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霍又春去港岛办公室,下班后与办公室的同事们一起去医院看望Alan。Alan术后虚弱,探视时间只给一刻钟,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走完过场。

    离开医院,霍又春拒绝了同事们聚餐的提议,只说自己还要赶回南城。白露上前一步,挽住她的胳膊说,我和你一起。我姑姑在南城帮表哥带娃,我要去陪姑姑过周末。

    等人群中的大家两两结对离去,白露跟霍又春说,“这周Anna跟Jason轮流请客,很没意思。对了,投资银行部的艾总去年秋天去一家云服务公司做CFO。他昨天联系我,给了我一个offer,去企业负责投资者关系。我有点动心,想听听你的意见。”

    霍又春知道艾总是白露先前的直属领导。“燕城的那家云服务商?”

    “嗯。”白露点头。

    她若有所思地瞥了白露两眼,又问道,“这个offer令你心动的理由有哪些?”

    白露如实回答,“最主要是我在公司做了七年,虽说换过部门,但也有点倦了。感觉最近走进瓶颈期,工作完全没有激情,所以想换一个环境。这,应该是我的七年之痒吧。艾总知道我的近况后便提供了这么个offer。他开的薪酬比我现在的低一截,不过有期权。”

    霍又春一面听着,一面觉得这套话术很熟悉。不就是自己前阵子婚姻的状态吗?自己身处其中的时候觉得受了万般折磨。如今旁观别人的困境,又觉得人人都在钻牛角尖。“听起来,你更多是对现在工作的厌烦,新工作并不那么合你心意。”

    白露苦恼地叹气,“嗯嗯。逃避虽然可耻,但短期内应该很有效。我也想逃避一下。”

    霍又春继续引导着提问,“不管这份工作未来的前景如何吗?”

    “所以我才纠结。这家云企业在国内不是第一梯队,算第二梯队吧,业务也主要是靠大股东产业链上下游的企业。”

    她顺着白露的思路,点明了自己的看法,“对企业客户而言,一旦选定云服务商很少会迁移的,因为迁移成本高。云服务公司的企业客户粘性比一般公司都大。如果第一梯队的公司不犯错,第二梯队的很难赶超。我个人认为这家公司未来的期权价值不大。这份offer并不诱人,更何况,在他们集团外来的和尚很难念好经的。如果只是想逃避,你不妨再等一等。”

    “为什么他们集团外来的和尚很难念好经?”白露怔住了。

    “看财经新闻、企业公告、琢磨创始人和高管团队的讲话……企业跟机构不太一样。你可以多方打听一下,不一定只听艾总这一单一信息来源。”她停顿几秒钟,继续说,“艾总挖自己熟悉的人,有私心,他想借助自己挖来的人站稳脚跟。”

    白露脸色难掩失望的表情,“哦。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内幕消息呢?”

    霍又春逗她,“有内幕也不能说呀。”

    白露像是懂了,又似乎没懂。“真有内幕?”

    “没有!”霍又春这次斩钉截铁地否认,“他们诺大集团没有一位对外立得住的高管,企业文化可想而知。”

    聊完工作,聊点轻松的八卦。白露问她,“对啦,这周送办公室的鲜花,是你老公送的吗?不过不应该呀,他知道你前两天在南城办公呀。”

    霍又春也觉得莫名其妙,周三接到港岛办公室前台电话说有她的鲜花,没有卡片,她让前台同事自己处理了。今天她在办公室倒是又接到一束新鲜的花,没落款,卡片上只是祝她开心。她接了之后,顺手送给组内的小同事。“不是他。不知道是谁,或许是合作伙伴。”

    “花挺漂亮。反正办公室这几天有福了。”白露也没再追问。

    白露提前约了车,俩人分别后霍又春坐上自家的车,回富家老宅。富董事长忙了近一个月,总算有个清闲的周五傍晚,便在老宅组织一顿家宴。

    霍又春是在回南城的路上接到电话的,来接她的司机也是老宅的司机。周五傍晚的城市交通并不理想,这天还赶上倒霉,几乎每一个路口都碰到红灯。

    富太太在微信里不住地催儿子和儿媳。霍又春是急也没用,遇上红灯她也没办法。富一宗是一点也不急,他预估霍又春到家的时间,在办公室又磨蹭了半个小时才出发。

    “爸,妈,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霍又春提着包,进门先开口道歉,只字不提堵车的事情。

    “怎么今天去港岛了呢?”富太太语气中含着责备。

    霍又春说,“钟老师这周突发心脏病住院,我随同事们一起去医院探望。”

    正在喝茶的富春风插话问道,“他现在怎么样?”

    霍又春接过家里阿姨递来的毛巾擦手,说,“手术还不错,术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静养。”

    富春风跟Alan在业务场合打过交道,虽然没私交,不过他对比自己小四岁的Alan印象不错,便对儿媳说,“过几天,让崔助理代表家里再去探望一次吧。”

    富一宗卡点成功,晚了媳妇两分钟进屋,“探望谁?”

    富董事长接的话,“Alan Zhong…怎么回来这么晚?”

