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宫后,迦罗蓝伤处又开始火烧火燎地疼痛,额上也渗了些汗珠出来,迪依娜按照怀远的药方将药物送来,居然是制成药丸的模样,外面有一层薄薄的冰壳,散发着寒意,迦罗蓝看着小碟中的药丸,转而看向怀远。

    怀远白日劝她喝药说得一板一眼,根本没有通融的余地,可这会儿偏就有了新的发明,怀远这人真是外冷内热,他降妖伏魔时毫不留情,平日里也很是淡漠,但实际上他是个极热血的人,否则也发不下那般佛前宏愿,且又极重情,替天龙院八十四僧受戒便可见一斑,现在她不过是帮了他,他就对她细心留意起来。

    一番心意,自是不能辜负,迦罗蓝撷起一枚药丸放入口中,凉意入口,还带着一丝清甜,迦罗蓝只觉体内燥热被压下去许多,她唇边笑容渐渐荡开,那一点点甜渗入心中,可那甜仿佛转瞬即逝,接着就是带着凉意的苦。

    迦罗蓝马上饮下一口蜜水,将药丸送下去。

    药送下去,背后的灼烧感少了许多,迦罗蓝通体清凉。

    “国主,法师来了。”

    迦罗蓝靠坐在案几旁,手中推开了一卷丝帛,她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怀远则安静地侯在一旁,片刻迦罗蓝将书信写完,晾干,她对迪依娜道:“稍后你们将这书信送给昆沙,他收到书信后自会先行前往素叶城,西狄也会消停一阵子。”

    迪依娜称是,拿着书信离开,而后迦罗蓝对怀远道:“法师是来替我疗伤的么,不好意思,让法师久等了。”攘外必先安内,迦罗蓝必须要先解决了东土和西狄才能安心上路,女梁虽小,毕竟也需要她为之筹谋一番。

    “国主为女梁可谓煞费苦心。”其中种种,或许只有怀远能够理解。

    “不仅是女梁,若我们想要踏上西行之路,西狄是必然不能交恶的。”

    说完迦罗蓝半趴在软榻上,解开上衣,露出伤口,那后背玉化的一块地方上火星小了一些,怀远将手放在上面,掌中浮现出柔和的银光。

    迦罗蓝只觉体内那隐隐的燎原之火小了一些,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闭上眼睛。

    怀远并未说话,目光紧紧盯着迦罗蓝的伤处,过了许久,疗伤结束,怀远收拾东西,正欲离开,迦罗蓝牵住他的衣袖。

    “怀远,你的戒痕还疼么?”

    怀远垂眸不言不语。

    “怀远。”迦罗蓝晃了晃怀远的衣袖。

    怀远的手覆在衣襟处,轻轻撩开自己的白袍,在迦罗蓝莫名的目光中,转过身,袒露自己的后背,只见上面,光洁如玉。

    迦罗蓝隐隐猜到了什么。

    “国主,戒尺公道,若是并未犯戒,就不会有戒痕。”怀远转身,收拢自己的衣衫。

    “所以,那八十四戒替人受戒,戒尺不认,最后第八十五戒,色戒,你也并未犯下。”

    若没有犯下色戒,也就没有动情。

    迦罗蓝心中清楚,这是怀远在委婉地告诉她,他对她,并无私情,想想好笑,这位圣僧怕是被狂蜂浪蝶追得怕了,这才出此下策,毕竟所谓婚约,对一位僧人而言,太过敏感。

    迦罗蓝与怀远对视,良久良久,她忽然笑了。

    她笑得愈发开心,甚至靠在软枕上,怀远有些疑惑,却见迦罗蓝丢给他一本小册子。

    “法师啊,你不如好好看看。”

    在迦罗蓝满是兴味的目光中,怀远上前,打开面前的小册子,却见巴掌大一本册子上,画满了人像,底下还用蝇头小字批注,且看当头第一位,是个眼中含笑的青年男子,底下写着阿奇尼第五王子,擅房中术。

    这是……

    “我呢,虽然因情势所迫与法师订立婚约,我国中众人也将法师视作未来的王夫,但我对法师绝无非分之想。法师可能也听说过,我女梁国主需延续神女血脉。延续血脉若是能够碰到心仪之人自然是好的,但历代也有先祖行借种之事,光西域各国便有无数国王王子可供选择,这本小册子就是为了好好挑选借种之人。”迦罗蓝对怀远暧昧地眨了眨眼睛,“毕竟当年周穆王又不是不远千里来西域吃个桃子喝点酒就走了。”

    怀远耳根红了大半,顿时觉得手中的小册子一时重逾千钧,一时烫如火炭,一时跳如脱兔。

    “贫僧……”

    “我女梁虽然不笃信佛学,却也知道坏人修行天打雷劈。”

    说完迦罗蓝顿了顿,她骤然靠近怀远,对上了那双眼睛,加重了语气道:“法师啊,难道男女之间,只有所谓的男女欢情,没有别的情感么?若只谈欢情,未免偏狭,我之于法师,是知己之谊,同袍之情。”

    迦罗蓝忽然起了坏心,她道:“法师这样做,未免看低了我女梁国主。”

    怀远溺在那双紫色的剔透双眸中,失神片刻,他后退一步,长长拜下,“妄自揣测国主,怀远之过矣。”

