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在沙漠中徐徐前行，迦罗蓝站在甲板上，望向远方，湛蓝的天空下，她凝望着女梁的方向，怀远来到迦罗蓝身侧，他道：“女梁会等着国主归来。”
迦罗蓝心中漾起一阵暖意，她没等怀远接着说，便抬头露出笑容，“是啊，我们会回来的。”
“我忽然明白行走在商路上那些商人的感受了，离开家，踏上未知的旅程，心中有茫然有恐惧更怀揣希望。”
怀远听着迦罗蓝的话也有一丝茫然涌上心间，从前他有去处，却无归途，现在，是这女王固执地给了他希望。她像个孩子一般将那个希望塞给他，不允许拒绝。
迦罗蓝转过头，不再看女梁的方向，而是沿着起伏的沙丘望向天边，她笑道：“你知道么，我们女梁历代国主中许多人也曾漫游过这片天地。”
怀远挑眉，“女梁国主是为了族群延续，对么？”
迦罗蓝促狭道：“是啊，借种之旅嘛。”她故意道：“历代女梁国主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很幸运地遇见那个相爱的人，有的人就选择这样的方式来借种，当然也有人能与相爱之人相守，我倒不觉得借种有什么不好，只是人选太多，挑花了眼。法师可要帮我好生参详参详。”
怀远点头，“自是恭敬不如从命。”他隐约能够感觉到对方的调侃之意，他也非是随意调戏两句就会脸红的人，只是之前太过尴尬，现在怀远已经调试好自己的心情，把这位女梁国主当做自己的朋友看待。
接着怀远不甘示弱道：“不过在贫僧看来，那位阿奇尼五王子应该是不行的，□□太盛，只恐乱国主修行。”
迦罗蓝没想到怀远还会反击，当即道：“□□盛是好事啊，难道都要像法师这样清心寡欲？那我女梁的下一代猴年马月才能得见天日啊？”
“□□盛者，肾水虚弱，若国主选择阿奇尼五王子，恐怕小国主难以得见天日，南无阿弥陀佛。”怀远这话说得镇定自若一本正经。
迦罗蓝倒是忍不住，先笑了，紫色的眼睛里像是盛了一汪水，伴随着笑容绽放，险些满溢出来，她不过是借此打趣怀远，倒还真没有借种的打算，不过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反应，倒是出人意料了。
入夜后，迦罗蓝与怀远用过晚餐便一同靠在案几上，在迦罗蓝期待的目光中，怀远拿出了那本一切事由的开端——罗坻手札。西门国人常以桦树皮作为纸来书写文字，这本罗坻手札正是以桦树皮制成，粗糙的树皮上面有黑色的字迹，细细辨认正是梵文。
怀远道：“西门国天气潮湿炎热，桦树皮容易腐烂，许多西门国典籍都不得保存，这本罗坻手札应该是经过特殊的处理，才能保存这么长时间。”
怀远将罗坻手札递给迦罗蓝，迦罗蓝从小接受各色精英教育，不仅精通东土语言，对梵文也有所涉猎，迦罗蓝在灯火下细细看来，对着怀远皱着眉头道：“这上面全是谈什么佛理之类的，看得我头疼。”
怀远道：“这本手札中一大部分是罗坻多年佛学心得，不过最后一篇是他遍游各处的游历回忆，其中隐晦地提到了佛典结集和真经的事。其后罗坻法师在手札中提到，在昭怙厘寺旁，曾见到佛足印记，他沿着佛足印记走下去，这才得知真经所在方位，并且在某个异度空间中发现了一卷真经，他原本有取经救世之意，却得知有一卷真经尚未现世，他放弃取经，选择跟随姚兴的军队前往东土。“
“国主看这里。”怀远指着其中一段文字道。
顺着怀远修长的手指，迦罗蓝看过去，简单地扫了扫上下文，大概就是罗坻有感而发，夜观星宿，下面是几个星象。“这是？”
怀远点头，“正所谓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据于右，朱在奋翼于前，灵龟圈首于后。这是罗坻法师以二十八星宿的位置暗示了十二卷真经所在。同时罗坻法师也提到，因古时桦树皮所制典籍不易保存，真经多以寄托物的方式存在。法师虽然暗示真经所在，却并未说明具体的寄托物是什么，看来还需我们仔细寻找才是。”
迦罗蓝抬头，望着怀远，道：“看样子，摩严法师手中的真经寄托物便是摩严法师本人了？”
怀远垂眸看过来，摇摇头，“并没有这么简单，所谓的寄托物形式各有不同，贫僧猜测女梁那卷真经的寄托物其实是摩严法师的信仰，因此若法师放弃守戒，与女王相守，他会失去那卷真经。”
