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进展
“李康刚，36岁，岳清市清水村本地人，普通人类，父母早逝，至今未婚，生前居住的房子是父母年轻时家里自建的婚房。”
高妍一早就把房子里收集到的残留房子主人DNA的烟头送回局里法医处与死者做了DNA比对，确定死者身份之后立即从人口数据库调出所有资料。
“李康刚是家中独子，本人文化水平不高，只有初中文凭。义务教育结束之后就在县城打过零工，后来因为偷窃店家的财物而被店家送进了当地派出所，留了案底没有办法在县城继续打工，回了本地之后当起了街头小混混，成日无所事事，还会欺负当地的老人妇女和孩童，进过多次当地派出所。李康刚二十岁时喝醉了在路边用暴力强了一个放学回家的女初中生，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刑满释放之后回到清水村。”
李康刚的生平可以说是劣迹斑斑。
“他消失了一个月就没有人发现？”舒辞问。
“所以说人生前不能做恶太多！”易嵩一拍大腿，叹气道：“这几年李康刚无所事事，天天在这周围的城市流窜，十天半个月不在清水村都是常事。周围的邻居和他关系不好，巴不得他不在清水村。”
舒辞环视着平房内的环境。
李康刚住的平板占地面积小，窗户被破旧泛黄的破毛巾随便覆盖着，阳光难以照射进入室内，狭隘拥挤的房间阴暗潮湿。
墙体脱落，墙面凹凸不平，白色的墙体粉末散落在地上，墙角处散布着大量的蜘蛛网，几只蜘蛛无声爬过墙角，腹部牵连出柔软坚韧的蛛丝，蟑螂蚂蚁随处可见。
没有正经的工作，李康刚的生活几乎是靠着每个月的低保撑过。
床上的被褥破旧凌乱，不知道沾染了什么东西的被单上破了几个洞，直接露出底下的木质床板。
被褥也破了几个洞，一眼可以看出里面杂乱的填充物，看起来更像是李康刚自己在四处捡了点柔软的东西后塞进去保暖用的。
桌子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零碎物品随意堆放，吃完的泡面桶被一股脑丢在桌子旁边，劣质的烟头泡在发嗖了的泡面面汤里，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脚边还能找到不知包裹了什么的废纸。
“呕！”
终于有实习警没忍住，强忍着恶心夺门而出，弯着腰在房子外吐得稀里哗啦。
有稍微年长的刑警拿了一瓶水，安慰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善意适宜他漱漱口：“没事，干我们这一行的一开始都这样。等你翻过了垃圾山，潜过下水道，掉过粪坑，你回过头就会发现，这也就只是小菜一碟啦。”
“如果你未来有幸给法医处做过苦力的话，相信不久你的鼻子就能习惯了，”另一个看起来年轻一点的刑警露出和善的微笑：“什么垃圾山、什么下水道、什么粪坑，你甚至可以安详地捧着残肢、抱着头盖骨在太平间里超度众生。”
实习警露出痛苦的神情哀嚎。
“发现什么吗？”舒辞问。
“李康刚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之下是三月七日的九点零三分，而他桌上有一个刚吃完没有扔到桌子底下的泡面桶，他应该是吃完晚饭出去的，门口没有上锁，应该是是不打算出远门。”高妍语气沉重。
“按照桌上物品的摆放和抽屉里的充电线来看，李康刚应该有一部老式手机和一台廉价的笔记本，但是我们搜寻了整个房子，没有发现手机和笔记本的踪迹。”
手机和电脑作为现代常用的电子产品，即便没有随身携带，也会放置在显眼且容易拿来使用的地方。
“监控之中李康刚既没有背着包，也没有拿着任何材质的手提袋，他根本不可能自己把手机和笔记本都带走，很可能是嫌疑人在作案之后回到这里拿走了手机和笔记本。”舒辞说，“让痕检仔细点，看看现场能否找到不属于李康刚的指纹。”
“是。”
“周围的居民呢？”舒辞扬了扬下巴，“走，我们去问问情况。”
“李康刚出狱之后经常欺负邻居，当地的老人妇女儿童看见他都会绕着他走，有一天有个本地的男人不满和他争论，最后两个人打起来男人脑袋上被开了一瓢，缝了七八针，之后周围的邻居就都陆陆续续搬走了，最近的一家离这里也有八百米远。”高妍边走边说，“我们请了几个居民过来做了笔录，现在他们就在外面。”
