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宅子是后来扩建过的三进的大宅子,正院住的是大老爷夫妇,东边的院子是大房孩子的住所,西院落是周英华一家人住所,而周家老夫人住在靠近花园东北角的瑞鹤堂。
周家世居泰州,祖上是个小乡绅,到祖父那辈的时候家中也算是有些家底了,这才供了周家大老爷和周家二老爷读书,周家的两个儿子虽在读书上有些天分,可奈何运道不怎么好。
大老爷苦读多年,一朝春闱闹上了肚子,最后虽然拽着尾巴中了,可这名次尴尬,到二老爷这里更惨,他连京城就没迈进过,每到春闱时,总会在半路上出些意外耽搁考试,次数多了,周家也都认了命,二老爷便和兄长商量,最后以举人身谋了个县丞的官职,也算是出仕了。
大老爷供职在盐司使,虽不贵但着实富的流油,就连周父他们一家在外任职,家里也是靠他补贴的。
周母带着儿女到了瑞鹤堂,祖孙相见自是一番亲热,周老夫人左手挽着孙子,右手搂着孙女,怎么看怎么爱。
没一会,下人禀报大老爷回来了
周英华看着走进来的人,一时都不敢认,大伯母开玩笑道:“我们小五这是认不出大伯父了?”
周老夫人没好气瞪了一眼儿子:“我就说你太胖了,让你忌点口,看你胖的侄女都认不出了。”
大老爷乐呵呵的摸了摸挺着的肚子,胖乎乎的手牵住侄女侄儿,上下仔细打量着,半点也没有把母亲的数落放在心中
“这一路可还安稳?到家了别拘束,要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或是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都去告诉你们伯母,大伯父有钱,千万别省,要住的舒服了。”
这副要把他们惯坏的架势,让周英华找到了往日的熟悉感,小时候也是这样,因着只有一个同胞手足,大伯父对二房的两个孩子比自己的还疼爱。又因为周英华是周家唯一的嫡女,有什么好东西,兄长们没有她也一定会有。
她要是看上什么东西,睡一夜第二日醒来就一定在床前了,那个时候她的脾气可娇了,还是后面跟着父母去了常德府这才改过来的。
周英华想到幼时大伯父对自己的疼爱,心里就暖暖的,笑容也真挚了几分,脆生生应道:“我知道了,大伯父。”
家宴过后,男孩们被大伯父带去了书房,女眷跟着祖母去了瑞鹤堂,她和两位堂姐被人引去了偏房,周母她们跟着祖母进了内室续话。
也许是没有长辈在旁,腼腆害羞的堂姐们也活跃开了,她们对常德府很是好奇,又追问着周英华一路的趣事,
她捡了些新奇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给她们听,听的她们一愣一愣的,听到有趣处时笑的东倒西歪,姐妹间因为长时间分离而造成的生疏,也在一笑一闹中消融了。
温柔的三姑娘周素华生出向往:“真想亲眼去看看妹妹说的这些。”
可惜她们连大门口都出不去
四姑娘周惠华却说道:“这有什么,以后总有机会的。”等她们出了阁成了妇人,也就可以出门去看看了。
说到这里,她们心领神会的对视了一样,同时羞红了脸,只有周英华一脸平静,三姑娘轻轻捅了捅四姑娘低声道:“别说了。”
哪有闺阁女子开口闭口提嫁人的,别人还以为她们怎么恨嫁呢
瑞鹤堂内室中,婆媳几人也在说着小辈们的婚事,本是在说着过几日周家长子的成婚事宜,不知怎么的就转到了周英华身上了,便也得知了孙家退婚的事情。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何氏肃穆的脸上更是怒气翻天
“这孙家欺人太甚,他们家倒是有情有义了,可怜我们家绵绵。”
周老夫人气的狠狠地拍着桌子,大骂周父:“我原就说不靠谱,那乡下地方能有什么好人家,我就不赞成这门婚事,是你们说孙家如何如何好,那郎君如何前途无量,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识人不明,倒是害了我的乖孙。”
