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太太见棠龄这般说,倒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留下几个健壮的仆妇,自带着人先行走一段,在一处缓坡等着棠龄。

    棠龄见大老太太稳健的向上走,不禁心中恨恨的叹口气,自己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是让她做出长辈行走她却坐轿子的事情,是万万心中过不去的,又知道祖母可能常年如此行动,总不能为自己特意改了坐轿子,只能咬着牙闷头向上走。

    一边走一边数着脚下的台阶,只觉得一阶一阶的没个头。数着数着,竟然有几分眼花,有时候身子还晃了两下,身后的紫燕和知夏忙忙的上前扶住。

    她俩虽说比棠龄强一些,可是也强不到哪里去。这一扶,二人都是紧忙跑了两个台阶,加上刚刚棠龄不让仆妇背她,那些个仆妇又在知夏两个后面,一时间够不上她们三个。

    知夏和紫燕脚下也不大稳,连带着棠龄不仅没站住,反而愈加的歪倒。棠龄看着那硬硬的山石阶梯,闭着眼睛咬着牙等着摔倒,不料忽而手肘处一稳,被一股力量稳稳的托住了。

    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如清泉般的声音道:“站稳。”还未等反应过来,身子已然立住,那力量便撤离了棠龄的手肘,身后的知夏和紫燕也忙扶住了棠龄。

    棠龄一时间有些懵然,朦朦胧睁开眼睛向着刚刚那声音看去……入眼的先是手肘方向的一片衣袖……月白色的竹节纹,光影之间的明暗隐隐的带着几分矜贵。那宽大衣袖下是一双指骨修长分明的男人的手。

    棠龄慢慢的抬眼,原是一身海青,不过……有月白色的海青吗?棠龄这才去打量刚刚扶住她的人,俊目修眉,微红薄唇,天外谪仙人这几个字瞬间闯入棠龄的脑海里……棠龄能听见身边紫燕轻轻的抽气声。

    是了……她……棠龄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人……不,是和尚,棠龄看着那光秃秃的脑袋,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半晌才平复心神,干巴巴道:“多谢……多谢……法师……”

    法师?棠龄懵懵的脑袋里想着这么好看的男人是怎么想着当了和尚呢?只见那个白衣法师只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转身不发一言的继续向上去,棠龄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法师,不过穿着灰色的僧衣。

    棠龄见那为法师行走稳健,仿佛不是难走的山路,而是哪家贵公子在赏游风景一般……身后一众人默然无声,好似还停留在刚刚那位法师留下的震惊里。

    等到人转了个弯不见了,一行人好似才吐口气,慢慢的向上走着,这回有仆妇在前面领着路,就怕像方才一般。这时候紫燕才在棠龄身边悄悄道:“刚刚那位是位法师啊?”

    棠龄点点头道:“瞧那个样子,大概是的罢。”紫燕默然不做声了,棠龄也明白紫燕的默然,毕竟……这么个气质高华的和尚忽而出现,若不是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棠龄还真以为自己是碰见了山中的精怪呢。

    等到棠龄终于来到寺院门前早已然双腿打颤了,只是强挺着由两个强壮的仆妇扶着站着。广德寺早就将大老太太一行人住的院子收拾了出来,是紧邻着寺院的一处小院落。

    院子不大,却是五脏俱全,一行人刚好安住的下。大老太太一等安顿下就忙着让两个会按摩的妈妈帮着棠龄舒舒筋骨。

    将棠龄按着呲牙咧嘴的直躲,大老太太哭笑不得的摇摇头道:“你这孩子脾气倒是倔的很,让你坐轿子偏偏逞强,可不能躲的,宁可疼这一阵子,总好过你几天不能行走。”

    棠龄被按的诶诶叫着,一旁的任妈妈不禁笑道:“姑娘且忍忍,不然姑娘只怕明天都下不得床呢。”

    棠龄可怜兮兮的道:“轻点,祖母让她们轻点啊……诶……”大老太太止不住笑,点了点棠龄的额头道:“叫你逞强,忍着。”

    那手劲实在大,棠龄还是忍着才叫成这样呢,不一会儿就被按得眼泪汪汪的了。大老太太这边才听身边的仆妇说起路上遇见的那位法师。

    大老太太皱眉道:“之前着人来的时候,并未听见有何人此时来拜访,是何人前来?单单一个年轻的法师带着两个小师傅不成?且派人去方丈那里问问才是。”

    任妈妈这边忙安排小厮前去询问,大老太太就在这边坐镇看着棠龄。大老太太看着棠龄眼泪汪汪的可怜劲儿不免摇摇头道:“哭也得忍着。”

    好不容易按完了,棠龄哭的一抽一抽的,大老太太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让李妈妈等人赶紧打水给棠龄洗脸,这一折腾,就到了下午了。那边前去问话的小厮也回来了。

    恰巧此时大老太太在棠龄的房内用了一些间食,棠龄小口的喝着一碗汤水,听着任妈妈的回话,一时间不免讶然抬头,看见大老太太也拧眉道:“明义法师?却是他?可是打听清楚了?”

