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柚被林家收养的时候,住的就是这套房子。

    三个房间,主卧是林父林母住,次卧是林桉,客卧则是左柚。照理来说,老太太来家里,和林桉住在次卧是最合适的,一来她可以在夜里察觉到林桉的状态,二来房间大些住着也舒服。

    但她偏不,每次都要求住左柚的房间,并且不允许左柚和她睡一起。

    “今晚来跟妈妈睡?或者跟桉桉挤一挤?”

    跟林桉睡免不了老太太的一顿挑刺,左柚摇摇头,反倒安抚林母,“没事,睡地上正好凉快。而且我后天就出差去了,也就这两个晚上的事。”

    跟不开空调相比,睡地上确实凉快。

    窗外不知什么昆虫在奏响乐曲,月光洒在地上,给左柚裸露的皮肤披上一层冷光。

    能听见风扇转动的呜呜声,但感受不到一丝凉意。左柚睡得极其不安稳,额头尤其是脖颈间都蒙上一层厚重的水汽。

    老太太作妖,非说吹空调对自己身体不好,又明里暗里指责左柚开空调费电。

    前半夜,左柚是被热醒的。夏夜没了太阳的折磨清凉不少,但毕竟是夏,热量被大城市里林立的高楼裹挟,加上没有风,怎么都难以睡个安稳觉。

    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大雨,高压更是将这个夜无限延长。

    左柚迷迷瞪瞪睁眼,暗暗骂了句脏话,接着从床上爬起来进了厨房。

    她先是灌了一大杯冰水压下身上的燥热,又打开急冻层翻找里面的冰袋。

    好在有,心里的浮躁总算是压下去一些。

    她抱着冰袋重新躺下,被子只搭在肚子,目的是为了接一下冰袋沁出的水。

    夜已经过了一半,前半夜睡得轻,她还没来得及做梦。不想浪费今晚在梦中学习的机会,左柚逼着自己早点睡过去。

    冰袋是她今夜的安抚,左柚已经隐隐见到了梦中的毛茸茸,结果胳膊上的一阵剧痛硬生生把她扯回了现实。

    “躺的什么样,吓死我了。”

    老太太准确无误地踩到了她的胳膊,明明受伤的是她,还要挨一句骂。

    这一插曲,好不容易冒泡的瞌睡虫彻底被赶跑了。

    为了避免老太太再次作妖,左柚硬是等到她睡熟了才重新酝酿睡意。

    老太太是睡熟了,呼噜声也跟雷公发怒一样响了起来,其破坏程度不亚于隔壁装修钻墙,电锯声般一个劲往左柚耳朵里钻。

    左柚简直要骂娘,她抱着冰袋踉踉跄跄跑到客厅,找准沙发就是一个倒头睡。

    盛弈今晚没和左柚产生幻觉共享,他的睡眠状态一直都很规律,等到左柚终于睡着了,他已经悠悠转醒。

    因此安稳睡着的短短一两个小时内,左柚没有见到毛茸茸。

    来不及失望,早上还要面对一场恶战。

    已经尽量把老太太的话当做耳旁风,左柚恨不得自己长了张河马嘴,对着油条豆浆就是囫囵乱塞。

    林母心疼,劝她慢点的同时又往她杯子里倒豆浆,“吹凉再喝,别噎着。”

    “饿死鬼投胎啊?我在你面前就这么碍眼?果然是外姓……”

    “妈!”林母面上隐隐可见不耐,“柚柚是忙着去医院,您要再这么说,别怪我们这些做后辈的不孝顺。”

    碗筷碰撞发出一击脆响,老太太像是揪住了林母和左柚的小辫子,“什么意思啊,想赶我走就直说!又要去沾染那些病毒是吧?”

    不等左柚反驳,林母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她耐着性子拿了左柚的包给她,“不吃了,今天早些出发,没吃饱去外边买点好吃的啊。”又对林桉道,“请快点吃桉桉,今天的课程很早。”

    门是林母为左柚筑起的屏障,将外面的噪声全部拦住。

    今天算是左柚到医院最早的时候。她困得不行,靠在椅子上仰着头昏昏欲睡。

    “你昨晚不会又回到那个小区蹲守了一夜吧?”

    盛弈弯起指节敲了敲桌子,清脆的咚咚声赶走了刚露面的周公。他完全相信左柚能干出这样的傻事,尤其是一晚上没在幻觉中见到她的情况下。

    “没有!”被惊醒的左柚坐起来之后拍了拍双颊,“昨晚有点事,没怎么睡。”

    “你应该知道,如果今天任何一场手术出现失误的话,下场会是什么。”

    明天早上的飞机,在这最后的节骨眼上不允许失误。左柚立刻精神,就差给盛弈敬个礼。

    盛弈没再搭理她,边走边留下一句话,“记得来照顾猫。”

    不困是假的,要工作也是真的。除了忙的时候,其余时间左柚都用小猫来提神。

    猫眼还没睁开,但听见左柚的声音,她也会有所回应,一个劲往她怀里拱。

    左柚调好了奶,一点一点喂着,“等你快快长大,就把你送回给妈妈。”

