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早十点，登机后两小时，万米高空上的卫生间。
“呕——”
这已是有栖川世界第三次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至三小时前，她一定不会在候机室和金发碧眼的异域帅哥喝下那几杯红酒。
胃内早已空无一物，能清楚地感知酸液在胃壁倒流。有栖川世界撑着墙缓缓起身，直视镜子里面面色苍白的自己，发丝凌乱，眼眶发红，十分狼狈。
她甩甩头发，一点一点将妆容恢复精致，随后胡乱往耳朵上塞了两只白色耳机离开卫生间。
走进机舱，耳边响起山本刚的《Misty》，经典的爵士钢琴曲。
感官霎时被薄雾笼罩，头像浸满水汽的海绵沉甸甸地向下坠，脚步轻飘飘的，意识迷离间，似乎有人朝自己走来。
过道并不狭窄，出于本能，有栖川世界侧身试图避让，只是本就不佳的平衡感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更加糟糕，在右肩被对方擦过的那一刻，迟钝的身体已不可控制地向一旁迅速倒去，势必要和冷冰冰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地转天旋间，有栖川世界认命地闭上眼。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袭来。就在她失去平衡的下一瞬，右手手腕便被一股力量稳稳抓住，往回一扯，她顺势摔进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陌生怀抱。曲子戛然而止，有栖川世界第一瞬闻到的是厚重的木质香，冷静且优雅。
不待她反应，对方又迅速拉开了距离，而那股木质香仍然残留在鼻腔之中。
“Are yht？”纯正的英音，声线低沉，落在嗡鸣的耳中有些虚幻。
恍惚中，有栖川世界揉了揉不甚清醒的脑袋，日语无意识地从口中蹦出：“还活着。”
空气有片刻的寂静，随即头顶传来声轻笑。紧接着，一只宽大的手停在了她的面前，两只耳机静静的躺在掌心里，依稀可以听见清透的钢琴音——应该是在方才的混乱中掉落的。
“或许你该喝些温水，Misty小姐。”这次是地地道道的关西腔，声音像是在波尔多红酒里浸过。
意识回拢，有栖川世界抬头望去，透过镜片，对上双含着戏谑的眼。
她倒也看不出半分窘色，只是虚眯着双眸，毫不遮掩地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很健康的肤色，深蓝色中短发，轮廓立体，鼻梁高挺，衬衫扣子规规矩矩地系到脖颈，外面套着件宽松的长袖针织衫，透着股文艺气质。
倒是撞上了个合她胃口的帅哥。
见她许久未动，在面前摊开的手又靠近了些许。
“不错的曲子，我喜欢钢琴演奏部分的通透灵动。”忍足侑士如是说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定在那张艳丽的脸上。
有栖川世界不是清教徒，向来不会拒绝命运为她牵好的红线。
不动声色接过耳机，指尖状似无意地轻轻划过毫无防备的掌心。
“谢了，不过我更喜欢《Honey Suckle Rose》，火热奔放。”
他收回手，调侃之意更甚：“的确很适合你。”
眼里泛着更深的光，像深不见底的海洋。
有栖川世界不可置否地挑挑眉，将其全然当成一种赞美，欣然接受。
“你是关西人？”
“没错，我在大阪长大。”
“那就是在东京生活？”
忍足侑士笑了笑，语调微微上扬：“可以这么说。”
有栖川世界的嘴角也跟着上扬，狭长的狐狸眼透着势在必得。
正要开口，嗓音甜美的广播不合时宜地在机舱内响起：“女士们、先生们，受气流影响，飞机正在颠簸，请您尽快就坐，系好安全带......”
