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赢两个大眼睛闪啊闪的，举着糖葫芦对林端说道：“大哥哥，你吃嘛？”
林端摇了摇头。
许赢乐滋滋的看着手里的糖葫芦笑，靠在林端怀里并不方便他吃糖葫芦，他挣扎着要下去。
林端放他到地上。
许赢拿着糖葫芦高兴地跑远了。
仆役们都在各忙各的，方才热闹的门口，现下只剩下他了。
林端直起身，往刚才祁云兰在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鹅黄色裙摆消失在廊后。
她们，都去前院了。
前院里，魏寻已顺利接到祁云莘，拜完岳父岳母，一行人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将新娘子迎回魏家。
新娘子走了，可娘家客人还在，祁家的亲朋好友都是老熟人，但这次来了两个生面孔。
一个林端，一个许赢，许赢早已混进孩子堆了，就剩下林端一人。
眼尖的姑奶奶家的姐妹们一眼就瞧见了林端，笑着起哄祁云兰。
“林二公子怎么来了？”
祁云萝回道：“估计是三哥请的。”
“三哥儿一向不着调，但林二公子极循礼法，愿意同三哥一起不着调，这也还是头一回见呢。”
“还是五妹妹的面子大。”
“那可不……”
祁佑柏看到林端后，让人将他请到了主客位。
这桌都是长辈，林端一个小辈，确实有些不合适，祁佑柏强拉着他坐下，他也没法推辞。
祁佑柏倒了一杯酒后递给林端。
“我那个儿子，一向是胡闹，也难为侄子了。”
这明着虽说两家都定了亲，可到底祁云兰还没嫁过去，两家也还不是亲家，可偏偏祁延辞又送了信去，这林端要是不来，说句不好听的，怕是没有将祁家放在眼里，可若是来了，过往礼法偏又没有这样的。
林端道：“三公子心性直率，又顾念手足情深，也算不上胡闹，今日祁魏两家结秦晋之好，小侄图个热闹，来沾个喜气。”
这算是帮祁延辞说话了。
其他长辈见此也附和道：“是，就图个热热闹闹，来，贤侄喝！”
“喝喝喝！”
这边一杯接一杯，那边祁云兰和祁云萝咬起耳朵来。
“等宴席结束，三哥怕是又要被父亲责骂了。”祁云兰有些担心。
“我瞧着今日不会，今日亲戚朋友都来了，父亲喝酒喝高兴了，明日估计就忘了，如果没忘，想起来骂的时候，三哥估计都跑了，等下次年关回来，父亲的气也消了。”
“若是三哥没跑掉呢？”
祁云萝笑道：“若是没跑掉，我们帮他跑呀……”
两人笑了起来。
祁云萝看了看还在主桌被灌酒的林端，对祁云兰道：“怎么瞧着你对三哥比对林端还上心，方才去提醒三哥，没碰见林端吗？”
寻常人，再不熟，对待一个日后即将和自己度过下半生的人，也会有些好奇，她和许江陵的婚事，是一场交易，她不上心很正常，可祁云兰对待林端，也没有一丝特别之处。
“碰见了，他在与魏家姐夫对行酒令，我没敢去打扰，前边一散，我就过来了。”祁云兰的眼神在闪避。
这只是托词，祁云萝不好奇真的原因，她捋过祁云兰额边的发，温声道：“他是个很好的人，你不用怕。”
前世里，即使林家被抄家，他也算是顾全了她的。
这样的人，为友为夫，都是很好的。
“我来京城前，祖父和大伯父他们都托了人查了林端的，确是一个品性俱佳的人，别怕。”
祁云兰微阖眼睛，想到了蒋梧，但不过片刻，她抬起头温声道：“我知道了，多谢三姐姐替我操心了。”
祁云萝还想说什么，身旁的小十说道：“三姐姐和五姐姐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也想听。”
