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上一回生辰宴时她也是这般怪异。

    “你仔细想想,方才你在那亭外见我的时候,心下就没有一点波动涟漪吗?”岁漓捂着胸口,真诚地盯着俞乐仁,渴望唤醒真实的他。

    然俞乐仁看她越说越离谱,赶忙打断,“岁小姐。”

    他不愿再与她多做纠缠,朝着眼前灯火通明处道:“明日还需早起,岁小姐也请早些歇息。”

    说着他看也不看她,径直朝屋里去。

    岁漓可等不到明日一早。

    她一路追着俞乐仁,和他一前一后进了屋。

    屋里小厮看着冲进来的岁漓吓了一跳。

    “俞乐仁!”岁漓大喊一声。

    这下饶是素来君子做派的俞乐仁也不禁有些破功,心下生出一丝烦躁。

    岁家大娘子究竟是怎生回事,怎似块黏皮糖,甩也甩不掉?

    岁漓环顾屋里,见小厮一脸迷茫地看着她,是以朝她点了点头,吩咐道:“俞逸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俞乐仁说。”

    俞乐仁皱眉,她是如何知道俞逸名字的?

    俞逸不明白眼前女子和自家少爷是什么境况,一时僵住。

    然看少爷不做表态,出也不是,留也不是。

    俞逸左看看,右看看,心突突直跳,只觉自己不该在这处。

    今夜这是怎么回事?怎会有别家娘子追着自家少爷?

    “我们这亲事。”说着她指了指他,颇有几分霸王硬上弓的架势,“非结不可!”

    俞逸本还在看戏,听言瞬间睁大了眼睛,轻声抽气,又赶忙捂住耳朵。

    俞乐仁朝他使了眼色,示意他出去。

    俞逸得了准信,逃一般跑出了屋子。

    俞乐仁在岁漓出声的那刻,眼神微变。

    他本想给岁家娘子留些脸面,可似乎好生言语对这岁家大娘子不起作用。

    岁漓说完还有些忐忑,她看着俞乐仁面无表情,唯有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的精光。

    “岁小姐,终生大事,还是要考虑清楚才是。”当年同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却不是一样的光景。

    俞乐仁话里还是客气,只是那口吻里略带着的“不装了”的微妙态度还是被岁漓捕捉到了。

    果不其然,他下一句,“昨日岁大人还同家父道,岁家讲信修睦,祖祖辈辈澧兰沅芷。岁小姐今日之举,若让旁人知晓,怕有害岁家大义。”

    他说话间朝着岁家所住院落的方向,好似意思马上就要唤人来。

    岁漓听着这又是讽刺又是威胁的话,反倒是笑了。

    她就知道!

    纵使时光回转,她的亲亲相公,还是那个白切黑的狠角色。

    她与俞乐仁相处多年,早将他一言一行摸透了。

    依照俞乐仁的性子,忍到现下才朝她动气,还不承认对自己没有旁的心思?

    得了准信,她瞬时像活了过来。

    面上带了一片红晕,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连带着话也开始放肆起来,一改方才在梅林里的怯懦不安,“你不用拿我父亲压我。”

    岁漓说着坐在了他的床榻上,翘起了腿,大有“你喊破喉咙也无人来”的混混姿态。

    “不若这样,我们各退一步。”她指向窗边的棋盘,“我若能破你这盘残局,你便应了我。”

    她自进屋就注意到窗边的棋盘,那上头正是当年困扰了俞乐仁数月之久的棋局。

    困扰得俞乐仁去哪都带着这盘棋,势必要将它破了才安宁。

    当年是他俩成亲后,她才得知这棋局。

    她或许旁的不行,下棋却很是在行,当年也是她为俞乐仁解了棋局。

    俞乐仁看着她没有应声。

    岁漓见他既不阻拦也不答应,便当他已经默认。

    她自床上跳起,来到棋盘前。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棋局,岁漓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恍惚。

    时间真是过的太快了些。

    “俞乐仁,你瞧,黑子虽呈颓败之势,中腹与脖颈处处受制,可若是弃腹与白子撕咬,将其自上封锁,不出二十目,即可拨乱反正。”

    岁漓拿起一粒黑子,下在棋盘上。

    手上动作,眼睛却紧看着俞乐仁,话里不知在同他暗指些什么。

    俞乐仁本当她在说笑,却不曾想她真的有办法。

    他看看棋盘,又看回她。

    岁漓看他不说话,却知晓他心下定是轩然大波。

    她不禁昂起头,颇为骄傲地朝他笑。

    “俞乐仁,怎么样?你想好要怎么提亲了吗?”

    俞乐仁看她模样,正要开口,外头传来声响。

    “俞逸,你怎么在外面,乐仁可是在屋里?”

    岁漓和俞乐仁都听见了这第三人的声音,四目相对,空气都一时凝固了。

    是太子!

    这么晚了,太子怎会来?

    岁漓顾不得多想,一时慌张,差些崴脚。

    她连爬带跑地跳上床榻,拉上帘子,将自己彻底遮盖住。

    俞乐仁被她矫健的身姿惊讶到,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她才遮掩好,太子便进了屋。

    “乐仁,我还怕叨扰了你。”他看俞乐仁站在窗边,笑了笑,“你倒是还没睡。”

    “你这棋……”太子来到他身边,显然也注意到棋局,露出惊讶神色。

    “是解了。”俞乐仁收敛住表情,点头。

    “怪不得,确是喜事。”太子也点头附和,只以为他又是因棋局所扰才未睡,“今夜你可睡个好觉了。”

    俞乐仁瞥了一眼床榻,无心多言,“太子深夜来,也是睡不着?”

