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分秒情义两顾,动杀机再战伽蓝】

    十一月廿二。

    下朝后,徵羽马不停蹄地赶回靖海军大营,速速点好两支队伍,分别对他们做了吩咐,又命下属郭参领安排了两艘体型相当的快船。

    “将军,一切准备就绪,我们何时出发?”郭参领来报。

    徵羽放下笔,想了想道:“现在午时将近,还有件事我要亲自去一趟,半个时辰之内回来,待我回来就出发。”

    待郭参领离开后,徵羽对着信笺上未干的墨迹连吹几下,快速折了几道装进信封,交给身边的侍卫道:“还要麻烦你将此信送到挽袖山,多谢。”

    侍卫行了个礼,接过信便出发了。

    这临走前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去开荣阁。

    一听徵羽说要去谯明岛办公差,王掌事惴惴不安:“圣上该不会要抓捕大东家吧?”

    徵羽摇摇头:“王掌事放心,不是这件事,但我既然去了谯明岛,自会加派人手继续寻找许康。还有,我已传信给谯明岛的亲信,让他们将那三十九位遇难者的遗体尽快带回大庆,遇难者家属那边还要劳烦王掌事费心了。”

    王掌事松了口气,连忙道:“那便好。大人放心,遇难者家属的抚恤定不会少。”

    徵羽又道:“王掌事,我今日前来其实还有一事,我是个外人,无意插手开荣阁之事,但我能不能问问,万宝号出事是不是给开荣阁添了不少损失?”

    王掌事沉重地点点头。

    徵羽道:“若到时实在抽不出安置家属的抚恤金,或是开荣阁人手不够,便去我府上找我的管家,我同他交待过,开荣阁有困难时他会帮你们的。”

    王掌事吃惊地“啊”了一声,感激又难以置信地看着徵羽,迟迟说不出话。徵羽没有太多时间与他继续交谈,便速速道:“我得走了,告辞。”

    王掌事回过神来,立即作揖道:“多谢大人!只是这些损失该是开荣阁承担,实在不敢拿大人的钱啊!何况大东家平日待我们不薄,我们几个掌事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与开荣阁共渡难关。徵羽大人,大东家下落不明,还请大人务必将他找到啊!大人自己也要一路小心!”

    徴羽点点头,与王掌事作了个揖。

    午时,两支队伍集结在靖海军大营门口,等徵羽一到就朝码头出发登船。冬日正午,虽有暖阳却仍寒风阵阵,徵羽边走边觉得脑袋昏沉,她拿出薄荷香毬放在鼻下嗅了嗅,这才微有缓解。

    快走到门口时,不远处队伍中传来窃窃私语。

    “你说那个市舶司的程禾是怎么被东璃海寇劫持的?还有,圣上让我们救人,可没说对方要多少赎金做交换呀。”

    “哎呀,将军不是说了,圣上没提伽蓝号要赎金,我估摸着那帮海寇就是来挑衅的,故意抓走个人给我们看。”

    “你说这程禾怎么这么没用,市舶司以前那么多吏目去码头巡查都没出过事,他一去就出了这么大个事,果真如同传闻说的那般毫无过人之处。还好我们家将军没答应赐婚,否则以后还不得被他拖累了!”

    “没嫁给他的确是好事,可现在还不得要将军去救他?要我说,这家伙可真是个麻烦,不如死了算了!”

    这些话虽说得极小声,但偏偏徵羽耳力极好,隔着一段距离也全听了去。

    她速速走向队伍,这些声音即刻消失,她来到队伍正前扫视了一圈,淡淡道:“这种话,以后不可再说。”

    一旁的郭参领连忙接道:“大家都听见了吗?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将军的意思是靖海军守护的是大庆每个人的安全,不管是谁,只要是大庆的子民遇到危险,靖海军就要去救。还有,程禾是谁你们都知道,若是这话给水师营的人听到那可就麻烦了,”说完他看向徵羽,“将军,一切准备就绪,您还有何吩咐?”

    徵羽微微一笑:“出发。”

    “等一等!”

    突然,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伴着一个明锐的女声。

    众人回头,一匹马载着个小姑娘跑来,这小姑娘半趴在马背上,一只手紧紧握住缰绳,另一只手费力地挥舞着。

    马儿在徵羽面前停下,小姑娘伏在马背上大口喘着气:“徵羽你..你等一等,等一等!”

    徵羽大吃一惊:“甘愿?你怎么..”