与此同时，过道尽头的空姐正向他们走近。
“该回位置上了，Misty小姐。”他淡淡道。
有栖川世界眉头一皱，将即将发出的音节硬生生咽回了喉咙。
二十六度恒温的机舱在一瞬间降了温。
她将视线转回，暗红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平心而论，藏在镜片后面的是一双很诱人的眼睛，只是此时，她已从中寻不到任何情绪。如若不是他的嘴角仍然漾着一丝笑意，她甚至以为方才自己捕捉到的信号只不过是因醉酒而产生的幻觉。
她半眯起眼，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冷淡:“有缘再见，不知名的眼镜君。”
死缠烂打不是她的风格，强扭的胜利果实也断然不会香甜。
失了兴致，有栖川世界抢在一旁的空姐开口前朝后摆了两下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被留在原地的忍足侑士望着她毫无留恋的背影，视线不自觉地游移至短裙下光裸修长的腿。
心想，态度转变得还真快。
-
一番折腾下来，酒虽醒了大半，力气却被抽空，有栖川世界陷在座椅里，意识渐渐涣散。
再睁眼时，飞机已提前降落在成田机场。
天将亮未亮，走到外面才发现刚落完雨，地面泛着水光，光影融在雾气里。
坐上计程车后座，车开始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有栖川世界这才想起换上日本电话卡将手机开机。片刻过后，亮起光的屏幕上赫然出现一条来自神奈川，时隔十四个小时才被接收到的讯息：
公寓里还没搬进家具。
“该死。”她不受控地咒骂一声，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
东京凌晨仍被黑暗吞噬的四点，身边是沉甸甸的超大号行李箱，窗外是初来乍到的陌生都市。
有栖川世界感到无措。
半晌，她踌躇着播出一个号码，抿唇等待着对方接听。
在“嘟嘟嘟”的等待音第四次响起后，耳边终于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有栖川世界，这个时间给本大爷打电话你最好是有足够充分的理由。”
被扰了清梦，语气透出浓浓的不悦。
有栖川世界深吸一口气，沉声解释道：
“我到东京了。”
“下学期我要转学到冰帝。”
“但是我的公寓目前住不了人。”
“信用卡被我在希斯罗机场刷爆了，钱包里只有乘计程车的零钱和一沓没来得及兑换的英镑。”
“也就是说，我即将露宿东京街头。”
待她简明扼要地总结完自己的糟糕处境后，电话那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有栖川世界可以想象出迹部景吾紧蹙的眉头、向下紧抿的嘴角、以及想将她尸沉东京湾的可怕念头。
事已至此，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摩西摩西，迹部你有听到吗？我已经让司机先生掉头去迹部家的庄园了哦。”
说完，她把心高高提起，虔诚无比地开始祈祷，祈祷这位许久不见的大少爷能好心收留她两天。
或许是玛利亚听到了她的心声，下一刻，有栖川世界得到了令她将心重新揣回肚子里的回答：
“本大爷会通知管家。”
还好，有迹部景吾在的东京，她还不是孤立无援。
-
“为什么转学？”
迹部景吾站在客房门口，皱着眉头抱臂问她。
行李箱摊在地上，内里已乱作一团。
有栖川世界忽略了背后那股压迫感十足的视线，坐在地毯上不紧不慢地整理着，有些心不在焉：“你听说了吧。”
“你就这么逃了？”他不可置信。
有栖川世界啧声，满不在乎地反问道：“不然我能做什么？近距离观赏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迹部景吾哑然。
关东医药行业“巨鳄”柳生家的继女，一个本就微妙的存在。
虽说只是一脉旁支并非本家，却也称得上高门贵户，内里的弯弯绕绕错综复杂，豪门密辛更是不在少数。
就在不久前，有栖川世界的生母为长年无子嗣的继父诞下了一名男婴，而她身为继女的立场便愈发尴尬。
迹部景吾神色复杂地瞥她一眼，语气稍缓：“转学手续本大爷会帮你办好，你安分点。”