    任妈妈点点头道:“确实打听清楚了,因是恰巧路过此地,才前来广德寺,因他名声甚盛,寺中也不敢怠慢,不过方丈已然告知并不会冲突老夫人的日程,老夫人且放心就是了。”

    大老太太半晌点点头道:“也罢,此为方外之地,他既为方外之人,自有他的行事之道,吾等不必挂怀,既然他有意隐去行踪,吩咐下去,不得四处传言才是。”

    任妈妈应是退下。

    棠龄这边慢慢的放下了手里的调羹……怪不得,怪不得一个年轻的法师竟然有那般的气度,原来竟是他啊。

    到了晚间,知夏和紫燕的那屋也传来几声惨叫,棠龄在房内听着也忍不住笑了,李妈妈在给棠龄仔细盖上被子温声道:“好姑娘,早些睡吧。”棠龄点点头,这晚就是李妈妈值夜,因为知夏和紫燕也是着实累的不轻。

    可能因为白天耗费了太多的体力,棠龄这一觉睡的格外的沉,格外的香,以至于李妈妈叫醒她的时候,棠龄哼哼唧唧的不想起来,裹着被子翻来覆去的。好容易被李妈妈和知夏哄醒了,卷着被子嘟着嘴坐在床上,头发微乱的散着。

    紫燕忙端来一杯清茶给棠龄漱口,棠龄猛然将头扎进面前堆起的被子里号道:“我不要起来嘛。”

    李妈妈和知夏忙使劲儿把棠龄从被子拔出来,紫燕赶忙将茶水送进棠龄的嘴里,棠龄就这样闭着眼睛,苦着脸,甚是痛苦般的漱了口。知夏顺手将湿了的巾帕给棠龄净了脸面。

    棠龄轻轻的哀号一声,伸手夺过巾帕盖在脸上狠狠的揉了几把,却还是困意深深,就想蒙着脸躺下去。紫燕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棠龄的双臂,让棠龄坐住了没有躺下去,巾帕顺势掉了下来,知夏抽走后转身放到一边,随即将昨晚备好的衣物拿了过来。

    李妈妈和知夏还有紫燕三个人连轴转的给棠龄穿好了衣裳,就把棠龄拽下床坐在妆镜前。棠龄还头一点一点的,紫燕还得顺着棠龄的头梳发,生怕扯着棠龄的头发。就这样,棠龄还是被扯了几下,疼次呲牙咧嘴的,李妈妈在一边轻轻吹着厨上刚刚熬好的杏仁羹喂给棠龄。

    门口传来捻草的声音:“姑娘收拾好了吗?老夫人等着姑娘一起去上头柱香呢。”棠龄听闻猛地抬头,紫燕一时不妨,一根簪子插的狠了,忙给棠龄吹着,棠龄一边呼着痛,一边大口喝着杏仁羹,李妈妈不停说着:“慢点慢点。”

    棠龄喝了几大口,边道:“快了快了。”紫燕手快的弄好了最后一下,这边棠龄就提着裙子步履匆匆向大老太太的房内走去了。

    棠龄端端正正的跪在大老太太的身后,看着大老太太恭敬的在佛前上了第一炷香,也紧跟着后面上了香。

    待得一番行礼完毕后,广德寺的主持引着大老太太向后院行走,边走边说些佛法,顺带说起了每每入冬前的布施之事。

    棠龄缓缓的跟在其后,耳朵并未听进去大老太太和主持说的话,只是悄悄的打量着这广德寺的模样。也不知这广德寺在西安府这边是如何的光景,自己是从来没听过的,不过见这寺内干净清爽,处处收拾的倒是别有几分的禅意。

    大老太太无意间回头一瞥,就看见棠龄歪着脑袋看向一边,大老太太顺势看过去,原是那边院子墙角露出的几朵秋菊。大老太太笑着摇摇头,便道:“我还要与主持说些事情,你且四处去走走。”

    棠龄本来正在悄悄的看着,冷不防大老太太这一说,吓了一跳,立马站直摆手道:“孙女儿跟着祖母就是了。”

    大老太太忙摆手道:“去吧去吧。”说着转身和主持继续向前走着,早有一边的小沙弥等着给棠龄指路呢,棠龄便也只好道:“如此就劳烦小师傅了。”

    小沙弥红着脸摇头道:“女施主客气了。”说着便带着棠龄并紫燕几个人向一边的院子的走去。这广德寺依山而建,层层上升,除却几处精舍,竟是一院子一院子的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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