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啧啧啧,肥乳丰臀,肤白貌美,真真是令人心痒难耐啊!”

    “少爷…”

    “放心吧!有我姐夫在呢!玩个女人怕啥!说不定,跟我共度一春宵后,那女人就会求着要入我金家门了。”

    “她还带着孩子…”

    “带个孩子更好,多情少妇最懂春宵一刻值千金…嘿嘿”

    夜色下的长街上,醉酒的金少爷在小厮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跟在身前不远处的身着纯白旗袍女人身后,女人仪态万方,一手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们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人的龌龊思想,仍是从容地往前走去。

    拐角,女人拉着孩子的背影咻然消失,生怕跟丢的金少爷起步直追,跟着小厮走过拐角后,看到女人和孩子的背影走进了一处宅院。

    金少爷猥琐地笑了起来,正要往前走去时,身旁小厮却拽住了金少爷。“少爷,你看!”

    金少爷的目光随着小厮的手指看去,只见女子走进的宅院门上的招牌赫然写着“万神殡仪馆”。

    金少爷的酒劲儿顿时被吓跑了一大半,但一颗色心仍飘飘摇摇,惦念着那绝代芳华的美娇人。

    “走,去那家问问去!”金少爷打眼一扫,就看到巷子口那家昏黄灯光下的小茶楼。金少爷和随从走了过去,正好碰到要关门的茶楼老板。

    “你是这家茶楼的老板?”

    开茶楼的人大多都是眼睛锃亮的主儿,一看到这位浑身金穿玉戴的醉酒少年,便知此人定是富贵家的纨绔少爷,因此忙不迭地放下本要合上的门板,拱手讨好道:“少爷,您要吃面吗?”

    “吃什么面!本少爷…是来打听人的…巷子里头是…白事店?”

    “对,是义庄。”也许是问的人多了,老板不问自答,继续说道:“原先是义庄,后来咱天津卫也开埠了,就改为殡仪馆了。附近的人都知道万神殡仪馆老板娘那模样赛过貂蝉,但无人敢亲近,都说她是狐妖,女鬼所化。”老板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更是说道:“您瞧这附近都没人敢住!当初我是贪图便宜才租了这里,可谁知住进来之后才发现,这地儿实在是…”老板眼珠子上下翻看着,这才小声对金少爷说道:“…可怕,我家也明日就搬了。”

    一阵秋分吹过,身旁小厮开始打着寒颤,金少爷的酒是彻底醒了过来,他往巷子里深深看了一眼,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横下心离开了。

    “算了,不急在这一时,明儿个…本少爷一定拿下她!”

    万神殡仪馆院内,老板娘抱着小女孩看着弯弯的月亮,嘴里轻轻哼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皎洁的月光之下,本一片漆黑的万神殡仪馆主堂里的蜡烛却瞬息全亮了,将整个屋子照的明晃晃的,屋内供奉的各路神仙泥像在烛光的照耀下投射在墙壁上,各个显得威武神圣。

    倘若旁人看到这景象,定会吓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但小女孩却平静地指着主堂,奶声奶气的说道:“娘亲,万神点蜡了。”

    一双含情桃花眼随着这声娘亲看向了主殿,她娇媚的脸上闪过一丝悲哀,轻声说道:“唉,这人世间每日都是血淋淋的,从前亦是血流成河。”

    翌日,一具男尸被送进了万神殡仪馆。同时抵达的,是警察署长方忻尧一行。

    方忻尧身穿制服,长腿跨下汽车后,站在了殡仪馆门口,抬头注视着“万神殡仪馆”这大字招牌。他虽是天津人,但久别故土,再次来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看到这五字招牌后,他心底升起了一丝异样,一颗心也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为了平复心情,他镇定地看向身后的下属,威严说道:“就是这里?”

    “对,门口面店老板指认就是这里。”

    “进去吧!”

    话音已落,但无人敢进。方忻尧向后看了看左右,看到众人一副惧怕的样子,心底蓦然升起一股厌意。“愚民!”

    方忻尧大踏步走了进去,刚走进去,就看到院中芙蓉花棚下那俏丽的面容。随后,他清晰的听到了身后下属的惊叹之声,不知为何,他更加烦躁了起来。

    司芷侧头看去,她知道今日会有人来,但在闻到那丝她熟悉的气味后,司芷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去,方忻尧就这样出现了。当两人的目光交接时,两人眼神中都闪过一丝慌乱,想要扭头却又不舍得移开。

    他…竟回来了。

    空气中还有一丝昨晚的酒气和臭气,司芷这才侧头看向了方忻尧身后,看向了那酒臭气的来源-那具被人抬着,裹着白布的尸体。

    司芷走向了那具尸体,她与方忻尧擦肩而过之时,被方忻尧一把拽住了手腕,司芷皱起了眉头。

    “松开!”与娇媚的外貌不同,她说话尽是冷清之意。

    一向冷静克制的方忻尧也察觉到了自己举止的不妥,他本想松开,但又不舍得松开,察觉出对方好似一点儿也没有认出自己,因此只好发问道:“是你害了金天麟和谷强?”

    “你有证据吗?”司芷侧头看向了这个近在咫尺的冷面男人面庞,他仍是那般剑眉冷目的模样,他还是那个人吗?一想到往事,司芷只觉得心神慌乱,因此带着恼意说道:“放手!”