一开始易嵩说的是李康刚和邻居的关系不太好，这话实在是委婉了。
听到李康刚身亡的消息，那些邻居脸上多少露出了点痛快的神情。
“恶人自有天收！”一个老人啐了一口，“那个混账玩意天天不务正业，一整天就知道蹲在村口用色眯眯的眼光看村里的小姑娘，碰到老人还要上前踢上两脚！这就是报应！报应！”
他用手里的拐杖敲得地面哐哐作响，愤愤不平道，“警官！你都不知道当年被他糟蹋的那个姑娘有惨！她才刚上初中啊！初中！就因为他落了一身病，现在疯疯癫癫的，连学都上不了！”
老人义愤填膺，气得脸都红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哎哎哎，您别激动，别激动……”易嵩上前给老人顺气。
舒辞贴心给老人递上一瓶水，示意他不要激动，然后看向旁边稍胖的中年男人：“你们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
中年男人稍一思索：“一个月前了。李康刚一直没有工作，这些年四处流窜，半个月一个月在村子里看不到他都是常事。”
他想起了什么，面露愠色，“三月六号那天，他还调戏我的儿媳，被我那扫帚赶走了，一边跑一遍说他马上能赚大钱还骂我们不识好歹。”
“‘赚大钱’？”舒辞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什么意思？”
“他是这么说的。”中年男人身后的年轻女子上前一步为他解惑，“那天我下班回来，快到家的时候他从路边冒了出来，用很下流的语言和我说，说什么能让他爽一下是……”
女人眼眶泛红，越说越委屈，声音逐渐哽咽。
刚才的老人一听更气了：“李康刚那家伙死了也好，省得再祸害村里的姑娘！”
舒辞没附和老人的话，只是继续问：“那清水村里有什么和他关系很好的人吗？”
“或者最近三个月有什么和他走得很近的人吗？”高妍补充问道。
“不知道，”中年人眯着眼思考了一会摇摇头，叹着气和他们推心置腹，“三位警官，李康刚平日里就不是什么好人，大伙基本上都是躲着他，生怕多看他两眼就被他盯上，哪还能特地注意他跟什么人在一起？”
舒辞呼出一口气，易嵩立马领会他的意思，上前一步握着几位老乡的手，语气真挚而诚恳：
“感谢几位这么配合我们的调查，今日的笔录就做到这儿吧。若是之后几位还能想起什么信息，请及时联系警方！”
几位老乡点点头，硬是拒绝了易嵩让民警送送他们的建议：“不用不用，各位警官辛苦了，我们离这不远！自己回去就好！”
“警官再见！”
“李康刚也是作孽，父母早逝，现在死了也没给人收尸，”易嵩摇摇头，用手肘碰了碰高妍的手臂，“人啊，还是不能做太多坏事！”
高妍不动声色地避开，随后翻了翻手里新鲜出炉的笔录：“李康刚与居民的关系太差了，几乎很难从周围村民那里得到嫌疑人的相关信息。”
“回去继续查监控。”舒辞冷静分析，“嫌疑人既然在杀害李康刚之后又潜入李康刚的家中盗走了他的手机和笔记本，就不可能完全避开监控。另外排查一下附近所有的二手店最近一个月内有没有符合李康刚手机和笔记本充电器型号的二手货。”
他顿了顿，仔细回味着中年男人的话：“李康刚在受害前一日曾说过自己会赚大钱，又在深夜出门同嫌疑人在山中接头，手机和笔记本内很可能保留着他们的通讯记录和过往的犯罪记录，一旦找到立刻送到技术处！”
舒辞目光微微挪开，恰好看到了早上的那批警车和梵天殿的专属车辆，紧接着看见云景兰与朱珠——那个圆网蛛异族低声吩咐着什么，突然意识到——
李康刚的屋子内有很多的虫子。
如果嫌疑人真的在杀死李康刚之后回来拿走了李康刚的手机和笔记本，他们完全有机会能利用异族特有的能力来得到另一条线索！
“另外留意梵天殿的消息。”
“是！”易嵩和高妍齐声道。
夜晚，岳清市公安局。
云景兰收拾好所有资料交给高妍。
“好的，景兰。”高妍接过资料，温声说道，“你也加班好多天了，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今晚的夜班我来值。”
“妍姐辛苦了，我明天早上六点会替你的。”云景兰点点头，目光若有若无地朝向正支队办公室，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唇角一勾，客气道。