有栖川世界敷衍地应了两声，从乱糟糟的杂物里扯出一件布料稀少的睡裙，反手扔到床上。
“你要看我换衣服吗？”她转头看向迹部景吾，表情无辜，伪装出乖巧的假象。
“本大爷对你没兴趣。”他脸色更黑，轻哼了声，转身离去。
房间归于寂静，有栖川世界看了眼被关上的房门，重重地往床上一瘫，身体陷进柔软的棉花里，疲惫迅速席卷了四肢百骸，她轻轻闭上眼，思绪翻涌至天边。
柳生幸子还在黑名单里没被拉出，再加上那个刚出生的“弟弟”，短时间内应该顾及不到她。
至于柳生先生，虽然表面温和有礼，对自己照顾有加，但她心里十分清楚，那人只是把自己当作是上层社会间利益置换的筹码，对她转去冰帝这所贵族学院自然是乐见其成。
毕竟无论借了哪股东风，对柳生先生这脉不受重视的旁支都是美事一桩，说不准，还能乘上迹部家的巨轮，从此飞黄腾达。
风光无限又枝繁叶茂的柳生家，不过是一袭爬满虱子的华袍，从事的是行医济世的高尚行业，身上流淌的却是噬人骨肉的血。无论如何粉饰，资本家的特质也一样不落地刻进每个人的骨子里，人人精于算计，人人自私自利。
能将她视作一个活活生的“人”来看待的，也只有她名义上的堂哥，本家的柳生比吕士。
二人年龄相仿，自她来到神奈川开始便是同校同级的同学，交集自然少不了，关系也还算融洽。更何况，柳生比吕士是柳生家为数不多内心不带有高人一等的傲慢的“正常人”。
想到这，她忽然意识到那条短信自己还没有回复。
有栖川世界翻了个身，伸手摸向床头的手机，撑着沉重的眼皮，在通讯录密密麻麻的名字里翻找着柳生比吕士。
当视线扫过“N”那列时，指尖下意识顿了顿，又快速略过。
她点开柳生比吕士的名字，在消息框中快速打下：已经安顿下来了。
还不等她按灭屏幕，对方的消息便弹了出来：去住酒店了？
暗红色的眼珠转了转，回道：嗯，你怎么起这么早？
—社团练习。
有栖川世界一怔，抬眼瞥见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显示已变为八点，身处被明亮灯光铺满的房间内，她丝毫没有意识到时间的飞速流逝。
她放下手机，起身拉开印有复杂花纹的厚重窗帘，这才发现屋外已是天光大亮，金黄色的炫目阳光令世界失真。
走到露台，早春的微风打在脸上，带来庭院中潮湿的泥土味道以及馥郁的玫瑰花香。
沐浴着慷慨的阳光，被四面八方红玫瑰花圃包围的神异性时刻。
温暖又华丽。
这是有栖川世界对东京最初的印象。
“呕——”
这已是有栖川世界第三次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
如果时间可以倒回至三小时前，她一定不会在候机室和金发碧眼的异域帅哥喝下那几杯红酒。
胃内早已空无一物，能清楚地感知酸液在胃壁倒流。有栖川世界撑着墙缓缓起身，直视镜子里面面色苍白的自己，发丝凌乱，眼眶发红，十分狼狈。
她甩甩头发，一点一点将妆容恢复精致，随后胡乱往耳朵上塞了两只白色耳机离开卫生间。
走进机舱，耳边响起山本刚的《Misty》，经典的爵士钢琴曲。
感官霎时被薄雾笼罩，头像浸满水汽的海绵沉甸甸地向下坠，脚步轻飘飘的，意识迷离间，似乎有人朝自己走来。
过道并不狭窄，出于本能，有栖川世界侧身试图避让，只是本就不佳的平衡感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更加糟糕，在右肩被对方擦过的那一刻，迟钝的身体已不可控制地向一旁迅速倒去，势必要和冷冰冰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地转天旋间，有栖川世界认命地闭上眼。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袭来。就在她失去平衡的下一瞬，右手手腕便被一股力量稳稳抓住，往回一扯，她顺势摔进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陌生怀抱。曲子戛然而止，有栖川世界第一瞬闻到的是厚重的木质香，冷静且优雅。
不待她反应，对方又迅速拉开了距离，而那股木质香仍然残留在鼻腔之中。
“Are yht？”纯正的英音，声线低沉，落在嗡鸣的耳中有些虚幻。
恍惚中，有栖川世界揉了揉不甚清醒的脑袋，日语无意识地从口中蹦出：“还活着。”
