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果家里的孩子还没有五岁大，还是尽量别去，小孩子太弱，易招脏东西。
温攸扛着铁锹打头，温怀瑾和温瑄在后面跟着，三人先是出了村子，然后沿着三米多宽的土路往西走。
现在是冬天，原先路中间和路两边肆意生长的杂草，在夏天的时候满是高高低低的绿色，其中还藏着不少虫子，让人看得想把它们全铲干净。
现在，全都枯成了黄色，也没了各种虫子，让人瞧着还不赖，在那里长着也挺不错。
从村口往西走两百米，然后往北一看，就能见到二十米远的地方，有着一个又一个坟堆，每个坟堆旁都栽着一棵或者两棵树。
一棵树代表一个人，人入土树栽下。当树慢慢长大，子孙后辈来给祖先上香，就会站到树旁边，这叫荫庇后人、祖先保佑。
别的地方不知道，塘县这一带是这么个说法。
有一个穿着褐色外裳，长的和温攸有些像，并且看着和温攸差不多老的大爷，领着一帮子人也往西走。
走着走着，这位大爷就听到前面十几米远的三个人中，有个人说话的声音很像自己二弟温攸的声音，这大爷便出声往前大喊：“攸的？攸的？”
温攸正跟温瑄说话，隐约听到了自己名字，停下来，眨了眨眼，疑惑的开口，“有人叫我？”
温瑄也听到了，跟着温攸停下来，说：“是有人喊爹，是后面传来的。”
见前面走着的三个人停了下来，这穿褐色外裳的大爷觉得，八九不离十，就是二弟家的三个人。就接着喊“攸的！怀瑾！二瑄！”
一边加大声音喊，这位大爷一边带着儿子、孙子和孙女加快步伐往前走。
再一次听到后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温攸说：“确实有人叫咱们。怀瑾，二瑄，咱们停一下。”
当大爷领着一群人和温攸三个人隔着十来步远的时候，温攸看清了，知道喊他的是谁了，是他的长兄温修。
待温修来到温攸旁边，温攸就关心的问：“哥，你嗓子怎么了？”
“上火了，哑，”正说着，温修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才接着说：“走，一块儿走。”
两家人一起往西走，一路上，温攸和温修说着淡话，温瑄和温有福、温有禄等人说着亲切话。
不论从远处看，还是近处看，气氛都是一片和乐融融。
哎不对！他们一帮人后面还缀着一个人，隔着八步远，那谁呀？是温怀瑾。
什么话也不说，一个人慢慢跟着往前走，很独，很独，不合群。
上年过年的时候，温瑄看温怀瑾不合群的样子，就心里憋火，回去家里，就在一家人面前拉着脸，发脾气说：哥，你怎么恁败兴呢？不往前凑上去跟人说话，反而在一边站着啥话也不吭。整个儿一哑巴，傻了吧唧的。都二十多的人了……
温怀瑾看着温瑄在那里骂他，全程笑着，时不时回一句：我就是个傻子啊！
今年的过年，温怀瑾还是老样子，不说话，不合群，但是温瑄不生气了，也不会骂他哥了。因为他哥是秀才，是有功名的人。不跟村里一些人说话就对了，没有错。
一行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走到温怀瑾爷爷的坟前，然后就又见到了两个人——温怀瑾的叔叔温老三和他的儿子。
温老三和温攸两个人一见面，温老三起个头，然后，兄弟二人就你来我往的亲切寒暄了起来。
不仅他们两个聊的好，他们的儿子孙子孙女也聊的亲切、舒服。
然后一下子，温攸和温瑄都被“扔”在了一边，想说话却插不进去话，就算说话也没人搭理你。
老大、老三两家人叙亲情，老二一家在干嘛？在看。
在旁边，干愣愣的站着，干巴巴的看着。这才是温老二一家该做的事儿。
