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庆历二十年初,北狄南攻,大周靖北将军卫思扬领军迎敌。

    两军大战三月,大周北疆兵士折损过半。

    北狄马壮箭利,能远征却不耐久战,急攻数次不能前进便如潮水般退去。流离失所的北疆百姓慢慢返回故土,重新开始生活。

    然而兵将折损,朝廷降罪,卫思扬将衔被夺降为校尉,依旧在北风镇靖北军中服役。

    遥远北方的战事传到江南换来百姓的叹息:今年的田税又要多缴了!

    姚姜睁开眼时已日上三竿。但她心跳剧烈,四肢百骸还有疼痛的余韵。梦魇中又一次撞上来的车变成了上方的青布帐顶。

    体弱的原主在七天前意外摔倒,后脑狠狠撞在地上过世,她穿了过来。

    又躺了片刻,姚姜坐起身来端起床边木案上的茶碗喝了一口。

    茶水的凉意直透心底,她真的回不去了!那个一部手机或电脑就能完成很多事的世界,成为了她说不出口的记忆!

    幸运的是,这个世界的母亲唐氏对她关怀备至小心照料,请医延药,连洗脸洗脚喂饭都一手包办,让姚姜得以好好休养了几天。

    门一响,唐氏进来了:“今日可好些?”

    唐氏给姚姜挽好头发,打了水来服侍她洗漱,而后照料她喝粥。

    唐氏离去后,对着青布帐顶看了一会,姚姜渐觉神智迷糊,但一个尖利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喂,我是有毒的!”

    这声音如一把刀将她头脑中的迷雾都划开,她醒了过来!

    唐氏从地里摘菜回来见姚姜在堂屋一角丈夫的灵位前立着,顿时又惊又喜:“怎么起来了?头可还晕么?妈妈这就做午饭,今日有好菜。”

    唐氏拎着竹篮进了厨房,姚姜跟了过去。

    进入厨房才片刻,尖利话声又在姚姜耳中响了起来:“喂,我是有毒的!”

    姚姜:“妈妈,你说什么有毒?”

    在灶边忙活的唐氏回过头来:“我没说话。是你在说话,你说了何话我没听分明。”

    唐氏自竹篮中取出豆角和青菜,还拿出个南瓜叶包成的包放在了桌上。

    南瓜叶散来开,露出内里的灰白色的蘑菇。

    唐氏:“这是你莫五婶婶今早在后面山摘的,送了这些来让我给你煮汤喝。”

    姚姜盯着蘑菇伞帽上的几点绽裂:“妈妈,这蘑菇能吃么?”

    唐氏微笑:“艳丽的蘑菇大多有毒,这色泽的没毒。我煮汤给你喝,鲜着呢。”

    唐氏的话音刚落,那尖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蠢货!我穿裙子穿鞋子,就是有毒的!敢吃我?是想躺板板了吧!”

    这不是唐氏的话声,姚姜清楚地看到唐氏正忙着洗洗涮涮没有开口,对这话声也似不曾听到!

    她等了片刻,没再听到声音响起,拿起一朵蘑菇细看。

    这蘑菇的菌杆上有圈小而薄的菌环,蘑菇杆底部包着圆形菌托!

    这就是穿裙子穿鞋子吗?姚姜暗自思忖。

    她把面前的蘑菇都仔细看了一回,半数以上都生得有菌环和菌托,只是菌环较薄菌托也小,不起眼。

    姚姜把生有菌托和菌环的蘑菇挑出来放在一边:“妈妈,这些蘑菇似是有毒,不能吃。”

    唐氏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过来拿起蘑菇细看:“这是不能吃的毒蘑菇?不像呀!”

    姚姜:“有环有托的蘑菇不能吃,中了毒难救!”

    唐氏:“好好,听你的,我们吃那些没毒的,这些就扔了吧。”

    她忽然想起来:“哎,你莫五婶家的蘑菇也应当有不能吃的,你赶紧去告诉她,让她多留神。”

    莫五媳妇是个热心肠,姚姜养病的七日,她每日都来,不是送来自己做的吃食,就是帮着唐氏照料。

    姚姜步入莫家小院时,莫五媳妇正在院内择菜。

    听了姚姜的话,她浑不在意地笑着摇头:“蘑菇我自幼便吃到如今,从不摘有毒的。有毒的蘑菇我也不能给你呀!那不是成了害你了?”

    姚姜知道莫五媳妇听不进去,但依旧小声提醒:“莫五婶婶,穿裙子穿鞋子的蘑菇大多有毒,少吃。”

    看到莫五媳妇嘴边的笑容消失,姚姜干脆换了条路子:“多谢婶婶给的蘑菇。只是,我今日特别有胃口,能再给我些吗?”

    莫五媳妇笑着将装蘑菇的竹篮对着姚姜推过来:“我今回摘的多,你再拿些回去。”

    依着姚姜的性子,要连竹篮都拎走!

    她才伸出手,莫五媳妇便发话了:“你剩三四朵给我便就好。”

    姚姜赶紧对着篮中的蘑菇细看,挑出有菌环菌托的来。

    剩下的蘑菇虽然没看到菌环菌托,但她依旧不放心。

    但姚姜依旧不放心,正想找个借口把剩下的也要走,莫五媳妇已把竹篮拎走:“那些你都拿回去吧,这几朵可要给我留下,我也很想吃蘑菇了。”

    姚姜只得谢了一声,把毒蘑菇装入小竹篮中拎回家中来。

    回到家中,姚姜把家中的蘑菇也全都放入竹篮中,提着竹篮来到村后无人处,倾倒在地上踏得稀烂,才返回家来。

    但午饭时,桌上依旧多了碗蘑菇汤。

    看着姚姜惊异的眼神,唐氏解释:“这些蘑菇你挑拣过,应当没毒,我煮食时格外小心,比平时多煮了好一会儿,没事的。”

    唐氏不仅喝了汤,还捞了蘑菇下饭:“鲜得很,你尝尝?”

