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内,魏太医从医箱中取出绢丝,正要替应双桑把脉。

    应双桑眉眼冰凉,丝毫没有伸手的意思,魏太医在原地站的尴尬。

    片刻后,谢砚舟轻挑下眉,语气散漫悠然开口:“下去吧,既然应小姐信不过我府上的人,那便不强人所难了。”

    魏太医又收拾好自己的箱子恭敬退下。

    谢砚舟漆黑的眸子看向应双桑,意味不明。

    “臣女愚钝,殿下有话不妨直说。”应双桑话语并不客气。

    谢砚舟闻言神情微舒,嘴角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不过是想见见我的救命恩人,本王还未想好如何报答你。”

    “那日就算我不出箭,您身旁的侍卫亦会出手,各取所需罢了,何谈救命之恩。”应双桑依旧是冷淡的、不辨情绪的声音。

    谢砚舟不置可否,身体往后靠了靠,用平淡的声音道:“应小姐若是愚钝,这世上怕是早没了聪明人。”

    府内的侍卫奉上一盏热茶,白玉杯与谢砚舟手边的那只一模一样,恭敬的递到应双桑面前。

    “本王听闻应小姐喜欢庐山云雾,本王府上亦有一好茶,西湖龙井。应小姐可愿赏脸尝尝。”谢砚舟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一旁的白玉杯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

    应双桑嘴角浮起笑意,却没笑到眼里:“殿下消息灵通,这再好的茶,品多了只会变得索然无味。”

    竹苓闻言结果茶盏端到应双桑面前。

    应双桑小口抿过,似是觉得不错,便多尝了一口:“若是偶尔换换,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谢砚舟单手支着侧脸,视线落在她身上,闻言似是心情不错般挑了下眉。

    应双桑随后起身,声音柔和,大方弯唇一笑,笑容美艳动人:“能为殿下效劳是臣女之幸。时候不早了,殿下早些歇息。臣女告退。”

    谢砚舟起身亲自送应双桑出府上了马车。

    回来后看到椅上刻意落下的红玉镯子,谢砚舟缓步上前拿起,比划了几下攥在手中,轻轻挑眉一笑。

    “殿下今日之举怕是会惊动圣上。”少徽看到那红玉镯子不禁有些担忧。

    谢砚舟嘴角漾起弧度,语调端的散漫:“岂不更好,倒是我那便宜母妃,易生事端。”

    “走吧,该进宫看看父皇他老人家了。”提到后者,谢砚舟不禁蹙眉,嗓音低沉,拖着长长的腔调。

    司命看着这一幕,在一旁翻弄着命簿:“咱们的楚熠战神怎的托胎成了个侍卫,我还以为他是那谢砚舟呢。”

    听罢,洛珩轻挑下眉:“我说你这司命星君当的倒是轻松,种种树喝喝酒,这命簿也无需打理,乐得清闲。”

    司命眼尾扫过,轻咳一声略过话题:“……只看这命簿所写不如亲眼所见呐,走,跟上去瞧瞧。”

    金黄的琉璃瓦重檐殿顶,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耀眼,正红朱漆大门旁重重士兵看守。

    宫殿连绵,廊檐翘起,玉石台阶,镀金栏杆,点缀着珍珠玛瑙,皇宫境内,规矩严明,礼仪繁琐,彰显皇家威严。

    御书房内,长胡老者面上俨然透露着威严,黑金色锦袍上绣着龙纹,坐在砚台前的是这大晟的帝王,谢诀。

    “圣上,宁安王殿下求见。”谢诀身边的首领太监赵德明,手上托着拂尘,发髻高束,鬓角花白,冠顶精美的玉石透露出他不同寻常太监的身份。

    谢诀批阅着奏折,眉眼间尽是疲态,浑厚的声音却与他的神态不符:“传。”

    ……

    “儿臣给父皇请安。”谢砚舟跪在地上叩礼。

    “大病初愈的,坐着说话。身子好些了?”谢诀并未抬眼看他,只忙于政事。

    谢砚舟起身落座,看着龙座上的父亲:“已无大碍,多谢父皇挂念。”

    循规蹈矩的对答,很难将他联系成谢诀最疼爱的小儿子。

    “孤听闻,你今日在醉江月,将镇国将府的小姐带走了。”谢诀似是批阅完了这本折子,随手一丢在一旁,抬眼看向谢砚舟。

    谢砚舟不置可否,神情自若:“是。”

    谢诀轻轻点了点头,似是很满意他的坦诚:“镇国将府是块金疙瘩,人人都想争抢一番,能否拿到全凭你的本事。”

    “多谢父皇成全。”谢砚舟从椅上起身,又一次跪在地上叩谢。

    谢诀眉头拧了拧,挥了挥手叫谢砚舟起身:“起来吧,跪来跪去的也不怕累着自个。”

    谢诀似是又想起什么似的:“今日,娴妃来了一趟,对你的行为颇有不满,扰的孤头疼。倒是皇后,替你说了几句好话,你记得日后行事低调些。”

