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简直是要了大命！
这么久了舒辞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想报警的无奈，本以为云景兰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异能，哪成想刚踏出这个区域半步，身后的火焰就和疯了一样窜起几十米高，瞬间吞没了整片居民楼，差一点火烧屁股交代在这里，在庆幸自己保住小命一条和痛苦向居民赔偿的间隙，肆虐的异能骤然消失，等他再回头看去，那片居民区竟然干净得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舒辞庆幸半秒：“好，结束了……”
朱珠似有所察觉，往居民楼里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没发现。
停在巷子口的救护车已经换了一辆，两个人一前一后把云景兰和吴永福送上救护车，舒辞刚要撒手下去收拾这个烂摊子，衣角被人一把拽住，回头一看——
云景兰右手紧紧攥着他的一侧衣角，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冷汗浸透了她的额角，唇瓣微动，喉咙间溢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舒辞把自己的衣角拉了拉，伸手想去掰开云景兰紧紧攥住的手。
人虽然迷糊着，身体却依然保持着对外界反应的敏感本能，下一秒就蹿起一小撮火焰，火焰压缩成一根细小的针，悬浮在她的身侧，大有你敢松手我就全部烧了的劲。
舒辞：“……”
他这下动都不敢动。
“舒队便送他们去医院吧，”异族的五感比普通人类强许多，适才朱珠也是听到了云景兰说的话，由此推测，“云队现在神志不清，可能把你错认成了什么人，或许你在这里更能帮她控制住自己。”她扫了一眼躺在救护车里的人，又紧接着说道，“我不知道她以前经历过什么，但她现在靠本能防御，我在她身边很可能被误伤。”
舒辞身体僵硬了很久，终于把手收了回来，放任着云景兰抓着他的衣角，那小火苗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悬浮在空中的红色光点，周围没有灼热的温度，似乎有点自己的意识，围着舒辞转了一圈，好像有点高兴和亲近的意味。
舒辞转过头和朱珠说了最后一句：“那这边交给你了。”
随车的护士和医生开始给云景兰上仪器和应急处理，她的体内没有子弹残留，现在在救护车上只能做一个应急处理，但她似乎放松了很多，眉头逐渐舒展开，面容逐渐平和起来，眼睫毛微微抖动着，半醒不行的样子。
舒辞还在提心吊胆，但他总不能自乱阵脚，于是转过头伸手尝试着触碰那红色的光点转移焦虑，但好像只是一道虚影，他没触碰到什么，像是穿过一团空气，什么也没有。
“真是奇怪，它居然没有攻击你。”随行的一位医生看到这一幕，惊奇道。
舒辞不理解他的惊奇，问：“为什么？”
说话的这位医生戴着一副眼镜，两鬓斑白，应该是对异族有一些了解，“这是异族异能的外化形态，受主体所驱使，旁人若是乱碰是会被攻击。”他又看了眼云景兰的右手，随即反应过来，“但她似乎信任你，难怪不会受到攻击。”
舒辞心想：您老人家可真是误会了，她现在纯粹是认错人。
但他可不会傻到直接把事实说出来，就当没听到后面半句，只低低应了一声。
医生又说：“就算是半族，她的身体素质也比寻常人强许多，那光点没有乱窜就证明她现在状态在恢复中，如果可以的话你言语安抚一下你的同事。”
舒辞问：“怎么安抚？”
医生说：“多和她说说话，别让她在进医院之前睡过去。”
话音刚落，云景兰有所反应，眼皮稍稍抬了一下，那只攥着他衣角的手就这样松开了，眼珠子微转，几秒间大概就判断出自己身处的地方，眼皮又要往下一搭。
“哎，别睡。”舒辞赶忙凑过去，“离医院还有一段距离，医生说得让你保持清醒，别睡过去，我们说说话。”
只见对方眼皮一动，就这样躺着看他，眼里带着些许戏谑，唇角翘起的弧度非常微妙，仿佛对自己一身伤痕毫不在意。
