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条龙的胸口,都是他最脆弱的地方。

    因为那里有一块毫无鳞片遮掩保护的软骨。

    等龙族遇到自己的天命之人,结成姻缘后,那块软骨便会化为他们身上最坚硬的鳞片,从此保护住他们的命门。

    因此,龙族将那块软骨称为“姻缘石”。

    世人皆知,一万年前龙族陨落,龙脉消亡,辛摩炽成了这天地间最后一条龙。

    包括辛摩炽自己在内,没有人认为他还会等来自己的姻缘。

    没想到今日,姻缘石有了反应。

    夜宴正盛,魔将们喝得酣畅淋漓,无人注意到上首位辛摩炽的异常,自然也无人发现,辛摩炽的视线一直紧锁在娄澜身上。

    辛摩炽素来不信天命。

    所谓的姻缘,他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什么天命之人,在他看来实在可笑。

    竹帘外,娄澜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条龙盯上,正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身边喝大了的魔将。

    突然,一口酒气扑面而来,娄澜被身边的魔将一把揽住腰抱了过去!

    “啊——”娄澜大惊失色,扑腾着就想要起身。

    奈何对方虎背熊腰,死死地按住了她,根本不放她走。

    “嘿嘿……美人~来,陪我共饮!”说着,那魔将举杯就往娄澜嘴边凑。

    帘内,辛摩炽冷眼旁观。

    但他手中酒盏内摇晃的酒液却暴露了他的情绪。

    看着那只揽在娄澜腰间的手,辛摩炽无端觉得有些碍眼……

    娄澜被强行按住,一口酒液入喉辛辣无比,顿时呛得她直咳嗽。

    众魔将见状,发出哄堂大笑。

    夜宴上的众人酒意上头,气氛越来越狂放,不少人抱着美人上下其手。

    抱着娄澜的那个魔将,动作间更是越发放肆。

    娄澜抿唇,不断回忆着出发前星君的叮嘱,反复回想自己的使命——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克制住自己反抗推拒的动作。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从帘内传来。

    声音不大,然后正是这点动静,如死亡的丧钟,让在场的所有魔将全都在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酒盏被辛摩炽捏碎,在他掌中化为了齑粉。

    察觉到魔尊发怒,魔将们酒意醒了大半,齐刷刷地跪成一片,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娄澜也立马跟着匍匐在地。

    宴席上的奏乐歌舞全都停了下来。

    一时间,整个夜宴变得鸦雀无声。

    魔将们互相悄无声息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是怎么了,魔尊大人为什么突然就发怒了?

    不知道啊,难道是我们太放肆了?

    可是之前比这更放浪的都有,魔尊大人此前也从未说过什么啊……

    别管了,这个节骨眼上我可不想去触尊上的霉头。

    “扑簌……”

    衣袍摩擦的细微声响传来。

    竹帘被一阵黑雾掀开,辛摩炽缓缓走了出来。

    娄澜不敢抬头,只能用余光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地面,却发现辛摩炽在自己面前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她能够感觉到他的视线定格在了自己身上。

    娄澜的手心里渐渐渗出了汗水。对方的视线仿佛拥有了份量,压迫感十足,让她呼吸渐渐困难。

    辛摩炽垂眸俯视着身穿宫装的娄澜,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发丝……

    自从他靠近这个侍女,他胸口便越来越烫。

    那灼热的温度无比明确地告诉着他,眼前的小蛇妖便是他的天命之人。

    巫枭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众人跪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场面。

    辛摩炽逼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娄澜身上移开,看向巫枭,“何事?”

    “禀尊上,是关于天族细作之事。”

    狐妖投诚之后,辛摩炽对九幽内的天族细作进行了一轮清洗,还专门调派了魔将巫枭,负责搜查监视其余可疑之人。

    此前,应选侍女的小妖们齐齐佩戴汐兰花,这样反常的事情自然逃不出巫枭的耳朵。

    秉着宁可错抓,不可放过任何一个的原则,他将可疑的目标全部抓了起来,眼下正是来向辛摩炽汇报。

    “说吧。”辛摩炽离开宴席后,对巫枭开口道。

    “属下怀疑,天族细作可能以汐兰花为标识,暗箱操作,接应同谋进宫。”巫枭恭敬地回答,“因此属下将那那些个佩戴了汐兰花的妖族全部审问了一遍。根据她们的供词,筛选出了较为可疑的。请尊上过目。”

    说着,巫枭递上了一份名单。

    辛摩炽扫了一眼,一下就注意到了最末尾的蛇妖二字。

    “蛇妖娄澜?”

    “哦,属下看到此女方才也在席间——就是奉酒的那位侍女。”巫枭解释道,“其实属下过来也是为了她。此女有些可疑,因此想请示尊上,看是否要将她缉拿起来好好拷问一番。”

    拷问?

    辛摩炽想到了先前审问那些天族细作时的画面。

    不知怎的,只是将那些人的脸换成娄澜的,他竟有些压抑不住地烦躁……

    “她有何可疑?”辛摩炽问道。

    “据说选拔侍女之前,她半夜去采集了汐兰花,并宣称此花能带来好运。因此其他妖族才会齐齐佩戴。”

    辛摩炽松了一口气:就这?

