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天是不黑的,但等两人磨磨蹭蹭的收拾好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解西很有先见之明,料定了他们晚上会出来觅食,便就和符卿在饭桌上多等了会儿,果见他们饿的前胸贴后背。

    俩人倒挺识趣,权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句话都没问,装起来有模有样。

    包括谢无期这个当事人之一,也能继续一副贵公子的做派,吃的慢条斯理。

    反倒是程非晚有些做贼心虚,频频偷看他们,唯恐被戳破,没了脸面见人。

    可这心思一偏,嚷着饿的人就没下肚几口饭菜了,谢无期用筷著敲了敲她的碗沿,无奈的低声提醒:“吃饭。”

    他说话音低,动静却不小。

    三道目光齐刷刷的射来,程非晚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尴尬的咬住了筷头。

    符卿有意解围,浅声问:“不合胃口?”

    程非晚立马可怜巴巴的道:“想吃肉。”

    她上辈子要控制口腹之欲,重活一遭就好酒肉,但家里有两位大夫,个个都不许她日日吃的油腻,要求荤素搭配。

    今日桌上摆的这些,虽然也有很多肉,但加上配菜,就不是她想要吃的了。

    符卿哑然失笑,抬手指了指远处矮桌上的白团子,正经道:“你救它一命,作为它的大夫,我要替它谢谢你。”

    她偏了偏头,吩咐身后布菜的幸妍:“去端来吧。”

    “是。”幸妍也微微一笑,搁下筷著,行礼告退。

    程非晚眼神一亮,“卿卿早就准备好了?”

    这屋里没外人,就他们几个,她也不拘束。

    “谢、礼。”符卿一本正经的重申。

    她都这么说了,谢无期自然也不好再阻拦,由着程非晚一手鸡大腿,一手排骨汤,吃的毫无形象,满嘴油渍。

    说实话,挺不堪入目的。

    “现在倒不像猫了,更像是一只……”谢无期想了想,“贪嘴的狼崽。”

    程非晚不满的抬了抬下巴,“猫在那里!”

    她口齿不清的嘟囔:“少把我比作小动物。”

    “哦。”谢无期状似可惜的应了一声,回过头来,正对上解西目瞪口呆的表情,不由蹙了蹙眉,“你见鬼了?”

    “啊?”解西慢半拍的应道,“可能吧。”他家殿下啊,是真栽了。

    谢无期:“……”真能编啊。

    主仆二人心思各异,待一顿饭吃完,各自美滋滋的领着“媳妇”回了房。

    夜里起了风,程非晚随谢无期回到院里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顿时有些后悔,揉着鼻子小声嘟囔:“早知道昨夜就把那碗姜汤喝了。”

    她昨夜留宿太守府,丫鬟几次三番提醒她喝下姜汤,但她嫌姜汤辛辣,想着自己的身子被谢无期调养了那么久,应该不会有事,便就没有去喝。

    早晨嗓子疼了会儿,很快就过了,许是夜里空气干燥造成的,不想现在又开始了。

    “不舒服?”谢无期停了步,一边抓住她的手腕把脉一边问,“早前怎么不说?”

    程非晚瞪他一眼,“你给我机会说了吗?”

    谢无期默了默,没敢接这话,兀自脱了外袍披到她的身上,“先回去。”

    他搂着她往屋里走,听见怀中少女哼了一声,遥远的天际飘荡着一如昨夜的天灯,但谁都没有去欣赏。

    回了房,将人安置好后,谢无期翻出药箱,挑挑拣拣,最后拿出一包药粉沏入茶中。

    程非晚盘腿坐在床边,远远瞧着他,莫名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

    初入吉祥客栈时的记忆回笼,想起那二人一唱一和的戏弄解西,她心中立马警铃大作。

    “这不会是你们给……弟弟喝的那个东西吧?”

    她卡了一下壳,敬业的称解西为弟弟。

    谢无期好笑道:“猜对了,但没有奖励。”

    他一边迈步往她身边走,一边轻轻摇晃茶杯,将里面的药粉搅和均匀。

    程非晚急声拒绝:“我不要喝!”