迦罗蓝迅速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以，若是寄托物被毁，真经其实是可以被毁坏的，对么？如果其中一卷真经被毁坏，会怎样呢？”
怀远颔首，“在贫僧看来，真经应该不会被毁坏，但应该会消失，等待下一个出现的时机。”
“那罗坻法师手中的那一卷真经呢？”迦罗蓝提出疑问。
怀远道：“他并未带着那卷真经进入东土，而是将他们留在了龟兹。”他神情凝重，接着道：“似乎东土有什么东西，让他觉得不祥和忌惮。”
迦罗蓝拿过那本桦树皮册子，随意翻了翻，她着怀远的衣袖，道：“你看，这后面有两页缺失了。”迦罗蓝托着下巴，道：“要是能见到罗坻本人就好了，能问一问他，这最后两页究竟写了什么。”
怀远也道：“罗坻法师圆寂后，唯有舌头不化，可惜终不得见罗坻法师本人了。”
迦罗蓝把桦树皮手札还给怀远，道：“好了，接下来我们就往龟兹去，不过我女梁与龟兹之间还有一个阿奇尼国，这个国家的人崇信圣火教，且臣服于西狄，国人暴躁好斗，与我女梁时有争执发生，若路上能够碰到商队，补给充足，我们最好不要进入阿奇尼，以避免不必要的争端。“
“你觉得呢？”迦罗蓝偏过头看怀远。
如豆灯火下，就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时候，他们沉浸在这份罗坻手札中，你来我往，默契地讨论问题，而彼此却越靠越近，近到迦罗蓝能够看到怀远长长的睫羽微微垂下，近到怀远隐约能够感觉到对方夹着热意的香气。
一切忽然慢了，时间、清风、明月，就在他们相互凝望彼此时，就在他们都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大船一顿，停了下来，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怀远与迦罗蓝异口同声道：“出去看看。”
怀远一滞，迦罗蓝笑了，她重新说道：“请法师与我一同查看一番。”
怀远点头，起身，迦罗蓝望着对方一点一点远离她，仍旧坐在原地。
“国主？”怀远侧身立在门前，望过来。
迦罗蓝回过神，起身上前，对怀远道：“走吧。”
迦罗蓝和怀远起身走出船舱，只见黑夜里的沙漠中四散银色的光芒，远远望去，前方的一团银光中，有人影徘徊。
迦罗蓝面露惊喜，她转身对怀远道：“我们碰上了沙漠里的盛会，运气好的话，就不用去阿奇尼了。”
怀远并未听说过沙漠中的盛会究竟是什么，只见迦罗蓝果断地振袖一挥，“前进。”
大船缓缓向前，他们一头扎进了那银色的光芒中，眼前一阵目眩，只见银光笼罩下，有一片绿洲，更有小小的湖泊泛着微光。绿洲上满是篝火与毡包，飘荡着歌声和食物的香气，在银色的海洋里，人们的脸上挂着笑容。
一切如梦如幻，让人不敢高声说话，唯恐惊醒了什么。
大船停靠在绿洲旁，所有的人都抬头看了过来，迦罗蓝拉了拉怀远的衣袖，道：“走吧，法师。”
人群中有几个人起身，走了过来，只见他们足有平常人两个那么高，身上围着兽皮，面貌有些粗陋，细细看来，这些聚在一起的人都有些奇怪。有的人明显是沙匪装扮，可身旁就坐着一支商队，其中混杂着打扮暴露的女子，看样子应当是□□，而□□身旁就坐着几个闭目诵经的番僧。
在沙漠中人往往与商队结伴，可沙匪、□□、商人、僧人，怎么会聚在一个队伍中呢？怀远的目光又落在那几个巨人身上。
迦罗蓝在他耳边轻声道：“法师啊，这里就是沙漠的盛会，他们是沙漠上的残念，是过去曾存在于这片天地的人，法师请仔细看，有些人有影子，有些人没有影子。”
怀远一叹，“没想到沙漠中还有这等所在，贫僧大开眼界。”
迦罗蓝笑，“当生与死的界限模糊之后，身份地位反倒不那么重要了，人回归于本真，所以这里是沙漠上真正的盛会。”继而迦罗蓝对着下面的人朗声笑道：“我们是沙漠里的行人，路过这里，今晚的酒，我包了，请大家尽情畅饮。”
底下人群欢呼起来，迦罗蓝牵着怀远的衣袖，道：“今天晚上，没有女王，没有法师，只有歌声、舞蹈还有欢笑。”
怀远为这位女王诚挚的目光打动，可他没有点头，只是轻轻念了句：“南无阿弥陀佛。”他随着迦罗蓝下船，当他踏入这片银色的海洋的那个瞬间，迦罗蓝的脚步忽然顿住了，她发现身侧这位法师，没有影子。