舒辞额角一跳，对这一幕觉得熟悉起来——在山城人迹罕至的荒山里，阿野也曾经侧躺在软榻上，歪斜着头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给自己处理伤口。
但那只有几秒钟的事情，下一秒她又闭上了眼睛，神态恢复成舒辞现在所认识的模样，嗓音沙哑：“人还活着吗？”
这话问得巧妙，细细一琢磨就能发现言语里的庞大信息量——显然她对自己异能失控会造成什么样的破坏心里有数，似乎连对那把让她失控的枪都有一定了解。
舒辞按下心中所想，往另一侧扬了下巴：“半死不活。”
旁边就是吴永福，人已经陷入昏迷，异能被朱珠用一次性的锁灵符封住。两个人在一个车厢内，但他的伤势远比云景兰要重。
他先前和朱珠交手时受过伤，后面又因云景兰失控而受伤，整个后背血肉模糊，那道从右肩延伸至左腰的伤口更是深可见骨，肩膀处还有钢筋造成的贯穿伤。
果然，云景兰的表情十分淡定，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只低低嗯了一声，手指一动收回了在空中悬浮着的红色光点，眼睛一闭，大抵是不想再开口说话了，却听到——
“你梦到什么人了吗？”舒辞缓缓道，他的声音非常轻。狭窄逼仄的救护车空间里充斥着仪器的滴答声，车窗外风声夹杂着车辆的喇叭声和市井喧闹，那一句非常轻的声音几乎要淹没在其中，但云景兰偏生就是听到了。
她已经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体内残留的信息素正在逐渐融入她的骨血，吞噬所获得的力量让她的五感更上一层楼。
舒辞似乎只是自言自语，根本没有让她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脑子里一闪而过些许记忆碎片，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揉了揉她头顶的碎发，动作熟稔，仿佛曾经做过这个动作无数次般。
中弹受影响是云景兰，但好像他也受到了影响了，在幻觉里看到了、听到了，可他却不知道那是谁的记忆。
“梦到了。”云景兰睁眼看他，刚才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记忆，两张模糊不清的脸来回切换，任是谁都会产生出错觉，所以她直接了当地承认了，“我把你认成她了。”
这直接得舒辞差点接不下去话，半晌他挠头试探道：“闹矛盾了？需要帮你联系她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稍稍一回味刚才的话他就反应过来——说起来应是陈年旧怨，他们想来也是多年不见。
“不用，谁都联系不上她……”云景兰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双眼无神，突然间她呼吸紊乱，冷汗涔涔，她猛得攥住舒辞的手臂，手劲大得在他手上直接留下指痕，声音压抑到极致，“把我关进禁闭室里，一个星期！谁都别靠近我！”她喘息着再度强调，“谁都别靠近我！”
几乎同时，他们身边的医疗器械就和疯了一样爆发出报警音，前侧的医生猝然回头，脸上神情惊恐至极，两步过来把舒辞挤到另一侧，手速飞快地从医药箱里翻出一瓶药水，掰开注射器，眼看着药水全部吸入注射器中——
一只手用力拍开了他，手中的注射器啪得飞出去，在空中翻了几圈之后滚进角落里。
医生吓得一哆嗦，惊出一身冷汗，旁边的护士愣在原地，双瞳紧缩，眼睁睁地看着适才躺在另一侧急救床上的女人拔掉手背上的针管，手背上血珠滚落，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毫不犹豫就往舒辞的方向去了——
砰！
拳头几乎擦着舒辞过去，一拳砸到他背后吴永福的病床上，再偏移一厘米就能砸在吴永福的脸上让他当场归西，舒辞惊疑未定，却见着云景兰面色阴沉，脸颊两侧肌肉咬紧，宛如丛林中被招惹到的野豹，浑身肌肉都处在紧绷的状态，眨眼间便又是一拳。
舒辞双瞳紧缩，眼底映照出云景兰迎面而至的铁拳。
