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婵,你和饮月的关系是不是在最近变好了?”

    “嗯?有吗……”

    白珩没有任何前兆,忽然问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正为她更换伤药,全神贯注地盯着她背后血肉翻开、颜色微有异常的伤口——能让本身细胞活性很高,具有相当的自愈能力的狐人受伤后久久不愈,这当然不是什么普通的伤势。

    她本就不是什么会格外忍耐疼痛的类型,在我处理伤口的过程中常常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泛着薄汗的肌肉因为痛楚而细微抽动……

    我难免为她的反应精神紧绷,好不容易换完药,长长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

    哪怕是我几年前在塔拉萨战场上当后勤,从早忙到晚的那时候,都没有这一刻钟来的累……好吧,也可能是因为时隔几年,痛苦劳累的部分便被自我保护机制筛选淡忘了。

    总而言之,注意力都在这上面,我对朋友间的闲谈放松警惕也是情有可原的吧?催促白珩换上衣服以免着凉,我边收拾东西边随口答道:“都认识好久了嘛。”

    正在穿她那件毛领子外披的白珩动作一顿,转过头来,耳朵警觉地竖起,用那种近似于犬科动物“发现了新东西”的表情盯着我瞧。

    被她这么一看,我顿时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开始回忆刚刚说过的话有哪里不对。

    “怎、怎么了吗……?”

    “几年时间,对我和应星来说或许算久了。”她哼哼两声,“但阿婵你嘛,时间观念可是很标准的长生种吧?”

    “……”

    换个场合,我大概会高兴于朋友对我的细致了解。但这时就……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和丹枫的事明明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啊。

    面对白珩好奇的视线,我支支吾吾片刻,还是不想在这种没必要的事情上敷衍她,老实回答了:“因为前阵子发现我们小时候认识……?”

    其实要说为什么亲近起来,我觉得还是和那天我在丹枫面前没忍住失态地念叨了很多没头没脑的话,还哭了好半天有关……人一旦突破下限就容易破罐破摔。反正已经够丢脸了,我现在完全不担心在丹枫眼里的个人形象问题,相处反而自然许多。

    “咦?什么时候的事?完全没听你们俩说起过啊!”

    白珩对我的回答大为吃惊,随即神色微妙地嘀咕道:“难怪饮月动作这么快……他还让我回来后,托你帮忙多买一份上次那部幻戏的周边。我都没和你单独去看过幻戏呢……”

    “……我和丹枫也没有啦。”

    只是上次他休假的时候向我询问过有没有新上的幻戏推荐……好吧,他大概、可能、或许是想邀请我,但我装作没听懂婉拒了。

    倒不是我不愿意和丹枫一块儿出去玩。问题在于——他将感情表现得那么明显,我不可能当做不知道吧?虽然我本人缺少这方面的经验,但星网上的感情问答栏目普遍认为,对追求者没有同样的意思最好保持距离,避免让对方误会……既然如此,我想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其实有段时间,我尝试过更彻底的拉开距离的方式,不过好像反而起到了反效果。因为我的拒绝,丹枫不仅更主动了,态度也出乎意料地十分强势,让我很是不适应……反正最后是我放弃了。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也没办法把握好和他相处的距离,太近太远似乎都不是很妥当……唉,为什么要拿这种问题来为难社交障碍患者?

    我的苦恼都快溢出来了,白珩自然不会视若无睹。

    在她敏锐的追问下,鉴于我觉得她多少察觉到了什么,而我确实需要能够商量的人选,便含含糊糊地向她倾诉了部分困扰。

    白珩听完沉吟片刻:“所以排除其他因素,阿婵你对那人并不反感,也倾向于答应邀请,对吧?”

    “是……但是……”

    “没有但是。不多接触怎么知道会不会喜欢呢?”

    白珩身上总是有种能轻易感染别人的、洒脱快乐的特质,此刻也是如此。她漂亮清澈的眼眸满是认真,却又不乏轻快:“探索、了解、建立、连结。了解可是在建立联系之前的重要步骤啊。”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这是你们无名客的开拓信条吧?原来还能用在这种地方的吗?

    “再说,以如今的局势,说不好什么时候就……”白珩说着,看到我骤然变化的表情,连忙摆摆手告饶,“好啦好啦,别不高兴,我不说这种话就是了。但抓紧当下,别辜负时光让日后想起来遗憾,总是没错的吧?”