迦罗蓝心中漾起一阵暖意，她没等怀远接着说，便抬头露出笑容，“是啊，我们会回来的。”
“我忽然明白行走在商路上那些商人的感受了，离开家，踏上未知的旅程，心中有茫然有恐惧更怀揣希望。”
怀远听着迦罗蓝的话也有一丝茫然涌上心间，从前他有去处，却无归途，现在，是这女王固执地给了他希望。她像个孩子一般将那个希望塞给他，不允许拒绝。
迦罗蓝转过头，不再看女梁的方向，而是沿着起伏的沙丘望向天边，她笑道：“你知道么，我们女梁历代国主中许多人也曾漫游过这片天地。”
怀远挑眉，“女梁国主是为了族群延续，对么？”
迦罗蓝促狭道：“是啊，借种之旅嘛。”她故意道：“历代女梁国主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很幸运地遇见那个相爱的人，有的人就选择这样的方式来借种，当然也有人能与相爱之人相守，我倒不觉得借种有什么不好，只是人选太多，挑花了眼。法师可要帮我好生参详参详。”
怀远点头，“自是恭敬不如从命。”他隐约能够感觉到对方的调侃之意，他也非是随意调戏两句就会脸红的人，只是之前太过尴尬，现在怀远已经调试好自己的心情，把这位女梁国主当做自己的朋友看待。
接着怀远不甘示弱道：“不过在贫僧看来，那位阿奇尼五王子应该是不行的，□□太盛，只恐乱国主修行。”
迦罗蓝没想到怀远还会反击，当即道：“□□盛是好事啊，难道都要像法师这样清心寡欲？那我女梁的下一代猴年马月才能得见天日啊？”
“□□盛者，肾水虚弱，若国主选择阿奇尼五王子，恐怕小国主难以得见天日，南无阿弥陀佛。”怀远这话说得镇定自若一本正经。
迦罗蓝倒是忍不住，先笑了，紫色的眼睛里像是盛了一汪水，伴随着笑容绽放，险些满溢出来，她不过是借此打趣怀远，倒还真没有借种的打算，不过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反应，倒是出人意料了。
入夜后，迦罗蓝与怀远用过晚餐便一同靠在案几上，在迦罗蓝期待的目光中，怀远拿出了那本一切事由的开端——罗坻手札。西门国人常以桦树皮作为纸来书写文字，这本罗坻手札正是以桦树皮制成，粗糙的树皮上面有黑色的字迹，细细辨认正是梵文。
怀远道：“西门国天气潮湿炎热，桦树皮容易腐烂，许多西门国典籍都不得保存，这本罗坻手札应该是经过特殊的处理，才能保存这么长时间。”
怀远将罗坻手札递给迦罗蓝，迦罗蓝从小接受各色精英教育，不仅精通东土语言，对梵文也有所涉猎，迦罗蓝在灯火下细细看来，对着怀远皱着眉头道：“这上面全是谈什么佛理之类的，看得我头疼。”
怀远道：“这本手札中一大部分是罗坻多年佛学心得，不过最后一篇是他遍游各处的游历回忆，其中隐晦地提到了佛典结集和真经的事。其后罗坻法师在手札中提到，在昭怙厘寺旁，曾见到佛足印记，他沿着佛足印记走下去，这才得知真经所在方位，并且在某个异度空间中发现了一卷真经，他原本有取经救世之意，却得知有一卷真经尚未现世，他放弃取经，选择跟随姚兴的军队前往东土。“
“国主看这里。”怀远指着其中一段文字道。
顺着怀远修长的手指，迦罗蓝看过去，简单地扫了扫上下文，大概就是罗坻有感而发，夜观星宿，下面是几个星象。“这是？”
怀远点头，“正所谓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据于右，朱在奋翼于前，灵龟圈首于后。这是罗坻法师以二十八星宿的位置暗示了十二卷真经所在。同时罗坻法师也提到，因古时桦树皮所制典籍不易保存，真经多以寄托物的方式存在。法师虽然暗示真经所在，却并未说明具体的寄托物是什么，看来还需我们仔细寻找才是。”
迦罗蓝抬头，望着怀远，道：“看样子，摩严法师手中的真经寄托物便是摩严法师本人了？”
怀远垂眸看过来，摇摇头，“并没有这么简单，所谓的寄托物形式各有不同，贫僧猜测女梁那卷真经的寄托物其实是摩严法师的信仰，因此若法师放弃守戒，与女王相守，他会失去那卷真经。”
迦罗蓝迅速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以，若是寄托物被毁，真经其实是可以被毁坏的，对么？如果其中一卷真经被毁坏，会怎样呢？”
