是拦还是抓好?”

    陆仕谦思索片刻:“只谨记两点,一勿伤人,二不要让孔府的人发现你们的行踪,其余的见机行事。”

    周越领命,抱拳道:“是。”

    算算时日,从南方起运的第一批漕粮,不久就将抵达临州城,开漕节的筹备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孙元卓无暇顾及他,陆仕谦便借着替总督大人办案的名头,在坐粮厅厅署的卷库里头整日整日待着,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翻捡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卷宗,闹得坐粮厅上下一阵又一阵的心悸难安。

    孙府那头倒是出人意料的安宁,也不知是不是他操错了心,直到开漕节前一日,也未曾收到孙府再有人靠近的消息。

    这日一早,周越带人回来复命:“大人,殿下今夜入城,孙府那处的人手……”

    “你们本就是殿下的人,护卫当值才是本职,孙府这两日暂不用管了,且去吧。”

    开漕节在即,临州城四下戒备森严,眼下是怎么看都是不适宜私闯民宅的好时机,孙府那处,应当可以放心一两天。

    临走之前,陆仕谦叫住周越,道:“替我向殿下问声好,今夜我会如期赴约。”

    陆仕谦今夜未曾宿在公署。

    接临州城府衙令,开漕节前后两日均不设宵禁,佳节在即,提前几日便点起了满城通明的灯火。

    坐粮厅的门房守卫瞧见陆仕谦的马车出门,带了些颇为骄傲的语气道:“还得是咱们临州城的开漕节,你说说,这位大人自打来了便一猛子扎在咱们官署里头,何时瞧见他出去透过气!”

    另一位望着厅前长街两侧绵延高悬的灯火,羡慕地眨巴着眼睛:“那可不,别说外地来的了,我也想去,码头边上的戏班子估计都演上了吧!你说咱俩什么运气,偏这几日遇上当值!”

    陆仕谦的马车沿着厅前长街行进,过了街角往码头方向走,遇上的人流越来越密,当中几次停顿,前头的晁年几次避之不及,闹出了满头的热汗。

    “大人,前头好像起了个戏台子,好多人都往那处走,要不咱们还是换一条街走吧,路虽远一些,但好歹不会误了时辰。”

    陆仕谦在里头应了声好,马车掉头回转之后远离人群,果然如晁年所说一般,连四周的嘈杂之声都黯淡了不少。

    陆仕谦在马车内闭目养神,梳理着今夜会面所需奏报诸事,外头晁年却忽的将马车勒停了。

    “何事?”

    晁年道:“大人,我记着孙大人的府宅就在前头这条街上,咱们要避一避么?”

    二人来临州城的时日不多,认得的路也有限,也不怪晁年把车拐到了此处。

    他伸手掀开马车前帘,瞧见街侧高耸的厚墙,认出这是孙元卓家宅后巷。

    “无事,别误了时辰,莫让殿下久等。”

    晁年得令,收紧手中缰绳,复又驾马前行。

    孙元卓府宅所在这一片街坊,营的就是闹中取静的意境,周遭所居多为官眷富商之流,所以眼下即便取了宵禁,跟旁处的热闹一比,反而更显幽静。

    街巷四下宽阔,路面上也瞧不见什么行人,车辙碌碌而过,各府门宅前高悬的灯笼将马车的影子拉长,交错投在青砖灰墙上。

    夜风骤起,掀起车帘一角,陆仕谦倏地瞥见墙角窄巷处,有一个奇怪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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