    富一宗说,“公司内审初步的结果出来,我得听完再离开。”

    富董事长手里握着的茶杯,悬在空中老半天,才跟儿子说,进书房谈。

    “他拿了多少?”富春风一直知道公司内部有吃拿卡要的,只要金额不大,性质不严重,他一般不点名。集团公司每年的内审和反腐还是会开展,至少在开展的几个月里,富家人和一些老人不敢太明目张胆。自己那位堂妹夫在集团也拿过回扣,查出来金额不大,后来退了并罚了奖金和工资,便不了了之。只是,看儿子的表情,姓金的去新江不到两年,被查到的金额应该不小。

    富一宗挑眉反问一向重视家族亲情的老父亲,“您猜猜?”

    “不猜。你想怎么处理?”富春风懒得猜,直接问结果。

    富一宗抓起书桌上的笔和纸,在上面写了个数,递到父亲面前。“司法上有个罪名叫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公司呢,有法务部和合作的常法,不能让他们闲着,也不能让法条的罪名空着吧。这是后手。我想跟小姑和姑父谈谈他们手里股份协议转让的事情。”

    他把纸拿过来,又写了一个数字。

    富春风盯着他,“你小姑傻,你大爷爷可不傻。”

    富春风摇头,“谁让小姑是恋爱脑呢。大部分钱进的是小姑的账户。金姑父的手法太粗糙,不过对他而言是分散风险。现在是无论他俩收的金额都够得上数额特别巨大的标准,这个标准的量刑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爸,谈谈试试吧。更何况,这里面不只有小姑和姑父的事儿,还有大伯的呢。”

    “蠢货!”

    父子俩人在书房聊公事,富太太围着霍又春询问儿子这周的睡眠状况如何?每天几点下班?喝酒频率几何?富太太问话的言语里是满满对儿子的关切,语气和语调里不露声色对儿媳的责备。这不开始悖着事实说话了,“小宗的黑眼圈比周末还要重。不能仗着年轻就糟蹋身体,更何况还没生孩子呢。”

    富一宗这周回家的平均时间比上周早了一个半小时,每晚的深度睡眠也多了二十六分钟。他刚才进门的时候,神采奕奕,哪有黑眼圈。霍又春没跳出来反驳。婆媳一旦较劲儿,没完没了。她索性安静地听着。

    富太太的目的也很简单,想让小两口搬回来住,名义上可以每天早晚给儿子补补,实际上依旧不忘催生。

    霍又春听完目的,才帮着婆婆转移矛盾焦点,“妈,老宅离新江有点远,上下班的路上要多花一个小时。我们住开阳湾,宗哥可以多睡一会儿。他现在最缺觉。新江食堂的伙食很好,宗哥的三餐都是单独做。不然这样,您拟一份一周菜谱,让厨师给宗哥准备。还有啊,他应酬的时候喝酒太多,我劝的效果肯定没您的好。您帮我劝劝他,可以吗?”

    富太太嘟嘟囔囔了一句,“下次有这样的事情,你要及时告诉我。我劝不住,可以让他爸劝他。”

    晚饭开饭时间一推再推,直到书房父子两人达成共识,一家四口才坐下来吃饭。富家的餐桌上,一般比较安静,例外在大家长要不要训话。

    富董事长喝完汤,放下勺子,清了清嗓子才开口,“新江现在发展不错,各方面都步入正轨,小宗不用太过操心。你们也该考虑要小孩儿了。”

    霍又春抬头跟富一宗对上眼神,富一宗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富春风在过去几年里从来没催过他们,这次不知道是他的意愿还是被富太太念叨多了才开口的。

    “要小孩儿之前三个月要戒酒戒烟。小宗不抽烟,但是你要戒酒。又又也要开始吃叶酸。你俩呢,有空的话,一起去做一次全面的孕前检查。我怕小宗最近酒喝多了,盲目怀孕对胎儿不好。”富太太一开口,便把肃静的氛围打破了。

    富一宗顺着母亲的话说,“我先减少酒局应酬,之后慢慢恢复锻炼。”

    富太太见儿子松口,满眼喜悦,不自觉多聊起来。“等忙完捐赠项目,我亲自去一趟普陀山,给你们请尊送子观音回来,以后怀上了我带你们去还愿。”

    “请什么请,烧香拜佛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吃饭!”富春风一听要烧香拜佛请菩萨,便冷脸制止。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富春风严苛教育下的儿子如今已出师,老妻依旧是糊涂摸样。他不信神明,不拜菩萨,也从不说自己胆大。他心里知道自己除了机遇好,还在于付出过汗水。在生意场上,他很温和,更是笃定信奉神佛保佑不如信广结善缘。除了因为小舅子差点和岳家断亲外,他几乎不与人翻脸。他所有的威严都在家里摆了。

    霍又春低头用公勺给婆婆的碗里放了虾仁和芦笋。她刚才看到药盒,这么光明正大摆客厅的药盒,只可能是婆婆的。富董事长的健康状况从五年前便开始保密。她与婆婆的关系绝对不亲密,甚至有时候剑拔弩张。不过,刚才那一刻,她还是站在女性的立场上心疼婆婆三秒钟。

    可能是后面的滋味不对了吧,这一顿家宴结束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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