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bgm——《死亡》林海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自那晚有了自制皮影的想法,年节期间,姬发在宫里一得闲便关起门动手研究皮影制作,偶尔自己偷溜出宫去找民间的手艺人请教。就这样一连折腾了好几日,做废了不知多少张皮子后,总算有几张自觉像样的能拿出来看了。

    一日晚间,姬发兴冲冲地捧着只大木匣子跑去了殷姝宫里,见到殷姝又不肯言明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只神神秘秘地说是给她的,只肖打开便知道了。

    殷姝本坐在书房里摊开了卷轴抄录,被他的举动勾得好奇心顿起,忙放下笔墨在一边,让他将这大木匣在桌案上放好,打开后只见里面静静叠放着几张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的皮影——有男角女角,有车马动物,还有做背景的树木房屋——总共六七件,但胜在各类一应俱全,确实可以演几出戏了。

    “我也是最近刚学会怎么做,所以只有这几张……以后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全的!”姬发立于一旁补充道,眼神虽兴奋期待却也带有些许紧张地看向殷姝,担心她会嫌弃这几件简单粗陋的玩意。却见殷姝一声不吭地眨了眨眼,似是不敢相信般又惊又喜,伸手探入匣子里轻轻取出两张皮影,正是描画了一个着红裙的少女和一个穿铠甲披风的少年将军。

    虽说这两个皮影人的做工尚有些许稚嫩与粗糙,但眉梢眼角、裙裾袍角等处处细节的到位无不显示出制作者的用心。殷姝紧紧凝视着两个皮影人,尝试操纵木棍活动起来,竟真有那日在集市所见的鲜活灵动之感。

    “这是……这是沅妹,还有付良将军!”殷姝举着这两个小人,扭头冲姬发喜笑颜开说道,顺手将那穿铠甲的小将军皮影递给了姬发,自己则继续轻轻活动那个红衣少女的皮影人,裙裾动摇间,殷姝学着沅妹语气说出缱绻话语:“你一定会凯旋的!我在城墙下等你回来——一千年后,兴许我们还在此月下对酌……”

    姬发接过那个小将军皮影人,举在红裙少女对面动了动它的四肢说道:“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咱们的约定!神灵也会保佑你我在此重逢。”言语之间,他侧首凝望着“沅妹”之后的殷姝,只见她犹自带着欣喜微笑看着两个皮影的互动,眼中一片光风霁月,并无羞赧愠恼之色——他心里释然轻松了些,明白她真心喜爱这些皮影,却不知为何又隐隐失落起来——她也会透过皮影望向“付良”之后的自己吗?

    一日晚间是锦儿当值服侍,她瞧见自家殿下如往常一般正在桌前夜读,手里把玩着前几日姬小郎君送来的两张皮影,却神态有些奇怪,透出些许的忸怩紧张。锦儿不由地心中疑惑,但不好过问主子的事情,只照常换上了一盏新茶。

    殷姝似乎察觉到了锦儿探询的目光,一抹红晕悄然爬上脸颊,她轻轻放下了手里的皮影在一边。锦儿端上茶盏时看见了那两个皮影,好奇地多瞅了两眼,随口说道:“这个红裙的皮影有点面善,看起来倒是有些像殿下您呢。”

    想到白日里和姬发一起支棱着小人演的皮影戏,殷姝的脸更红了,急忙否认道:“怎么……怎么可能!这是沅妹,我同你讲过那故事的。再者,戏文里的穿红着绿的女孩多了去了,总不能见着个红裙粉衣的就眼熟呀!”说罢看锦儿的神情还没反应过来,忙将那两张皮影人推到桌边,不再去看它们。

    锦儿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言引来自家主子这般兵荒马乱一通言语,只愣愣点头应声,手底下上茶的动作不敢耽误。她心里虽依旧带有疑惑,可也只觉是刚刚言语有失敬重,使殿下不快意了——幸亏伏嬷嬷没在一旁,若是被她听见只怕要领罚去。

    锦儿心里这样百转千回、小心翼翼地暗忖着,反倒叫殷姝以为她看出了些别的端倪,这下她心内更是羞窘难当,耳尖也变得通红。她低头思索了片刻,随即伸手摊开桌案上的一轴书卷,轻声对锦儿唤道:“锦儿,你过来,坐我旁边。”

    待锦儿凑到跟前紧挨着殷姝坐定,却见是一卷皮影戏台本,而殷姝指着开篇序言的一段话示意她念出来,只见书卷上面写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从小一同长大——唱同样的歌,做同样的游戏,经历了同样的四季风雨,宛如一棵树上同时结出的两颗饱满的果实……”念到这里锦儿未觉出什么不妥,待她读到:“……当青春像嘹亮清脆的鸽哨,唤醒他们幼稚无知的年少梦境,他们才意识到,彼此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爱情”时,她的声音越念越小,心咚咚直跳,最后两个字更是声如蚊讷地憋出来的。

    “殿下,这……这要是被伏嬷嬷或是娘娘发现了,可不好。”锦儿不敢再念,只尴尬地用姜夫人来止住话头。

    转眼间,自家主子的神情似乎不复方才的忸怩羞涩,反而是一脸的顽皮狡黠。只见她抬起头笑着打量了一下锦儿说道:“锦儿,我问你件事,你可得老实回答我。”

    锦儿性格一向守礼稳重以至有些老成,当年姜夫人便是看重这点才将她拨到殷姝身边服侍,因而此时的她更是不疑有他,忙点头如捣蒜。殷姝便带着狡黠笑意凑到锦儿的耳边轻声问道:“你可有喜欢的郎君?”