祁云萝便接了小十的话，回她：“我们在说小十今日一个人就吃掉了半个肘子，这晚上怕是不用吃饭了。”
一旁小十的姐姐听到这话，倾身看了看，道：“糟糕，这一个没看住，真的是半个肘子，快些拿点消食的茶水，等会又该难受了。”
小十吐了吐舌头，早知道不出声了。
这一顿饭吃了好久，女客这边都早已结束，男客那边喝得半醉的也都被家人带回去了，除了——
林端。
只是这次对饮的不是长辈们，而是祁延辞。
林端明明在长辈那一桌喝了不少酒，可看着脸色，没有一点醉了样子，祁延辞看着心里不痛快，就拉着林端又喝了一坛子酒。
两人席地而坐，这一坛酒过后，祁延辞已经到顶了，开始说起胡话来，林端还是不见半点醉了的样子，彬彬有礼，客气文雅。
林端本打算陪着祁延辞把这坛酒喝完就告辞了，哪成想，祁延辞醉成这个样子，也没放过他，祁延辞反手又打开一坛酒递给他，说：“妹夫，你要对我妹妹好，很好很好。”
今日明明是祁云莘的出嫁，祁延辞却醉得以为是祁云兰出嫁。
“她吃了好多苦……你不能……让她受委屈……要是她回家哭……我就放狗咬你！”
“是，林某必不会委屈她。”哪怕知道祁延辞说的是醉话，林端也认真答复。
祁延辞又嚷起来：“我妹妹！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要不是你长得还行学识……也还行……怕是……连我家门都进不来！”
“是，是林某高攀了。”
祁云萝和祁云兰站在他们身后静静的看着，也不知道祁延辞口里这个集各家之所长的妹妹是谁，但再不拦的话，谁知道祁延辞还会说出什么话。
小厮一把拉开祁延辞，将两人从地上扶起来。
祁延辞正要发作，一回头就看到了两个妹妹，立马扬起笑脸，得意洋洋的对林端介绍：“我妹妹……”祁延辞张望着，“怎么少了一个，还有一个妹妹呢？”
祁延辞醉的不行，却还是记着自己有三个妹妹。
祁云萝给小厮使着眼色，小厮急忙将他搀扶出来。
“四妹妹在屋子里呢。”
“那去看看她，她闷着难受呢……”
说着，祁延辞就要往二房院子去，祁云萝赶忙道：“你醉成这个样子，也不怕把四妹妹熏到，先回屋去醒醒酒。”
祁延辞脑袋晕晕乎乎地，却还是应道：“好……听三妹妹的……”
解决完祁延辞，小厮赶忙扶着祁延辞走。
而剩下的林端被小厮搀扶起来，眼神清明地望着他们的方向。
祁云萝看了一眼林端，又看了一眼祁云兰，她大概是不合适留在这里了。
祁云萝轻声道：“三哥那里还要人盯着，我去瞧瞧，这里交给五妹妹了。”
分别行过礼后，祁云萝离开了偏厅。
偌大的偏厅，只剩下了林端，祁云兰，和几个丫鬟小厮。
等望着祁云萝的身影消失了，祁云兰对林端道：“今日我三哥胡闹，望二公子不要怪罪，我替哥哥给二公子道歉。”祁云兰屈身行礼。
一是为了拦亲之举。
二是刚刚酒醉口不择言。
都打的是她的招牌。
林端沉默不语，他们是定了亲的，日后若无意外，两家就是姻亲，但祁云兰字字句句都把他当成外人，生疏至此，是他没想到的。
“五姑娘言重了，你们兄妹感情好，我羡慕都来不及，怎么会怪罪。”
“羡慕？”祁云兰不解。
林家子嗣不多，但林端也是上有兄长下有妹妹的人，羡慕什么？
“羡慕延辞兄外放的性格，想来家中很是热闹。”
何止热闹，要是家里没有长辈，他能把房顶掀了。
这话一时不知道是不是好话。
祁云兰没回答。
林端笑道：“看来，五姑娘喜静。”
“是。”
“林府也喜静，姑娘日后会喜欢的。”还未及祁云兰做出回答，林端接着说：“今日叨扰了，已过酉时，我该回府了。”
