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花店闭店重新装修,秦暮一连几天也没来学校。

    课程照样上,面临假期,学生在主任联通老师们的雷霆镇压之下终于消停,至少是面上老老实实和往日一样听课学习,私下如果有小心思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沈黎早起晃晃荡荡走进教室,盯着旁边空荡荡的位置,明明是大清早却困意全无,心头总有一股莫名的烦躁。

    一语成谶,只是最后沈黎没有半点事,反观秦暮,当天觉得没感觉只是手腕微麻,第二天就请假没来上学。

    他刚来时经过办公室,办公室门没关,班主任和几个暂时没课的老师,聚在一起感慨秦暮这次大概率参加不了中秋考试,班级又少了一匹黑马。

    沈黎回到座位上,直愣愣盯着手上的冲刺卷。

    刚印刷出来的卷子,新鲜油墨味儿几乎要冲出纸张,上面的字他每个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瞬间就和封闭了五感一样,落入大脑中自动模糊成一团。

    然后手上一个用力,针管中性笔刺啦划破第一页。

    靠。

    ……笨蛋。

    地理老师听见声音满脸疑惑,来回扫看找寻这一声异响来源,沈黎直接把卷子扣到另一面,发现笔尖穿透力过于强大,这边也留下了黑笔划痕。

    沈黎抓了抓头发,干脆把笔往桌上一丢,清了清脑子,打开手机对着桌面壁纸发呆,手一抖点开社交账号。

    空空荡荡,除了高牧几次艾特,什么消息也没有,再往下第二个就是秦暮那张十分喜庆的莲花头像。

    聊天内容还停留在几天之前。

    沈黎又往下划刷新两次依旧没有任何新消息,和往日差不多寂静。

    怎么今天时间过得这么慢。

    垂下脑袋习惯性侧趴在桌子上,沈黎把手机胡乱往桌堂一推,不爽地看了眼旁边收拾的干净整洁的桌子,心头烦躁感一点没减少,然后又把头侧向另一边。

    老师这一阵管理严格,玩不了手机,高牧无事可干,正觉得无聊,正东张西望看见沈黎,便想给他打手势飞小纸条。

    突然桌堂传来一声振动,沈黎低头摸索出手机,抬眼一看,好友“好运莲莲”发来一句:“怎么了?”

    沈黎没反应过来,手指解锁点开全屏聊天框。

    是他刚才熄屏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键盘,打了个句号发送出去。

    沈黎脸色险些没绷住,噼里啪啦迅速打字回信息,“霉事”。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沈黎:没睡]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沈黎:“没事,点错了。”]

    靠,这都什么破烂输入法!

    沈黎一股脑发出去,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该说的没说,耳朵几乎要红到滴血,紧咬后牙槽,指尖在键盘上停了半天,始终还是没再打字出去。

    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一段时间,那边才回过来消息。

    沈黎不想看对话框,把脸埋到左胳膊宽大校服袖子里,冰凉的透气面料没有起到任何降温效果。

    她会骂他的吧?

    事儿是他招来的,秦暮这下灾也是替他挡的。

    没事还好,可现在有事,当天到现在什么话也没说,他主动找上门却连句歉意都没有,怎么看怎么混账。

    沈黎感觉现在怎么应对都不是,骂了自己一声,毅然决然抬头面对,聊天框对方只有简短的一句。

    [好运莲莲:“好吧。”]

    就这?

    她真就这么担下,不应该说点别的吗?

    沈黎想接着按思路回,但又觉得自己好像在越描越黑。

    决定脑子混乱的时候还是先谨言慎行,又把那段话全删了个干净,泄气瘫在座位上。

    越来越莫名其妙,那天真就该拒绝秦暮。

    高牧写好小纸条,转头往这边弹,第一次用力太小,在空中做了个简短抛物线就落在地上。

    正想再接再厉抛第二次,地理老师扭头,逮个正着。

    高牧:怎么说呢,这个班风水好像跟他多少有点八字相冲。

    ——

    放学时沈黎鬼迷心窍,不自觉就额外多走了一个红绿灯,路过花店时远远看了一眼。

    一楼已经全部用彩色横纹装修塑料布封闭的严严实实,余下第二层露出个小窗口,没打灯,黑黢黢隐约能看见里面窗台吊兰的叶子,紧紧贴着玻璃。

    那里常年挂锁,他没有上去看过,不过应该用来放置杂物。

    远远看见钱婶从店里出来,注意到了他似乎在对他招呼。

    沈黎有种说不出的情绪,第一反应转头落荒而逃。

    走进熟悉的小区,直快到家门口,沈黎这才发现原本就狭窄的凹凸不平水泥路,此时此刻被一辆崭新轿车堵了三分之二。

    这件充满时代科技感的东西与周围慢节奏环境格格不入。

    沈黎眯起眼睛,轿车里的人通过后视镜也看见了他,在车门打开的刹那,沈黎浑身一僵。

    男人穿着一身名贵西装,鼻梁上戴着副金丝眼镜,俨然是成功人士的架子,虽然年纪大了,却依旧能从五官身量窥探出当年风姿,可以想象年轻时相貌绝对更加出色。

    刚才脑子里只顾想别的事,压根没猜到这人能是他生物学上的父亲。

    沈黎如梦初醒,冷眼看着对方,“赵忠同,你来干什么。”

    赵忠同倒是慢条斯理,抬手看了一眼名贵腕表,笑容要多虚伪有多虚伪,“平常不是晚会才回来吗,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

    沈黎脸色难看,“你监视我?”