她眼一瞪,把严厉逼人的目光对准了周母:“就不应该把我的乖囡囡嫁到那些乡下地方,你们做父母的真是好狠的心,怎么舍得下,不是你们亲生的是吧。”
在周老夫人眼里,除了南直隶和京都,哪里都是乡下。
大夫人看着弟妹尴尬的脸色,解围道:“母亲息怒,为人父母的哪能不疼子女的,这一切都怪那孙家,二弟和弟妹也是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祖母不听这解释,她依旧怒气难消:“我看这次绵绵那丫头就留下来,让你大嫂在扬州府给她找门好婚事,乡下地方能嫁什么好人家。”
看周母不太愿意,祖母更怒了:“又不是拿你女儿去攀高枝,你大嫂的眼光你还不信。什么读书好不好,我看都是虚的,关键还是要家境殷实,人口简单,这才过的舒心。”
“总比你们在乡下给她找的强。”
一口一个乡下的骂着
刚回来婆母就大发脾气,这让周母很是窘迫,害怕弟妹多想,何氏低声说了句:”母亲的话弟妹别多心,你知道的,她就这性子,等她发作完也就没事了。“
“不过。”何氏话音一转
“你大哥也和我说过,二弟在那里也呆快六年了,资历也够了,想着给他找门路调回来,绵绵的婚事你们还是想清楚。”
若是周父能调回来,哪怕不是扬州府辖下,就是附近的州府,那也是极好的,如此自然是不会给女儿再在当地找人家了
,周母眼神一亮,灼灼看着大嫂,“真的吗?大嫂。”
可转念想到自家老爷那个脾气,最不喜欢钻营走关系了,怕是要拂了大伯的一番好意了
若是能回来自然是好了,她也不是怕苦,她自己可以,可孩子们不能一直留在那里,今日见大嫂家两个庶女锦衣华服,衬的女儿跟乡下村姑似的,她心里就难受,多亏女儿颜色上浓了几分,这才没有彻底被比了下去。
“老二那里有我,他要是倔那就让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你和孩子回来。”周老夫人一锤定音。
晚间大老爷也从妻子那里知道了周英华婚事不成的事,心中很是恼怒,发狠说道:“定要给绵绵找个一等一的好人家,让那瞎了眼的孙家后悔去。”
何氏心里也是和丈夫一样的想法,想着等忙完儿子的婚事她就去打听打听,刚好家里那两个女儿也要找婆家了
周家长子的婚期定在九月初六,这是周家小辈们头一桩喜事,周老夫人发话,要大办,还要热闹的办,
中秋过后府里就开始忙活了,先是在广州、苏州采买的东西到了,那些稀奇东西看的周英华大开眼界,听说有些是从海外运来的,可精美了。本是秋风萧瑟的时节,可周老妇人让人用那锦缎裁成假花放在院中,倒也有一片花团锦簇的景象了,到了成亲那日,府中就挂了红绸红灯笼,好不热闹。
周大老爷交游广阔,有官场同僚,有知交好友,也有豪门富商,一时间周府车水马龙,前街都被来吃喜酒的马车堵住了,前院宾客盈门,后面女眷们也多,长辈们忙的团团转,周英华和两位姐姐被打发来陪新娘子。
新娘子娘家姓叶,是常州府人,家里都是读书人,是真正的书香世家,大伯父大伯母为了帮大哥求娶到这位嫂子可是用足了心思和诚意。。
新娘子长得大气端庄,圆润的脸庞上配上一双水盈盈的杏眼,见小姑子们打量她,羞涩的对着她们笑了笑。
“嫂嫂,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吧。”周英华把糕点往她面前递了递。
新娘子从寅时起来到现在水米未进,当然是饿的,她咽了咽喉咙,只是想到家中长辈的交代,强忍着饥饿摇了摇头
周英华见了也没有勉强,起身走到门外吩咐了几句,没一会儿辛夷就端着一碗银丝面进来了。
周英华吩咐丫鬟们都去门外守着,亲自扶着新娘子坐到了桌边,
“嫂嫂,多少用点吧,你赶了这多久的路,哪有不饿的,你放心,伯母和大哥他们没那么快来的。”,她对新娘子调皮眨了眨眼。
新娘子在陌生的婆家看到一碗熟悉的家乡吃食,心中一股暖流,一路上的忐忑不安好似都得到了安抚。
“是啊嫂嫂,快用点吧。”三姑娘和四姑娘也劝道
“我们可是答应了大哥哥要照顾好你的,你要是饿坏了怎么办”周英华调侃道