祁云兰被林端那句话说的脑袋懵懵的，还未想好怎么回答，幸好林端提出离开的意思，她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我送二公子。”
“姑娘留步。”
小厮迎着林端出府。
待看到林端的身影消失，茱萸才凑上来说道：“姑娘怎么不和二公子多说说话，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青竹见祁云兰无心在此，说道：“日子还长，便是日后成了亲再慢慢了解也来得及，姑娘，回院吗？”
“去看云茵吧，今日府里这样吵闹，她只怕连个清静都没有。”
“是。”
一行人去了云茵的院子，便看见问鹤和粗使嬷嬷在拦着祁延辞。
“怎么回事？”
问鹤连礼都没法行，道：“三公子非要见四姑娘，今日府里热闹，四姑娘才歇下呢。”
问鹤气呼呼地看着祁延辞和祁延辞的小厮。
小厮苦着脸：“五姑娘，三姑娘同三公子一起回了院子，还看着三公子喝的醒酒汤，结果这三姑娘一走，三公子就跟清醒了一样，说今日四姑娘憋闷，非要找四姑娘说话，小的实在拗不过，您也知道，小人的话三公子是听不进去的，更何况现在还醉了酒。”
祁延辞的脸通红，张口就是：“喝！”
祁云拦看着醉酒的哥哥无奈道：“回偏厅，我陪你喝。”
“一言为定！”
“不醉不归！”
***
天色暗了下来，祁云萝用过饭沐浴完，看着最新的账簿。
算了算，都没亏。
这一桩事已了，现下紧要的就是祁云珊的及笄礼物她还没想好送什么。
翻了半天账册，还是觉得送首饰最好。
只是这样想着，就被打断了思路。
院外吵吵闹闹的，如意有些纳闷地和柳嬷嬷对视了一眼，掀了帘子出去。
院外，祁云兰醉醺醺地抱着酒坛子来了，身后还跟着青竹和茱萸。
“这是怎么了。”如意上前问道。
青竹也愁的跟什么一样：“送走林二公子后，三公子又闹到四姑娘那里去了，这不，我们姑娘哄着说喝酒把三公子从四姑娘那里骗了出来，起先我们姑娘只是陪着，这后面三公子倒了，我们姑娘一个人抱着酒坛子喝了起来，拦都拦不住，”青竹往主屋的方向望了一眼，道：“说要找三姑娘比试。”
祁云萝在屋内听着像是青竹的声音，批了外衣出来。
“比试什么？”
听到祁云萝的声音，祁云兰的眼睛都冒着金光，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就冲了上来，如意都没拦住。
“比上树摘柿子！”
还未走近，祁云萝就闻到一股酒味扑了过来，直熏得她头疼，这是喝了多少……
她拉着祁云兰往屋里走，一边让柿柿去拿醒酒汤。
祁云兰一把就挣开祁云萝：“比不比！”她力气比起这些日常娇生惯养的姑娘丫鬟大许多，祁云萝拉不动。
“比。”祁云萝无奈道，“去屋里比，外面冷。”
“外面才有柿子树，屋里没有，我们现在就比！”虽然喝醉了，祁云兰的脑子却没全丢。
“好，我认输。”
听到这两个字，祁云兰高兴地像个小孩子。
“你认输了，那我们比下河抓鱼！”
“这个我也认输。”
“那我们比……”
未等祁云兰话说完，祁云萝紧跟着：“我都认输。”
忽然刮起一阵冷风，树叶刷刷作响，祁云兰脑子好像又清醒了点：“比都没比，你怎么就认输呢？”
祁云萝大方承认：“我不会，都不会。”
祁云兰好像一直在等这个答案，她轻轻拍了拍手道：“你也有不会的呀。”
“嗯。”祁云萝点点头。
“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有不会的。”
