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川琉坐在驾驶座上,脱下身上的白大褂往后座一扔,她拉开车门正要走向渡边家的宅院,却见到身前出现熟悉的背影,那人一转身,露出野田昊那张张扬的俊脸。

    “……”

    梨川琉愣了几秒,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会在这里,但野田昊却仿佛早有预料般的抢先道:“黑龙会的人引走了田中直己和杰克贾等人,秦风趁机带着唐仁跑了,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你说要去调查渡边胜的人际关系,想要知道一个人私密的事迹,询问对象无非是那个人的亲人、朋友、同事,你已经问过黑龙会的人,我们前几天也拜访过渡边胜的好友,那么就只剩下他的亲人。”

    “资料显示,渡边胜的妻子在几年前已经过世,他的独生女儿又从不露面行踪不明,所以你唯一能够找到的就只有他在渡边家的亲人,你会去的地方也就只有——渡边家的老宅。”

    做完这一番推理,野田昊唇边的笑容更深,这副得意的模样让梨川琉感到无奈又好笑。

    听到他提起‘独生女儿’这段话时,她眸光一闪,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也不再拒绝他同行的要求,几步上前和他肩并着肩一起走进了渡边宅邸的大门。

    踏进客厅,一个穿着燕尾服的老人端着两杯茶迎向他们,他脸庞上遍布的皱纹和一头梳的极整齐的白发都彰显出他年纪之大,但他身上却并无迟暮的气息,而且此时还能精神矍铄的招待他们:“晚上好,野田先生,小姐。”

    毫无疑问,他即是梨川琉和野田昊此行要寻找的人——渡边家族的老管家高木拓。

    “深夜叨扰,给高木管家添麻烦了。”

    野田昊对待高木拓的态度十分客气,相比之下,根本不答话的梨川琉就显得有些不礼貌。

    高木拓却并没有在意这一点,他笑着摇了摇头:“本来就是我请野田先生来解决家主的案子,配合查案当然也是我的职责所在。”

    他又请两人在茶几旁落座喝口热茶,梨川琉和野田昊紧挨着坐在蒲团上,野田昊为表礼貌端起茶杯微抿了一口,梨川琉却没有将视线分给桌上的茶,而是径直看着高木拓问道:“会长身边有没有什么亲近的异性?”

    听到这个问题,野田昊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来,高木拓也表现出微微的惊讶,但他很快就摇了摇头,否定道:“没有,自从夫人去世后,家主一直都是一个人。”

    “在查案时,苏察维的女秘书向我们控诉了渡边会长非礼她的事情,所以我们对这方面才有些疑虑。”

    野田昊没想到梨川琉问的这么直接,只好简单的为她解释了几句。

    高木拓很果断的再次摇头:“这件事可信度极低,曾经有很多人出于各种目的给家主送来各色美人,但是家主从来没有接受过,他并不热衷于此道,更别提通过非礼来接触女人。”

    梨川琉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又问了几个问题,倒没有再探究桃色方面的事情,只是问些渡边胜接任黑龙会之前的事迹,也就是他的个人资料上缺失的那部分经历。

    根据高木拓的回答,他们得知渡边胜少年时志不在家族企业,自己创业拼搏失败后才不得不回来继承家主之位,又为了渡边家主的发展选择同门当户的黑龙会会长独女大田琴子联姻,此后便一心打理两家的产业。

    “那除了工作方面与人的冲突,渡边会长有没有有过私人恩怨的仇敌呢?”

    高木拓先前的讲述对案情的推进作用不大,因此野田昊也忍不住开口直白的问起渡边胜的社会关系。

    高木拓垂眸沉思了一会,最终摇了摇头:“如果是涉及家族和黑龙会的恩怨,家主他的确树敌众多,但是私底下他的人际关系却很简单,应该是没有与人结过仇的。”

    “不过被杀的是东南亚商会的会长,按理说应该调查的是他的仇敌,两位怎么却一直询问家主是否与人结怨?”