说说过去吧，自遭遇干旱、战乱，温家开始背井离乡往南逃，温攸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一个原因，是排行，大儿子重要，小儿子宝贝，温攸是老二，不被看在眼里。
另一个原因，温攸长相老实，性格也老实，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聪明机灵，不会说好话，瞧着就tai（一声）、笨的慌。
温家一家人都不亲近他，温攸也不会主动去亲近爹娘兄弟，只会干活。温家人觉得，这不就是个畜生？
人的想法会传染，尤其是恶意的想法，温攸的爹娘兄弟都这么看待他了，村里人也都这么看。
有活儿了，叫温攸帮忙干；有好事儿了，踹边儿上去；温攸有什么东西了，去瞧瞧，顺点儿东西，占占便宜，都一个村的人嘛。
温攸二十多岁的时候，娶了陈氏。巧了，陈氏不是个泼辣的人，那就继续“照顾”。
都说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陈氏嫁给温攸，就是进了个火坑。
然后，有了第一个女儿，有了第一个儿子，第二个儿子。
温攸本人被排挤，陈氏也要被排挤，三个孩子也肯定要被排挤。
一个家里，总得有一个被压着；一个村里，也必须至少有一个被排挤。
这是为了优越感，幸福感，可能还有稳定。
你苦了，我就是甜。
本来，应该会一直这么下去。温攸一家是村里最差的，是傻子，是被人看笑话的，是被人占便宜的，是被人比较的，是用来教训孩子的……
不过，在温怀瑾十四岁的时候，变了。温怀瑾读了两三年书，书里的前辈各个厉害。他呢？在家里活的好难受。
时常想着想着，温怀瑾就哭了。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一家不变，何以变万家。
我不会说话，我还不会打人吗？要么我舒服了，要么我死了。
用袖子抹了泪，从县里的私塾偷偷跑回家，找村里人打架。
半年过去，最后，温怀瑾赢了。赢了别人不敢惹他，赢了满身伤。
温瑄和温攸站在一起，温瑄的双手拿着几根在路边折的干草编东西玩，温攸两手拄着铁锹站着，不插嘴温老大和温老三的兄友弟恭、互诉衷肠。
哎——温怀瑾呢？他穿着一身泛黄的旧的干净的长袍，站在一堆姓温的人、的最后面，低着头，垂着眼，面无表情，神游天外。
温家二房和温家三房有仇，温家三房和温家大房更亲近。准确来说，大房、三房都和二房不怎么亲近，即使温怀瑾成了秀才。
秀才算什么？秀才什么也不算。
就是官府补贴你一些银子，你可以收个学生赚个钱而已。温攸三人的爷爷是秀才，秀才的事儿，他们懂。
聊上一会儿就停了，大家是来办正事的。
温修喊所有人按辈分站好。当儿子的一人往坟堆上添几锹土，然后把草纸点了，然后所有人一起磕个头。
就完了。
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的简单。
温攸五十多了，也明白不碍人眼，率先提出告辞，然后带着两个儿子扭头就走。
温怀瑾三个人回到家的时候，天还没全黑。
温攸家的掌勺人陈氏已经把饺子煮好了。开口让家里三个男的都洗洗手脸，进屋吃饭。
在灶膛里面的火传出的温暖和照明下，温家五口，坐着小板凳，围着方桌，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孙子的名字。
“哥，哥，你想好我大侄子的名儿了没？”
温怀瑾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在醋碗里涮涮，然后分两口吃掉。
等咽下去了，才道：“已经想好了。”
“想好了？！叫什么？”这是温瑄。