    甘愿用手臂撑起身子,眉头一阵紧缩,颤抖着从马上跳下来。她落了地,身子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

    “甘愿,你怎么了?怎么搞成这副样子?”徵羽连忙扶住她。只见她嘴唇煞白,双颊脏兮兮的,发辫散了一半,那彩鱼发簪不见了,衣裳和裙摆上都沾着大片大片的血污。

    “你是不是要,去救我家公子?”甘愿断断续续地问,眼里有东西忽明忽暗地闪。

    “是,我这就要去,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徵羽着急道。

    甘愿脱开她的手,双膝一弯跪倒下来,大声道:“你一定要救回我家公子,一定要带他活着回来,”她抬头看看徵羽,然后一咬牙伏下身去:“求你了!”

    徵羽刚要开口,却见她伏着的后背横着两道长长的口子,划破的衣裳里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徵羽不禁惊呼一声:“是谁对你一个小姑娘下此狠手?快起来,我先带你进屋清理伤口!”

    甘愿立即直起身子:“你先答应我,一定要救我家公子,好好地救!”

    徵羽心疼地将她扶起:“我救我救!我先带你进去,郭参领快叫人来帮忙!”

    甘愿被徵羽带进大营的里屋中,在几位女侍的帮助下处理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换了衣服,又喝下安神茶,待其他人退下后,徵羽一边替甘愿擦拭头发,一边小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疼?”

    甘愿摇摇头:“没有了。”

    “好,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何事?你的伤与东璃海寇有关吗?你家公子出事时,你也在场?”

    一听到公子,甘愿的眼泪簌簌落下:“我家公子在东璃海商的船舱里发现了阿芙蓉,结果他们不是普通的海商,而是伽蓝号的大海寇,我家公子为了救我,被他们带走了!”

    徵羽看着“自家师妹”这副样子,心里一揪一揪的,她拿起帕子,十分轻柔地将甘愿脸颊上的小珍珠一颗颗捻了去,细声问:“甘愿啊,要救程禾,我就要知道昨晚前前后后究竟发生何事。你好不好慢慢地跟我说一遍,从头到尾说一遍?说清楚了我才明白怎么救你家公子,好吗?”

    甘愿将快要溢出眼角的新眼泪硬生生憋回去,深吸一口气道:“我家公子怀疑码头边那艘东璃泊船有问题,可白天上船巡检时并未查出什么,只得将他们的上岸公凭暂缓。公子苦于没有证据,可依照市舶司规矩他不好再搜,于是昨夜带了几个人,还有我,避开船员的巡视,摸索上了那条船。”

    “身为官员你家公子还真是..另辟蹊径。然后呢?”

    “我们潜入底舱后一阵好找,还真找到了几箱阿芙蓉,结果被船员给发现了,我家公子干脆直接不让他们继续在码头停留,喝令他们立即离开大庆,可他们根本不是什么普通海商,而是东璃的海寇,见我们发现阿芙蓉竟想sha我们灭口。”

    徵羽问:“他们有几个人?武功都很高吗?”

    甘愿道:“本来那几个扮作船员的海寇不难对付,可后来从船里又出来好几个东璃武士打扮的海寇,他们实在厉害,我家公子带来的人全被他们sha了。”

    “东璃武士打扮?你是说,他们束着头巾,前额没头发,只在头顶扎着一束小辫?”

    “对,这些人刀法极快,下手还十分狠厉,我与他们搏杀许久还是不敌..他们正要杀我,是公子极力阻拦..可公子却被他们带走了!”甘愿颤声道。

    “所以昨夜你回到提督府将此事告诉了程有炎,今日一早程有炎便去求圣上派兵营救?”

    “是,我受了伤,独自回到提督府时已快天亮,一回去就立刻禀报了提督大人。刚刚得知圣上派了靖海将军去救公子,所以才赶紧来找你,反正都是要来找你的。”

    徵羽一愣:“这话何意?为何反正都是要来找我的?”

    “公子从前交代过我,若他哪天出了事,就让我来找你,你会有办法救他。”甘愿直直地盯着她。

    徵羽不解:“可假如是程有炎带着水师营亲自出兵,他也要你来找我?”

    甘愿撇撇嘴:“提督大人不会亲自去救我家公子的。”

    徵羽难以置信:“程有炎为了你家公子都急病发作了,你家公子竟如此信不过他?”