空气有片刻的寂静，随即头顶传来声轻笑。紧接着，一只宽大的手停在了她的面前，两只耳机静静的躺在掌心里，依稀可以听见清透的钢琴音——应该是在方才的混乱中掉落的。
“或许你该喝些温水，Misty小姐。”这次是地地道道的关西腔，声音像是在波尔多红酒里浸过。
意识回拢，有栖川世界抬头望去，透过镜片，对上双含着戏谑的眼。
她倒也看不出半分窘色，只是虚眯着双眸，毫不遮掩地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很健康的肤色，深蓝色中短发，轮廓立体，鼻梁高挺，衬衫扣子规规矩矩地系到脖颈，外面套着件宽松的长袖针织衫，透着股文艺气质。
倒是撞上了个合她胃口的帅哥。
见她许久未动，在面前摊开的手又靠近了些许。
“不错的曲子，我喜欢钢琴演奏部分的通透灵动。”忍足侑士如是说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定在那张艳丽的脸上。
有栖川世界不是清教徒，向来不会拒绝命运为她牵好的红线。
不动声色接过耳机，指尖状似无意地轻轻划过毫无防备的掌心。
“谢了，不过我更喜欢《Honey Suckle Rose》，火热奔放。”
他收回手，调侃之意更甚：“的确很适合你。”
眼里泛着更深的光，像深不见底的海洋。
有栖川世界不可置否地挑挑眉，将其全然当成一种赞美，欣然接受。
“你是关西人？”
“没错，我在大阪长大。”
“那就是在东京生活？”
忍足侑士笑了笑，语调微微上扬：“可以这么说。”
有栖川世界的嘴角也跟着上扬，狭长的狐狸眼透着势在必得。
正要开口，嗓音甜美的广播不合时宜地在机舱内响起：“女士们、先生们，受气流影响，飞机正在颠簸，请您尽快就坐，系好安全带......”
与此同时，过道尽头的空姐正向他们走近。
“该回位置上了，Misty小姐。”他淡淡道。
有栖川世界眉头一皱，将即将发出的音节硬生生咽回了喉咙。
二十六度恒温的机舱在一瞬间降了温。
她将视线转回，暗红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平心而论，藏在镜片后面的是一双很诱人的眼睛，只是此时，她已从中寻不到任何情绪。如若不是他的嘴角仍然漾着一丝笑意，她甚至以为方才自己捕捉到的信号只不过是因醉酒而产生的幻觉。
她半眯起眼，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冷淡:“有缘再见，不知名的眼镜君。”
死缠烂打不是她的风格，强扭的胜利果实也断然不会香甜。
失了兴致，有栖川世界抢在一旁的空姐开口前朝后摆了两下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被留在原地的忍足侑士望着她毫无留恋的背影，视线不自觉地游移至短裙下光裸修长的腿。
心想，态度转变得还真快。
-
一番折腾下来，酒虽醒了大半，力气却被抽空，有栖川世界陷在座椅里，意识渐渐涣散。
再睁眼时，飞机已提前降落在成田机场。
天将亮未亮，走到外面才发现刚落完雨，地面泛着水光，光影融在雾气里。
坐上计程车后座，车开始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有栖川世界这才想起换上日本电话卡将手机开机。片刻过后，亮起光的屏幕上赫然出现一条来自神奈川，时隔十四个小时才被接收到的讯息：
公寓里还没搬进家具。
“该死。”她不受控地咒骂一声，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
东京凌晨仍被黑暗吞噬的四点，身边是沉甸甸的超大号行李箱，窗外是初来乍到的陌生都市。
有栖川世界感到无措。
半晌，她踌躇着播出一个号码，抿唇等待着对方接听。
在“嘟嘟嘟”的等待音第四次响起后，耳边终于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有栖川世界，这个时间给本大爷打电话你最好是有足够充分的理由。”
被扰了清梦，语气透出浓浓的不悦。
有栖川世界深吸一口气，沉声解释道：
“我到东京了。”
“下学期我要转学到冰帝。”
“但是我的公寓目前住不了人。”