    玻璃窗遮不住厚重的乌云,正如天气预报预料的一样,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拉开帷幕。

    “不知道你妈妈会不会淋雨呢。”语气里都是担心,怀里的猫也小声叫了起来,左柚安抚着幼猫,“放心,今天我还会去看看的。”

    雨在傍晚时依旧在下,小猫交给盛弈,左柚收拾好桌面就打算下班了。她准备了一袋猫粮,祈祷今天运气能好一点。

    然而这样的天气最容易出意外,一只被车撞到的柯基被紧急送了过来。左柚正要冲回去换衣服准备手术,盛弈却拦住她,“回去吧,这里暂时不用你了,记住明早别迟到。”

    他的本意是让左柚早点回去休息,毕竟整天都吊着个熊猫眼哈欠连天,还要拿无辜的毛茸茸提神,他实在看不下去。

    伞难敌呼啸的风,在雨中摇摇欲坠。左柚抵达小区时裤子已经湿了半截,她弯着腰观察草丛,希望能看见和幼崽相同的花色的猫。

    似乎是她的真心终于触动上天,亦或者母亲对孩子生来的爱,左柚在捡猫的不远处看见了她。

    毛色对上了两种,母猫有一双雨后天空般的眼睛。

    “你是在这找你的宝宝吗?”怕吓走母猫,左柚僵持在原地不敢再进一步,“就在这个位置的是你的孩子吗?”

    母猫用那双蕴满疑惑的眼睛盯着她,似乎是在问左柚把她的孩子带到哪里去了。

    “她的眼睛病的很严重,我把她带到医院去治疗了,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跟我去看看,等病治好了之后我把她送到你身边,或者我帮她找一个好人家,你不用担心。”

    母猫靠近了一些,但也只是到了小猫藏身的那个草丛里。见母猫对她的防备心没有那么重了,左柚也挪近了,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你饿了吗?我给你带了饭饭,但你要答应我,我靠近的时候不许跑掉哦。”

    她并不急于求成,一寸一寸拉进她们之间的距离。

    终于,伞檐足以为母猫遮挡雨水,不带水汽的猫粮也被她大口朵颐。

    这样一来,左柚的状况也就更糟了。伞面过小,遮不住一人一猫,左柚大半的身体都暴露在不断的雨帘之下,但她对此丝毫不在意,满心欢喜地招待盼望许久的贵客。

    “好吃吧,多吃点,我带了很多!”

    “你这个脑子,就不知道带着猫躲在屋檐之下吗?”

    声音响起的时候,路灯也恰好亮了。左柚身下的阴翳明显,她仰头向上望去,盛弈笼罩在光里。而他出现的那一刻,雨再也没落到她身上。

    心跳的节奏突然有些乱了,左柚看见他逐渐被雨晕湿的肩膀,出言制止道,“你快自己遮着雨啊,我湿都湿了,你不一样,你才病好没多久,别再感冒了!”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顶上的伞没有动摇。

    左柚也没继续跟他犟,她指了指哐哐干饭的母猫,“我找到小猫崽的妈妈了。”

    “嗯,我没瞎。”

    “我跟她解释过小猫的情况了,但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要不老师您再跟她沟通一下?”

    听见母猫的答复,盛弈的瞳孔微颤,随后唇边绽出一抹很不明显的笑意,“她说她知道了。”

    “那就好那就好,多吃点。”这块区域仿佛变成了左柚的领地,她像个阔气的地主,尽情招待难得一见的客人。

    见猫吃得欢,左柚又问盛弈,“这只猫是小猫崽的妈妈对吧?”

    盛弈有些语塞:“你现在才问这个会不会太晚了?”

    “应该是吧,我看花色对上了两种,雨天猫猫都躲了起来,就只有她在这里晃悠,而且还是这个地方……”

    话音未落,扭身就走的猫让左柚大跌眼镜,她迟钝地眨巴两下眼睛,略显尴尬地扭头看向盛弈,“我……这是被割韭菜了?”

    盛弈没忍住笑;“大概吧。”

    左柚难得见他这张冰块脸挂上笑,盛弈的五官原本就优越,加上疏离淡漠的气质,此刻笑起来倒有一种“普度”感。

    喷嚏打出来的同时也让她甩开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算了,不是就不是吧,至少能让一只猫不在雨天里挨饿。”

    伞又往她的方向挪了大半,盛弈已经收回了笑,“放心吧,你今天来得值。”

    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这次来的是两个客人,原先那只猫身后跟了一只橘猫,这样一来,小猫崽身上的三种花色就都能对得上了。

    “原来是捎信去了,幸好我今天带的多。”左柚又跟孩她爸解释了一遍孩子的情况。

    橘猫的眼神里带着丝清澈的愚蠢,左柚提醒母猫,“你跟他解释一小你俩孩子的情况呗,他好像听不懂我说话。”

    “喵喵喵。”

    意满离。左柚眼睛都笑咪成了一条缝。

    两只猫大口享受着晚餐,左柚看着他们突然说,“要不你也跟我回去吧,我帮你们拖家带口找个好人家。”

    母猫哈气表示抗拒,用完餐之后就和孩她爸结伴消失在雨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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