新娘子瞬间红了脸,在她们殷殷的目光中,新娘子终于还是拿起了筷子,挑起一根细面送入口中,那熟悉的味道让她面前一片迷蒙,就好像这汤面的热气进了她的眼中。
也许就是这小小的体贴得到了新嫂子的喜欢,次日认亲时,她们三姐妹得到了大哥大嫂丰厚的馈赠。
忙完喜事后,周母带着一双儿女回去了一趟镇江府的娘家。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月间,周母准备带着儿子返回五陵县了,周英华被留在了泰州,大伯父是大家长,要留侄女在家周父也不敢反对。
泰州确实比五陵县富庶的多,女儿留在大嫂身边受调教,周母也是放心的,母女二人在码头红着眼道别
“娘,要不把我也留下来吧。”他实在是舍不得姐姐,何况老家还有兄长可以陪他,周承明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周母
“你别讨打我告诉你。”两个孩子都留在这里,这不是剜她的心吗?没良心的小东西
周承明嘟着嘴哦了一句,神色恹恹的,他这还是第一次和姐姐分开呢,他转头对周英华交代道:“姐姐,你在这里玩的差不多了就回来吧。”
“你回去要好好用功,功课别落下了。”以后没有弟弟帮她做针线活了,太可惜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快上船吧。”船老大吆喝着扬帆起航了
见母亲和弟弟一步一回头的上了船,周英华刚刚的冷静镇定一下子就打破了,她的心揪了起来,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她追着向前走了几步,带着哭音喊了声娘,还没离开就已经想她了
周母也是第一次和女儿分开,见女儿想要追上来,她拿着帕子捂住嘴,这才没有失态,她朝女儿挥挥手,挤出一丝笑来:“要听祖母和伯母的话,开春了我们就回来了。”
在泰州老家的生活舒适但也很无聊,基本上都是跟姐妹在后院,要不就是做针线活,偶尔才出门去别人家里串串们,这还要有人家起宴才行。
何氏确实言出必行,说要给侄女找个好婆家,就积极的行动起来,给周英华置办了很多衣裳首饰,带着她频频出门见客,就是要让大家知道周家有女待字闺中,替她宣扬美名。
每一位贵夫人见到她都要问下几句,周英华跟在大伯母后面腮帮子都笑僵硬了
“周夫人,你这侄女长的是真标志,可惜我儿子太小,不然给了我做媳妇怎么样?”一个长相富态的太太牵着周英华上下仔细打量着,一副错过了,好可惜的模样。
另一位太太见她这样子就打趣道:“张太太,这做不了儿媳妇,做侄媳妇也行啊。”
那张太太听她这么说,也拍手道:“你别说确实登对。”
见她们越说越露骨,何氏忙打发在一旁低头装害羞的周英华跟着其他小姐妹去玩。
“你那侄儿之前不就是在议婚吗?怎么还没定”何氏好奇问道
这说的是张太太的娘家侄儿,张太太娘家姓李,哥哥是扬州府的父母官,这位李公子在扬州府自小就有神童之名,三岁识字,五岁作诗,七岁就能写文章了,教过他的老师们都说他是状元之才,今年才刚过十五,李大人怕儿子年轻太过傲物,便有意要压一压他,所以让他去白云书院读书三年。
“后年他该要参加春闱了吧,我们扬州府要出状元了。”另一个太太也奉承道
李公子如此人物自然是这整个扬州府有女儿人家眼中的乘龙快婿了。
“我那嫂子眼光高,定要给她儿子找个一等一的人物。”张太太笑着说道
“这也是应当的。”
在父母眼里儿女本就是最好的,要是自己有个李公子这么争气的儿子,那也定是要找个仙女配他才不委屈了。
何氏笑着听她们谈论,她本也不是冲着李公子来的,李夫人挑儿媳都挑花了眼,这附近州府数得上的人家她都挑了个遍,绵绵是样貌人品都不俗,可门第弱了些,她也不想把自己侄女推出去让别人挑挑拣拣。
晚上何氏和大老爷闲话时提到了李家,大老爷倒是对李公子很满意,他和李大人也有几分交情,这婚事也不是一点机都没有。
何氏却不赞同,这李家夫人把儿子看的跟眼珠子一样,她的眼中怕是只有公主才配的上她的儿子了,二弟又只是个芝麻小官,那李夫人如何看的上,何必去碰一鼻子灰呢?