黑色轿车驶离公安局，进入繁华的市区。
路上人流不息，各式轿车有序通过，暖黄色路灯同炫目耀眼的霓虹灯灯光交相辉映。
广场上的音乐喷泉随音乐律动不断变化着喷水的方式，偶尔能从街边卖唱的清澈歌声里听到人群间的嬉笑打闹声，一曲终了，围观的群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街边小贩吆喝着吸引顾客，路边摊升起袅袅炊烟，孜然烤肉的香气扑鼻而来。
四月晚风呼啸着卷起路面尘土，携着人间欢笑，一路奔腾冲向苍茫天际。
云景兰将轿车开入小区的地下车库，停好车后直接乘着电梯直奔公寓。
她手搭上门把手，忽然顿住，头顶的感应灯暗了下去，黑暗又寂静的走廊平常得诡异。
少顷，她放松下来，刷开指纹锁，公寓里一片黑暗——
一道纤细的人影坐在沙发上，她浑身包裹在黑袍里，脑袋微微垂着，看不见容貌。
“……姐姐。”云景兰呼出一口气，将随身物品放在玄关的鞋柜上，弯腰给自己换了鞋，也没开灯，径直走到了飘窗边坐下，一条腿曲折，一条腿放下来一晃一晃的。
窗帘没有完全拉上，她透过窗帘间缝隙往外看去。
暖黄路灯显得温暖，楼下居民凑在小区内中央空地中的石桌里唠着家长里短。
上了年纪的老人聊聊自己的孙子孙女如何可爱，带着炫耀的心理展示着自家孩子给自己买的衣服首饰，年纪轻点但结了婚的谈谈孩子的教育问题，甚至还有小情侣藏在阴暗的小树林里卿卿我我，一墙之隔便是无比热闹的广场。
云景兰：“怎么突然过来了？”
“来看看你，你找到线索了吗？”
但这其实是废话，其实只要他们愿意，云景兰的近况根本瞒不住他们。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云景兰把头靠在玻璃上，“我第一个任务就遇见了他，但是他把我忘了，现在好像又快想起来了。”
坐在客厅的人僵硬地把头扭向云景兰的方向。
云景兰舔着上唇，脑子里把今天的事情过了一遍，：“我第一次抽到好人本呢，混沌邪恶的人设营业久了，突然变成正义女警，好不习惯，但他看穿得倒是挺快的。”
“还是早点习惯为好。你已经从第一线回来了，以后都只有这种好人本了。”
声音经过变声器变得很沙哑生硬，电流滑过的机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突兀。
女人顿了顿，“还有，你确定他能发现不是因为你自己露出的破绽吗？”
云景兰扮演过很多角色，演一个像一个，不同的人面前可以是完全不同的语气神态，堪称典型多面人。
她吭哧从飘窗上跳下来，跑到女人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脑袋枕着女人的膝盖，撒娇道，“我觉得有趣。”
女人拿她没办法，于是伸手盖住她的脸：“好好说话。”
四月初天气逐渐转暖，而女人的手却十分冰冷，包裹在手套下的手好像格外的僵硬，握上去仿佛是握着一个雕琢精细的雕像，了无生气的。
云景兰的情绪在瞬间低落下来，闷闷道：“我那段时间的记忆跟着丢掉的灵魂碎片一起没有了，我得刺激他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我在那具尸体上感觉到了科莫多巨蜥异族的气息，或者准确来说，那是一个半族人的气息”
她顿了顿，伸手握住女人盖着她脸的手，声音里罕见地产生了一点错愕，“但很奇怪，尸体上不仅沾染了我灵魂的气息，还有我很熟悉又本能厌恶的一点气息，很淡，很像是我的错觉……”她呢喃着，“好奇怪，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
“很熟悉，又本能厌恶的……”黑衣女人用沙哑的声音缓慢地重复她的描述。
头顶上一时间没了声音，云景兰不解地抬头想要看她，却被另一只手盖住了眼睛，沙哑的电子声音在耳边响起，隐隐之中仿佛产生了变化，逐渐显现出变声器下的声音本色。
“我会去查看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丢掉的灵魂碎片找回来。”
声音缓慢而坚定，某一瞬间云景兰觉得自己好像被对方催眠了，鬼使神差地答——