“她失控了！”
“她失控了！”
“快停车！快停车！”
护士猝然尖叫起来，前方的司机受惊一看后视镜，双手出汗，连方向盘都抓不稳，心底一急，竟将油门当做刹车一脚踩了出去！
惯性使然，谁都逃不过加速那一刻的重心不稳，但舒辞和云景兰毕竟受过专业训练，反应远比普通人要快，但云景兰反应更快，调整的瞬间又是凌厉一式！
“云景兰！”
“你清醒点！”
舒辞面色一紧，在狭窄逼仄的车厢空间里躲避云景兰的拳头，往日里引以为傲的身高和体能优势完全无法发挥，仓促间他根本来不及数有多少拳落在吴永福的身上，又有多少打碎了这车窗玻璃。
砰！
砰！
砰！
云景兰面色阴沉，因为赤手空拳又打碎了车窗玻璃，不知多少碎玻璃扎进手背，双手鲜血淋漓，看得是一个触目惊心。换做旁人站在这里，恐怕已经哭嚎着喊医生来止血包扎，但她仿佛失去痛觉，只是阴沉又狠辣地出拳，然后在拳头擦过那一瞬间化拳为爪，在舒辞手臂上抓下血淋淋五道伤痕。
“云景兰！”
舒辞霎那间觉得自己的手臂快废了。而他此刻也认出来了，这就是阿野本野，气势、动手教训的人方式简直一模一样！
他猛然间抬眼看向云景兰，脑子又蹦出疑虑——怪！实在是太怪了！到底是为什么！分明她刚才的失控是受中/弹引发的异能失控，可她现在的失控又算什么？她明明大可用异能，眨眼间就能用一把火把这车烧得一干二净，可却表现得完全不懂异能一样。
而且——
医生和护士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根本不敢看现场，但云景兰仿佛看不见他们，甚至也看不见还躺着的吴永福，所有的注意力、火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跟一开始她错认展现出来的信任和依赖完全是两个极端！
要命！要命！真要命！
“云景兰！你清醒一点！”
舒辞也不敢真的和云景兰动手，仓促间从腰间摸出手铐，还手间咔哒拷上她的一只手，下一秒司机反应过来又猛然踩刹车，两人被迫后倾，重心变化间舒辞眼疾手快，咔哒一声将另一手也拷上，两人双双跌倒在狭窄的车厢里。
云景兰被他压在身下，反应过来便屈膝一顶对方小腹，紧接着将对方踹开，她浑身颤抖，声音压抑而愤怒：“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用……”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用什么？
其实云景兰根本没有说出后半句，而舒辞后背撞上救护车的车门，一整个后面都是火辣辣得疼，人族最柔软脆弱的腹部实打实受了一脚，他硬生生咽下喉间猩甜，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在重组，浑身都是难以忍受的疼痛，也没有机会思考她会说出什么样的后半句。
但他仍旧看了过去，只见云景兰双眼呈现出不一样的颜色——他瞳孔猛缩，再眨眼就已经是原样。
大概是缠斗间她的上衣被碎片勾住，刺啦一声衣片破碎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实在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力。
于是，她衣冠不整，上衣被扯破了，露出了精瘦的腰身，而那小腹上有一道狰狞极致的疤，从胸腔下一路延伸至肚脐眼之下。
那样的长度、形状，舒辞不用看都能猜到她的后腰上定然有一道相应的伤疤——
那得是被什么贯穿腹部，才能留下这样触目惊心的疤痕！
云景兰双手被拷住，杀气腾腾地站在车厢中央，医生和护士捂着嘴缩在角落里，前方传来司机惊恐又死命压抑着的声音：“这里是哪里？”
舒辞心底一跳，第一反应是吴永福还有异族同伙，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将他们引到了荒郊野岭，但当务之急应该先离开救护车，否则还没下车他恐怕就被会栽在失控的云景兰手上。