    甘愿意味深长地讥笑了一下。

    徵羽在脑中理了理事情的脉络,又问:“还有个问题,圣上说绑走程禾的是伽蓝号的人,这应该是你告诉程有炎的吧?你是怎么确定他们身份的?”

    “是他们临走前亲口对我说的,还有,他们开船逃走时,我亲眼见到海面上有另一艘船接应了他们。”

    “那艘船长什么样子?”徵羽问。

    “夜里太黑,我看不清那船的颜色,但那船帆上应该是画了个人影,好像还是个女人。”

    徵羽沉吟一声,她心中觉得夏沐昭云不会蠢到让自己的手下在大庆海域轻易暴露身份,但甘愿所述确非普通的海寇,也不像有人冒名栽赃给伽蓝号。况且,以甘愿的身手,若遇上几个普通海寇,带着程禾逃回码头的本事还是有的。但若夏沐昭云的手下真的胆敢在大庆码头挟持官员还留下大名,背后倚仗的就绝不单单是伽蓝号的名头,那此事可就不简单了。

    见徵羽不说话,甘愿急道:“徵羽,公子现在一定在伽蓝号上,听说那帮海寇凶残,公子恐怕有生命危险,他说你有办法,你快去救他吧!”

    徵羽点点头,又想到什么:“等等,程禾说他遇到危险让你来找我,他还同你说了什么?除了你,这件事他可还有交代给别人?”

    徵羽当然记得答应过程禾的那件事,但程禾当日也应允她不将此事告诉第三个人。她心言道:好你个程禾,若你敢说,你就一个人在伽蓝号上等死吧!

    可转念一想:不行,万一在我赶到之前他已经死了,那我就非得抓夏沐昭云回来或是杀了她才能复命了。伽蓝号下属兵船众多,这次圣上准许出海的兵力只够救人不够剿匪..还是救程禾比较容易..

    甘愿道:“公子只叫我来找你,别的什么也没对我说。除了我,公子没有对别人交代过此事,也无人可交代。”

    徵羽这才放心,但从甘愿口中莫名听出一丝悲凉。

    沉默一阵后,她轻抚甘愿的肩膀:“伽蓝号的东璃武士的确凶残,你能与他们打那么多个回合已很不易了。”

    甘愿忿忿道:“若不是我..我肚子..疼得实在厉害,定不会受这么多伤,他们更不会有机会带走公子!”

    “肚子疼?”徵羽想起她裙子上的血污,反应过来道:“你肚子疼得那么厉害,程禾还叫你跟过去保护他?他有没有人性啊!”

    “不是的!公子叫我好好休息,是我不放心非要跟去的,他拗不过我才答应的。你这么说我家公子,还会不会好好救他啊?”甘愿的嗓门立即大了一倍。

    “会会会,圣旨都下了,我不想救他也得救啊。”徵羽白了她一眼,起身走去门外。

    “你——!”甘愿气鼓鼓地望着她,眼睛瞪得圆圆的。

    不一会儿,徵羽回来了,带回了些滋补之物放进给甘愿准备的药箱里,然后回到床边温言叮嘱道:“甘愿,我得出发了,你先在这里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门外的姐姐会送你回提督府。你身上有伤,肚子疼的话不要喝姜汤之类热性的东西,会延迟伤口愈合,就喝我给你准备的滋补之物。药箱在桌上,你把它带着,回去以后好好养——”

    话音未落,甘愿立即道:“我能跟你一起去救公子吗?”

    徵羽皱皱眉:“不行!你身上的伤口太多了,何况你现在本就虚弱,必须好好静养,跟着我们出海颠簸只会加重伤势,到时候我是顾你还是顾你家公子啊?”

    甘愿吸吸鼻子:“好,我不去给你添乱。可公子不在提督府,我不想一个人住在那个地方。你能让我住在这里吗?我养好伤就回去。”

    徵羽道:“我可以留你,但靖海军大营不是个合适的地方,这样吧,一会儿我让门口的姐姐送你去我府上,你就在那儿安心养伤。”

    甘愿应声。徵羽刚要出门,甘愿又道:“对了,还有另一件事,我家公子这段日子一直在暗中调查和许康做生意的东璃人,他怀疑这桩生意与乌岳泉号的遗党有关。虽然这与伽蓝号的海寇是两码事,但似乎还是应该告诉你一声。”

    徵羽两眼一黑,心跳漏了半拍,她扶住门槛缓了缓,回过头去:“好,我知道了,快睡吧。”

