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啊。”陈氏点点头,“挺好,不赖。”

    看完小东西,陈氏从旁边台子上端起一个空陶盆往西里间走,她去端个多半盆子红薯,然后洗洗削削,再切成俩指头厚的片儿,放水里煮,等煮熟了再往水里糊点儿面,如此,就是今儿个上午的饭了。

    红薯多吃点儿,馍就能少吃点儿,初八蒸的那几锅现在又快吃没了,一人一个馍,鸡蛋今儿上午就不吃了。

    陈氏一个人就能把一家子四个人的饭安排的明明白白,完全不用别人插手。

    现在有个问题来了——一家之主的温攸在干嘛呢?

    温攸正在东院里干农活,挖地。昨天从房后边儿挖了两筐掺了烂叶子的土,今天要把它们跟东院里的土掺一掺,接着挖出六条垄,洒一些水。等到日头上来了,阳光照着地面,不如清晨那么冷的时候,把之前早就挑出来的好红薯放到垄里,盖上土,再浇点儿水,红薯的育苗就算完成了。

    想想今天日子多少?是正月十七,也是惯例去刘村长家里商量事情的日子,主要说的是春耕和服劳役。昨天串门烤火的时候,刘村长就跟村里每户人家说了今天吃过上午饭之后去,到时候日头快到正上边,没那么冷,五六十号人聚在村长家院子里,坐在板凳上,或者随便往地上一坐。

    不能站着,都站着就看不到人脸了。

    先听刘村长说说今年的情况,再跟刘村长说说自家的情况,再跟走的近的人家定好用牲畜或者犁的事儿,再打听打听有没有哪家租地的,招工的,毕竟有些人家不想下田干活。

    温攸一边挖土一边想事儿,今年他就不打听哪户人家要招人干活儿了,今年家里的活儿挺多的,怀瑾教书需要他不时帮个忙,大孙子或者孙女儿需要他看着,家里可能还会买一头牛,需要他去打草……

    挖土,拌土,柳垄,洒水。

    先去吃个饭,吃完饭之后再埋红薯,再掂个板凳去刘村长家听商量。

    今后服劳役和自家没关系,嘿嘿嘿嘿,四十九岁的温攸老汉咧着满嘴黄牙蹲在地上看着刚洒过水的垄笑的满脸褶子。

    ———————

    躺在细软的棉布做的小被子里,【原来这叫棉布?填的是棉花?确实比麻布要舒适,】弱小美丽可爱的幼崽儿壳子睁着眼睛安安静静的看着房顶想道。

    现在变成一个幼崽儿的嬴政继续安静的听那边儿床上坐着的一老一年轻的两个女人说话。他要了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阿婆,你说王爷是不是真把我忘了,从去年四月,到筝儿出生,再到现在,一次都没来看过……”

    【又来了,一天三四顿,这又不是吃饭……】

    【一个王的女人,不受宠的女人。】

    这……很明显啊……  钱婆子麻木的第八百多次想道,但她不可以说出来,那会让旁边的夫人很伤心、很难受,然后大吃大喝。但现在不行,夫人才生产七八天,要休养,要清淡,要适量。

    说起来,自家夫人就得宠了不到两个月,然后就迅速淡了。

    因为王爷遇到了一个更喜欢的——两年前得宠过的王夫人,然后坚持了五个月,喜欢的又换人了,成了袁夫人,听说前几天又换人了,这次是陈夫人。半柱香热度的王爷肯定把自家夫人给忘了。

    对了,她钱婆子的主子姓李,王府里称呼李夫人,就是旁边这个正跟自己哀哀怨怨的。

    去年中秋晚宴和徐夫人对骂,言语……粗鄙,总之非常的泼妇,坏了王妃的好心情,然后对骂的两人被禁足了。

    但王妃是一个真的好人,提前两个月,给自家夫人找好了接生婆和大夫,还有乳娘,以及月例翻倍。多好的王妃啊,要是王妃是王爷该多好啊!钱婆子第四百多次想。

    “王爷不会忘了夫人的。夫人,你想想,现在正月十七,朝廷要忙的事情有那么多,”钱婆子用手指点着空气给自家夫人数,并且把声音稍微拉长,力求突出事情很多。

    “耕种呀,劳役呀,春闱呀,官员考核呀,拐孩子大案呀,等等等等很多重要的。王爷现在废、废、废废……那个废寝忘食,还忙不过来,现在才来不了夫人这里。夫人现在应该养好身子,听大夫的话恢复强壮,才能帮王爷揉肩按背按脚,夫人的手艺府里谁能有呢?那一个个软绵绵的。对不对?”

    即使不施脂粉,素面朝天,头发乱糟糟的披散在身后,李夫人看起来也散发着一种温软、柔和的美,但偏偏说话的语气,除了在某位王爷的面前的时候正常的符合外貌,其他时候都……

    “你说的对阿婆,我得让自己变回以前的强壮,才能好好照顾王爷,那些软绵绵的特么都——不——行——!”