于是他调整好姿势，一手背在身后，灵活打开救护车的门，转身就要跳下去的瞬间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两个裹在银色衣袍里的神秘人，心底顿时一跳，落地那一刻眼见两人飞身上前，下一秒他已经被高个男人攥住手腕远离救护车。
而另一个女人袖间飞出一根细丝，缠绕住云景兰的手腕，随即往回一收，竟然硬生生把人拽了出来，云景兰面色一凝，双腕一紧反绕着丝线意图反制银衣女子，但那女人丝毫不恋战，云景兰脚一落地立刻收回丝线——
“定。”
这个声音自舒辞身后传来，他浑身难以动弹，只能微微侧目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只还攥着自己的手腕的手并非人族的手，指甲略长，手背上覆盖着半透明的白色鳞片，指间还有半透明的蹼。
仿佛是魔咒般，云景兰就真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银衣女人往前几步绕着她仔细打量，目光几乎都落在她鲜血淋漓的手背上，她被拷住的手腕与金属摩擦也破了皮，过了一会女人抬起头来，长叹一口气看向舒辞身后：“看看，看看，你看看。”
云景兰动不了，但眼珠子还能转，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银衣女人。
女人道：“小祖宗现在还瞪着人呢。”
如果说刚看到两人的时候舒辞还在疑虑对方是不是吴永福的同伙，现在倒是放心了——
毕竟没有哪个同伙会用这种语气调侃站在他们面前的警察。
女人绕过云景兰，一步登上救护车，不知用了什么异能让躲在角落里医生和护士还有司机都睡了过去，转过身来看见舒辞还直挺挺站在那里，歪头疑惑：“你怎么还让他醒着？”
“忘了。”男人云淡风轻，抬起手在舒辞后脑勺拍了一下——
“等下——”舒辞惊觉道，下意识就要躲避，但眼前发黑，意识便如断开般陷入沉沉黑暗之中。
但他却并没有倒下，眼睛也没有闭上，而是双目无神盯着脚下，像尊雕像般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女人顿觉有异，手一翻拿出一管信息素，用注射器给云景兰注射确认无异之后迅速回身站在舒辞跟前，皱眉问：“你发现什么了，渊？”
渊道：“他的灵魂有问题。”
“灵魂？他一个人族，灵魂能出什么问题？”女人抓着舒辞的脸左右端详，她的记忆力也很好，一眼认出来舒辞，“而且这不是五年前那个小子吗？”
渊呵斥：“星！”
星松开作乱的爪子：“好好好，你说。”
“他自身的灵魂是不完整的，缺的那角是用别人的灵魂碎片补上去的。”
星讶异道：“补上去的？”她往前凑了凑，然后又往后扫了一眼，“是那丫头的灵魂碎片？我说他身上怎么一股子熟悉味道。难怪那丫头要到这边来……”
渊的脸色更难看：“不是，不是阿兰的，而是她姐姐的。”
星：“噢，他姐姐的……”她卡了一下，猛得转过身来震惊道，“你说谁？阿兰的姐姐？”
渊神色难看地点了点头。
“你认真的吗？那丫头的姐姐十九年前就牺牲了，就算灵魂重入轮回，碎片重组也不可能进入一个当年才十来岁的小孩身体里！”星压低了声音，“更何况他一点异常都没有，也没出现过阿兰的失控状态，若真是融合那至少是有人帮他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示意星看向云景兰，“你没发现问题吗？为什么她始终抓着这小子不放？”
其实在云景兰把舒辞错认成姐姐的时候就已经展现出端倪。第一次她受那特种武器的影响异能失控，却独独愿意相信舒辞，就是那灵魂碎片让她产生了错觉。而第二次失控是因为她灵魂碎片缺失，神志不清、记忆混乱、本能停留在在阿野时期狂暴无礼的状态，拥有她姐姐灵魂碎片的舒辞在她眼里是她姐姐的样子，所以才会暴怒死盯着舒辞。
你怎么敢用？
她想说的应该是——
你怎么敢用她的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
星无法反驳，只沉默几秒：“这件事瞒不住阿兰，失控期间她都是有记忆的，等她恢复过来迟早会来兴师问罪。”
但渊道：“我不认为这件事她半点不知，包括那把枪，否则她不会让阿兰来这里。”
悄然间言语里主人公已经换了一人，但星诡异地沉默了几秒，开口道：