祁云兰笑了起来，像是小孩子之间相互攀比那样痛快的笑，又好像这些时日所有她暗自努力却没有及得上祁云萝的部分在这一刻终于被满足。
“你教我的我都会了，该轮到我教你了吧！”
丫鬟们面面相觑，这什么跟什么啊。
“好啊。”祁云萝爽快应道。
“真的？”
“真的！”
祁云萝在心里谢过这一坛酒，若是没有这坛酒，祁云兰不可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祁云兰在意很多东西，虽然那日祁云兰云淡风轻说着从没怪过她，但这十五年的际遇，怎么可能轻描淡写就过去呢……
人心是会有比较的，落差越大，比较越多。
得到祁云萝肯定的答复，强撑着祁云兰想要说出这样的话的那股气倏然消失，她想找个地方坐一下，她好累，她也没在意，顺着就要坐地上，青竹一直盯着祁云兰，赶忙扶住。
“快去搬个椅子。”
小丫鬟从屋子把椅子搬了出来。
祁云兰半靠在祁云萝和青竹身上，道：“我不要椅子，我要秋千。”
祁云萝的院子里哪里有秋千，只有祁云茵的院子有，可现在这个架势，祁云茵肯定也不会回去。
柳嬷嬷哄道：“姑娘先坐着休息一会，等秋千扎好了姑娘再去坐秋千好不好？”
“云萝没有秋千呢吗？”
“是，还没有给三姑娘扎呢，五姑娘先委屈一下，坐椅子好不好？”
“好吧。”
祁云萝和青竹扶着祁云兰坐到椅子上。
见她坐稳了，柿柿递上醒酒汤。
祁云兰接过后盯着碗看了半天，然后又抬头看了看祁云萝，一口饮尽。
祁云兰喝完醒酒汤，往椅子右边挪了挪，椅子是黄花梨木玫瑰椅，一个人坐尚有余量，可两人坐就十分拥挤了，但她全然没顾，只是笑着对祁云萝说：“我的秋千，分你一半！”
一句话，好像这许多年的隔阂消散了一般。
祁云萝坐了上去，两个人被扶手牢牢围在一起，祁云兰的手也牢牢的地挽住了祁云萝，靠在祁云萝身上，还蹭了蹭。
祁云萝任她靠着，闹了这么久，也该累了。
她偏头对茱萸说：“去喊两个粗使嬷嬷来把五姑娘背回去。”
“是。”
祁云兰像只小猫一样静静地靠着，像是睡着了一样。
“娘……”祁云兰忽地喊了出声。“我好想你。”
祁云萝在心内说道：我也想我五叔母了。
粗使嬷嬷进来，想把祁云兰背回去，祁云兰又闹了起来。
她死死挽着祁云萝的手，死活不回去。
既然不回吴枝阁，那在她这里睡也是可以的，哪知道，祁云兰也不乐意。
祁云兰就拉她坐在这把挤得慌的椅子上，靠着她，等了好一会，祁云兰好像是酒醒了一般，她小声呢喃出声：
“明天见。”
丫鬟们听到这话喜上眉梢：“好，明天见，五姑娘，咱们回去睡觉。”
说完这话，祁云兰真的送掉了祁云萝的手，上了粗使嬷嬷的背，回了吴枝阁。
柳嬷嬷把人送出院子回来时，祁云萝还在院子里，发呆。
她刚刚听到祁云兰说：“蒋大哥，明天见。”
蒋大哥……这就是祁云兰不对林端好奇的原因吧，或许，这也是祁云兰当初不愿意回到祁家的原因。
那前世，他们在一起了吗？
“姑娘，回屋睡吧。”
祁云萝起身，回到屋里，盖上被子，如意吹了灯，屋里一片漆黑。
陷在被窝里，祁云萝觉得方才被祁云兰挽住的半边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似乎不用看就能感觉肌肤在变红，不用触摸就知道胳膊在发烫。
她将自己蜷进被子，没有一点漏在外面。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她提前将祁云兰的身份恢复，却让她离开了她的光，还阴差阳错走上了她前世的轨迹，而她，虽然抱了必死的心去改变一切，命运，又真的能让她得偿所愿吗？