虽说高嫁低娶,可也不能太过悬殊,门户相当才是佳缘,这样姑娘嫁去婆家也不用委屈自己,娘家也能说上话。
大老爷却笑了,说道:“我看李家不是那种在乎门第的势利眼,这扬州府能比得过我家绵绵的姑娘也少。”
至于门第么,他周家也不弱,他好歹也是五品官,李家也不过是四品知府,到时候他多多给绵绵些陪嫁,不比那些面光内苦的人家好?
大老爷想到就做,找了个日子就和李知府私下露了点口风,李大人倒是乐意,可奈何这儿女婚事他一个人定不了,儿子太过优秀,有时候也是负担。
不过李大人欣赏周大老爷的为人,倒是透露了一些他母亲和妻子选媳妇的要求。
他李家选媳妇倒也不是只看门第,姑娘优秀能干也很重要,但这身份吧,也要过的去,周家虽也是官宦人家,可盐官总是不够清贵。
大老爷心事匆匆的回了家,本来和李家的婚事他也就是抱着万一的心思去的,可刚刚送李大人回家时,偶然见了那李公子一面,他就觉得这侄女婿他要定了。
绵绵就该配这样的女婿,不就是提提身份嘛,这是也简单
大老爷一回来就扎进了瑞鹤堂,也不知道和周老夫人说了什么,引得她大怒,把周大老爷打了出去。
大老爷郁闷不已,年节也在他一偶尔的叹气中过完了。
一日,英华正陪祖母在后院子看南戏,戏文说的是一个富家女看上了个俏书生,为他脱下锦裙穿上麻衣操持家务,日夜做绣活生生差点熬瞎了眼,这才凑足路费送丈夫进京赶考,最后书生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夫妻团聚,可惜戏文最后,这女子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魂归西天了。
周老夫人看孙女看的兴趣盎然,便问道:“你觉得这戏文怎么样?”
不怎么样,还没有她的话本子好看,扬州府繁华,就连话本子都比五陵县的精彩,可惜怕被发现,她不敢多看。
要不是祖母摇头晃脑看的正好,她都偷溜了,如今话本子都不爱写了这样的女子,太蠢了
“吃苦耐劳,情深意重。挺好的”她绞尽脑汁想着富家女的闪光点
见孙女这磕巴的模样祖母也笑了,她抬手让丫鬟给戏班子放了裳,特别是那演富家女和俏书生的,又专门厚赏了一两。
“戏文写得不好,演的倒是不错,那小模样可真俊俏,”
这和祖母讨论小郎君俊不俊俏是不是不太妥当,周英华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接话
“看你也看不上这富家女,我就放心了,要我说这富家女太蠢了,跟着人吃尽了苦,点灯熬油的把人供出头了,自己又死了,倒是便宜了后来人。”
“说什么有情饮水饱,那都是骗你们这些深闺女子的,娇宠着把你们养大可不是让你们去为男人吃苦的,知道吗?”
在祖母的目光中,周英华用力的点了点头
周老夫人满意地笑了,她拍了拍周英华的“情爱是把利器,女子要学会怎么用,男人都是些翻脸无情的蠢东西,你可以给他情,心得留给自己。女子的心太软,会容易被人伤的”
她是借这出戏告诉孙女一些事情,这些日子大儿夫妇在替孙女相看人家,她都是知道的,可女子嫁人后过的好不好,不但看婆家,更重要的在于她自己。
“母亲”何氏急匆匆从外走了进来
看她脸色惊慌,周老妇人急问道:“发生何事?”