“那现在？”
渊一拍舒辞的肩膀，下巴一扬示意星看看周围。
“先让他们回医院。”
这么久了舒辞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想报警的无奈，本以为云景兰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异能，哪成想刚踏出这个区域半步，身后的火焰就和疯了一样窜起几十米高，瞬间吞没了整片居民楼，差一点火烧屁股交代在这里，在庆幸自己保住小命一条和痛苦向居民赔偿的间隙，肆虐的异能骤然消失，等他再回头看去，那片居民区竟然干净得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舒辞庆幸半秒：“好，结束了……”
朱珠似有所察觉，往居民楼里看了一眼，但什么也没发现。
停在巷子口的救护车已经换了一辆，两个人一前一后把云景兰和吴永福送上救护车，舒辞刚要撒手下去收拾这个烂摊子，衣角被人一把拽住，回头一看——
云景兰右手紧紧攥着他的一侧衣角，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冷汗浸透了她的额角，唇瓣微动，喉咙间溢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舒辞把自己的衣角拉了拉，伸手想去掰开云景兰紧紧攥住的手。
人虽然迷糊着，身体却依然保持着对外界反应的敏感本能，下一秒就蹿起一小撮火焰，火焰压缩成一根细小的针，悬浮在她的身侧，大有你敢松手我就全部烧了的劲。
舒辞：“……”
他这下动都不敢动。
“舒队便送他们去医院吧，”异族的五感比普通人类强许多，适才朱珠也是听到了云景兰说的话，由此推测，“云队现在神志不清，可能把你错认成了什么人，或许你在这里更能帮她控制住自己。”她扫了一眼躺在救护车里的人，又紧接着说道，“我不知道她以前经历过什么，但她现在靠本能防御，我在她身边很可能被误伤。”
舒辞身体僵硬了很久，终于把手收了回来，放任着云景兰抓着他的衣角，那小火苗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悬浮在空中的红色光点，周围没有灼热的温度，似乎有点自己的意识，围着舒辞转了一圈，好像有点高兴和亲近的意味。
舒辞转过头和朱珠说了最后一句：“那这边交给你了。”
随车的护士和医生开始给云景兰上仪器和应急处理，她的体内没有子弹残留，现在在救护车上只能做一个应急处理，但她似乎放松了很多，眉头逐渐舒展开，面容逐渐平和起来，眼睫毛微微抖动着，半醒不行的样子。
舒辞还在提心吊胆，但他总不能自乱阵脚，于是转过头伸手尝试着触碰那红色的光点转移焦虑，但好像只是一道虚影，他没触碰到什么，像是穿过一团空气，什么也没有。
“真是奇怪，它居然没有攻击你。”随行的一位医生看到这一幕，惊奇道。
舒辞不理解他的惊奇，问：“为什么？”
说话的这位医生戴着一副眼镜，两鬓斑白，应该是对异族有一些了解，“这是异族异能的外化形态，受主体所驱使，旁人若是乱碰是会被攻击。”他又看了眼云景兰的右手，随即反应过来，“但她似乎信任你，难怪不会受到攻击。”
舒辞心想：您老人家可真是误会了，她现在纯粹是认错人。
但他可不会傻到直接把事实说出来，就当没听到后面半句，只低低应了一声。
医生又说：“就算是半族，她的身体素质也比寻常人强许多，那光点没有乱窜就证明她现在状态在恢复中，如果可以的话你言语安抚一下你的同事。”
舒辞问：“怎么安抚？”
医生说：“多和她说说话，别让她在进医院之前睡过去。”
话音刚落，云景兰有所反应，眼皮稍稍抬了一下，那只攥着他衣角的手就这样松开了，眼珠子微转，几秒间大概就判断出自己身处的地方，眼皮又要往下一搭。
“哎，别睡。”舒辞赶忙凑过去，“离医院还有一段距离，医生说得让你保持清醒，别睡过去，我们说说话。”
只见对方眼皮一动，就这样躺着看他，眼里带着些许戏谑，唇角翘起的弧度非常微妙，仿佛对自己一身伤痕毫不在意。