    迦罗蓝此刻想笑,掐了掐大腿,正色道:“说来此事还是我的过错,我女梁地处关外,行事大胆了些,吓着法师了,我给法师赔罪。”说完迦罗蓝伸出了自己的手。

    怀远上前将小册子放入伽罗蓝手中,垂眸片刻,只觉自己今日有些荒唐,冒犯了这位年轻的女王,他朝着迦罗蓝又是一拜。

    迦罗蓝坦然地收了那小册子,又道:“我愿与法师订立契约,绝不对法师有非分之想。”说着迦罗蓝食指与中指并拢,在掌中画出符号,她伸手,看向怀远。

    怀远失语,他今日这样做,可能是受了摩严所说的那些话的影响,他不想带累了这位女王,却又有了自作多情的嫌疑,真是麻烦,真是麻烦。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怀远将自己的手掌覆在迦罗蓝掌中,二掌相贴,迸发出金色的光芒,在光芒下,迦罗蓝近乎成神。

    “我,西方神女之后,迦罗蓝,对怀远永无男女之情,你我是一世的朋友与知己。”

    迦罗蓝抬头,此刻她像个孩子,在与对方玩一个你敢不敢的游戏。

    怀远直视迦罗蓝,道:“贫僧怀远,与女梁国主迦罗蓝,是一世的朋友与知己,怀远愿以残躯,为您肝脑涂地。”

    金光闪烁,二掌分离,迦罗蓝笑道:“多谢法师了。”

    怀远微阖手掌,借口自己该做晩课,匆匆而去。

    迦罗蓝看着对方的背影,忍着笑道:“法师,我这里几百位候选人呢,届时还请法师帮我参详参详。”

    看着怀远的身影消失,迦罗蓝在榻上笑得打滚,半天才缓过来。她又看向自己的手掌,她将手掌贴在心口,默默想着,一世的朋友与知己。

    之后几日,怀远或是在神女伽蓝中与摩严法师讨论佛法,或是在城中为民众看病,而迦罗蓝那里日日有人进出,不知在忙些什么,除了疗伤时,二人也不怎么碰面,即便在疗伤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之前太过尴尬,怀远时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真把迦罗蓝当做平常的病人来看待,而不知为何,迦罗蓝这几日也不怎么同他说话。就这样过了十日左右,怀远安顿好女梁受鬼毒感染的人们,决意西行。

    他自是知晓迦罗蓝会一同前往赴西狄可汗之约,故而找迦罗蓝相商,询问西行之事,当他入殿时,迪依娜等人正带着文书离开,迦罗蓝见了怀远,微微笑道:“法师找我什么事?”

    “南无阿弥陀佛,算来时间我们也该启程了,不知国主有什么安排。”

    “法师即便不来,我也要找你,女梁城中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法师若想启程随时都可以走。”接着迦罗蓝正襟危坐,道:“法师,我迦罗蓝在此郑重承诺,将帮助法师西行取经。”

    闻言怀远也有些惊讶,而后他郑重其事道:“多谢国主,只是此事是否会牵连女梁?”

    迦罗蓝笑:“即便不牵连,我女梁就已经在局中了,毕竟女梁可是有一卷真经的,再者,如今的局势,若女梁还想保持中立,取得真经是最好的选择。难道只许他东昌王做护法的圣王,我迦罗蓝便不配了?”

    “法师也别想甩掉我,你得罪了西狄可汗,若是没有我在,你在西域,寸步难行。”

    怀远哪里不知自己可能入了这位女王的套,可是一步一步走来,都是他心甘情愿,他也无可奈何。二人商定了出发的时间后,怀远退去。

    迦罗蓝揉了揉手腕,继续低着头看手中文书,心中却将所有的事情过了一遍,此行她会带上毘雅,国内内政交由迪依娜,所幸女梁比起东土要小得多,政事清简,而女梁安危交与摩严法师,他当年曾与那位女王订立过婚约,能够借用部分昆仑神山的力量,再加上手中的真经,足以保女梁安危。

    而她此行的任务,一是要探明西狄动向,与西狄可汗达成协议,二是要取得真经,化解女梁危机。她微微握拳,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又是三日,两人安顿好各种事务便整装待发,怀远看着迦罗蓝身后的大船愣了愣,这位被无数妖鬼围杀的大能者此刻面上难得浮现出些许无奈,“国主,我们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迦罗蓝刚刚登船,朝着怀远招手,“这个最多到阿奇尼边境,我们就换骆驼。”

    怀远跟着迦罗蓝登船,却见船上已经有一只驼队等着了,可是周围更有无数大包小包的行礼,大眼望去,锅碗瓢盆,各色衣衫,金银宝石丝绸之类的东西。迦罗蓝道:“这些是送给各国国主的礼物,剩下的都是我的行李。”

    迦罗蓝的行李过分周到,怀远一时不知该什么说才好,迦罗蓝当然知道对方心中所想,毕竟这位法师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一身裹尸布。

    毘雅前来,对迦罗蓝道:“国主,一切都准备好了。”

    这一日天朗气清,迦罗蓝望了一眼女梁城,对着船下送行的迪依娜点点头,又看向女梁城的另一端,她知道,摩严法师正注视这里。

    她挥手,“出发!”

    大船在沙漠中缓缓而动,风牵过衣摆,迦罗蓝忽然抬头与怀远对视。

    怀远默默地回望迦罗蓝,他能感觉这位女王内心淡淡的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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