“宫中来采选了!”
这下连周老夫人都站起身,慌忙道:“快去找老大回来。”
周家世居泰州,祖上是个小乡绅,到祖父那辈的时候家中也算是有些家底了,这才供了周家大老爷和周家二老爷读书,周家的两个儿子虽在读书上有些天分,可奈何运道不怎么好。
大老爷苦读多年,一朝春闱闹上了肚子,最后虽然拽着尾巴中了,可这名次尴尬,到二老爷这里更惨,他连京城就没迈进过,每到春闱时,总会在半路上出些意外耽搁考试,次数多了,周家也都认了命,二老爷便和兄长商量,最后以举人身谋了个县丞的官职,也算是出仕了。
大老爷供职在盐司使,虽不贵但着实富的流油,就连周父他们一家在外任职,家里也是靠他补贴的。
周母带着儿女到了瑞鹤堂,祖孙相见自是一番亲热,周老夫人左手挽着孙子,右手搂着孙女,怎么看怎么爱。
没一会,下人禀报大老爷回来了
周英华看着走进来的人,一时都不敢认,大伯母开玩笑道:“我们小五这是认不出大伯父了?”
周老夫人没好气瞪了一眼儿子:“我就说你太胖了,让你忌点口,看你胖的侄女都认不出了。”
大老爷乐呵呵的摸了摸挺着的肚子,胖乎乎的手牵住侄女侄儿,上下仔细打量着,半点也没有把母亲的数落放在心中
“这一路可还安稳?到家了别拘束,要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或是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都去告诉你们伯母,大伯父有钱,千万别省,要住的舒服了。”
这副要把他们惯坏的架势,让周英华找到了往日的熟悉感,小时候也是这样,因着只有一个同胞手足,大伯父对二房的两个孩子比自己的还疼爱。又因为周英华是周家唯一的嫡女,有什么好东西,兄长们没有她也一定会有。
她要是看上什么东西,睡一夜第二日醒来就一定在床前了,那个时候她的脾气可娇了,还是后面跟着父母去了常德府这才改过来的。
周英华想到幼时大伯父对自己的疼爱,心里就暖暖的,笑容也真挚了几分,脆生生应道:“我知道了,大伯父。”
家宴过后,男孩们被大伯父带去了书房,女眷跟着祖母去了瑞鹤堂,她和两位堂姐被人引去了偏房,周母她们跟着祖母进了内室续话。
也许是没有长辈在旁,腼腆害羞的堂姐们也活跃开了,她们对常德府很是好奇,又追问着周英华一路的趣事,
她捡了些新奇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给她们听,听的她们一愣一愣的,听到有趣处时笑的东倒西歪,姐妹间因为长时间分离而造成的生疏,也在一笑一闹中消融了。
温柔的三姑娘周素华生出向往:“真想亲眼去看看妹妹说的这些。”
可惜她们连大门口都出不去
四姑娘周惠华却说道:“这有什么,以后总有机会的。”等她们出了阁成了妇人,也就可以出门去看看了。
说到这里,她们心领神会的对视了一样,同时羞红了脸,只有周英华一脸平静,三姑娘轻轻捅了捅四姑娘低声道:“别说了。”
哪有闺阁女子开口闭口提嫁人的,别人还以为她们怎么恨嫁呢
瑞鹤堂内室中,婆媳几人也在说着小辈们的婚事,本是在说着过几日周家长子的成婚事宜,不知怎么的就转到了周英华身上了,便也得知了孙家退婚的事情。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何氏肃穆的脸上更是怒气翻天
“这孙家欺人太甚,他们家倒是有情有义了,可怜我们家绵绵。”
周老夫人气的狠狠地拍着桌子,大骂周父:“我原就说不靠谱,那乡下地方能有什么好人家,我就不赞成这门婚事,是你们说孙家如何如何好,那郎君如何前途无量,都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识人不明,倒是害了我的乖孙。”
她眼一瞪,把严厉逼人的目光对准了周母:“就不应该把我的乖囡囡嫁到那些乡下地方,你们做父母的真是好狠的心,怎么舍得下,不是你们亲生的是吧。”
在周老夫人眼里,除了南直隶和京都,哪里都是乡下。