    不等梨川琉二人再次开口,高木拓话锋一转,倒是反问起他们来。

    野田昊一直把这场谈话定义为他们对高木拓单方面的询问,并不想透露太多案件细节给他,所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的梨川琉却答道:“如果渡边会长是被人陷害的,那就不排除真凶杀死苏察维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陷害他这个可能性,或许真凶和渡边会长有仇?高木管家,你怎么想呢?”

    梨川琉的语气里没有疑惑不解,更多是一种随意的口吻,仿佛这只是她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

    但她内心却不像表面上这样淡定,她的余光一直睨着高木拓,不想错过对方脸上的任何一丝神情变化。

    然而高木拓毕竟是上一任渡边家家主渡边老爷子的心腹,跟随他几十年,见过也做过各种阴谋阳谋,早已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听了梨川琉故意的问话,神情也不见一丝波澜。

    “我想或许有这种可能吧,梨川小姐和野田先生是盛名在外的侦探,对案件的解析自然是比我这老头子要专业的。”

    高木拓不仅不接茬,还扯开了话题,他笑眯眯的在梨川琉和野田昊之间来回打量,赞道:“两位都是才智出众的侦探,外表上也是男俊女美,如今坐在一起怎么看都极为般配呢。”

    若在往常,野田昊听到这种正中他心扉的话语早已得意的扬起笑容,并且还会装模作样的推脱几句,实际上是想听对方继续奉承他。

    但此时,他却表现的有些坐立不安。

    只因为高木拓话语中的女主角,就坐在他身旁的梨川琉很明显的皱了皱眉,脸色冷凝了一瞬,虽然她并没说什么,但只要稍微懂察言观色的人都能看出来她对于高木拓刚才的话很反感,更何况是洞察人心的野田昊。

    表面上,他应该要担心梨川琉是不是对他这个人不满意,所以不喜欢高木拓乱点鸳鸯谱的话,但他其实是知道梨川琉真实身份的,也知道她和家里关系不睦,自然能够推测出她对高木拓的观感不好,这时候生气应该也是因为高木拓。

    但问题在于,梨川琉并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她从进门到现在虽然态度不算十分礼貌,但为了不在他面前‘掉马甲’,到底也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那么高木拓刚才的话为什么会引得她略微失态?

    还没等野田昊细细探究这一点,高木拓主动开口打破了此时沉闷的气氛:“唉,是我这个老头子话多耽误你们正事了,不过我知道的都已经全数告知,如果你们还有疑问,不妨亲自到家主的房间去找一找答案。”

    嗯?

    梨川琉忍不住转过脸看了高木拓一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的情绪——真是奇怪,这老狐狸从来都把渡边家的事情守的隐秘,连她在放弃继承人身份后都不再能够接触家族的秘密,现在他竟然同意野田昊这个外人和她一起搜寻渡边胜的房间?

    虽然内心疑惑,但她却没有提出异议,毕竟无论高木拓打着什么鬼主意,走一遭渡边胜的房间对她来说总是没有损失的。

    心神稍定,梨川琉率先起身跟在高木拓身后,野田昊见状也亦步亦趋的跟上她。

    *

    四周的墙壁有几处已经生了裂纹,门侧的书架上摆放着的书籍连封皮都开始发黄,这房间里的一切看上去都的确是上个年代的痕迹。

    梨川琉双手抱胸站在床铺旁,她看着野田昊在房间里东翻西找,眸光一闪,随即便转过身对高木拓说道:“我们或许还要在这房间里翻找很久,却不好耽误高木管家的时间,不知您是否放心让留我们在这里,我保证不会损坏这房间里任何东西。”

    高木拓哪里听不出来这是要支开他的意思,但他却很配合:“小姐言重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忙别的事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梨川琉走到门口,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别找了。”

    站在书架前捧着一本旧书的野田昊抬起头疑惑的看着梨川琉,她眉目有些倦怠,但还是耐心的开口解释道:“这房间够旧,和渡边胜成家之前的年龄完全对得上,但它实在是太旧了,像高木拓这种做事周全的人,怎么会放任家主昔日的故居变成这副模样?”