“是啊，叫什么？跟娘说说！”这是陈氏兴奋地附和，身体前倾。
“明天白天说。”温怀瑾说完这句，陈氏和温瑄蔫了半截。
“为——对，明天说，明天说。”陈氏拍着胸口缓和自己，“脑子糊涂了，差点儿忘了。”
见陈氏那样后怕的表情，温瑄没明白，算了，明天问。吃了个饺子，说起了别的事。
“哥，你明天去姑姑家不？”
听完温瑄说的话，温怀瑾想都没想就回声：“不去。”声音平平静静地不带一丝感情。
“那明天，还是我一个人去？”
温怀瑾把碗里最后一个饺子吃了，嚼完咽下肚，才点头：“对。”然后端起碗，喝那三四口饺子汤。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怀瑾？”陈氏出声。
温怀瑾抬头看向斜对面的陈氏，“怎么了？娘。”
陈氏希望跟亲戚都处的好好的，互相帮衬。但大儿子……算了。
陈氏动了动嘴，叹口气，站起来对温怀瑾说，“没事。娘去给你舀饺子。”
温怀瑾仔细看了看陈氏，想了想，把碗递给陈氏，“好，娘帮儿子舀碗饺子吧！谢谢娘。”
“诶！”
过年，并不都是欢喜。
———
塘县县城里，古宅。
一间宽敞的东厢房里，坐着三个人，一对夫妇，一个儿子。
一位穿着大红色的外衫，看着喜庆、富贵又大方的中年美妇人，伸出白嫩的手用汤匙舀了两个饺子，放到她对面的人的碗里，“来，谊儿，再吃两个饺子，是你喜欢的虾肉馅儿的！”
美妇人说话的声音很是动听。
“好，谢谢娘！”古谊有些无奈地说谢谢，他已经吃八分饱了，再吃俩个也可以，但不想吃……算了！还是吃吧。
坐在正北方的中年男人把手里的茶杯放下，看向自己的儿子，“谊儿，”
古谊放下手上的筷子，一边闭口嚼着饺子，一边看向自己的父亲，听他说话。
“你的那些个同窗，可有能用的？”
“怎么了？爹。”
这间厢房里年龄最大的男人，眼神凌厉地说：“我要把银楼现在的账房换了。顺便再盘盘近两三年的账。”
古谊见自己父亲现在不仅有很大的怒气，还说要盘账，张口猜测道：“张进财，贪了？”
“没错，贪了，还贪了不少，少说五百两。”男人的眼睛微微眯起，下颚崩起。
听到“五百两”四个字，古谊不禁眨了下眼，定了定神，自言自语道：“不少啊……”他一个月的钱才五两。
“确实不能用了，必须得换个账房。爹要的人是长用，还是就做几天？”古谊问。
“先紧着当前。找几个人先给我把账盘好了，盘账的时候，我再看看有没有合适长用的。你有合适的人吗？”
“有。我明天就给他们去信。”
穿着崭新的、深蓝色外袍的男人、略欣慰赞赏的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不禁用手拍了拍座下檀木圈椅的扶手，“好！看来你的下层交友圈子还行。”
古谊不禁高兴地站起来，对着坐在上座的自己的父亲施了一礼，“儿子谢父亲夸赞！父亲的教导句句有用，儿子从未忘记，一直遵循。”
见事情像是告一段落，中年美妇人用带着灵气的双眼各扫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眼，然后勾起唇角浅浅的笑着说：“你们父子俩行了，今儿除夕呢！都坐下吃饭！”
……
冬天，天黑的早。
今儿是除夕，现在天还没黑全乎，但清水村的家家户户都已经早早吃过了下午饭，并且，男人们做了一会儿家里的活计，女人们也趁这段时间把明早吃的饺子包好。
“好了，总算把明天早上的饺子都包好了。”陈氏扭头，随意说道，“你们仨也别瞎忙活了。今晚都早早的睡，明天早早的起。然后，”
温瑄迅速张嘴接话，而且天衣无缝：“放火鞭，吃饺子……”
陈氏白了他一眼，然后扭头对大儿子说：“怀瑾，今晚上就不看书了，早早的睡觉，啊？”
“嗯，我知道了，娘。”温怀瑾点头说。
过年，也是欢喜的。