舒辞额角一跳，对这一幕觉得熟悉起来——在山城人迹罕至的荒山里，阿野也曾经侧躺在软榻上，歪斜着头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给自己处理伤口。
但那只有几秒钟的事情，下一秒她又闭上了眼睛，神态恢复成舒辞现在所认识的模样，嗓音沙哑：“人还活着吗？”
这话问得巧妙，细细一琢磨就能发现言语里的庞大信息量——显然她对自己异能失控会造成什么样的破坏心里有数，似乎连对那把让她失控的枪都有一定了解。
舒辞按下心中所想，往另一侧扬了下巴：“半死不活。”
旁边就是吴永福，人已经陷入昏迷，异能被朱珠用一次性的锁灵符封住。两个人在一个车厢内，但他的伤势远比云景兰要重。
他先前和朱珠交手时受过伤，后面又因云景兰失控而受伤，整个后背血肉模糊，那道从右肩延伸至左腰的伤口更是深可见骨，肩膀处还有钢筋造成的贯穿伤。
果然，云景兰的表情十分淡定，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只低低嗯了一声，手指一动收回了在空中悬浮着的红色光点，眼睛一闭，大抵是不想再开口说话了，却听到——
“你梦到什么人了吗？”舒辞缓缓道，他的声音非常轻。狭窄逼仄的救护车空间里充斥着仪器的滴答声，车窗外风声夹杂着车辆的喇叭声和市井喧闹，那一句非常轻的声音几乎要淹没在其中，但云景兰偏生就是听到了。
她已经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体内残留的信息素正在逐渐融入她的骨血，吞噬所获得的力量让她的五感更上一层楼。
舒辞似乎只是自言自语，根本没有让她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脑子里一闪而过些许记忆碎片，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揉了揉她头顶的碎发，动作熟稔，仿佛曾经做过这个动作无数次般。
中弹受影响是云景兰，但好像他也受到了影响了，在幻觉里看到了、听到了，可他却不知道那是谁的记忆。
“梦到了。”云景兰睁眼看他，刚才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记忆，两张模糊不清的脸来回切换，任是谁都会产生出错觉，所以她直接了当地承认了，“我把你认成她了。”
这直接得舒辞差点接不下去话，半晌他挠头试探道：“闹矛盾了？需要帮你联系她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稍稍一回味刚才的话他就反应过来——说起来应是陈年旧怨，他们想来也是多年不见。
“不用，谁都联系不上她……”云景兰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双眼无神，突然间她呼吸紊乱，冷汗涔涔，她猛得攥住舒辞的手臂，手劲大得在他手上直接留下指痕，声音压抑到极致，“把我关进禁闭室里，一个星期！谁都别靠近我！”她喘息着再度强调，“谁都别靠近我！”
几乎同时，他们身边的医疗器械就和疯了一样爆发出报警音，前侧的医生猝然回头，脸上神情惊恐至极，两步过来把舒辞挤到另一侧，手速飞快地从医药箱里翻出一瓶药水，掰开注射器，眼看着药水全部吸入注射器中——
一只手用力拍开了他，手中的注射器啪得飞出去，在空中翻了几圈之后滚进角落里。
医生吓得一哆嗦，惊出一身冷汗，旁边的护士愣在原地，双瞳紧缩，眼睁睁地看着适才躺在另一侧急救床上的女人拔掉手背上的针管，手背上血珠滚落，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毫不犹豫就往舒辞的方向去了——
砰！
拳头几乎擦着舒辞过去，一拳砸到他背后吴永福的病床上，再偏移一厘米就能砸在吴永福的脸上让他当场归西，舒辞惊疑未定，却见着云景兰面色阴沉，脸颊两侧肌肉咬紧，宛如丛林中被招惹到的野豹，浑身肌肉都处在紧绷的状态，眨眼间便又是一拳。
舒辞双瞳紧缩，眼底映照出云景兰迎面而至的铁拳。
“她失控了！”
“她失控了！”
“快停车！快停车！”