    方忻尧看司芷愠怒的样子,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还是松开了那紧紧握住司芷手腕的手。

    司芷走到了担架前,拉开了白布一角,看到了那已僵硬的尸体。她看着尸体上的小厮穿着,回想着昨晚的一幕幕,确认了死者是那猥琐纨绔的小厮,应该就是那冷面警察署长口中所称的谷强。

    方忻尧看着落在司芷身上那数道令人厌恶的好色目光,想也没想就解开了外套,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外套披在了司芷的身上,同时咳嗽了一声,以作警示。果然,众人都移开了双眼。

    司芷站起了身子,她直接拉下外套,扔向方忻尧。“初秋暖阳,穿着旗袍并不感觉冷。”

    方忻尧本能地接住了自己的外套,而后暗暗责怪自己多事。大街上穿着旗袍的女人多了去了,他在国外时,更是看到了衣着开放的外国女子。

    “署长,我跟您说了吧!这个女人是狐妖,擅长摄人心神。”下属立即贴耳汇报,方忻尧一颗飘飘摇摇的心立即回归正位。

    “大胆女人,你还不从实招来吗?”下属替方忻尧呵斥道。

    方忻尧顿时眉眼间均是一片愠怒之色,可他还没出声,司芷就冷哼了一声,仍是清冷的说道:“怎么?想用这种办法逼我上门服侍你小舅子吗?”

    昨晚那调笑之声声声入耳,她又怎会听不到。

    “放肆!金少爷都被你害死了!你还妄图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死了?”

    “对,金少爷和小厮谷强被你一同害死了,是也不是?”

    正在这时,睡醒的小司予从里屋跑了出来,冲到司芷身边,一把抱住司芷的腿,软软糯糯的喊道:“娘亲~”

    看到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方忻尧那颗飘飘忽忽的心突然像是被一双小手狠狠揉捏挤压,生疼地令他都喘不过气来。

    “她竟已有了孩子?”方忻尧默默想着。

    司芷抱起了小女孩,不悦的说道:“如果是来送尸,放那里便是;如果是来找事,我奉陪。”

    “我是来查案的…”

    “查案?我一无动机,二无接触,他们的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金天麟和谷强是被女子所害,昨夜你…”方忻尧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他怕问出令他心痛的答案。

    “昨夜,金少爷见色心起,跟随我到家门口。见我这里是殡仪馆,便询问了巷口面店老板,得知我或许是女鬼、狐妖之流,因此作罢离开。今日,你们发现两人身死,循着目击者之词,最终问到了面店老板,因此便来找我,认为我是杀人凶手?”司芷一字一句的分析正中今日他们查询的过程。不过,她倒是不知金家人是如何哭诉,如何闹腾。

    “很可惜,我是人,不是女鬼、狐妖,做不到暗夜杀人。”司芷抱着小司予就往里屋走去,便走边说道:“若是无事,请诸位离开。”

    方忻尧无话可说,他挥了挥手,让下属将尸体抬放进去。

    九月秋风起,十里桂花香,站在庭院中的方忻尧任由点点桂花落在肩上,一双寒星般的眼眸尽是深情,即便理智让他移开双眼,但身体却也动不得分毫。那是他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儿啊!一别十年,她长得更好看了,一双含情桃花目眼波流转尽是风情,恰如当初一样。

    眼见署长眼盯不错地看着正堂里的人,整日浸染在人间俗事中的警察局下属们只肖肖看这神情便懂事地互相使着眼色,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庭院中便静了下来。

    也许是察觉到气氛不对,司芷直接将净手后的水泼到了院中,点点沾染过桂花香气的水珠顿时撒溅在了方忻尧身上,方忻尧自知失态,于是带着人匆匆离去。离开前,方忻尧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改了词,底气不足的说道:“近些日子好好呆着,不得离开。”

    方忻尧带着人匆匆离去,小司予拉着娘亲司芷的手,像是丝毫不介意刚刚听到的话,只是问道:“娘亲,就是他召唤了万神点亮蜡烛吗?”

    司芷再次蹲了下来,她微微拉开被白布遮盖的尸体衣襟,就看到谷强身上被抽打的鞭痕。回想着昨晚的一幕幕,司芷稍稍有些疑惑,总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

    “既然能够召唤万神点亮蜡烛,那娘亲便探一探究竟吧!”司芷用菊花水净了净水,而后开始进行查证。

    谷强身上损伤极多,大多都是旧伤,有鞭打的痕迹,有刀割的痕迹。新的损伤有利器,有砖石,倒都不致命,看样子,是失血过多而亡。这些利器和砖石都损伤较小,看来那警察们倒是猜对了方向,是女子所为。

    万神殡仪馆外,汽车并未发动,方忻尧已经坐在车上沉思了好一阵子。终于,方忻尧忍不住了,招了招手,刚刚被打的王二宝立刻跑了过来,“署长,您有何吩咐?”

    “她…嫁人了?”

    “殡仪馆老板娘?没有~”王二宝看出署长的不对劲,因此也不敢放浪形骸,言语更是谨慎的说道:“老板娘长得貌美,又自小一个人长大,怕是被人欺负了,这才生了一个没爹的孩子。”

    方忻尧只觉得一颗心被刺穿,他唇无血色,看着万神殡仪馆的招牌,回想起了初见司芷的那个大雨滂沱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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