“信用卡被我在希斯罗机场刷爆了，钱包里只有乘计程车的零钱和一沓没来得及兑换的英镑。”
“也就是说，我即将露宿东京街头。”
待她简明扼要地总结完自己的糟糕处境后，电话那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有栖川世界可以想象出迹部景吾紧蹙的眉头、向下紧抿的嘴角、以及想将她尸沉东京湾的可怕念头。
事已至此，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摩西摩西，迹部你有听到吗？我已经让司机先生掉头去迹部家的庄园了哦。”
说完，她把心高高提起，虔诚无比地开始祈祷，祈祷这位许久不见的大少爷能好心收留她两天。
或许是玛利亚听到了她的心声，下一刻，有栖川世界得到了令她将心重新揣回肚子里的回答：
“本大爷会通知管家。”
还好，有迹部景吾在的东京，她还不是孤立无援。
-
“为什么转学？”
迹部景吾站在客房门口，皱着眉头抱臂问她。
行李箱摊在地上，内里已乱作一团。
有栖川世界忽略了背后那股压迫感十足的视线，坐在地毯上不紧不慢地整理着，有些心不在焉：“你听说了吧。”
“你就这么逃了？”他不可置信。
有栖川世界啧声，满不在乎地反问道：“不然我能做什么？近距离观赏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迹部景吾哑然。
关东医药行业“巨鳄”柳生家的继女，一个本就微妙的存在。
虽说只是一脉旁支并非本家，却也称得上高门贵户，内里的弯弯绕绕错综复杂，豪门密辛更是不在少数。
就在不久前，有栖川世界的生母为长年无子嗣的继父诞下了一名男婴，而她身为继女的立场便愈发尴尬。
迹部景吾神色复杂地瞥她一眼，语气稍缓：“转学手续本大爷会帮你办好，你安分点。”
有栖川世界敷衍地应了两声，从乱糟糟的杂物里扯出一件布料稀少的睡裙，反手扔到床上。
“你要看我换衣服吗？”她转头看向迹部景吾，表情无辜，伪装出乖巧的假象。
“本大爷对你没兴趣。”他脸色更黑，轻哼了声，转身离去。
房间归于寂静，有栖川世界看了眼被关上的房门，重重地往床上一瘫，身体陷进柔软的棉花里，疲惫迅速席卷了四肢百骸，她轻轻闭上眼，思绪翻涌至天边。
柳生幸子还在黑名单里没被拉出，再加上那个刚出生的“弟弟”，短时间内应该顾及不到她。
至于柳生先生，虽然表面温和有礼，对自己照顾有加，但她心里十分清楚，那人只是把自己当作是上层社会间利益置换的筹码，对她转去冰帝这所贵族学院自然是乐见其成。
毕竟无论借了哪股东风，对柳生先生这脉不受重视的旁支都是美事一桩，说不准，还能乘上迹部家的巨轮，从此飞黄腾达。
风光无限又枝繁叶茂的柳生家，不过是一袭爬满虱子的华袍，从事的是行医济世的高尚行业，身上流淌的却是噬人骨肉的血。无论如何粉饰，资本家的特质也一样不落地刻进每个人的骨子里，人人精于算计，人人自私自利。
能将她视作一个活活生的“人”来看待的，也只有她名义上的堂哥，本家的柳生比吕士。
二人年龄相仿，自她来到神奈川开始便是同校同级的同学，交集自然少不了，关系也还算融洽。更何况，柳生比吕士是柳生家为数不多内心不带有高人一等的傲慢的“正常人”。
想到这，她忽然意识到那条短信自己还没有回复。
有栖川世界翻了个身，伸手摸向床头的手机，撑着沉重的眼皮，在通讯录密密麻麻的名字里翻找着柳生比吕士。
当视线扫过“N”那列时，指尖下意识顿了顿，又快速略过。
她点开柳生比吕士的名字，在消息框中快速打下：已经安顿下来了。
还不等她按灭屏幕，对方的消息便弹了出来：去住酒店了？
暗红色的眼珠转了转，回道：嗯，你怎么起这么早？
—社团练习。
有栖川世界一怔，抬眼瞥见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显示已变为八点，身处被明亮灯光铺满的房间内，她丝毫没有意识到时间的飞速流逝。
她放下手机，起身拉开印有复杂花纹的厚重窗帘，这才发现屋外已是天光大亮，金黄色的炫目阳光令世界失真。
走到露台，早春的微风打在脸上，带来庭院中潮湿的泥土味道以及馥郁的玫瑰花香。
沐浴着慷慨的阳光，被四面八方红玫瑰花圃包围的神异性时刻。
温暖又华丽。
这是有栖川世界对东京最初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