“知道了。”
“乖孩子。”
“李康刚，36岁，岳清市清水村本地人，普通人类，父母早逝，至今未婚，生前居住的房子是父母年轻时家里自建的婚房。”
高妍一早就把房子里收集到的残留房子主人DNA的烟头送回局里法医处与死者做了DNA比对，确定死者身份之后立即从人口数据库调出所有资料。
“李康刚是家中独子，本人文化水平不高，只有初中文凭。义务教育结束之后就在县城打过零工，后来因为偷窃店家的财物而被店家送进了当地派出所，留了案底没有办法在县城继续打工，回了本地之后当起了街头小混混，成日无所事事，还会欺负当地的老人妇女和孩童，进过多次当地派出所。李康刚二十岁时喝醉了在路边用暴力强了一个放学回家的女初中生，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刑满释放之后回到清水村。”
李康刚的生平可以说是劣迹斑斑。
“他消失了一个月就没有人发现？”舒辞问。
“所以说人生前不能做恶太多！”易嵩一拍大腿，叹气道：“这几年李康刚无所事事，天天在这周围的城市流窜，十天半个月不在清水村都是常事。周围的邻居和他关系不好，巴不得他不在清水村。”
舒辞环视着平房内的环境。
李康刚住的平板占地面积小，窗户被破旧泛黄的破毛巾随便覆盖着，阳光难以照射进入室内，狭隘拥挤的房间阴暗潮湿。
墙体脱落，墙面凹凸不平，白色的墙体粉末散落在地上，墙角处散布着大量的蜘蛛网，几只蜘蛛无声爬过墙角，腹部牵连出柔软坚韧的蛛丝，蟑螂蚂蚁随处可见。
没有正经的工作，李康刚的生活几乎是靠着每个月的低保撑过。
床上的被褥破旧凌乱，不知道沾染了什么东西的被单上破了几个洞，直接露出底下的木质床板。
被褥也破了几个洞，一眼可以看出里面杂乱的填充物，看起来更像是李康刚自己在四处捡了点柔软的东西后塞进去保暖用的。
桌子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零碎物品随意堆放，吃完的泡面桶被一股脑丢在桌子旁边，劣质的烟头泡在发嗖了的泡面面汤里，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脚边还能找到不知包裹了什么的废纸。
“呕！”
终于有实习警没忍住，强忍着恶心夺门而出，弯着腰在房子外吐得稀里哗啦。
有稍微年长的刑警拿了一瓶水，安慰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善意适宜他漱漱口：“没事，干我们这一行的一开始都这样。等你翻过了垃圾山，潜过下水道，掉过粪坑，你回过头就会发现，这也就只是小菜一碟啦。”
“如果你未来有幸给法医处做过苦力的话，相信不久你的鼻子就能习惯了，”另一个看起来年轻一点的刑警露出和善的微笑：“什么垃圾山、什么下水道、什么粪坑，你甚至可以安详地捧着残肢、抱着头盖骨在太平间里超度众生。”
实习警露出痛苦的神情哀嚎。
“发现什么吗？”舒辞问。
“李康刚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之下是三月七日的九点零三分，而他桌上有一个刚吃完没有扔到桌子底下的泡面桶，他应该是吃完晚饭出去的，门口没有上锁，应该是是不打算出远门。”高妍语气沉重。
“按照桌上物品的摆放和抽屉里的充电线来看，李康刚应该有一部老式手机和一台廉价的笔记本，但是我们搜寻了整个房子，没有发现手机和笔记本的踪迹。”
手机和电脑作为现代常用的电子产品，即便没有随身携带，也会放置在显眼且容易拿来使用的地方。
“监控之中李康刚既没有背着包，也没有拿着任何材质的手提袋，他根本不可能自己把手机和笔记本都带走，很可能是嫌疑人在作案之后回到这里拿走了手机和笔记本。”舒辞说，“让痕检仔细点，看看现场能否找到不属于李康刚的指纹。”
“是。”
“周围的居民呢？”舒辞扬了扬下巴，“走，我们去问问情况。”
“李康刚出狱之后经常欺负邻居，当地的老人妇女儿童看见他都会绕着他走，有一天有个本地的男人不满和他争论，最后两个人打起来男人脑袋上被开了一瓢，缝了七八针，之后周围的邻居就都陆陆续续搬走了，最近的一家离这里也有八百米远。”高妍边走边说，“我们请了几个居民过来做了笔录，现在他们就在外面。”