    “可以啊。”谢无期也不逼她,兀自道,“那我就只能去药房给你配药,然后再熬煮,估计要折腾到大半夜。”

    程非晚:“……”

    她咬咬牙,悲壮的伸出手,“算了,给我。”

    谢无期顿觉好笑,低头递给她,然后坐在她的身边。

    程非晚看也不看一眼,直接一口闷,照旧苦的龇牙咧嘴,露出痛苦面具。

    谢无期早就准备好了蜜饯,在她张开嘴的那一瞬间,顺势塞了一块进去。

    程非晚嚼了两下,皱着眉道:“还是好苦。”

    她将茶杯放在一边,有些使气的问:“这药是谁研究出来的?”

    闻言,谢无期的面色有些不自然,撇开眼抚了抚袖袍,淡淡道:“我。”

    程非晚:“?”

    她瞬间怒了,纵身扑上去,“你报复谁呢?”

    谢无期毫无准备的被她压倒在床上,双手下意识地揽住她的腰,压着笑努力为自己辩解,“良药苦口,效果好。”

    程非晚轻哼一声,探出指尖戳了戳他梆硬的胸膛,评价道:“腹、黑!”

    谢无期挑了挑眉,“何意?”

    她嘴里偶尔会蹦出来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词汇,有些他能猜出大意,有一些则完全猜不出来,比如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他无法联想出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程非晚看向他,眉眼愉悦,半开玩笑的数落,“你表里不一,是个超级超级超级大坏蛋!”

    “那不正好?”谢无期也随着她开起玩笑,刻意压低声音凑上来,一字一句的说,“祸、害、遗、千、年。”

    他的气息随着口齿张合落在她的耳边。

    程非晚突然搂着他的脖子,埋首颈间,闷闷的说:“千年太久,百年刚好,我的大少爷,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谢无期摸了摸她的脑袋,虽然不懂她为何突然情绪低落,但还是安抚道:“虽然我的医术一般,但你别忘了,我们身边还有一个小神医,解西不跑她肯定会留下,所以……一定会的。”

    “嗯。”程非晚翻身坐起来,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睡觉吧。”

    谢无期有些意外,“你不问了?”

    程非晚故意装傻,“问什么?”

    “案子。”谢无期抿了抿唇,“你白日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吗?”

    “哦,这个啊。”程非晚一边铺开被褥一边说,“明日让晁自汇报就好了,你不是说要把他给我么,反悔了?”

    “没有。”谢无期默了默,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你不是说只想听我说吗?”

    “改变主意了呗。”程非晚憋着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仔细想了想,问你的时候你总是拐弯抹角,但问他,晁自肯定不会顾左右而言他。”

    大少爷一听这话,脾气立马上来了,“那行,我也改变主意,不给你了。”

    程非晚“噗呲”一笑,故作吃惊的起哄:“这个醋都要吃啊?要不明日让厨房给你做个醋汤?喝他两壶醋!”

    谢无期不理她,赌气似的去抢被褥。

    “我听我听我听!”程非晚立马告饶,抱住他撒娇,“告诉我呗大少爷。”

    谢无期本就是陪着她玩闹,自然也不会真的计较,正色问:“从哪开始讲?”

    “从头开始吧。”程非晚肃然危坐,蹙眉想了想,“昨日说起卿卿家的事情,你说了句‘这位竟搞起了蛊毒’,当时我没追着问你,指的可是随春生吗?”

    “算是吧。”谢无期沉吟片刻,又详细解释道,“不过会的也不是他,这老前辈不知从哪请来位异士,是个有真本事的,来头恐怕不会小,目前推测是苗疆部族的巫医。”

    程非晚:“……”随春生算哪门子老?

    不过比起月无瑕那一类辈分大的小前辈,确实也不年轻了。

    她对巫医的事情颇感兴趣,毕竟这一般都是出自志怪杂谈里的东西,连忙撇开这一茬追问:“你是说指传言中的那种会巫蛊之术、喜欢玩虫子的祭祀吗?”