林端摇了摇头。
许赢乐滋滋的看着手里的糖葫芦笑，靠在林端怀里并不方便他吃糖葫芦，他挣扎着要下去。
林端放他到地上。
许赢拿着糖葫芦高兴地跑远了。
仆役们都在各忙各的，方才热闹的门口，现下只剩下他了。
林端直起身，往刚才祁云兰在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鹅黄色裙摆消失在廊后。
她们，都去前院了。
前院里，魏寻已顺利接到祁云莘，拜完岳父岳母，一行人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将新娘子迎回魏家。
新娘子走了，可娘家客人还在，祁家的亲朋好友都是老熟人，但这次来了两个生面孔。
一个林端，一个许赢，许赢早已混进孩子堆了，就剩下林端一人。
眼尖的姑奶奶家的姐妹们一眼就瞧见了林端，笑着起哄祁云兰。
“林二公子怎么来了？”
祁云萝回道：“估计是三哥请的。”
“三哥儿一向不着调，但林二公子极循礼法，愿意同三哥一起不着调，这也还是头一回见呢。”
“还是五妹妹的面子大。”
“那可不……”
祁佑柏看到林端后，让人将他请到了主客位。
这桌都是长辈，林端一个小辈，确实有些不合适，祁佑柏强拉着他坐下，他也没法推辞。
祁佑柏倒了一杯酒后递给林端。
“我那个儿子，一向是胡闹，也难为侄子了。”
这明着虽说两家都定了亲，可到底祁云兰还没嫁过去，两家也还不是亲家，可偏偏祁延辞又送了信去，这林端要是不来，说句不好听的，怕是没有将祁家放在眼里，可若是来了，过往礼法偏又没有这样的。
林端道：“三公子心性直率，又顾念手足情深，也算不上胡闹，今日祁魏两家结秦晋之好，小侄图个热闹，来沾个喜气。”
这算是帮祁延辞说话了。
其他长辈见此也附和道：“是，就图个热热闹闹，来，贤侄喝！”
“喝喝喝！”
这边一杯接一杯，那边祁云兰和祁云萝咬起耳朵来。
“等宴席结束，三哥怕是又要被父亲责骂了。”祁云兰有些担心。
“我瞧着今日不会，今日亲戚朋友都来了，父亲喝酒喝高兴了，明日估计就忘了，如果没忘，想起来骂的时候，三哥估计都跑了，等下次年关回来，父亲的气也消了。”
“若是三哥没跑掉呢？”
祁云萝笑道：“若是没跑掉，我们帮他跑呀……”
两人笑了起来。
祁云萝看了看还在主桌被灌酒的林端，对祁云兰道：“怎么瞧着你对三哥比对林端还上心，方才去提醒三哥，没碰见林端吗？”
寻常人，再不熟，对待一个日后即将和自己度过下半生的人，也会有些好奇，她和许江陵的婚事，是一场交易，她不上心很正常，可祁云兰对待林端，也没有一丝特别之处。
“碰见了，他在与魏家姐夫对行酒令，我没敢去打扰，前边一散，我就过来了。”祁云兰的眼神在闪避。
这只是托词，祁云萝不好奇真的原因，她捋过祁云兰额边的发，温声道：“他是个很好的人，你不用怕。”
前世里，即使林家被抄家，他也算是顾全了她的。
这样的人，为友为夫，都是很好的。
“我来京城前，祖父和大伯父他们都托了人查了林端的，确是一个品性俱佳的人，别怕。”
祁云兰微阖眼睛，想到了蒋梧，但不过片刻，她抬起头温声道：“我知道了，多谢三姐姐替我操心了。”
祁云萝还想说什么，身旁的小十说道：“三姐姐和五姐姐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也想听。”