护士猝然尖叫起来，前方的司机受惊一看后视镜，双手出汗，连方向盘都抓不稳，心底一急，竟将油门当做刹车一脚踩了出去！
惯性使然，谁都逃不过加速那一刻的重心不稳，但舒辞和云景兰毕竟受过专业训练，反应远比普通人要快，但云景兰反应更快，调整的瞬间又是凌厉一式！
“云景兰！”
“你清醒点！”
舒辞面色一紧，在狭窄逼仄的车厢空间里躲避云景兰的拳头，往日里引以为傲的身高和体能优势完全无法发挥，仓促间他根本来不及数有多少拳落在吴永福的身上，又有多少打碎了这车窗玻璃。
砰！
砰！
砰！
云景兰面色阴沉，因为赤手空拳又打碎了车窗玻璃，不知多少碎玻璃扎进手背，双手鲜血淋漓，看得是一个触目惊心。换做旁人站在这里，恐怕已经哭嚎着喊医生来止血包扎，但她仿佛失去痛觉，只是阴沉又狠辣地出拳，然后在拳头擦过那一瞬间化拳为爪，在舒辞手臂上抓下血淋淋五道伤痕。
“云景兰！”
舒辞霎那间觉得自己的手臂快废了。而他此刻也认出来了，这就是阿野本野，气势、动手教训的人方式简直一模一样！
他猛然间抬眼看向云景兰，脑子又蹦出疑虑——怪！实在是太怪了！到底是为什么！分明她刚才的失控是受中/弹引发的异能失控，可她现在的失控又算什么？她明明大可用异能，眨眼间就能用一把火把这车烧得一干二净，可却表现得完全不懂异能一样。
而且——
医生和护士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根本不敢看现场，但云景兰仿佛看不见他们，甚至也看不见还躺着的吴永福，所有的注意力、火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跟一开始她错认展现出来的信任和依赖完全是两个极端！
要命！要命！真要命！
“云景兰！你清醒一点！”
舒辞也不敢真的和云景兰动手，仓促间从腰间摸出手铐，还手间咔哒拷上她的一只手，下一秒司机反应过来又猛然踩刹车，两人被迫后倾，重心变化间舒辞眼疾手快，咔哒一声将另一手也拷上，两人双双跌倒在狭窄的车厢里。
云景兰被他压在身下，反应过来便屈膝一顶对方小腹，紧接着将对方踹开，她浑身颤抖，声音压抑而愤怒：“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用……”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用什么？
其实云景兰根本没有说出后半句，而舒辞后背撞上救护车的车门，一整个后面都是火辣辣得疼，人族最柔软脆弱的腹部实打实受了一脚，他硬生生咽下喉间猩甜，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在重组，浑身都是难以忍受的疼痛，也没有机会思考她会说出什么样的后半句。
但他仍旧看了过去，只见云景兰双眼呈现出不一样的颜色——他瞳孔猛缩，再眨眼就已经是原样。
大概是缠斗间她的上衣被碎片勾住，刺啦一声衣片破碎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实在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力。
于是，她衣冠不整，上衣被扯破了，露出了精瘦的腰身，而那小腹上有一道狰狞极致的疤，从胸腔下一路延伸至肚脐眼之下。
那样的长度、形状，舒辞不用看都能猜到她的后腰上定然有一道相应的伤疤——
那得是被什么贯穿腹部，才能留下这样触目惊心的疤痕！
云景兰双手被拷住，杀气腾腾地站在车厢中央，医生和护士捂着嘴缩在角落里，前方传来司机惊恐又死命压抑着的声音：“这里是哪里？”
舒辞心底一跳，第一反应是吴永福还有异族同伙，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将他们引到了荒郊野岭，但当务之急应该先离开救护车，否则还没下车他恐怕就被会栽在失控的云景兰手上。
于是他调整好姿势，一手背在身后，灵活打开救护车的门，转身就要跳下去的瞬间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两个裹在银色衣袍里的神秘人，心底顿时一跳，落地那一刻眼见两人飞身上前，下一秒他已经被高个男人攥住手腕远离救护车。
