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景吾的办事效率无需多言。

    当有栖川世界享用完早餐再回到客房时,床上已经放置了两身崭新的冰帝校服,教材也整整齐齐地摞在胡桃木桌子上,隐隐泛着新书所特有的油墨味道。

    她走近,将一旁印有自己名字及证件照的学生证装进钱包,蜷缩到沙发上,眼睛注视着窗外模糊的定点,放空自己。

    和迹部景吾这种极度自律的大忙人不同,有栖川世界只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假期还未结束,更是拥有大把的空虚时间。

    周六周日的银行不营业,她没有资金外出消费。

    不过在迹部家中,倒也不会感到无聊。

    余后两天,有栖川世界忽略了迹部景吾的不满,像见不得光的夜鼠,终日窝在漆黑的影音室里欣赏着晦涩难懂的文艺片,奢侈地挥霍着时间。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周一冰帝开学。

    新学期伊始,高中部的新生典礼上,迹部景吾照例登台演讲。

    与国中那次引发的骚动不同,已然成为校园“大众偶像”的他,无论发表什么在陌生人看来"离经叛道、嚣张至极"的言论,最终都会得到足够热烈到掀翻礼堂天花板的掌声与欢呼。

    他也的确言出必行。

    放学后,冰帝高中部改朝换代。思想西化的迹部景吾始终奉行实力至上主义,大刀阔斧地替换掉了一批能力欠佳,思维固化的旧成员,再次向日本根深蒂固的“前后辈制度”挑衅。

    这场由他掀起的革命浪潮快速蔓延至冰帝的每一个角落。

    在兴奋不已的人群中,有栖川世界静静地向校外走去,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不自觉地将右手插入校服口袋,摸了摸自己鼓鼓囊囊的钱包,安全感油然而生。

    牺牲了午休时间才兑换来的日元纸钞,她这个月的生活保障。

    接下来只要到商场挑好家具送进公寓,就能正式开启她在东京的新生活。

    思绪乱飞之际,装在另一侧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有栖川世界摸出一看,是来自柳生比吕士的短讯。她大致扫了一眼,无外乎是一些“在冰帝是否习惯、需不需要帮助、记得去购置家具”的细碎小事。

    这种恰到好处的体贴,她还是很受用的。

    有栖川世界边走边在键盘上斟字酌句地打起字,校服裙摆随着步伐摇摇晃晃,涌动的棕色被阳光筛亮,连带着心也跟着变得透亮。

    待她将编辑好的信息发送出去,一抬头,惊觉自己已被人流裹挟到了网球场附近。

    冰帝的占地面积很大,除了校门和高中部教学楼之间的路线,她还没熟悉任何一条道路。

    看着铁丝网外里三层外三层的狂热人群,有栖川世界果断放弃了向他人问路的天真想法,逆着人流开始走。

    在她的设想里,自己最终应该会回到教学楼,学校大门的方位也就能够辨认,然而此时距离放学已过了些时间,从教学楼中涌出的人流逐渐分散至各个部活场地。一路逆行,人愈发稀少,她愈走愈偏,最后竟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

    有栖川世界抿了抿唇,有点绝望。

    正当她想凭借记忆原路返回时,身侧一人高的灌木丛后,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谢谢你的心意,曲奇很好吃,但是很抱歉。”

    被时间冲淡的记忆在这地道的关西腔刺激下变得清晰,那双不含情绪的眼倏地浮现在眼前。

    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有栖川世界踩着地面上的光斑悄悄凑上前。

    灌木丛背光的那侧有些稀疏,她躲在边缘的阴影里,抬手轻轻拨开横逸的几根枝桠。透过枝叶间的微小空隙,半眯的眼睛精准捕捉印象里那张带着笑意的脸,心中顿时生出难以言说的隐秘感。

    轻攥了下沁出薄汗的掌心,倏然发觉距离太近,自己看不清全貌。

    有栖川世界稍微调整了角度,得以窥见那人手中包装精美的礼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摆了几块曲奇饼干,从那糟糕至极的卖相上看,她对方才他口中的“曲奇很好吃”持以怀疑的态度。

    空气陷在一种尴尬的寂静里,几秒后,画面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依稀可以听到微弱的啜泣。这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她猜测,是表白失败的女生离开了。

    有栖川世界轻轻活动了下发酸的颈骨,将视线调回到那张脸上,望见他低下头,向手中的曲奇投以一个复杂的眼神,始终保持的风度此时已和嘴角一同坍塌。

    看到这一幕,有栖川世界差点笑出声。

    烤得焦黑的曲奇一定很苦吧。

    有栖川世界坏心眼地欣赏着他精彩纷呈的表情,阴暗地揣测着那些承载着少女心事的曲奇饼干究竟会在几秒钟过后,连带着浅粉色的礼盒一起被丢进垃圾桶。

    只是半分钟过去,他依旧没动。

    难道又回来了?