祁云萝便接了小十的话，回她：“我们在说小十今日一个人就吃掉了半个肘子，这晚上怕是不用吃饭了。”
一旁小十的姐姐听到这话，倾身看了看，道：“糟糕，这一个没看住，真的是半个肘子，快些拿点消食的茶水，等会又该难受了。”
小十吐了吐舌头，早知道不出声了。
这一顿饭吃了好久，女客这边都早已结束，男客那边喝得半醉的也都被家人带回去了，除了——
林端。
只是这次对饮的不是长辈们，而是祁延辞。
林端明明在长辈那一桌喝了不少酒，可看着脸色，没有一点醉了样子，祁延辞看着心里不痛快，就拉着林端又喝了一坛子酒。
两人席地而坐，这一坛酒过后，祁延辞已经到顶了，开始说起胡话来，林端还是不见半点醉了的样子，彬彬有礼，客气文雅。
林端本打算陪着祁延辞把这坛酒喝完就告辞了，哪成想，祁延辞醉成这个样子，也没放过他，祁延辞反手又打开一坛酒递给他，说：“妹夫，你要对我妹妹好，很好很好。”
今日明明是祁云莘的出嫁，祁延辞却醉得以为是祁云兰出嫁。
“她吃了好多苦……你不能……让她受委屈……要是她回家哭……我就放狗咬你！”
“是，林某必不会委屈她。”哪怕知道祁延辞说的是醉话，林端也认真答复。
祁延辞又嚷起来：“我妹妹！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要不是你长得还行学识……也还行……怕是……连我家门都进不来！”
“是，是林某高攀了。”
祁云萝和祁云兰站在他们身后静静的看着，也不知道祁延辞口里这个集各家之所长的妹妹是谁，但再不拦的话，谁知道祁延辞还会说出什么话。
小厮一把拉开祁延辞，将两人从地上扶起来。
祁延辞正要发作，一回头就看到了两个妹妹，立马扬起笑脸，得意洋洋的对林端介绍：“我妹妹……”祁延辞张望着，“怎么少了一个，还有一个妹妹呢？”
祁延辞醉的不行，却还是记着自己有三个妹妹。
祁云萝给小厮使着眼色，小厮急忙将他搀扶出来。
“四妹妹在屋子里呢。”
“那去看看她，她闷着难受呢……”
说着，祁延辞就要往二房院子去，祁云萝赶忙道：“你醉成这个样子，也不怕把四妹妹熏到，先回屋去醒醒酒。”
祁延辞脑袋晕晕乎乎地，却还是应道：“好……听三妹妹的……”
解决完祁延辞，小厮赶忙扶着祁延辞走。
而剩下的林端被小厮搀扶起来，眼神清明地望着他们的方向。
祁云萝看了一眼林端，又看了一眼祁云兰，她大概是不合适留在这里了。
祁云萝轻声道：“三哥那里还要人盯着，我去瞧瞧，这里交给五妹妹了。”
分别行过礼后，祁云萝离开了偏厅。
偌大的偏厅，只剩下了林端，祁云兰，和几个丫鬟小厮。
等望着祁云萝的身影消失了，祁云兰对林端道：“今日我三哥胡闹，望二公子不要怪罪，我替哥哥给二公子道歉。”祁云兰屈身行礼。
一是为了拦亲之举。
二是刚刚酒醉口不择言。
都打的是她的招牌。
林端沉默不语，他们是定了亲的，日后若无意外，两家就是姻亲，但祁云兰字字句句都把他当成外人，生疏至此，是他没想到的。
“五姑娘言重了，你们兄妹感情好，我羡慕都来不及，怎么会怪罪。”
“羡慕？”祁云兰不解。
林家子嗣不多，但林端也是上有兄长下有妹妹的人，羡慕什么？
“羡慕延辞兄外放的性格，想来家中很是热闹。”
何止热闹，要是家里没有长辈，他能把房顶掀了。
这话一时不知道是不是好话。
祁云兰没回答。
林端笑道：“看来，五姑娘喜静。”
“是。”
“林府也喜静，姑娘日后会喜欢的。”还未及祁云兰做出回答，林端接着说：“今日叨扰了，已过酉时，我该回府了。”