    “乐仁,明日恐有变故。”太子皱着眉头,也不再寒暄,直抒胸臆。

    “有角鹰为信,猎场周围已布好人手,殿下无需多虑。”俞乐仁说得沉稳,“明日我也会紧跟在殿下身边。”

    岁漓越听越心惊。

    她想起当年旧事。

    冬狩第二日,太子就在猎场莫名受袭。

    太子身中数箭,昏迷数日,险些丧命。

    可当下听起来,当年他们早知会受人偷袭。

    只听太子叹了口气,“乐仁,我也知多思无用。”

    “殿下心中已有定数,不过是想听我一句肯定。”俞乐仁知他心意,“与其白白忧心,不若我送殿下早些回去歇息。”

    太子看他稳如山的模样,忧思也去了几分,有心思调笑起来,“看你急着赶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屋里藏着人了。”

    俞乐仁被说中,作了个请的姿势,“殿下说笑。”

    太子一走,俞乐仁回房,看着床榻。

    岁漓在他注视下拉开帘子。

    她没有急着下来,只是眉头紧锁,好似陷入了什么极大的困惑中。

    她有些不明白,若俞乐仁和太子早知明日会受袭且有所准备,太子怎还会受那么重的伤?

    “岁漓。”俞乐仁见她迟迟不下来,直接连名带姓地唤她。

    她看着俞乐仁,甚至无心再谈成亲一事。

    若她明知明日太子会受重伤,还要佯装无事吗?

    “俞乐仁,刚刚你和太子的话,我都听见了。”岁漓不过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

    俞乐仁当她是个聪明的,会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离开,却不想她说得直白。

    “我接下来说的事有些荒唐。”岁漓自床上下来,走到他面前,“你和太子明日千万莫去猎场东南方。”

    俞乐仁不知她又要耍什么花样,听她说得如此确凿,面色也变了变。

    她努力回想八年前这场事故,从模糊的记忆里得出关键。

    “你便看在那日你害我摔破手的份上,听我一句劝。”岁漓只记得当年那箭矢俱是从东南方发,“三皇子的人早打通了猎场,你与殿下明日这局没有胜算。”

    岁漓只管垂着眼说,丝毫没有注意到俞乐仁已经靠近。

    直到看到眼前的锦纹鞋,岁漓才抬了眼。

    八年前她不过刚和俞乐仁相识,对这场事故印象极为模糊,加之现下的荒唐场景,是以说得很没底气。

    俞乐仁离她极近,近得她抬头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有一瞬间她还以为这还是那个八年后的俞乐仁,是她的亲亲相公要上前抱她了。

    她克制住想上前回抱他的念想,看着他更为年轻的面庞,偷偷捏了捏自己的腿。

    “我方才从未提起三殿下。”俞乐仁眼里深邃的不是爱意,倒是有几分杀心,“你是如何知晓的?”

    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却说着毫无温度的话,岁漓说不伤心是假的。

    “我……”岁漓在他灼灼的目光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不等她迈住脚,俞乐仁伸手,紧紧抓牢了她。

    他手劲极大,甚至没有一丝怜惜,痛得岁漓不自觉“呀”了一声。

    “明日猎场一事,你从何得知?”他不依不饶地问,全然撕下了君子面孔。

    岁漓纠结如何开口,“我”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她该道自己是未卜先知,还是道实话自己从八年后而来。

    这些话怎么听着,都有些疯癫。

    这头岁漓饱受有苦难言的折磨,俞乐仁只当戳穿了她的真实面目,直接拉着她一路扔到了床前。

    岁漓脚下不稳,受他推力,摔倒在床上。

    她此刻发髻也散了,衣裳更是凌乱不堪,加之先前在梅林哭过的红眼,活脱脱一个被凌辱的良家女。

    俞乐仁就站在床前,好似一个俊俏版的青年阎王,审讯一般板着脸看她。

    若不是时机不对,岁漓当要说一句好生霸气。

    她还在欣赏自家相公别样风味,俞乐仁已是在爆发边缘。

    明日猎场与三皇子博弈,岁家大娘子如何知晓?

    岁漓看他表情愈发不佳,赶忙开口。

    “哎呀我,我从梦里知道的。”她知道不能再瞒,急中生智胡邹了个原因。

    俞乐仁听她胡言乱语皱眉,显然不买账。

    岁漓赶忙起身,跪坐在床上,仰头看着他。

    她下意识伸手去抓他的手,却被他避开。

    岁漓收回手,“我近日多做梦,全数是与你有关。”

    眼看俞乐仁还是一脸怀疑,岁漓索性三分真七分假,一股脑说出来。

    “乐仁,我没有骗你。”岁漓劲盯着他,一句句往外冒。

    “你爱吃桂花糕,却不喜桂香。”

    “棋艺不佳,却由不得人说。”

    “左胸处还有个指甲大小的红色胎记。”

    “如果这些还不够……”岁漓顿了顿,爆出更猛的事实来,“你书房二层架子上的资治通鉴里,藏着张美女图,那美人坦荡,不过批了层黄色薄纱,姿势就像这样。”

    说着她在床榻上摆出那副妖娆姿态,嘴上却说得义正严辞,“乐仁,这些全数是我做梦时梦到的,千真万确,若是作假我天打五雷轰。”

    俞乐仁听完,冷笑一声。

    好啊,好一个梦中刻薄又好色的郎君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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