    他瞥了一眼巫枭,“倘若此蛇妖真的是天族细作,那么她让所有人都佩戴石兰花,岂非自找麻烦。”

    巫枭愣了一下,“或许她是提前察觉到了风吹草动……想要借此混淆我们的视听?”

    “多此一举。”

    闻言,巫枭反应过来:如果她真的是细作,并且已经察觉到了风声紧张,与其弄出那样的阵仗,还不如什么也不做,免得引起注意。

    “是属下糊涂了。”巫枭垂首。

    “谨慎些是好事。不过不要因此被人反过来利用,转移了视线。”

    辛摩炽说着,将娄澜的名字从名单上划去。

    “谨记尊上的教诲!”巫枭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保险起见,属下还是先将那蛇妖缉拿起来审问一番罢……”

    巫枭看着辛摩炽的眼中有一种狂热。他有心想要在魔尊大人面前好好表现一下,立住自己有责任有担当的靠谱形象。

    然而,辛摩炽的额角隐隐崩起了青筋:他的部下对于拷问一事到底为什么如此热情,他是不是让他们太闲了?

    “天族此前失去了三十一个细作,此次他们再派过来的,定然不容小觑。你与其把精力放在这些边边角角,不如好好留神,抓住那深藏起来的大鱼。”

    辛摩炽说完,巫枭顿悟,“尊上说的是,属下明白了!”

    有惊无险地度过一晚后,娄澜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她拿着一枚玉簪,在宫中溜达了起来。

    那玉簪实际上是用来传递任务指令的法器,戴上后念出星君设下的秘令,便可读取其中的内容。

    辛摩炽在九幽周围设下了禁制,所有的传音心法都会被监视到。因此只能通过人力来传递信息。

    娄澜成功混入宫内后的第二个任务,便是将这玉簪传递给潜伏在九幽的同伴。

    此时,她回忆着星君的叮嘱,来到了任务交接的地点之一,九曲回廊。

    廊下人来人往,妖侍们忙碌不歇。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闲,娄澜随便搬了一盆花,假装要去帮忙布置花苑。

    她端着花盆,缓步跟着一队宫人从廊下走过,同时不动神色地打量着周围,试图寻找同伴。

    然而直到这时她才猛然意识到一个尴尬的问题——接头暗号是什么来着?

    巫枭和另一位魔将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娄澜抱着花盆一会儿从这头走到那头,一会儿从那头又跑回来,不断骚扰着来往的宫人。

    但凡有稍微逗留者,便会被她缠住扯些有些没的,言谈间她还搔首弄姿,使劲儿显摆她戴着的玉簪,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巫枭眼睛微眯,正想上前把娄澜逮起来,他身边的魔将却眼睛一亮,突然叫了一声:“美人!”

    叫完他就像个哈巴狗似地凑了上去。

    巫枭眼角抽搐,无奈地跟在同僚身后。

    娄澜余光瞥到两位魔将正朝这边而来,顿时警铃大作。

    她放下花盆就想要走,没想到肩膀被那位色迷心窍的魔将一把勾住。

    “嘿嘿这不是昨天晚上的小美人儿嘛~你昨天走的倒快,我一个没留神,你就跑了。”魔将贴着她,嗓门大如洪钟,震得娄澜耳朵嗡鸣。

    娄澜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微微躬身,“见过二位将军。”

    说话间,她感觉旁边一道阴冷的视线盯上了自己。

    巫枭上下扫视着娄澜,缓缓开口道:“你在这做什么?”

    “奴婢正要将这盆花送去花苑。”娄澜埋着头,恭敬地回答。

    娄澜话音刚落,巫枭却按住了她的头,猝不及防地一把抽走了她发间的玉簪!

    “这玉簪倒是好看,只不过我可从未见寻常妖侍们佩戴。”巫枭查看着手中的簪子,沉声道,“你佩戴此物,大摇大摆从廊下经过,还特意展示给其他人看——说,是为何意?”

    娄澜看着己方传递任务的玉簪落入魔将手中,瞳孔地震。

    她颤抖着说道:“我只是想……想打扮得好看一点……”

    巫枭根本不吃她这套,然而旁边的魔将看到美人落泪却是一下子心软了。只见他“啧”了一声,一把将巫枭手里的簪子夺了回来,“不就是一个簪子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巫枭翻了个白眼,简直是不想和这样愚蠢的同僚多说半句话。

    他们在这吵吵闹闹的,倒是好巧不巧地落入了辛摩炽耳中。

    “来,美人儿~本将军给你戴上!”

    辛摩炽寻声踏入回廊,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位五大三粗的魔将,将娄澜逼入角落的模样。

    其中一人的手甚至还颇为暧昧地贴在娄澜的腰间。

    辛摩炽脸色一沉,烦躁之意夹杂着莫名的怒火愈演愈烈,金色瞳孔里酝酿起风暴:看来他确实是让这些部下太闲了。

    巫枭率先注意到辛摩炽过来。

    看到一脸杀气的魔尊大人,他后背发凉:这是怎么了?他什么也没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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