祁云兰被林端那句话说的脑袋懵懵的，还未想好怎么回答，幸好林端提出离开的意思，她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我送二公子。”
“姑娘留步。”
小厮迎着林端出府。
待看到林端的身影消失，茱萸才凑上来说道：“姑娘怎么不和二公子多说说话，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青竹见祁云兰无心在此，说道：“日子还长，便是日后成了亲再慢慢了解也来得及，姑娘，回院吗？”
“去看云茵吧，今日府里这样吵闹，她只怕连个清静都没有。”
“是。”
一行人去了云茵的院子，便看见问鹤和粗使嬷嬷在拦着祁延辞。
“怎么回事？”
问鹤连礼都没法行，道：“三公子非要见四姑娘，今日府里热闹，四姑娘才歇下呢。”
问鹤气呼呼地看着祁延辞和祁延辞的小厮。
小厮苦着脸：“五姑娘，三姑娘同三公子一起回了院子，还看着三公子喝的醒酒汤，结果这三姑娘一走，三公子就跟清醒了一样，说今日四姑娘憋闷，非要找四姑娘说话，小的实在拗不过，您也知道，小人的话三公子是听不进去的，更何况现在还醉了酒。”
祁延辞的脸通红，张口就是：“喝！”
祁云拦看着醉酒的哥哥无奈道：“回偏厅，我陪你喝。”
“一言为定！”
“不醉不归！”
***
天色暗了下来，祁云萝用过饭沐浴完，看着最新的账簿。
算了算，都没亏。
这一桩事已了，现下紧要的就是祁云珊的及笄礼物她还没想好送什么。
翻了半天账册，还是觉得送首饰最好。
只是这样想着，就被打断了思路。
院外吵吵闹闹的，如意有些纳闷地和柳嬷嬷对视了一眼，掀了帘子出去。
院外，祁云兰醉醺醺地抱着酒坛子来了，身后还跟着青竹和茱萸。
“这是怎么了。”如意上前问道。
青竹也愁的跟什么一样：“送走林二公子后，三公子又闹到四姑娘那里去了，这不，我们姑娘哄着说喝酒把三公子从四姑娘那里骗了出来，起先我们姑娘只是陪着，这后面三公子倒了，我们姑娘一个人抱着酒坛子喝了起来，拦都拦不住，”青竹往主屋的方向望了一眼，道：“说要找三姑娘比试。”
祁云萝在屋内听着像是青竹的声音，批了外衣出来。
“比试什么？”
听到祁云萝的声音，祁云兰的眼睛都冒着金光，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就冲了上来，如意都没拦住。
“比上树摘柿子！”
还未走近，祁云萝就闻到一股酒味扑了过来，直熏得她头疼，这是喝了多少……
她拉着祁云兰往屋里走，一边让柿柿去拿醒酒汤。
祁云兰一把就挣开祁云萝：“比不比！”她力气比起这些日常娇生惯养的姑娘丫鬟大许多，祁云萝拉不动。
“比。”祁云萝无奈道，“去屋里比，外面冷。”
“外面才有柿子树，屋里没有，我们现在就比！”虽然喝醉了，祁云兰的脑子却没全丢。
“好，我认输。”
听到这两个字，祁云兰高兴地像个小孩子。
“你认输了，那我们比下河抓鱼！”
“这个我也认输。”
“那我们比……”
未等祁云兰话说完，祁云萝紧跟着：“我都认输。”
忽然刮起一阵冷风，树叶刷刷作响，祁云兰脑子好像又清醒了点：“比都没比，你怎么就认输呢？”
祁云萝大方承认：“我不会，都不会。”
祁云兰好像一直在等这个答案，她轻轻拍了拍手道：“你也有不会的呀。”
“嗯。”祁云萝点点头。
“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有不会的。”
祁云兰笑了起来，像是小孩子之间相互攀比那样痛快的笑，又好像这些时日所有她暗自努力却没有及得上祁云萝的部分在这一刻终于被满足。