    锦儿被主子的话吓得差点一跃而起,忙说道:“什么?没没没没有呀!”

    “真没有?你可要说实话!”

    “真的没有!”锦儿急得几乎要跪伏在桌边。

    “唔,是吗?可是我上次看你手里缝补过的一件衣服,出现在北方阵的那个百夫长苏全孝身上了……”殷姝继续一脸坏笑不依不饶地补道。

    锦儿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嗫嚅道:“那……那是……婢子看他在宫墙下哭的可怜,又听闻是他母亲托北地使臣刚送来的新衣被弄破了,正好那几日得闲便顺手帮了个忙。别的真没什么了!”

    殷姝看着她脸色变了又变,紧张到不行的样子,嗤嗤直乐说道:“你是没觉得什么,人家苏小郎君可不一定这么想……昨儿小舟跟我说,那苏全孝可是找过她偷偷打听了你的生辰喜好什么的……”

    锦儿听罢几乎要急哭了,恨不得指天发誓道:“这这……这可怎生是好?殿下,我是真的没有这心思呀!”

    殷姝见她有些急了便不好再逗她,吐了吐舌头不再追问,反倒是有些认真地对她说道:“哎呀,有这心思也没关系,只是要尽早跟我说,这样我也好求叔母,甚至求陛下帮忙,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锦儿见其这般善良体恤已感动不已,却听得“终成眷属”之时又害羞得不行,连忙摆手道:“不,我要一直跟着殿下!一直服侍您,看着您成为王女、王妹甚至王姑。”

    “唉,你别这样想,你也会有喜欢的人。况且,我要是……要是将来出嫁了呢?”

    “那我也陪着殿下出嫁,以后我就当嬷嬷,像伏嬷嬷那样伺候殿下的儿女、孙子女甚至曾孙子女!”锦儿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殷姝不过也刚满14岁,乍一听闻自己有“孙子女”甚至“曾孙子女”,一时觉得好笑又羞窘,不由红了双颊,低头了半晌又说道:“唉,净说这些没着边际的,还远着呢……不过,”她突然又恢复了刚才顽皮的笑凑上前道,“不过小舟和姬郎君身边的辛甲好像有些情况。你看出来了吗?”

    锦儿点了点头,随后瞧四下无人,也凑上前说道:“婢子上次瞧见,小舟在下房里编了拆、拆了编的一条璎珞,最后出现在辛侍卫的佩剑柄上当剑穗装饰呢。”说罢,主仆二人坐在桌旁一齐伏案低笑起来。

    锦儿见殷姝笑得见牙不见眼,但从头到尾就是不提自己,忍不住低声问道:“殿下,那您呢?可有想法?可有喜欢的人了么?”

    殷姝一时止住了笑,神色有些愣愣的,可脸上的红晕更深了,“我,我能有什么想法。叔母从未提过这件事,只让我静心学习功课,说命运自有安排。”言及至此她轻叹了口气,又犹豫着说道,“哎……况且,况且我若是真的心悦于一个人,也得他亦心悦于我才好呀……”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发小了,最后变成细细的低语,显出几分闺阁少女的娇羞温柔之态。

    锦儿抬头看向她,认真说道:“怎么会!殿下您这样好,对待婢子们宽厚仁慈,就算是天地间最好的郎君都不一定配得上您。况且,前几天婢子在甬道经过了几个百夫长,听见他们偷偷夸您长得美呢……小舟还听说东方阵有位百夫长写了诗,之前想拜托姜郎君……”

    殷姝越听越羞,脸颊红到几乎抬不起头来,急慌慌地打断了她道:“哎呀哎呀,莫说了,羞煞人了!”

    锦儿见此,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凑近来在殷姝耳边说道:“不过,娘娘虽然当着殿下的面没提过,其实心里一直在考虑着。上回婢子去宫里回话,偶然听见娘娘和伏嬷嬷谈起您的婚事。听娘娘的意思,似乎属意于姜小郎君……当然娘娘也说了,一切还要看东宫那边和殿下您自己的想法。”

    殷姝听罢便愣住了,只觉得始料未及,惊讶道:“啊?这怎么会呢?……怎么会是焕哥哥呀?”

    锦儿轻笑道:“娘娘兴许是觉得姜郎君和您年岁相当,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又是娘娘在东夷的娘家子侄,品行样貌性格样样都不错,撮合个亲上加亲是再好不过了……况且姜郎君现在在朝歌质子营,日后无论是留在朝歌军中任职或是回到东夷谋一块封地,都是极不错的出路。”

    殷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道:“哎……那,那怎么可能,他是我哥哥呀。若真要我嫁给焕哥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锦儿见自家主子一脸彷徨困惑,便知她对姜文焕从未有过男女之情的想法,连忙好言安慰道:“婢子也只是道听途说,既然娘娘没有同殿下提起,说明这件事尚在考虑。殿下若不愿意,等娘娘提起时再回绝也没关系,毕竟娘娘最疼殿下,总不可能不顾您的想法坚持许婚东夷呀。只是您自个儿,也得早日有个明确想法才好,有了也尽早跟娘娘提。”

    能有什么想法呢?殷姝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低头间看见了那两个皮影小人正摆在案几的一角,那两双被描画得神采灵动的眼睛也正默默地看着自己。锦儿说的没错,这红衣女孩真是越看越有点像自己了,而这穿铠甲的男孩倒是像极了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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