    姚姜连连摇头,唐氏也不勉强,吃过饭收拾了碗筷回屋歇中觉去了。

    姚姜毕竟是伤势才好,饭后不久就觉疲惫,她迷迷糊糊将要睡去时,门一响,唐氏进屋来了。

    她径直扑到了床边,“快快,快起来。”

    姚姜坐起身来,唐氏拉了她就跑,“快快,得快。”

    姚姜跟着唐氏奔到唐氏住的屋内,唐氏眉开眼笑:“你看。你看,金元宝!我屋里下金元宝了,满地都是!”

    姚姜只见地面光洁纤尘不染,她转头看着唐氏:“妈妈是睡迷糊了吗?做梦吧?”

    唐氏摇头:“我醒着呢!你看,那不是金元宝吗?大的小的,还在下呢!你的嫁妆有着落了!”

    没等姚姜出声,唐氏已经指着屋顶惊叫:“天哪,屋顶上有条龙!龙!龙呀!它在下金元宝雨!”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屋顶磕头认真祈祷:“请神龙保佑我的女儿早些康复,让我们不再穷苦,平平安安!”

    姚姜目瞪口呆了片刻:“妈,你中毒了!那蘑菇真有毒!”

    姚姜慌了,毒蘑菇种类繁多,毒性各不相同,轻则损伤身体,重则要人性命!

    她奔出屋来跑了几步脚心扎刺,才发现没穿鞋,返回去穿上鞋,出门请郎中。

    村里便有郎中,姚姜请了村人带路找到郎中家,一进门便求救:“我妈妈似是吃了有毒的蘑菇,请郎中先生救命!”

    郎中跟着姚姜来到唐氏屋内时,唐氏正在翻箱倒柜找网兜。

    看到姚姜进来,唐氏拉着她两眼放光:“家里刚进来一条好大的金鲤鱼,游到床底去了,赶紧找来网兜网住捂在被子里,明天会变成大金条的!”

    姚姜一面应付着唐氏的胡言乱语,一面将她牵到桌边坐下,拉出她的手来给郎中把脉。

    郎中见过乡邻食毒蘑菇后的形状,严肃地点头:“的确是食蘑菇中毒了。”

    姚姜:“怎么解毒?”

    郎中眉头拧起:“这得看各人的命了。命硬的话扛得过去,命不硬的话,”

    他没再说下去,姚姜愣了:“那,先生能不能开个处方?”

    郎中摇头:“毒蘑菇无方可解,我也不知道该用何药解毒,更不敢贸然开方。万一我的处方与毒性相激发,岂不是雪上加霜?要不你找些粪水给她灌下去,让她将腹中之物吐出来或许能好些!”

    姚姜打了个寒颤甩了甩头:“还有别的法子么?”

    郎中又思索了片刻:“你熬一锅猪油红糖水,时不时给她喝一碗,或许能有些用!”

    姚姜忽然想起件事来:“劳烦先生也去莫五婶婶家看看。今日这蘑菇是莫五婶婶摘的,她家也做成菜了,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郎中大惊:“啊!你说的可真?”

    见姚姜点头,郎中“唉”了一声起身就走。

    好不容易将满嘴胡话的唐氏哄着躺下,姚姜在厨房里找到了装猪油和红糖,但对着已经冷了的灶膛,她顿觉无力!

    她甚至不知道怎么生火!

    忽然,一个怯怯的声音响了起来:“快食鲜桃,鲜桃破气能解这蘑菇中毒,多吃些。”

    姚姜一愣:“谁,谁在说话?”

    她向四方环视,厨房内只有她一人!

    片刻后,那怯怯的声音再次响起:“去找鲜桃来给她食,这或许是唯一的解毒法。你听得见么?”

    姚姜听得一清二楚:“我听得见!”

    “唉!”那怯怯的声音叹了口气:“你听不到我,我也听不到你!”

    姚姜:“我听得到,我听得到!我去找!”

    等了片刻不再有话声响起,姚姜拎着竹篮出了门。

    她不知道那话声从何而来,也不知鲜桃是否真能解毒,但郎中束手无策,她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出了家门,那边树下有几名中年村妇凑在一处闲聊,姚姜赶紧凑上去问:“请婶婶们告诉我何处能找到鲜桃?”

    几名村妇对望一眼:“半月前已经过了季节,现下各家桃树上都没果子了!”

    一听这话,姚姜耳中轰地一声响,顿觉全身无力!

    瞬间,唐氏对她的悉心关爱都浮上眼前,但唐氏却在她已经很小心的情形下中了毒!

    姚姜眼前都灰暗下去!

    忽然听一名村妇问:“姜姜,你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姚姜抬起头看着她:“我得找到鲜桃,我得去找鲜桃!”

    另一名村妇拉住了她:“你脸色白得像纸!你不是身子还没好么?怎么出来了?你母亲呢?”

    姚姜这才回过神来:“我母亲中毒了,我得找鲜桃救她!”

    那村妇眉头挑起:“中毒?鲜桃?怎么回事?”

    姚姜一时间说不分明,急得顿足。

    那村妇拉了她:“跟我来,后山有棵毛桃树,结的果实不甜没人采摘,或许还能有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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