一开始易嵩说的是李康刚和邻居的关系不太好，这话实在是委婉了。
听到李康刚身亡的消息，那些邻居脸上多少露出了点痛快的神情。
“恶人自有天收！”一个老人啐了一口，“那个混账玩意天天不务正业，一整天就知道蹲在村口用色眯眯的眼光看村里的小姑娘，碰到老人还要上前踢上两脚！这就是报应！报应！”
他用手里的拐杖敲得地面哐哐作响，愤愤不平道，“警官！你都不知道当年被他糟蹋的那个姑娘有惨！她才刚上初中啊！初中！就因为他落了一身病，现在疯疯癫癫的，连学都上不了！”
老人义愤填膺，气得脸都红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哎哎哎，您别激动，别激动……”易嵩上前给老人顺气。
舒辞贴心给老人递上一瓶水，示意他不要激动，然后看向旁边稍胖的中年男人：“你们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
中年男人稍一思索：“一个月前了。李康刚一直没有工作，这些年四处流窜，半个月一个月在村子里看不到他都是常事。”
他想起了什么，面露愠色，“三月六号那天，他还调戏我的儿媳，被我那扫帚赶走了，一边跑一遍说他马上能赚大钱还骂我们不识好歹。”
“‘赚大钱’？”舒辞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什么意思？”
“他是这么说的。”中年男人身后的年轻女子上前一步为他解惑，“那天我下班回来，快到家的时候他从路边冒了出来，用很下流的语言和我说，说什么能让他爽一下是……”
女人眼眶泛红，越说越委屈，声音逐渐哽咽。
刚才的老人一听更气了：“李康刚那家伙死了也好，省得再祸害村里的姑娘！”
舒辞没附和老人的话，只是继续问：“那清水村里有什么和他关系很好的人吗？”
“或者最近三个月有什么和他走得很近的人吗？”高妍补充问道。
“不知道，”中年人眯着眼思考了一会摇摇头，叹着气和他们推心置腹，“三位警官，李康刚平日里就不是什么好人，大伙基本上都是躲着他，生怕多看他两眼就被他盯上，哪还能特地注意他跟什么人在一起？”
舒辞呼出一口气，易嵩立马领会他的意思，上前一步握着几位老乡的手，语气真挚而诚恳：
“感谢几位这么配合我们的调查，今日的笔录就做到这儿吧。若是之后几位还能想起什么信息，请及时联系警方！”
几位老乡点点头，硬是拒绝了易嵩让民警送送他们的建议：“不用不用，各位警官辛苦了，我们离这不远！自己回去就好！”
“警官再见！”
“李康刚也是作孽，父母早逝，现在死了也没给人收尸，”易嵩摇摇头，用手肘碰了碰高妍的手臂，“人啊，还是不能做太多坏事！”
高妍不动声色地避开，随后翻了翻手里新鲜出炉的笔录：“李康刚与居民的关系太差了，几乎很难从周围村民那里得到嫌疑人的相关信息。”
“回去继续查监控。”舒辞冷静分析，“嫌疑人既然在杀害李康刚之后又潜入李康刚的家中盗走了他的手机和笔记本，就不可能完全避开监控。另外排查一下附近所有的二手店最近一个月内有没有符合李康刚手机和笔记本充电器型号的二手货。”
他顿了顿，仔细回味着中年男人的话：“李康刚在受害前一日曾说过自己会赚大钱，又在深夜出门同嫌疑人在山中接头，手机和笔记本内很可能保留着他们的通讯记录和过往的犯罪记录，一旦找到立刻送到技术处！”
舒辞目光微微挪开，恰好看到了早上的那批警车和梵天殿的专属车辆，紧接着看见云景兰与朱珠——那个圆网蛛异族低声吩咐着什么，突然意识到——
李康刚的屋子内有很多的虫子。
如果嫌疑人真的在杀死李康刚之后回来拿走了李康刚的手机和笔记本，他们完全有机会能利用异族特有的能力来得到另一条线索！
“另外留意梵天殿的消息。”
“是！”易嵩和高妍齐声道。
夜晚，岳清市公安局。
云景兰收拾好所有资料交给高妍。
“好的，景兰。”高妍接过资料，温声说道，“你也加班好多天了，回去好好休息一晚上，今晚的夜班我来值。”
“妍姐辛苦了，我明天早上六点会替你的。”云景兰点点头，目光若有若无地朝向正支队办公室，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唇角一勾，客气道。
黑色轿车驶离公安局，进入繁华的市区。