大夫人看着弟妹尴尬的脸色,解围道:“母亲息怒,为人父母的哪能不疼子女的,这一切都怪那孙家,二弟和弟妹也是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祖母不听这解释,她依旧怒气难消:“我看这次绵绵那丫头就留下来,让你大嫂在扬州府给她找门好婚事,乡下地方能嫁什么好人家。”
看周母不太愿意,祖母更怒了:“又不是拿你女儿去攀高枝,你大嫂的眼光你还不信。什么读书好不好,我看都是虚的,关键还是要家境殷实,人口简单,这才过的舒心。”
“总比你们在乡下给她找的强。”
一口一个乡下的骂着
刚回来婆母就大发脾气,这让周母很是窘迫,害怕弟妹多想,何氏低声说了句:”母亲的话弟妹别多心,你知道的,她就这性子,等她发作完也就没事了。“
“不过。”何氏话音一转
“你大哥也和我说过,二弟在那里也呆快六年了,资历也够了,想着给他找门路调回来,绵绵的婚事你们还是想清楚。”
若是周父能调回来,哪怕不是扬州府辖下,就是附近的州府,那也是极好的,如此自然是不会给女儿再在当地找人家了
,周母眼神一亮,灼灼看着大嫂,“真的吗?大嫂。”
可转念想到自家老爷那个脾气,最不喜欢钻营走关系了,怕是要拂了大伯的一番好意了
若是能回来自然是好了,她也不是怕苦,她自己可以,可孩子们不能一直留在那里,今日见大嫂家两个庶女锦衣华服,衬的女儿跟乡下村姑似的,她心里就难受,多亏女儿颜色上浓了几分,这才没有彻底被比了下去。
“老二那里有我,他要是倔那就让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你和孩子回来。”周老夫人一锤定音。
晚间大老爷也从妻子那里知道了周英华婚事不成的事,心中很是恼怒,发狠说道:“定要给绵绵找个一等一的好人家,让那瞎了眼的孙家后悔去。”
何氏心里也是和丈夫一样的想法,想着等忙完儿子的婚事她就去打听打听,刚好家里那两个女儿也要找婆家了
周家长子的婚期定在九月初六,这是周家小辈们头一桩喜事,周老夫人发话,要大办,还要热闹的办,
中秋过后府里就开始忙活了,先是在广州、苏州采买的东西到了,那些稀奇东西看的周英华大开眼界,听说有些是从海外运来的,可精美了。本是秋风萧瑟的时节,可周老妇人让人用那锦缎裁成假花放在院中,倒也有一片花团锦簇的景象了,到了成亲那日,府中就挂了红绸红灯笼,好不热闹。
周大老爷交游广阔,有官场同僚,有知交好友,也有豪门富商,一时间周府车水马龙,前街都被来吃喜酒的马车堵住了,前院宾客盈门,后面女眷们也多,长辈们忙的团团转,周英华和两位姐姐被打发来陪新娘子。
新娘子娘家姓叶,是常州府人,家里都是读书人,是真正的书香世家,大伯父大伯母为了帮大哥求娶到这位嫂子可是用足了心思和诚意。。
新娘子长得大气端庄,圆润的脸庞上配上一双水盈盈的杏眼,见小姑子们打量她,羞涩的对着她们笑了笑。
“嫂嫂,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吧。”周英华把糕点往她面前递了递。
新娘子从寅时起来到现在水米未进,当然是饿的,她咽了咽喉咙,只是想到家中长辈的交代,强忍着饥饿摇了摇头
周英华见了也没有勉强,起身走到门外吩咐了几句,没一会儿辛夷就端着一碗银丝面进来了。
周英华吩咐丫鬟们都去门外守着,亲自扶着新娘子坐到了桌边,
“嫂嫂,多少用点吧,你赶了这多久的路,哪有不饿的,你放心,伯母和大哥他们没那么快来的。”,她对新娘子调皮眨了眨眼。
新娘子在陌生的婆家看到一碗熟悉的家乡吃食,心中一股暖流,一路上的忐忑不安好似都得到了安抚。
“是啊嫂嫂,快用点吧。”三姑娘和四姑娘也劝道
“我们可是答应了大哥哥要照顾好你的,你要是饿坏了怎么办”周英华调侃道