    =*=

    午时结束,未时,两艘快船出了海,直奔东去。船行至谯明岛时已是夕阳西下,明月初升。

    “将军,我们已经到谯明岛海域了,接下来作何打算?”郭参领问道。

    徵羽想:这么多天还没有许康的消息,寻他之事再拖不得,但伽蓝号若一路向东,一旦进入夏沐昭云的地盘,后果不堪设想。况且此时不亲自追赶,反倒在谯明岛停留,万一被谁的眼线禀报上去,到时就是抗旨不遵,身边这些兄弟都会被连累。

    她对郭参领道:“这里没有伽蓝号的影子,按原计划兵分两路,我们继续加快速度往东追。谯明岛不大,让另一艘船的兄弟上岛搜查一遍,若没有发现就跟上我们,一有情况立即发出信号。”

    “是。”郭参领退下。

    于是,靖海军两艘快船,一船继续东行,另一船承徵羽密令,在谯明岛搜查伽蓝号海寇之时暗中调查开荣阁之事,并继续于谯明岛海域展开搜救。

    半个时辰后天色全部暗下来,徵羽所在的船已离开谯明岛海域继续向东,她对郭参领吩咐了几句,便从船上放下一只小艇独自下去。

    徵羽划了好一阵,直到小艇与大船隔开很长一段距离,这才将郑保儿备好的一大捆昭明草从小艇舱底拖出来,摆到船头上事先放好的大铁桶内,然后解开捆绳,从袖中摸出火折子一拔,“嗖”地一声,窜出好些火星子。

    四下风力刚好,徵羽将火折子朝昭明草里一杵,火苗悉悉索索顺着草叶蔓延开去,势头越窜越猛,徵羽默念:“拜托,拜托,王六郎你可一定要出现。”

    昭明草燃烧了好一阵,阿芙蓉般难闻的烟雾弥漫开来,徵羽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不停抹着被熏出的眼泪,可左顾右盼也不见王六郎。又过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眼见火苗越来越小,昭明草快被烧完了,她心急如焚,实在失去耐心,干脆对着漆黑的海面喊道:“王六郎,你到底来不来,我等不急那么久了!”

    一阵阴风掠过她高束的发,直将她的发尾连带着船头的草灰吹到脸颊上,徵羽的眼中又被熏出许多泪来。

    “王六郎,你来了吗?”她边抹眼泪,边四顾喊道。

    这时,昭明草的灰烬打着旋儿飞到半空,被阵阵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幽蓝魅光给吸收了。徵羽还在揉着眼中的灰尘,那魅光丝丝缕缕地扑面而来,她顿时感到双颊被一股冰冷的气息覆住,紧接着那气息化作幽蓝的水汽散开,徵羽摸摸脸颊,用力眨眨眼睛,眼泪不见了。

    “你喊就喊,哭什么?”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回过头,滞住了。一双似笑非笑眼,一对浑圆的酒窝,一件薄薄的罗衫在海风下拂拂荡荡,是王六郎。

    徵羽吓了一跳。木艇上只她一人,多出一人踩上来她竟毫无察觉。她又掏出火折子低头向下看,他那双赤|裸的双足确实踩在木艇上,可木艇的吃水分毫未变,她更觉惊奇。

    “我哪里哭了,是这烟太大,熏的。”徵羽道。

    “我上回说的,你没记住。”王六郎看着她。

    “你上回说的?说的什么?”徵羽嘀咕着,大概想起他临走前的话:

    “若下次再见,希望不是喊我来救命的。真要救命,可不是烧几根昭明草我就会来的。”

    她反应过来:“哦哦哦,我这回不是喊你来救命的,是寻人。”

    王六郎眯起眼睛:“寻人?那姓许的掉海里头了?”

    徵羽倒吸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是许康?你见到他了?在哪里见到的?”