路上人流不息，各式轿车有序通过，暖黄色路灯同炫目耀眼的霓虹灯灯光交相辉映。
广场上的音乐喷泉随音乐律动不断变化着喷水的方式，偶尔能从街边卖唱的清澈歌声里听到人群间的嬉笑打闹声，一曲终了，围观的群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街边小贩吆喝着吸引顾客，路边摊升起袅袅炊烟，孜然烤肉的香气扑鼻而来。
四月晚风呼啸着卷起路面尘土，携着人间欢笑，一路奔腾冲向苍茫天际。
云景兰将轿车开入小区的地下车库，停好车后直接乘着电梯直奔公寓。
她手搭上门把手，忽然顿住，头顶的感应灯暗了下去，黑暗又寂静的走廊平常得诡异。
少顷，她放松下来，刷开指纹锁，公寓里一片黑暗——
一道纤细的人影坐在沙发上，她浑身包裹在黑袍里，脑袋微微垂着，看不见容貌。
“……姐姐。”云景兰呼出一口气，将随身物品放在玄关的鞋柜上，弯腰给自己换了鞋，也没开灯，径直走到了飘窗边坐下，一条腿曲折，一条腿放下来一晃一晃的。
窗帘没有完全拉上，她透过窗帘间缝隙往外看去。
暖黄路灯显得温暖，楼下居民凑在小区内中央空地中的石桌里唠着家长里短。
上了年纪的老人聊聊自己的孙子孙女如何可爱，带着炫耀的心理展示着自家孩子给自己买的衣服首饰，年纪轻点但结了婚的谈谈孩子的教育问题，甚至还有小情侣藏在阴暗的小树林里卿卿我我，一墙之隔便是无比热闹的广场。
云景兰：“怎么突然过来了？”
“来看看你，你找到线索了吗？”
但这其实是废话，其实只要他们愿意，云景兰的近况根本瞒不住他们。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云景兰把头靠在玻璃上，“我第一个任务就遇见了他，但是他把我忘了，现在好像又快想起来了。”
坐在客厅的人僵硬地把头扭向云景兰的方向。
云景兰舔着上唇，脑子里把今天的事情过了一遍，：“我第一次抽到好人本呢，混沌邪恶的人设营业久了，突然变成正义女警，好不习惯，但他看穿得倒是挺快的。”
“还是早点习惯为好。你已经从第一线回来了，以后都只有这种好人本了。”
声音经过变声器变得很沙哑生硬，电流滑过的机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突兀。
女人顿了顿，“还有，你确定他能发现不是因为你自己露出的破绽吗？”
云景兰扮演过很多角色，演一个像一个，不同的人面前可以是完全不同的语气神态，堪称典型多面人。
她吭哧从飘窗上跳下来，跑到女人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脑袋枕着女人的膝盖，撒娇道，“我觉得有趣。”
女人拿她没办法，于是伸手盖住她的脸：“好好说话。”
四月初天气逐渐转暖，而女人的手却十分冰冷，包裹在手套下的手好像格外的僵硬，握上去仿佛是握着一个雕琢精细的雕像，了无生气的。
云景兰的情绪在瞬间低落下来，闷闷道：“我那段时间的记忆跟着丢掉的灵魂碎片一起没有了，我得刺激他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我在那具尸体上感觉到了科莫多巨蜥异族的气息，或者准确来说，那是一个半族人的气息”
她顿了顿，伸手握住女人盖着她脸的手，声音里罕见地产生了一点错愕，“但很奇怪，尸体上不仅沾染了我灵魂的气息，还有我很熟悉又本能厌恶的一点气息，很淡，很像是我的错觉……”她呢喃着，“好奇怪，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
“很熟悉，又本能厌恶的……”黑衣女人用沙哑的声音缓慢地重复她的描述。
头顶上一时间没了声音，云景兰不解地抬头想要看她，却被另一只手盖住了眼睛，沙哑的电子声音在耳边响起，隐隐之中仿佛产生了变化，逐渐显现出变声器下的声音本色。
“我会去查看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你丢掉的灵魂碎片找回来。”
声音缓慢而坚定，某一瞬间云景兰觉得自己好像被对方催眠了，鬼使神差地答——
“知道了。”
“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