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罗蓝和怀远一共去了五日,可在迦罗蓝看来仿佛又去了很久很久,那些重叠的梦境,实在令人疲惫,他们回到营地,毘雅等人迎了上来,迦罗蓝散下长发,道:“快去给我们准备水,让我们好生修整一下。”

    是以二人各自回到帐中,迦罗蓝对着镜子,将身上随便裹着的蓝袍取下,接过毘雅奉上的白色长袍,她此时松弛而慵懒,似是随意一般,问道:“派去阿奇尼的人查的怎么样?”

    毘雅道:“阿奇尼城中并无异变,风平浪静。”

    迦罗蓝挑眉,“一下子少了一支的军队,还能风平浪静?”

    “不过,我们埋在王城中的钉子透露出一些消息,阿奇尼消失的三千人统帅是国王的叔叔,而这位王叔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毘雅顿了顿,道:“这位王叔也是阿奇尼圣火教的大祭司。”

    迦罗蓝整理长发的手,顿了顿,“大祭司?也就是说,这一次的问题不在阿奇尼,而在圣火教?”她抚上自己肩头,身后的伤便是拜圣火教所赐,所以现在在西域掀起风浪的,是圣火教?

    “让我们城中的探子见机行事,若事情不好,不要深入,及时撤出来,圣火教之事仅靠在阿奇尼探查并不会有所得,圣火教的中心,应是西狄。”迦罗蓝的目光落在了西方,深远幽邃。

    迦罗蓝梳洗停当,出门后见到怀远已经等在外面,对方的目光落在眼前这座平静祥和的龟兹王城,迦罗蓝也来到怀远身边,道:“怎么,法师觉得龟兹乐舞欣赏的不够?不如我们进城,这次就以女梁国主和王夫的身份进城,相信一定能够赏到正宗的龟兹乐舞。”

    “国主说笑了,贫僧只是觉得龟兹眼前之事虽然已经解决,可又带出了迷雾重重。”

    迦罗蓝会意,“国主说的是此次在龟兹兴风作浪之人的身份?若说迷雾重重恐怕你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尽吧,法师不如与我一同用餐,我们慢慢说,你我若不想入城,最迟明天清晨就需启程,若是晚了,可解释不清为何在人家都城门口安营扎寨。”

    怀远与迦罗蓝自进入龟兹多数时间都在四下奔波,一天也只能吃少许食物,怀远自然是习惯了这样的风餐露宿,他正要拒绝,却见到迦罗蓝面庞虽然依旧神采奕奕,却也不如在女梁时那般丰润,他轻轻颔首,居然一言不发地跟着迦罗蓝进入帐中。

    帐中摆设简单,不过是两张并排的案几,上面乘放着一些食物和瓜果,比起在女梁这些的确是极为简陋了。

    迦罗蓝选了一个极为舒服的姿势落座,她靠着身后的软枕,一截皓腕从白袍中露了出来,她挟起一块饼,吃得香甜,若是但看她慵懒的模样,无端端多了几分娇媚,只是她吃饼吃的认真而香甜,倒也有几分她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娇憨。

    怀远略略用了一些,他并没有推辞,也没什么废话,只是默默地陪着迦罗蓝用餐,偶尔在她抬手的时候,及时的递上对方所需要的东西。

    迦罗蓝饮下一杯石榴汁,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这五日的疲惫总算消散,她正要抬手,怀远便递过了一旁的手巾,迦罗蓝坦然地接过来,细细地擦拭自己的双手,她轻轻拍手,随侍从帐外而入,将案上的东西尽数撤去。

    “法师不用告诉我有哪些谜团,先听我说说。”迦罗蓝看着怀远,她面上带着几分慧黠,“若要说,你我得先从龟兹此事的主谋说起。这个人需要知道真经所在,否则怎么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毁弃真经呢?再者,圣火教肯定出了问题,那将三千阿奇尼人炼化做污染物的方法,我看也不容易。”

    不等怀远说话,迦罗蓝笑道:“这个人也很好猜。”她的一只手指向心中,“要么是暗藏在深处的妖鬼,我记得曾有传闻说过妖鬼内部其实也有一个极为严密的组织,其中皆为大妖鬼,妖鬼此物能够窥探人心,操纵人的思想和行为,他们能够得知一二秘密,恐怕也不难。”