    王六郎仰天长笑,半晌,他正过脸来,似笑非笑道:“没有。我猜的。”

    徵羽觉得莫名其妙,但时间紧迫,她懒得与王六郎纠缠,便迅速道:“十一月十五,也就是七天前,许康的船在谯明岛附近沉了,我们到现在都没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法术高超又常在东海游历,能不能请你帮忙寻一寻他?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王六郎似乎没有兴趣:“东海浩渺,我帮不了。”

    徵羽取出薄荷香毬,举到他眼前说:“这里面存的是海神娘娘的慈悲之泪,你若能找到许康,我就把这宝物给你。”

    王六郎紧紧盯着香毬,露出狐疑的目光。

    “你不信?”徵羽立即打开香毬,取出那只小小的星月耳坠捻在手中,霎那间黑夜中绽放出一道耀眼的蓝色光华,刺得徵羽和王六郎同时眯起眼睛。

    “快收进去!”王六郎捂住眼睛喝道。

    徵羽将星月耳坠收进香毬,周围重归黯淡,她见王六郎放下手来,便小心试探道:“慈悲之泪可救治重伤,相传亦能起死回生,你若有了这宝物,加以你之术法,想必能脱离异人之身重见天光,何须再躲进黑夜藏身?难道你不想要吗?”

    王六郎傲然谑笑道:“我机缘巧合下变作异人,虽非鬼非神,却也能长生不老,何须起死回生之术?世事混沌,黑也是白,白也是黑,我王六郎早已将这东海上的漫漫黑夜看作万里白昼,何来重见天光之说?”

    徵羽说不出话。

    王六郎朝她近身两步,盯着她细细看了一会儿,道:“你要寻他,我可以帮你,但不需要这种交换,我要的东西,待事成之后自会向你讨要。”

    “你要什么东西?”

    “到时你便会知道。”

    徵羽没时间思考,只好直接答应。王六郎命她三日后的夜晚在船头点燃昭明草,自己好来寻她。

    “三日?你不是会术法吗?寻一个人竟要三日?”

    “我是异人,又不是神!”王六郎狠狠瞪了她一眼。

    送走了王六郎,徵羽分秒不歇地划起小艇去与靖海军的快船汇合,快船连夜加速向东搜查伽蓝号的踪迹。这夜,她卧在舱室的榻上,脑袋昏昏重重,四肢莫名发沉,眼睛一闭,又见那个反复坠海的少年。

    =*=

    十一月廿三晨,天光乍现,海上起了不小的雾。郭参领举着西洋望远镜四顾,隐约望见前方有一通红的庞然大物。他捉紧望远镜定睛一瞧,从雾的缝隙中观察到一面浮动的金白船帆,帆面上画有一女人背影。

    他立即对甲板上的士兵大喊:“快,戴上面罩!快去禀告将军!”

    众兵立即戴上徵羽事先吩咐的面罩,果然,越靠近那红船,雾气就越浓,还传来阵阵奇异的酒香。

    “将军,伽蓝号就在前面!”

    徵羽身披铠甲从舱内大步而出,接过郭参领的望远镜看了一看,然后执起长柄刀,来到船头高呼道:“夏沐昭云何在?”

    伽蓝号速度放缓。

    徵羽继续朗声道:“伽蓝号贼寇私入我大庆海域,掳走我大庆官员,若立即交出人质,我便放你们一马。夏沐昭云,还不速速现身?”

    酒雾逐渐散去,伽蓝号似乎停下了。徵羽掸去周遭的雾气,只见伽蓝号的船头立着一人,身形修长,秀发垂腰,着一袭蓝纱,神情淡漠,身后是一排作东璃武士打扮的海寇。

    她朝徵羽冷冷观去:“是你?”

    徵羽厉声道:“夏沐昭云,我问你,昨天夜里,大庆市舶司吏目程禾可是被你的人掳走的?”

    夏沐昭云动了动嘴唇:“那个不经打的废物?”

    徵羽继续问:“他在何处?可还活着?”

    夏沐昭云面无表情地哼道:“我可不想那么快杀了他,他虽是个废物,从头到脚却值钱得很,尤其那一身香嫩雪白的皮。若现在就杀了他,那些脏|器和皮就不新鲜了。”

    “你什么意思?”徵羽不禁一阵悚然。

    “他那身皮肤又白又嫩,那光滑的后背正是做鼓面的好料子。待我将他做成人|皮|鼓送给朝颜旗的雪山族,定能得到大笔金银。”

    强烈的恶心在胃部翻搅,徴羽头晕目眩,前额冒出冷汗,差点把早膳吐出来。

    没想到那雪山族少年手中用来施展幻术、击打配乐的鼓竟是由..

    但她也因此肯定,落在夏沐昭云手上的就是程禾。

    郭参领上前道:“将军,此贼穷凶极恶,心肠实在歹毒,要不要立刻将他们剿了?”