新娘子瞬间红了脸,在她们殷殷的目光中,新娘子终于还是拿起了筷子,挑起一根细面送入口中,那熟悉的味道让她面前一片迷蒙,就好像这汤面的热气进了她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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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喜事后,周母带着一双儿女回去了一趟镇江府的娘家。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月间,周母准备带着儿子返回五陵县了,周英华被留在了泰州,大伯父是大家长,要留侄女在家周父也不敢反对。
泰州确实比五陵县富庶的多,女儿留在大嫂身边受调教,周母也是放心的,母女二人在码头红着眼道别
“娘,要不把我也留下来吧。”他实在是舍不得姐姐,何况老家还有兄长可以陪他,周承明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周母
“你别讨打我告诉你。”两个孩子都留在这里,这不是剜她的心吗?没良心的小东西
周承明嘟着嘴哦了一句,神色恹恹的,他这还是第一次和姐姐分开呢,他转头对周英华交代道:“姐姐,你在这里玩的差不多了就回来吧。”
“你回去要好好用功,功课别落下了。”以后没有弟弟帮她做针线活了,太可惜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快上船吧。”船老大吆喝着扬帆起航了
见母亲和弟弟一步一回头的上了船,周英华刚刚的冷静镇定一下子就打破了,她的心揪了起来,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她追着向前走了几步,带着哭音喊了声娘,还没离开就已经想她了
周母也是第一次和女儿分开,见女儿想要追上来,她拿着帕子捂住嘴,这才没有失态,她朝女儿挥挥手,挤出一丝笑来:“要听祖母和伯母的话,开春了我们就回来了。”
在泰州老家的生活舒适但也很无聊,基本上都是跟姐妹在后院,要不就是做针线活,偶尔才出门去别人家里串串们,这还要有人家起宴才行。
何氏确实言出必行,说要给侄女找个好婆家,就积极的行动起来,给周英华置办了很多衣裳首饰,带着她频频出门见客,就是要让大家知道周家有女待字闺中,替她宣扬美名。
每一位贵夫人见到她都要问下几句,周英华跟在大伯母后面腮帮子都笑僵硬了
“周夫人,你这侄女长的是真标志,可惜我儿子太小,不然给了我做媳妇怎么样?”一个长相富态的太太牵着周英华上下仔细打量着,一副错过了,好可惜的模样。
另一位太太见她这样子就打趣道:“张太太,这做不了儿媳妇,做侄媳妇也行啊。”
那张太太听她这么说,也拍手道:“你别说确实登对。”
见她们越说越露骨,何氏忙打发在一旁低头装害羞的周英华跟着其他小姐妹去玩。
“你那侄儿之前不就是在议婚吗?怎么还没定”何氏好奇问道
这说的是张太太的娘家侄儿,张太太娘家姓李,哥哥是扬州府的父母官,这位李公子在扬州府自小就有神童之名,三岁识字,五岁作诗,七岁就能写文章了,教过他的老师们都说他是状元之才,今年才刚过十五,李大人怕儿子年轻太过傲物,便有意要压一压他,所以让他去白云书院读书三年。
“后年他该要参加春闱了吧,我们扬州府要出状元了。”另一个太太也奉承道
李公子如此人物自然是这整个扬州府有女儿人家眼中的乘龙快婿了。
“我那嫂子眼光高,定要给她儿子找个一等一的人物。”张太太笑着说道
“这也是应当的。”
在父母眼里儿女本就是最好的,要是自己有个李公子这么争气的儿子,那也定是要找个仙女配他才不委屈了。
何氏笑着听她们谈论,她本也不是冲着李公子来的,李夫人挑儿媳都挑花了眼,这附近州府数得上的人家她都挑了个遍,绵绵是样貌人品都不俗,可门第弱了些,她也不想把自己侄女推出去让别人挑挑拣拣。
晚上何氏和大老爷闲话时提到了李家,大老爷倒是对李公子很满意,他和李大人也有几分交情,这婚事也不是一点机都没有。
何氏却不赞同,这李家夫人把儿子看的跟眼珠子一样,她的眼中怕是只有公主才配的上她的儿子了,二弟又只是个芝麻小官,那李夫人如何看的上,何必去碰一鼻子灰呢?