    有栖川世界竖起耳朵屏气凝神地听,只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不会是食物中毒了吧...?

    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

    就在她纠结万分的时候,他已抬手将其中的一块塞进了嘴里,几乎是没有吞咽地,快速从喉咙里咽下。

    有栖川世界瞪圆了眼,怀疑自己饿出了幻觉。

    不容她多想,他又将盒子严丝合缝地扣好,轻轻揣进了口袋,动作不带有半分轻慢。

    她一愣,眼睛被刺目到浮尘的阳光晃过,下意识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画面中只剩下满墙的蔷薇花。

    四下无人的寂静角落,有栖川世界无声笑弯了腰。

    或许是那样的外表充满迷惑性,她先入为主,又或许是自己在暗处站了太久,滋生出的卑劣悄无声息渗进眼珠。

    无论缘由如何,意料之外的柔软都锋利地刺进内心,涌生骚动。

    半晌,她缓缓直起身,心里有某种阻力,阻止深究。

    -

    有栖川世界是个生活技能点为零的笨蛋,起码在柳生比吕士看来是这样的。

    没有条理,记性奇差,缺乏常识,笨手笨脚。

    虽说早已预见到她在东京的生活必然不会顺顺利利,但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在购置家具这件毫无难度的事情上,还能出现纰漏。

    “比吕士,我把床垫尺寸买错了,我忘记自己挑的是张双人床了。”她幽幽地说,有些懊恼。

    声音顺着电话传到几十公里外的神奈川,柳生比吕士拿着毛巾的手一顿,用了足足五秒才接受了这件无比荒谬的事情,无奈道:“你先这么住一晚,不要拆包装,明天再换合适的尺寸。”

    “房间里到处都是灰,怎么打扫效率最高?”

    柳生比吕士想都不想,随口答道: “联系家政公司。”

    “好吧,那燃气费应该去哪里交?”

    “世界,你不适合做饭。”他顿了顿,表情变得怪异,“厨房会爆炸的。”

    .

    “......”有栖川世界把自己那张好看的脸皱成一团,无声地抗议。

    “不要计划尝试一些对你而言成功率近乎为零的事情,这只会让你充满意外的生活变得更加糟糕。”他丝毫不留情面地道出事实,“比如国一你加入料理部,短短一周的时间,不仅烧糊了十几口锅,还把自己吃出了肠胃炎。”

    她沉默了会儿,没有反驳的底气,叹气道:“比吕士,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多谢夸奖。”他简短地回道,语气无波无澜。

    对于柳生比吕士这个丝毫不令自己意外的反应,有栖川世界默默翻了个白眼,刚想开口吐槽,突然听到一个有些模糊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柳生,收拾好了吗?”

    有些沙哑的音质,语调微妙的上扬,辨识度十足。

    她眯了眯眼,手指缠绕起发梢,安静地听。

    电话那端,柳生比吕士转头看向不远处倚门站着的银发男人,伸手将铁皮储物柜的柜门合上。

    “仁王,进更衣室之前先敲门。”

    “不是都换好衣服了吗?” 仁王雅治不甚在意,漫不经心地朝前走了两步,这才发现对方另一只手正举着手机。他抬眼在柳生面无表情的脸上扫了一圈,出声调侃:“puri,在打电话啊。”

    绿色的眼睛露出几分试探。

    柳生比吕士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将意味不明的视线藏在镜片后,又继续对手机里突然静下来的人说道:“我先挂了。”

    “比吕士,替我向仁王问好。”她笑。

    “想说自己来说。”果断拒绝。

    “算了吧。”她撇撇嘴,“挂了挂了。”

    说完,有栖川世界毫不犹豫地切断电话,把手机往面前被塑料膜包裹着的床垫上一扔。

    啧,她才不要自讨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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