你长了一岁，你在这个家的权限也大了一点。
温攸扛着铁锹打头，温怀瑾和温瑄在后面跟着，三人先是出了村子，然后沿着三米多宽的土路往西走。
现在是冬天，原先路中间和路两边肆意生长的杂草，在夏天的时候满是高高低低的绿色，其中还藏着不少虫子，让人看得想把它们全铲干净。
现在，全都枯成了黄色，也没了各种虫子，让人瞧着还不赖，在那里长着也挺不错。
从村口往西走两百米，然后往北一看，就能见到二十米远的地方，有着一个又一个坟堆，每个坟堆旁都栽着一棵或者两棵树。
一棵树代表一个人，人入土树栽下。当树慢慢长大，子孙后辈来给祖先上香，就会站到树旁边，这叫荫庇后人、祖先保佑。
别的地方不知道，塘县这一带是这么个说法。
有一个穿着褐色外裳，长的和温攸有些像，并且看着和温攸差不多老的大爷，领着一帮子人也往西走。
走着走着，这位大爷就听到前面十几米远的三个人中，有个人说话的声音很像自己二弟温攸的声音，这大爷便出声往前大喊：“攸的？攸的？”
温攸正跟温瑄说话，隐约听到了自己名字，停下来，眨了眨眼，疑惑的开口，“有人叫我？”
温瑄也听到了，跟着温攸停下来，说：“是有人喊爹，是后面传来的。”
见前面走着的三个人停了下来，这穿褐色外裳的大爷觉得，八九不离十，就是二弟家的三个人。就接着喊“攸的！怀瑾！二瑄！”
一边加大声音喊，这位大爷一边带着儿子、孙子和孙女加快步伐往前走。
再一次听到后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温攸说：“确实有人叫咱们。怀瑾，二瑄，咱们停一下。”
当大爷领着一群人和温攸三个人隔着十来步远的时候，温攸看清了，知道喊他的是谁了，是他的长兄温修。
待温修来到温攸旁边，温攸就关心的问：“哥，你嗓子怎么了？”
“上火了，哑，”正说着，温修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才接着说：“走，一块儿走。”
两家人一起往西走，一路上，温攸和温修说着淡话，温瑄和温有福、温有禄等人说着亲切话。
不论从远处看，还是近处看，气氛都是一片和乐融融。
哎不对！他们一帮人后面还缀着一个人，隔着八步远，那谁呀？是温怀瑾。
什么话也不说，一个人慢慢跟着往前走，很独，很独，不合群。
上年过年的时候，温瑄看温怀瑾不合群的样子，就心里憋火，回去家里，就在一家人面前拉着脸，发脾气说：哥，你怎么恁败兴呢？不往前凑上去跟人说话，反而在一边站着啥话也不吭。整个儿一哑巴，傻了吧唧的。都二十多的人了……
温怀瑾看着温瑄在那里骂他，全程笑着，时不时回一句：我就是个傻子啊！
今年的过年，温怀瑾还是老样子，不说话，不合群，但是温瑄不生气了，也不会骂他哥了。因为他哥是秀才，是有功名的人。不跟村里一些人说话就对了，没有错。
一行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走到温怀瑾爷爷的坟前，然后就又见到了两个人——温怀瑾的叔叔温老三和他的儿子。
温老三和温攸两个人一见面，温老三起个头，然后，兄弟二人就你来我往的亲切寒暄了起来。
不仅他们两个聊的好，他们的儿子孙子孙女也聊的亲切、舒服。
然后一下子，温攸和温瑄都被“扔”在了一边，想说话却插不进去话，就算说话也没人搭理你。
老大、老三两家人叙亲情，老二一家在干嘛？在看。
在旁边，干愣愣的站着，干巴巴的看着。这才是温老二一家该做的事儿。
说说过去吧，自遭遇干旱、战乱，温家开始背井离乡往南逃，温攸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一个原因，是排行，大儿子重要，小儿子宝贝，温攸是老二，不被看在眼里。