    【一个愚蠢的女人,一个没什么脑子的仆人。】

    【嗯…今日正月十七,春闱是什么…?】

    “没错,没错,”钱婆子点头附和。没错个头啊!自己得给夫人找点儿事儿,不能把心一直放在王爷身上,理由说的多了就不管用了,对了——娘养儿子!必须想办法让夫人的脑子里以筝公子为先。

    嗯——那就先喂崽儿好了!

    钱婆子开始小声的神神秘秘的说话,“夫人啊,奴婢以前听人说,亲娘的这里喂孩子,孩子长大会更加聪明。”

    “哦。”

    就个哦?不是,“夫人,筝公子,和您长的多像啊,像您一样的好看。”看夫人轻抬下巴略得意的嗯了一声,钱婆子再接再厉,“但是一个孩子,是很容易变的,夫人肯定听过孟母三迁这个事儿,因为周围情况不好,带着孩子也不学好,孟母搬了三回家,最后搬到一个学堂旁边,孩子才学好。还有还有,郑将军家的那个三公子,小时候瞧着挺不错,但是现在,这一年年的越来越难看,就是因为吃的不是亲娘的。夫人啊,筝公子可是您的亲生儿子,现在长的多好看,白嫩嫩的,随您。这您要是不管了,以后长残了,还被徐夫人看到,徐夫人一定会”

    “不行,不可能!筝儿必须随我,好看,强壮。”

    “夫人说的对,筝公子必须随您,好看又强壮!那夫人亲自来?”

    “阿婆,待会儿筝儿饿了我亲自来。”

    【没脑子的两个人】

    【朕这个身子的母亲怎么能这么好忽悠!朕怎么这么困~Zzz】

    ———————

    温桐现在又醒了,从时间间隔上看,醒的越来越频繁了,但温桐不知道,毕竟对于他来说,就是睡了一觉然后醒了,两个月是睡一觉,十天也是睡一觉,完全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不计时间。

    这次温桐醒来后非常淡定,因为他的记忆正常,虽然记不清醒过几次,但是每次醒着的时候,感受到的和想到的都有有着大概的印象。有这么几次之后,温桐平静了。

    温桐挪了挪身子,活动一下,他这次要认真想一想。

    我是谁?温桐。(肯定)

    我活着吗?活着。吧。(暂定)

    我痛苦吗?不冷,不饿,不痛苦。(确定)

    我要不要做点儿什么?

    等等,我不饿。我不饿,我没有吃过东西……也许是输液吧,正常正常。(但还是感觉有哪里是不正常的。)

    我要不要做些什么呢?

    大脑放空中,

    (大概几分钟的时间,像是回想了以前的生活的虚影。)

    回神后,挪挪身子,(蜷缩着)算了,还是睡觉吧。先这样吧,再等等。

    说实话,这里睡觉真舒服!不冷不热,不做梦,不难受。

    ———————

    肚子里的温桐在思考,外面的白秀梅同样在想事情。

    白秀梅左手扶着额角,摇摇头。不想了,吃饭去。

    一家人吃过饭,温攸回到东院,把红薯放进去,盖上土,浇盆水,收工。

    又回到西院,仔仔细细洗了手脸,重新梳头发绑头发,再洗一回手脸。

    “怀瑾他娘,我去刘大兄家了。”

    “去吧。”

    然后温攸拽拽衣裳,掂起一个板凳,出门了。

    温怀瑾此时正在教自个儿妻子识字,写字。学的《千字文》,已经学一半了。

    温家东院里,堂屋中,窗户下,书桌前。

    《千字文》摊开放在桌边,温怀瑾用右手食指指着书上的字,指一个念一个,四个字一顿,八个字一停。“九州禹迹,百郡秦并。”

    等温怀瑾念完八个字,白秀梅看着温怀瑾所指的字跟着念上三遍,“九州禹迹,百郡秦并……”

    “岳宗泰岱,禅主云亭。”

    “岳宗泰岱,禅主云亭……”

    “雁门紫塞,鸡田赤城。”

    “雁门紫塞,鸡田赤城……”

    “昆池碣石,钜野洞庭。”

    “昆池碣石,钜野洞庭……”

    一页纸上有四列,一列八个字,一共三十二个字。这一页的文字,是白秀梅未来十天里要学会的,认识,能念出来,能默写下来,并且知道大概的意思便可以。

    温怀瑾教了大概七八遍,然后,温怀瑾从旁边桌子上拿过来一个长方形的盛着沙子的木盘,并把这个木盘稳稳的平放到了白秀梅的腿上。

    “梅娘,现在练字,来。”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根木棍放到了白秀梅的手里。

    “试着写写(禹迹)这两个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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