    “另一个嘛。”迦罗蓝顿了顿,“另一个也许就是罗坻,或许就是他设下这迷局。”

    怀远并不言语,只是陷入了沉思,却见迦罗蓝又道:“其实还有一个人。”

    怀远抬眸对上迦罗蓝的眼睛,他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听到迦罗蓝清晰地说出了那个名字:“怀恩。”

    这世间能够清晰地毫不避忌地说出那两个字的人并不多,人们相信如他这般大神通之人,恐怕早就练成了心随意动,他能够感受到每一个人的呼唤,无论是善意或者恶意,皆能做出回应。是以当迦罗蓝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怀远有几分恍惚,他已经许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怀恩的名字了,他道:“为什么会是怀恩?”

    迦罗蓝蹙眉,“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总是觉得那个人可能是怀恩,也许只是一种直觉。不过,许多事多思无益,若我们取得真经,这一切或许迎刃而解,再者,我想很多事需要到西狄的王城,圣火教的中心,我们才能详细地知晓。”

    迦罗蓝还欲再说,怀远却道:“国主的猜测并非毫无道理,大妖鬼的确已经潜伏多年,或许探得消息,又或者是怀恩,毕竟罗坻的手札便是贫僧在佛门典籍中发现的,或许在此之前,怀恩早就已经掌握了真经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怀恩这是放长线钓大鱼,他或许就隐在幕后,等待你我找到真经,然后渔翁得利?”没等怀远说话,迦罗蓝自己点点头,道:“有点意思,说的我都想见怀恩了。”

    怀远将迦罗蓝冒出来的那一点兴致扼杀在摇篮中,他正色道:“国主不能在贫僧不在场的时候与怀恩相见,若国主执意如此,怀远只能独自上路了。”

    迦罗蓝不意自己的一个玩笑居然逼出了几分怀远的真性情,她立刻进一步地问道:“为什么呢?怀恩这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法师小瞧了我的本事,你若是这样说,我就非要见见怀恩不可了。择日不如撞日,我决定今晚就要见见怀恩。”

    “也许世人都怕他,可我不怕他。”

    怀远的语气重了两分,“国主。”他的目光紧紧地锁住迦罗蓝,迦罗蓝愣了片刻,似乎是被对方过分严肃地态度所影响,她道:“你就这么忌惮怀恩,这么怕他?”

    “贫僧与怀恩,可以同归于尽,但国主,贫僧希望分毫无损。”怀远默了片刻,轻轻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迦罗蓝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见就不见嘛,不要说的这么严重嘛,而且,我和他只能够梦中相见,你怎么能够时时刻刻在梦中呢?根本就防不住的。”

    怀远闻言,伸出右手,道:“请国主赐花。”

    迦罗蓝真没想到,不过一时戏言,还能有这样的收获,她也伸手,在怀远掌中放下一朵小花,那朵蓝色的,孱弱的小花,似乎还带着几分热意,自怀远的掌中直抵心头,怀远将小花收入掌中,双手合十道:“若怀恩入侵国主的梦境,国主可以遁入贫僧梦中。”他顿了顿,又道:“贫僧的梦,永远向国主敞开,百无禁忌。”

    迦罗蓝心如擂鼓,声音哽住,半天才道:“好。”似乎是说完了这个好字反应了过来,她道:“我答应你。”

    听到迦罗蓝的应允,怀远笑了,她难得看到这样澄澈温柔的笑,也不知道对方为何而笑。

    迦罗蓝心中忽而腾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似乎是喜悦,只是这种喜悦来得不明缘由,她一时间甚至愣住了。

    二人在灯下对视片刻,迦罗蓝移开了自己的眼睛,她道:“此间事了,我们便启程西行吧。”

    怀远的目光落在帐外,似乎是看向了另一处,他道:“在离开龟兹之前,贫僧恐怕还需要同国主去一个地方。”

    翌日清晨,迦罗蓝和怀远站在昭怙厘大寺之前,寺前的龙池十分清澈,侧耳再也听不到怨魂哀嚎之声,二人一同踏上寺庙的台阶,晨光为昭怙厘大寺渡上了一层金色,恍若神境,其中梵音阵阵,与初次前来的寂静截然相反。