而另一个女人袖间飞出一根细丝，缠绕住云景兰的手腕，随即往回一收，竟然硬生生把人拽了出来，云景兰面色一凝，双腕一紧反绕着丝线意图反制银衣女子，但那女人丝毫不恋战，云景兰脚一落地立刻收回丝线——
“定。”
这个声音自舒辞身后传来，他浑身难以动弹，只能微微侧目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只还攥着自己的手腕的手并非人族的手，指甲略长，手背上覆盖着半透明的白色鳞片，指间还有半透明的蹼。
仿佛是魔咒般，云景兰就真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银衣女人往前几步绕着她仔细打量，目光几乎都落在她鲜血淋漓的手背上，她被拷住的手腕与金属摩擦也破了皮，过了一会女人抬起头来，长叹一口气看向舒辞身后：“看看，看看，你看看。”
云景兰动不了，但眼珠子还能转，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银衣女人。
女人道：“小祖宗现在还瞪着人呢。”
如果说刚看到两人的时候舒辞还在疑虑对方是不是吴永福的同伙，现在倒是放心了——
毕竟没有哪个同伙会用这种语气调侃站在他们面前的警察。
女人绕过云景兰，一步登上救护车，不知用了什么异能让躲在角落里医生和护士还有司机都睡了过去，转过身来看见舒辞还直挺挺站在那里，歪头疑惑：“你怎么还让他醒着？”
“忘了。”男人云淡风轻，抬起手在舒辞后脑勺拍了一下——
“等下——”舒辞惊觉道，下意识就要躲避，但眼前发黑，意识便如断开般陷入沉沉黑暗之中。
但他却并没有倒下，眼睛也没有闭上，而是双目无神盯着脚下，像尊雕像般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女人顿觉有异，手一翻拿出一管信息素，用注射器给云景兰注射确认无异之后迅速回身站在舒辞跟前，皱眉问：“你发现什么了，渊？”
渊道：“他的灵魂有问题。”
“灵魂？他一个人族，灵魂能出什么问题？”女人抓着舒辞的脸左右端详，她的记忆力也很好，一眼认出来舒辞，“而且这不是五年前那个小子吗？”
渊呵斥：“星！”
星松开作乱的爪子：“好好好，你说。”
“他自身的灵魂是不完整的，缺的那角是用别人的灵魂碎片补上去的。”
星讶异道：“补上去的？”她往前凑了凑，然后又往后扫了一眼，“是那丫头的灵魂碎片？我说他身上怎么一股子熟悉味道。难怪那丫头要到这边来……”
渊的脸色更难看：“不是，不是阿兰的，而是她姐姐的。”
星：“噢，他姐姐的……”她卡了一下，猛得转过身来震惊道，“你说谁？阿兰的姐姐？”
渊神色难看地点了点头。
“你认真的吗？那丫头的姐姐十九年前就牺牲了，就算灵魂重入轮回，碎片重组也不可能进入一个当年才十来岁的小孩身体里！”星压低了声音，“更何况他一点异常都没有，也没出现过阿兰的失控状态，若真是融合那至少是有人帮他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示意星看向云景兰，“你没发现问题吗？为什么她始终抓着这小子不放？”
其实在云景兰把舒辞错认成姐姐的时候就已经展现出端倪。第一次她受那特种武器的影响异能失控，却独独愿意相信舒辞，就是那灵魂碎片让她产生了错觉。而第二次失控是因为她灵魂碎片缺失，神志不清、记忆混乱、本能停留在在阿野时期狂暴无礼的状态，拥有她姐姐灵魂碎片的舒辞在她眼里是她姐姐的样子，所以才会暴怒死盯着舒辞。
你怎么敢用？
她想说的应该是——
你怎么敢用她的样子出现在我的面前？
星无法反驳，只沉默几秒：“这件事瞒不住阿兰，失控期间她都是有记忆的，等她恢复过来迟早会来兴师问罪。”
但渊道：“我不认为这件事她半点不知，包括那把枪，否则她不会让阿兰来这里。”
悄然间言语里主人公已经换了一人，但星诡异地沉默了几秒，开口道：
“那现在？”
渊一拍舒辞的肩膀，下巴一扬示意星看看周围。
“先让他们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