    徵羽低声:“不可。我们此行是救人不是剿匪,而且夏沐昭云匪众甚多,此处海域已离谯明岛甚远,我们并不熟悉,切勿耗时耗力与她纠缠。一旦救出程禾,我带甲队留在母船断后,郭参领,你带程禾随乙队乘子船即刻返航,速速回去复命。”

    这靖海军的快船乃子母船,子船体型较小,藏于母船腹中,一旦触动机关脱离母船,便能以更快的速度航行。

    她定了定神,高声道:“要你放人,有何条件?”

    夏沐昭云盯着她手中的长柄刀,想起自己那日长梯比试不敌之状,突然对她笑了笑。

    “你笑什么?我在问你,要你放人,有何条件?”

    夏沐昭云缓缓道:“要我放人,那便用你的皮代替他的吧。”

    徵羽怒火中烧:“除非我死!”

    话音未落,数十支箭齐齐从伽蓝号发来。

    靖海军众兵立即分出两列阵形,乙队以盾牌抵挡,甲队拉弓反击,过了一阵,伽蓝号上发出的箭逐渐稀疏,徵羽见机喝令道:“立即随我上伽蓝号救人!”

    一眨眼不到的功夫,靖海军放出铁钩索牢牢将伽蓝号勾住,徵羽、郭参领等人提刀跃去,顺着铁索杀上伽蓝号。

    顷刻间,数十东璃海寇从伽蓝号舱内涌出,挥舞弯刀与靖海军厮杀开来。徵羽二话不说,提起长柄刀直击夏沐昭云,夏沐昭云细腰一闪,从身后抽出东极铁扇,轻轻一挡便令长柄刀的刀刃偏向一旁。徵羽刚要再击,夏沐昭云身子一晃,轻盈地飞上伽蓝号的高台,徵羽立即追上,二人立于高台,四目相对。

    徵羽缓缓走向夏沐昭云,突然低声询问道:“你有没有在海上见到许康?就是上回那个会讲东璃话的绿袍公子。”

    夏沐昭云面无表情,眼角的泪痣却动了动,接着从鼻腔中挤出一串讥讽的长笑:“那个会说东璃话的绿衣服男人?你兴师动众上我的伽蓝号找我麻烦,找的竟不止那个废物,还有别的男人?”

    “你少废话,那绿袍公子,你见是没见?”徵羽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生怕错过她一丝微小的表情。

    夏沐昭云恢复了淡漠的神情:“也对,那绿衣男人可比这废物讨喜多了。可惜我没见到他。”

    徵羽不由地松了口气。

    夏沐昭云看出她的神色,道:“噢,我这就派人去找他。你放心,等我找到他,定不会将他做成人|皮|鼓的。他那么有意思还会说东璃话,我倒想将他留下做个面首,待我腻了,便将他赐给船上的男人当契|弟,女人玩过了男人玩,等这条船上的人都玩过了就把他丢给其他船上的人玩,让整个东璃的海寇把他全身上下,包括他那头秀发的每一根都玩个遍,绝不浪费。”

    徵羽听到此处,双耳“嗡”地一响,一股浓厚的震怒之气从丹田直涌头顶,冲得她脸红筋涨心律失常,她抡起长柄刀狠狠刺向夏沐昭云的喉咙。夏沐昭云手腕一转,从东极铁扇中飞出根根暗器,却瞬间被长柄刀齐齐打掉。徵羽目露凶光,飞速逼来,招式变化之快、气势之凶令夏沐昭云几乎招架不住。夏沐昭云伸出东极铁扇阻挡,徵羽闪电般旋动起长柄刀,东极铁扇扇面的铁刃竟被长柄刀的刀尖挑住,徵羽大喝一声,那刀尖竟将东极铁扇从夏沐昭云的手中挑飞了!

    夏沐昭云万万没料到,明明上一刻还占上风,这一刻便又成了徵羽的手下败将。她赤着双手,瞠目结舌地看着徵羽,却见徵羽凌厉怒叱道:

    “奸——贼——敢——尔!”

    话音未落,长柄刀便架上了夏沐昭云的脖子,只消再一用力,手起刀落,她的项上人头便是靖海将军的掌中之物了。

    正当此时,四下响动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喘气声,那喘气声越来越吵,似是从甲板上传来。徵羽低头向下,定睛一看,不禁汗毛耸立,鸡皮疙瘩从手背蔓延到脖颈。欲知那喘气声从何而来,是为何物,请听下回分解。

章节目录

雪海境之从极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幺七六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幺七六三并收藏雪海境之从极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