    “他至少会让人每个月打扫一次,四周的墙壁也会让人重新砌一遍,毕竟虽说是故居,渡边胜也未见得多怀念这里,所以比起保留原有的痕迹,更重要的是家主旧房间的体面。”

    野田昊装作没听出她言语中的熟稔,只摆出一副有些惊讶的模样:“你是说这里根本不是渡边胜以前的房间?……看来高木管家想要隐藏的秘密真的很重要啊。”

    重要到他宁愿花费精力布置这个旧房间作为障眼法来蒙蔽他们。

    “为了以假乱真,他应该会放点‘线索’在这里,让我们不至于一无所获。”

    野田昊话音刚落,梨川琉就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旧照片,她扫了一眼,照片上长相俊秀的年轻男子显然是青年时期的渡边胜,他和几名衣着简朴的男女站在一间寺庙的门口,照片里寺庙的牌匾赫然写着‘东林寺’三个字。

    梨川琉将照片递给野田昊,他很快就指着手机屏幕上查到的内容念道:“东林寺,位于黑龙江省绥化市兰西县……”

    “渡边胜曾经在种花国当过留学生,在那里留有合照也不奇怪。”

    梨川琉神色毫无波澜,似乎没有意识到她说的话已经远超她应该知道的事情的范围。

    野田昊轻咳了一声,试图为她找补:“看来琉的父母和渡边会长关系很好,这些陈年旧事都这么清楚……”

    “我都不演了,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梨川琉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说的不是自曝身份的言语,而只是一句寻常的问话。

    听到她的话,野田昊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错愣的神色——这回倒不是装的,他虽然早知道梨川琉的真实身份,却没想到她会这么早就自己揭露这件事。

    野田昊张了张口,但是一时间又没想好该怎样回答,因为从梨川琉平静的面容上他无法看出对方此时的心情如何,也就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回应,是演戏演到底呢,还是化被动为主动反过来问梨川琉隐瞒身份的原因呢?

    就在他为此纠结时,梨川琉再一次开口道:“在你提到渡边家的家族成员时我就意识到了,我虽然很久都不以渡边小姐的身份在人前露面,但我曾经毕竟是渡边家的继承人,至少家族里的人都认识我,既然你查到了渡边家,不可能查不到这一条信息。”

    “又或者,以野田财团的实力,你直接调查我也不难获知我的背景。”

    听到此处,野田昊立即下定决心,连忙出声道:“我虽然接了渡边家的委托,但其实对渡边胜也不是没有疑虑的,所以便委托人去调查他,当然,他的家人都被藏的很深,我也是最近才得到了他亲朋好友的详细资料,里面就包括了你的。”

    言下之意,就是否定了梨川琉的后一个猜想。

    毕竟他若只是无意间发现梨川琉身份,那她就算不悦也不会对他产生恶感,但要是他在未经她允许的情况下私自对她进行调查,这种事,野田昊不得不说哪怕是放在他自己身上他也是会翻脸的。

    梨川琉的反应却不如他预料的一般。

    她没有说信或者不信,也没有流露出生气的迹象,她只是摇了摇头:“我问这话不是想要质问你,我只是突然觉得这样演下去很累,说到底‘渡边琉’这个身份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隐瞒它只是因为我在逃避罢了。”

    “渡边琉代表的是渡边家族和黑龙会紧密联结的未来,而我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我改换姓氏,退出家族的核心管理层,费尽心机的想要摆脱这一切,但是再次回到这里,我又突然开始怀疑我所做的是否是徒劳。”

    梨川琉已经很久没有对人吐露心扉了,更何况是涉及家族的隐秘之事。但哪怕她性格再坚毅,终究抵不过渡边家这把利刃一次次的在她心脏划开创口,这一刻的脆弱,其实是日积月累的结果。

    野田昊罕见的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安慰,他听得出梨川琉言语间透露出的坦诚与无奈,这令他终于得以窥见她真实而完整的一面,但他为此腾涌而出的情绪却并不是欢喜,而是心疼怜惜。

    她字字坦荡,他难道还能拿油腔滑调去应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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