另一个原因，温攸长相老实，性格也老实，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聪明机灵，不会说好话，瞧着就tai（一声）、笨的慌。
温家一家人都不亲近他，温攸也不会主动去亲近爹娘兄弟，只会干活。温家人觉得，这不就是个畜生？
人的想法会传染，尤其是恶意的想法，温攸的爹娘兄弟都这么看待他了，村里人也都这么看。
有活儿了，叫温攸帮忙干；有好事儿了，踹边儿上去；温攸有什么东西了，去瞧瞧，顺点儿东西，占占便宜，都一个村的人嘛。
温攸二十多岁的时候，娶了陈氏。巧了，陈氏不是个泼辣的人，那就继续“照顾”。
都说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陈氏嫁给温攸，就是进了个火坑。
然后，有了第一个女儿，有了第一个儿子，第二个儿子。
温攸本人被排挤，陈氏也要被排挤，三个孩子也肯定要被排挤。
一个家里，总得有一个被压着；一个村里，也必须至少有一个被排挤。
这是为了优越感，幸福感，可能还有稳定。
你苦了，我就是甜。
本来，应该会一直这么下去。温攸一家是村里最差的，是傻子，是被人看笑话的，是被人占便宜的，是被人比较的，是用来教训孩子的……
不过，在温怀瑾十四岁的时候，变了。温怀瑾读了两三年书，书里的前辈各个厉害。他呢？在家里活的好难受。
时常想着想着，温怀瑾就哭了。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一家不变，何以变万家。
我不会说话，我还不会打人吗？要么我舒服了，要么我死了。
用袖子抹了泪，从县里的私塾偷偷跑回家，找村里人打架。
半年过去，最后，温怀瑾赢了。赢了别人不敢惹他，赢了满身伤。
温瑄和温攸站在一起，温瑄的双手拿着几根在路边折的干草编东西玩，温攸两手拄着铁锹站着，不插嘴温老大和温老三的兄友弟恭、互诉衷肠。
哎——温怀瑾呢？他穿着一身泛黄的旧的干净的长袍，站在一堆姓温的人、的最后面，低着头，垂着眼，面无表情，神游天外。
温家二房和温家三房有仇，温家三房和温家大房更亲近。准确来说，大房、三房都和二房不怎么亲近，即使温怀瑾成了秀才。
秀才算什么？秀才什么也不算。
就是官府补贴你一些银子，你可以收个学生赚个钱而已。温攸三人的爷爷是秀才，秀才的事儿，他们懂。
聊上一会儿就停了，大家是来办正事的。
温修喊所有人按辈分站好。当儿子的一人往坟堆上添几锹土，然后把草纸点了，然后所有人一起磕个头。
就完了。
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的简单。
温攸五十多了，也明白不碍人眼，率先提出告辞，然后带着两个儿子扭头就走。
温怀瑾三个人回到家的时候，天还没全黑。
温攸家的掌勺人陈氏已经把饺子煮好了。开口让家里三个男的都洗洗手脸，进屋吃饭。
在灶膛里面的火传出的温暖和照明下，温家五口，坐着小板凳，围着方桌，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孙子的名字。
“哥，哥，你想好我大侄子的名儿了没？”
温怀瑾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在醋碗里涮涮，然后分两口吃掉。
等咽下去了，才道：“已经想好了。”
“想好了？！叫什么？”这是温瑄。
“是啊，叫什么？跟娘说说！”这是陈氏兴奋地附和，身体前倾。
“明天白天说。”温怀瑾说完这句，陈氏和温瑄蔫了半截。
“为——对，明天说，明天说。”陈氏拍着胸口缓和自己，“脑子糊涂了，差点儿忘了。”