虽说高嫁低娶,可也不能太过悬殊,门户相当才是佳缘,这样姑娘嫁去婆家也不用委屈自己,娘家也能说上话。
大老爷却笑了,说道:“我看李家不是那种在乎门第的势利眼,这扬州府能比得过我家绵绵的姑娘也少。”
至于门第么,他周家也不弱,他好歹也是五品官,李家也不过是四品知府,到时候他多多给绵绵些陪嫁,不比那些面光内苦的人家好?
大老爷想到就做,找了个日子就和李知府私下露了点口风,李大人倒是乐意,可奈何这儿女婚事他一个人定不了,儿子太过优秀,有时候也是负担。
不过李大人欣赏周大老爷的为人,倒是透露了一些他母亲和妻子选媳妇的要求。
他李家选媳妇倒也不是只看门第,姑娘优秀能干也很重要,但这身份吧,也要过的去,周家虽也是官宦人家,可盐官总是不够清贵。
大老爷心事匆匆的回了家,本来和李家的婚事他也就是抱着万一的心思去的,可刚刚送李大人回家时,偶然见了那李公子一面,他就觉得这侄女婿他要定了。
绵绵就该配这样的女婿,不就是提提身份嘛,这是也简单
大老爷一回来就扎进了瑞鹤堂,也不知道和周老夫人说了什么,引得她大怒,把周大老爷打了出去。
大老爷郁闷不已,年节也在他一偶尔的叹气中过完了。
一日,英华正陪祖母在后院子看南戏,戏文说的是一个富家女看上了个俏书生,为他脱下锦裙穿上麻衣操持家务,日夜做绣活生生差点熬瞎了眼,这才凑足路费送丈夫进京赶考,最后书生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夫妻团聚,可惜戏文最后,这女子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魂归西天了。
周老夫人看孙女看的兴趣盎然,便问道:“你觉得这戏文怎么样?”
不怎么样,还没有她的话本子好看,扬州府繁华,就连话本子都比五陵县的精彩,可惜怕被发现,她不敢多看。
要不是祖母摇头晃脑看的正好,她都偷溜了,如今话本子都不爱写了这样的女子,太蠢了
“吃苦耐劳,情深意重。挺好的”她绞尽脑汁想着富家女的闪光点
见孙女这磕巴的模样祖母也笑了,她抬手让丫鬟给戏班子放了裳,特别是那演富家女和俏书生的,又专门厚赏了一两。
“戏文写得不好,演的倒是不错,那小模样可真俊俏,”
这和祖母讨论小郎君俊不俊俏是不是不太妥当,周英华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接话
“看你也看不上这富家女,我就放心了,要我说这富家女太蠢了,跟着人吃尽了苦,点灯熬油的把人供出头了,自己又死了,倒是便宜了后来人。”
“说什么有情饮水饱,那都是骗你们这些深闺女子的,娇宠着把你们养大可不是让你们去为男人吃苦的,知道吗?”
在祖母的目光中,周英华用力的点了点头
周老夫人满意地笑了,她拍了拍周英华的“情爱是把利器,女子要学会怎么用,男人都是些翻脸无情的蠢东西,你可以给他情,心得留给自己。女子的心太软,会容易被人伤的”
她是借这出戏告诉孙女一些事情,这些日子大儿夫妇在替孙女相看人家,她都是知道的,可女子嫁人后过的好不好,不但看婆家,更重要的在于她自己。
“母亲”何氏急匆匆从外走了进来
看她脸色惊慌,周老妇人急问道:“发生何事?”
“宫中来采选了!”
这下连周老夫人都站起身,慌忙道:“快去找老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