    迦罗蓝道:“看来龟兹之困解除,昭怙厘大寺的僧人们归来了。”

    怀远颔首,继而朗声道:“东土僧人怀远,拜见昭怙厘大寺诸位高僧。”

    只见寺中有一行僧人走出,最前面的僧人面带白须,神色安详,他朝着怀远拱手拜下,“昭怙厘寺耶摩利拜见怀远法师,贫僧等法师多时。”

    倒也没想到,耶摩利已然在等待怀远,只是对方为何得知怀远前来,便不得而知了。

    接着耶摩利朝着迦罗蓝拜下,又道:“女梁国主驾临龟兹,我龟兹有失远迎,还望国主见谅。”

    迦罗蓝倒是不意外耶摩利认识她,毕竟她也曾多次来过昭怙厘大寺,不过作为邻国国主,不告而至是为失礼,她当下便同样以女梁礼节回礼,笑道:“事出有因,不告而来,还请法师见谅。”

    耶摩利一笑,道:“国主与怀远法师远道而来,为我龟兹平定动乱,保我龟兹平安,贫僧在此拜下。”

    说着耶摩利便引着迦罗蓝和怀远朝寺中走去,不同于上次的阴森可怖,此刻沐浴在一片朝霞中的寺庙,佛像庄严圣洁,壁画则是五彩斑斓,神光烨然。

    耶摩利道:“当日梦境开启,国王的命令前来,让寺中僧众前往王宫,只是没想到我们在王宫中受困梦境,险些便让龟兹陷入腥风血雨之中,幸得国主与法师相助,此乃龟兹之幸。”

    迦罗蓝心道:“这耶摩利作为昭怙厘大寺的主持,在商路之上德高望重,对怀远倒是客气。”

    怀远拜下,“南无阿弥陀佛,龟兹种种皆要依仗罗坻法师的一番布置,贫僧只是依照安排行事,不敢居功,只是女梁国主,此番颇费心力,若要谢,还请龟兹人记住国主之恩。”

    迦罗蓝眸中带着几分笑意,心道怀远不敢为自己居功,倒是毫不避讳地谈起了她的功劳,这样直白的说法,倒让她有几分不好意思了,她道:“商路之上,各国本是互有联系,我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商路安定,当不得一个谢字。”

    接着迦罗蓝又转移了话题,她道:“我们此来,是为了那佛足履迹,上次来的时候履迹并无反应,先现下龟兹已定,我们即将离开这里,临走前再来看看,若能有幸瞻仰佛足履迹,实乃荣幸之至。”

    耶摩利道:“当年罗坻法师踏佛足履迹,得到了佛足留下的预示,只是这么多年了,佛足履迹再也没有反应,若法师和国主能够踏上履迹,说不定便能同罗坻法师一般,究天人之极,游碧落黄泉。”

    耶摩利引着迦罗蓝和怀远来到了后殿,只见那形似雪蛤黄白玉石之上,佛足履迹毫无反应,他们来到近前,迦罗蓝问道:“当年罗坻法师踏上佛足履迹之后到底看到了什么呢?难道真的可以遨游天地,看古今未来么?”

    佛足履迹的传说在龟兹已经流传多年,甚至在商路上都流传甚广,迦罗蓝作为邻国国君,自然也曾听说过佛足履迹的能力,只是这么多年以来,只有罗坻,真正地踏上了佛足履迹,并且得到了预示,现在看来,这预示应当和真经有关。

    迦罗蓝的目光落在佛足履迹之上,看来若要找寻真经更多的线索,佛足履迹也是一个很好途径。

    当下只见怀远朝着佛足履迹拜下,只是佛足履迹并无反应,怀远道:“贫僧今夜想于佛足履迹前诵经祝祷,还望主持准允。”

    耶摩利自是没有不应,转而对迦罗蓝道:“如此,贫僧便为国主安排厢房休息。”

    迦罗蓝闻言摆手道:“不必管我,我陪着怀远便是,来了龟兹许多次,的确是没有细细看过佛足履迹的模样。”

    如此,怀远和迦罗蓝便坐定与佛足履迹之前,怀远诵经,迦罗蓝则是静坐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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