    “哦——还是说,”忽然,她又轻轻眨眼,笑意盈盈的脸庞带上小狐狸的促狭,“你心里已经有了其他中意的人选呢?比如……”

    呃、这个……

    恰好在这时,前院传来宅邸大门打开的声音。见白珩的耳朵轻轻抖了抖,本能地被动静吸引侧耳倾听,我立刻松了口气,连忙站起来说:“应该是镜流回来了,我去看看。”

    “哎?等等啊阿婵……”

    我决心当做没听见。虽然多少有过河拆桥的嫌疑……但我有预感,再聊下去就是只会让我尴尬的内容了。

    塔拉萨的战争如同某种开端,自那以后,像最初朋友相聚那一年的悠闲时光一去不复返。联盟和丰饶联军的战局日渐激烈,如镜流他们这样的主要战力长期在前线奋战,连临近过年的这阵子都不一定有机会回来,平常见面的机会自然更少了。

    这回白珩负伤回来修养,镜流却是述职后马上又要带兵离开罗浮。为免她百忙中还要挤出时间来看我,我索性在登云群阁住了两天,顺便照顾她的三餐……用点外卖的方式。

    没办法——我又不会做饭。也不能让作为伤患的白珩下厨。酒楼的外送服务虽然贵了点,但至少不用担心味道和卫生问题。

    来到前院的厅堂,果然就见镜流裹着冬日的寒意走进来,我俩打了个照面,她顿住脚步,眉目间的清寒如雪融冰消,化为淡淡的柔和:“白珩怎么样了?”

    “我精神着呢,用不着担心啦。”

    白珩穿好衣服就跟在我后面过来了,这时语气轻松地接话。

    镜流转头打量她片刻,确认她所说不假,便微微点头,拿出个小小的雕花木匣子示意我过去:“景元捎给你的。昨日我倒忘记了。”

    咦?是什么?

    毕竟是景元嘛,打仗途中还不忘给我捎礼物这回事就显得没那么奇怪了。我怀着些许好奇打开一看,倒也不是什么贵重稀奇的东西,是只草编的小蜻蜓,因为路途遥遥,就算保存得再好,送到我手里时叶片边缘也难免有些泛黄发蔫了。

    镜流轻哂:“他说是想起你时顺手编的,非要我带回来给你。”

    白珩:“哦~”

    镜流:“?”

    我:“……”

    镜流显然对这种没事千里送鸿毛的孩子气行为不置可否。白珩的反应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令我坐立难安。

    感动的心情还没持续半分钟就被她们打消了。我默默收好礼物:“我去给你们倒杯茶吧……”

    离开屋子时,还能听到镜流问白珩:“你方才那是什么反应?”

    白珩:“呃,哈哈……对了,怎么好久没见到你把阿婵送的那块矿物晶簇摆出来了,不是还挺好看的吗?”

    “……”

    这招转移话题用得非常成功,连我都不禁在屋外停住脚步——这件事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会有人提啊?

    片刻沉默之后,我听到镜流淡淡道:“……珍贵的东西,还是早些收藏起来为好。”

    我顿时有种处事不当,连累她为我圆谎的愧疚。

    晚饭依然是我订好的外卖。白珩因为受伤禁酒,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喝。我特意将她惦记了许久的那瓶新酿开封,给她闻闻味道。

    白珩又诧异又狐疑:“阿婵,我今日得罪你了吗?”

    我看看她往后撇的狐狸耳朵,忍不住移开视线:“……没有的事。”

    白珩:“……”

    当然,毕竟是能让白珩念念不忘的酒,我最后不出意料地喝醉了。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亲昵地捏捏我的脸颊抱怨道:“真是会自损八百……”

    随后,那道声音远去了。我在熟悉的、仿佛冰雪环绕却尤为温柔的气息里沉入睡梦。

    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里和白珩讨论过感情问题,晚间就难免梦到相关的情景。

    喧闹的街市里,有人正牵着我的手向前走——我是真心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正因如此,陪伴在身边的人给予的安心感才如此可贵。

    他的个头比我高上许多,脸庞像是陷在强光里,模糊不清。不知为什么,我分明感觉自己知道他是谁,却始终说不出那个名字,只能扯着他的衣袖,希望他能低头让我看清楚脸。

    他确实低头了。

    梦境的最后,面容模糊的同行者抬手抚过我的脸颊,在某种怦然的预感里,微微俯身……

    ……

    我醒了。

    苏醒的瞬间,伴随清晨的鸟鸣在耳边逐渐清晰,梦境里的一切便如指间流沙,飞快地流逝,最终只余些许悸动的心情残留在胸口。

    我怔怔地在床上躺了会儿,沉默地翻过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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