怀远颔首，“在贫僧看来，真经应该不会被毁坏，但应该会消失，等待下一个出现的时机。”
“那罗坻法师手中的那一卷真经呢？”迦罗蓝提出疑问。
怀远道：“他并未带着那卷真经进入东土，而是将他们留在了龟兹。”他神情凝重，接着道：“似乎东土有什么东西，让他觉得不祥和忌惮。”
迦罗蓝拿过那本桦树皮册子，随意翻了翻，她着怀远的衣袖，道：“你看，这后面有两页缺失了。”迦罗蓝托着下巴，道：“要是能见到罗坻本人就好了，能问一问他，这最后两页究竟写了什么。”
怀远也道：“罗坻法师圆寂后，唯有舌头不化，可惜终不得见罗坻法师本人了。”
迦罗蓝把桦树皮手札还给怀远，道：“好了，接下来我们就往龟兹去，不过我女梁与龟兹之间还有一个阿奇尼国，这个国家的人崇信圣火教，且臣服于西狄，国人暴躁好斗，与我女梁时有争执发生，若路上能够碰到商队，补给充足，我们最好不要进入阿奇尼，以避免不必要的争端。“
“你觉得呢？”迦罗蓝偏过头看怀远。
如豆灯火下，就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时候，他们沉浸在这份罗坻手札中，你来我往，默契地讨论问题，而彼此却越靠越近，近到迦罗蓝能够看到怀远长长的睫羽微微垂下，近到怀远隐约能够感觉到对方夹着热意的香气。
一切忽然慢了，时间、清风、明月，就在他们相互凝望彼此时，就在他们都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大船一顿，停了下来，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怀远与迦罗蓝异口同声道：“出去看看。”
怀远一滞，迦罗蓝笑了，她重新说道：“请法师与我一同查看一番。”
怀远点头，起身，迦罗蓝望着对方一点一点远离她，仍旧坐在原地。
“国主？”怀远侧身立在门前，望过来。
迦罗蓝回过神，起身上前，对怀远道：“走吧。”
迦罗蓝和怀远起身走出船舱，只见黑夜里的沙漠中四散银色的光芒，远远望去，前方的一团银光中，有人影徘徊。
迦罗蓝面露惊喜，她转身对怀远道：“我们碰上了沙漠里的盛会，运气好的话，就不用去阿奇尼了。”
怀远并未听说过沙漠中的盛会究竟是什么，只见迦罗蓝果断地振袖一挥，“前进。”
大船缓缓向前，他们一头扎进了那银色的光芒中，眼前一阵目眩，只见银光笼罩下，有一片绿洲，更有小小的湖泊泛着微光。绿洲上满是篝火与毡包，飘荡着歌声和食物的香气，在银色的海洋里，人们的脸上挂着笑容。
一切如梦如幻，让人不敢高声说话，唯恐惊醒了什么。
大船停靠在绿洲旁，所有的人都抬头看了过来，迦罗蓝拉了拉怀远的衣袖，道：“走吧，法师。”
人群中有几个人起身，走了过来，只见他们足有平常人两个那么高，身上围着兽皮，面貌有些粗陋，细细看来，这些聚在一起的人都有些奇怪。有的人明显是沙匪装扮，可身旁就坐着一支商队，其中混杂着打扮暴露的女子，看样子应当是□□，而□□身旁就坐着几个闭目诵经的番僧。
在沙漠中人往往与商队结伴，可沙匪、□□、商人、僧人，怎么会聚在一个队伍中呢？怀远的目光又落在那几个巨人身上。
迦罗蓝在他耳边轻声道：“法师啊，这里就是沙漠的盛会，他们是沙漠上的残念，是过去曾存在于这片天地的人，法师请仔细看，有些人有影子，有些人没有影子。”
怀远一叹，“没想到沙漠中还有这等所在，贫僧大开眼界。”
迦罗蓝笑，“当生与死的界限模糊之后，身份地位反倒不那么重要了，人回归于本真，所以这里是沙漠上真正的盛会。”继而迦罗蓝对着下面的人朗声笑道：“我们是沙漠里的行人，路过这里，今晚的酒，我包了，请大家尽情畅饮。”
底下人群欢呼起来，迦罗蓝牵着怀远的衣袖，道：“今天晚上，没有女王，没有法师，只有歌声、舞蹈还有欢笑。”
怀远为这位女王诚挚的目光打动，可他没有点头，只是轻轻念了句：“南无阿弥陀佛。”他随着迦罗蓝下船，当他踏入这片银色的海洋的那个瞬间，迦罗蓝的脚步忽然顿住了，她发现身侧这位法师，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