    赵忠同不在意,只要今晚他目的能达到就行,“这叫什么话,长辈关心儿子天经地义。”

    “无耻。”沈黎攥了攥手里的家门钥匙,毫不犹豫,直接转身往回走。

    身后赵忠同笑容款款,沈黎这些反应在他意料之中,“我定了饭局,全是你喜欢的菜,就当给我个面子,咱们用男人的方式解决,把所有事情都说明白。”

    沈黎头也不回,往前走的速度更快了。

    “站住!”

    赵忠同扶着车门的手一僵,双眼眯起充满算计,“我保证,如果你来那这就是最后一次,今天之后绝对不再来打扰你!”

    沈黎不吭声,拇指用力,直到钥匙头上的齿陷进肉里。

    ——

    高档的包厢从藕荷色繁复的壁布到水晶吊灯,无一不彰显华贵格调,布置精细,旁边窗口临D市著名活水湖,探头就能看到外面湖面四周大厦上的靓丽霓虹。

    沈黎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赵忠同起身要往他面前的高脚杯中倒酒,“我不喝酒。”

    赵忠同如同没听见,紫赤液体缓缓倒入杯中,“男孩早晚都是要学着喝的。”

    他手上带着定制素圈戒指,是当年和沈月汝订婚戒,上面还刻有沈月汝的名字简称,故意在沈黎面前晃了几晃。

    沈黎感觉喉中一阵恶心,不想与他争论,撇开眼不予理会。

    赵忠同回到座位上,似乎像是成熟的长辈在面对叛逆的儿子,酝酿怎样开口才能温和教育,“其实爸爸的生活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哦。”

    沈黎点头,“那确实不知道。”

    赵忠同对他这副敷衍态度没有任何生气表态,自顾自往下说,“年轻人别这么较劲,太死板以后在社会上会混不开的。”

    沈黎直接与他对视,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你这样的就算混开了?那我还不如不混。”

    赵忠同拿着酒瓶往杯里倒酒的手劲忽一重,瓶口玻璃与高脚杯发出刺耳声响。

    两人对峙,忽然门被敲响,服务生端餐品走进来打破僵局。

    赵忠同端起酒杯,缓和了一下笑容,“好了我们换个话题,来先喝点酒,度数不高放心喝。”

    沈黎皱眉,他酒量不行,甚至沾杯即醉,可即使就是能喝,他也不愿和赵忠同这种人一起。

    “你经济上是不是有些问题?沈月汝就算讨厌你没给你留下生活费,你那个外婆就你这一个外孙,恐怕不会不管你吧?”

    沈黎眼底一暗,声音冷到极点,“与你无关。”

    被接二连三推拒,赵忠同看了眼时间,也有些不耐,深呼吸几次,“其实我很好奇,沈月汝明明待你不好,甚至听说还经常打你,你为什么还护着她?”

    “这不是护不护的问题,一码事归一码,她对我好不好是我和她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用不着在这里挑拨。”

    沈黎端起那半杯酒猛灌,几滴赤色渗出嘴角顺着修长脖颈一直流进脖领,头皮发麻的酒精刺激感瞬间遍布全身,“对于你,我只知道你先见利忘义,攀金枝抛妻弃子。”

    “怎么能是两码事!”赵忠同一听这话神情激动,“沈月汝当初不就是仗着她那个娘家有点小钱吗,要不是作威作福吆五喝六,甚至你的姓氏都得随她,我又怎么会——”

    没等他说完,沈黎猛上前一把攥住赵忠同的衣领,眼睛因为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发红,“赵忠同,你跑这冲哪门子大尾巴狼,让我跟你姓?做梦去吧!”

    “啪!”

    赵忠同没想到这小兔崽子小时候明明那么胆小懦弱,遇事只有躲在角落里哭的怂包份,现在居然真能和自己动手,勃然大怒,原先伪装被直刺刺撕破,直接揪住沈黎头发,扬手一巴掌打地毫不留情。

    沈黎不甘示弱,抬拳朝他脸上招呼,赵忠同金框眼镜被甩飞,眼前景物瞬间就模糊成一片,沈黎夺过他手上戒指,直接照着窗口那个外一扔。

    银光在空中划过,最终落入湖面,无尽黑夜里,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赵忠同来不及阻止,小腹就又紧跟着挨了一下,疼得眼前发黑,眼睁睁看沈黎推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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