见陈氏那样后怕的表情，温瑄没明白，算了，明天问。吃了个饺子，说起了别的事。
“哥，你明天去姑姑家不？”
听完温瑄说的话，温怀瑾想都没想就回声：“不去。”声音平平静静地不带一丝感情。
“那明天，还是我一个人去？”
温怀瑾把碗里最后一个饺子吃了，嚼完咽下肚，才点头：“对。”然后端起碗，喝那三四口饺子汤。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怀瑾？”陈氏出声。
温怀瑾抬头看向斜对面的陈氏，“怎么了？娘。”
陈氏希望跟亲戚都处的好好的，互相帮衬。但大儿子……算了。
陈氏动了动嘴，叹口气，站起来对温怀瑾说，“没事。娘去给你舀饺子。”
温怀瑾仔细看了看陈氏，想了想，把碗递给陈氏，“好，娘帮儿子舀碗饺子吧！谢谢娘。”
“诶！”
过年，并不都是欢喜。
———
塘县县城里，古宅。
一间宽敞的东厢房里，坐着三个人，一对夫妇，一个儿子。
一位穿着大红色的外衫，看着喜庆、富贵又大方的中年美妇人，伸出白嫩的手用汤匙舀了两个饺子，放到她对面的人的碗里，“来，谊儿，再吃两个饺子，是你喜欢的虾肉馅儿的！”
美妇人说话的声音很是动听。
“好，谢谢娘！”古谊有些无奈地说谢谢，他已经吃八分饱了，再吃俩个也可以，但不想吃……算了！还是吃吧。
坐在正北方的中年男人把手里的茶杯放下，看向自己的儿子，“谊儿，”
古谊放下手上的筷子，一边闭口嚼着饺子，一边看向自己的父亲，听他说话。
“你的那些个同窗，可有能用的？”
“怎么了？爹。”
这间厢房里年龄最大的男人，眼神凌厉地说：“我要把银楼现在的账房换了。顺便再盘盘近两三年的账。”
古谊见自己父亲现在不仅有很大的怒气，还说要盘账，张口猜测道：“张进财，贪了？”
“没错，贪了，还贪了不少，少说五百两。”男人的眼睛微微眯起，下颚崩起。
听到“五百两”四个字，古谊不禁眨了下眼，定了定神，自言自语道：“不少啊……”他一个月的钱才五两。
“确实不能用了，必须得换个账房。爹要的人是长用，还是就做几天？”古谊问。
“先紧着当前。找几个人先给我把账盘好了，盘账的时候，我再看看有没有合适长用的。你有合适的人吗？”
“有。我明天就给他们去信。”
穿着崭新的、深蓝色外袍的男人、略欣慰赞赏的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不禁用手拍了拍座下檀木圈椅的扶手，“好！看来你的下层交友圈子还行。”
古谊不禁高兴地站起来，对着坐在上座的自己的父亲施了一礼，“儿子谢父亲夸赞！父亲的教导句句有用，儿子从未忘记，一直遵循。”
见事情像是告一段落，中年美妇人用带着灵气的双眼各扫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眼，然后勾起唇角浅浅的笑着说：“你们父子俩行了，今儿除夕呢！都坐下吃饭！”
……
冬天，天黑的早。
今儿是除夕，现在天还没黑全乎，但清水村的家家户户都已经早早吃过了下午饭，并且，男人们做了一会儿家里的活计，女人们也趁这段时间把明早吃的饺子包好。
“好了，总算把明天早上的饺子都包好了。”陈氏扭头，随意说道，“你们仨也别瞎忙活了。今晚都早早的睡，明天早早的起。然后，”
温瑄迅速张嘴接话，而且天衣无缝：“放火鞭，吃饺子……”
陈氏白了他一眼，然后扭头对大儿子说：“怀瑾，今晚上就不看书了，早早的睡觉，啊？”
“嗯，我知道了，娘。”温怀瑾点头说。
过年，也是欢喜的。
你长了一岁，你在这个家的权限也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