    “是,儿子知道了。”谢砚舟对娴妃的举动并不意外。

    娴妃是他的养母,却是谢北筱的生母,眼见他要挖谢北筱的墙角,怎能坐得住。

    只是皇后,不知安的什么心,宣王蠢笨如猪,他这母亲却是个人精,不得不防。

    谢诀似是想起谢北筱,有些不满,不禁又对谢砚舟啰嗦了几句:“你是孤最属意的皇子,断不可为儿女私情所束缚。”

    “儿子明白。”

    ……

    谢砚舟前脚刚要踏出宫门,后脚皇后身边的姑姑就来请人。

    谢砚舟跟着掌事姑姑踏进凤仪宫时,皇后正坐在榻上喝着雪莲百合粥,房内明珠点缀,幽香满溢。

    “儿臣给皇后娘娘请安。”谢砚舟身子微躬,双手作揖。

    皇后放下手中的汤匙,抬眼看向来人,摆了摆手,掌事姑姑便叫殿内的太监宫女都撤了出去。

    “今日唤你来有两件事,一是为了赔罪,先前我那不懂事的儿子冲撞了宁安王,我已将他禁足悔改,做母妃的没能管教好他,本宫替你赔个不是。”

    皇后端坐主位,说是赔罪,却丝毫没有叫他落座的意思。

    “本就不是大事,娘娘言重了。”谢砚舟语气漠然,只等对方后半句出口,后一件事才是她的目的。

    皇后的细眉轻挑,唇角轻动:“这第二件事……为江山计。”

    谢砚舟心下了然,这女人心思深沉。

    “本宫是圣上的妻,虽在深宫,却知他心中所忧,为江山计,为天下计,度儿与那个位子并无缘份,那娴妃心比天高,一心想将那永昌王扶起,因此本宫要与你合作。”宋芸眼中的野心向来是看得到的。

    谢砚舟没想到的是她竟不拐弯抹角。

    皇后的身后有左相,只可惜宣王是个草包,朝野上下无人不知,相扶宣王上位犹如烂泥一般。

    而娴妃母家势力庞大,右相在朝中便与左相视如水火,若想将永昌王扶到皇位也并非难事。

    唯有他若是想登上那个位子,单有谢诀一人支持难以服众,之所以他要接近应双桑,无非是看上了镇国将府这块敲门砖。

    如今皇后主动找他,是怕谢北筱登基,尊娴妃为皇太后,威胁到她太后的位子。

    娴妃本就是养母,对他也并不和善,圣上向来最疼爱这个小儿子,若是他登基,定会尊皇后为皇太后,于双方都是最好的选择。

    “娘娘为父皇为天下百姓着想,只是不知娘娘有何条件。”谢砚舟幽深的眸子与宋芸相交,万事有利有弊,她能帮他走上皇位,却会掌权。

    宋芸理了理袖口,从主位起身,缓步上前:“本宫要的是,保本宫皇太后位。”

    一句话,便可为她掌权,日后继位,他也会是个傀儡,不管走哪一步都将是万丈深渊。

    镇国将府,

    “常记得碧梧桐阴下立,红牙箸手中敲。他笑整缕金衣,舞按霓裳乐。

    到如今翠盘中荒草满,芳树下暗香消。空对井梧阴,不见倾城貌……”

    应双桑下了马车便听见府内隐隐约约传来的戏曲声。

    “今日的事我可听的真真儿的,当着永昌王的面把你带去他宁安王府,热闹极了。”应淮溱单手举着茶盏,听着戏,察觉到应双桑来了,偏了下头,看到那抹红色身影适才悠然开口。

    “一个满心满眼儿女情长,一个老谋深算城府颇深,兄长不如猜猜,我会选哪个。”应双桑缓缓落座。

    应淮溱轻笑两声,不经意间瞥向应双桑的手腕,却发现那只透色红玉镯子不见了踪影:“我猜那深情王爷心意落了空。”

    “情,最是可笑,父亲也曾许母亲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不还是纳了妾。更何况帝王,若我身为人臣,也不愿一国之君被儿女私情耽搁。”应双桑话语淡然,觉着这曲《梧桐雨》倒也应景。

    此曲唱的是唐明皇宠幸杨贵妃,醉生梦死,不理朝政。忽报安禄山叛乱,明皇、杨妃仓皇出逃。至马嵬驿,军士哗变,逼明皇赐杨妃缢死。一天晚上梦到与杨妃团聚,被夜雨惊醒,雨打梧桐。

    应淮溱不置可否,依旧是一副慵懒模样:“说的不错。”

    “兄长竟不替你那好友说几句好话。”应双桑口中的好友便是谢北筱,他们三人自幼相识,应淮溱八岁起便从军北上南下,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本就不多,谢北筱算是一个。

    应淮溱满不在乎的喝了一口茶水:“又不是我嫁,我可不讨这个嫌。”

    应双桑闻言神情微舒。

    一曲唱罢,日落西斜,秋风掺杂着丝丝寒意,应淮溱将应双桑送到她的栖云雪阁后,交代了几句便启程离开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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