“你教我的我都会了，该轮到我教你了吧！”
丫鬟们面面相觑，这什么跟什么啊。
“好啊。”祁云萝爽快应道。
“真的？”
“真的！”
祁云萝在心里谢过这一坛酒，若是没有这坛酒，祁云兰不可能把心里话说出来。
祁云兰在意很多东西，虽然那日祁云兰云淡风轻说着从没怪过她，但这十五年的际遇，怎么可能轻描淡写就过去呢……
人心是会有比较的，落差越大，比较越多。
得到祁云萝肯定的答复，强撑着祁云兰想要说出这样的话的那股气倏然消失，她想找个地方坐一下，她好累，她也没在意，顺着就要坐地上，青竹一直盯着祁云兰，赶忙扶住。
“快去搬个椅子。”
小丫鬟从屋子把椅子搬了出来。
祁云兰半靠在祁云萝和青竹身上，道：“我不要椅子，我要秋千。”
祁云萝的院子里哪里有秋千，只有祁云茵的院子有，可现在这个架势，祁云茵肯定也不会回去。
柳嬷嬷哄道：“姑娘先坐着休息一会，等秋千扎好了姑娘再去坐秋千好不好？”
“云萝没有秋千呢吗？”
“是，还没有给三姑娘扎呢，五姑娘先委屈一下，坐椅子好不好？”
“好吧。”
祁云萝和青竹扶着祁云兰坐到椅子上。
见她坐稳了，柿柿递上醒酒汤。
祁云兰接过后盯着碗看了半天，然后又抬头看了看祁云萝，一口饮尽。
祁云兰喝完醒酒汤，往椅子右边挪了挪，椅子是黄花梨木玫瑰椅，一个人坐尚有余量，可两人坐就十分拥挤了，但她全然没顾，只是笑着对祁云萝说：“我的秋千，分你一半！”
一句话，好像这许多年的隔阂消散了一般。
祁云萝坐了上去，两个人被扶手牢牢围在一起，祁云兰的手也牢牢的地挽住了祁云萝，靠在祁云萝身上，还蹭了蹭。
祁云萝任她靠着，闹了这么久，也该累了。
她偏头对茱萸说：“去喊两个粗使嬷嬷来把五姑娘背回去。”
“是。”
祁云兰像只小猫一样静静地靠着，像是睡着了一样。
“娘……”祁云兰忽地喊了出声。“我好想你。”
祁云萝在心内说道：我也想我五叔母了。
粗使嬷嬷进来，想把祁云兰背回去，祁云兰又闹了起来。
她死死挽着祁云萝的手，死活不回去。
既然不回吴枝阁，那在她这里睡也是可以的，哪知道，祁云兰也不乐意。
祁云兰就拉她坐在这把挤得慌的椅子上，靠着她，等了好一会，祁云兰好像是酒醒了一般，她小声呢喃出声：
“明天见。”
丫鬟们听到这话喜上眉梢：“好，明天见，五姑娘，咱们回去睡觉。”
说完这话，祁云兰真的送掉了祁云萝的手，上了粗使嬷嬷的背，回了吴枝阁。
柳嬷嬷把人送出院子回来时，祁云萝还在院子里，发呆。
她刚刚听到祁云兰说：“蒋大哥，明天见。”
蒋大哥……这就是祁云兰不对林端好奇的原因吧，或许，这也是祁云兰当初不愿意回到祁家的原因。
那前世，他们在一起了吗？
“姑娘，回屋睡吧。”
祁云萝起身，回到屋里，盖上被子，如意吹了灯，屋里一片漆黑。
陷在被窝里，祁云萝觉得方才被祁云兰挽住的半边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似乎不用看就能感觉肌肤在变红，不用触摸就知道胳膊在发烫。
她将自己蜷进被子，没有一点漏在外面。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她提前将祁云兰的身份恢复，却让她离开了她的光，还阴差阳错走上了她前世的轨迹，而她，虽然抱了必死的心去改变一切，命运，又真的能让她得偿所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