    谢无期笑着点了点头,揽住她的肩膀将人拥入怀中,“嗯,不过能当上祭祀的都是很厉害的角色,基本会是族中的领袖,你见过哪国的皇帝会给人当见不得光的幕僚?”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程非晚靠在他身上,也不动脑去想,开玩笑似的道:“说的也是诶,所以这是个小虾米?”

    谢无期一本正经的摇头,“不,这是个大虾米。”

    程非晚憋着笑继续问:“那殿下编织好网了吗?”

    “一半吧。”他现在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头疼的道,“主要是这老前辈太能藏了,我至今没弄明白他的动机是什么。”

    他非要骂人一声“老”,着实孩子气,程非晚也不会再向上次一样跟他掰扯。

    闻言,蹙眉思索道:“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他把全天下人都杀了,也换不回他的爱人,何况他现在又看上了我。”

    后半句话落,程非晚猝然感觉到搂在腰间的手一紧,她无奈的提醒:“别闹,他看上的是我与他爱人相似的地方,本质上还是在寻找他的爱人。”

    谢无期注意到她的称呼,疑问道:“你为何不称呼她为太守夫人?”

    程非晚扯了扯唇,讽刺道:“某某的夫人,平白让一个女子失去了姓名,可她就是她自己。我不知道她的名姓,暂且这么称呼她,毕竟随春生爱人这一则身份,她从生至死,也没能摆脱得掉。”

    谢无期讶然,“你觉得她想摆掉?”

    “我也不知道。”程非晚摇了摇头,茫然的说,“就感觉吧,虽然没根据,但随春生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一对相爱却因阴阳两隔被迫分离的夫妻。”

    这话何止是没有根据,简直是离谱了些,他们虽没见过太守夫人,可永安城这么多人,认识她的人多了去了。

    若太守夫人不是自愿嫁给太守的,总不能整座城的的人半点风声都听不到。

    “可若是……不得不呢?”

    程非晚与谢无期对视的那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顺着低喃出声。

    谢无期眉头一凛,“你指什么?”

    程非晚心中忽然冒出一个猜测,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捉住他时不时搞点小动作的爪子,严肃的看向身前的人。

    “你先回答我,那位前太守是怎么死的?”

    谢无期脱口而出:“病逝。”

    他顿了顿,拧眉道:“没记错的话,我跟你提过。”

    的确,昨夜在太守府,他给她介绍随春生的身世的时候,顺带提过一两句。

    程非晚追问:“什么病?”

    问到这份上,谢无期自然也猜出来她抓住了什么线索,毕竟她很少会如此。

    他也不啰嗦,“旧伤复发。”

    程非晚眯了眯眼,“救你爹时留下的伤?”

    这话说的大胆,毫无敬意,谢无期可疑的沉默了一息,转而快速的答道:“是。”

    她对他私下里不讲规矩倒无妨,但若是回了京师,哪能还这么没规没矩?叫人抓住把柄,少不了要受些折磨。

    没等谢无期想出办法,这头程非晚已经继续道:“建国之初混乱不断,那都没能熬死他,开始享福反倒是旧伤复发了?听来就很蹊跷,你们真的相信吗?”

    谢无期:“……”

    他叹了口气,伸手指向床沿,比划着提醒道:“那老头死的时候,我顶多比这张榻高一点,早八百年前盖棺定论了,反正卷宗上是这么记载的。”

    言下之意,当时的史官是否被收买,尚未可知。

    程非晚摸着下巴,大胆猜疑:“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前太守是被随春生杀的呢?”

    谢无期瞬间眯起了眼睛,显然认可她的猜测:“继续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程非晚一一说出自己毫无根据的推论,“随春生口中的爱人,实际上并不爱他,而是他胆大包天爱上了自己的主子,故而杀恩人,夺其女,为掩盖事实,再杀丈人,承其官位。”

    她近乎笃定的问:“你觉得……他有没有胆子这样做?”

    随春生年少时本就有功劳在身,那样的出色骁勇,圣上不可能会全然不记得他,所以就算彼时他还没有官位,若能再立一些大功劳,当时又很巧的没有其他人选,那将他破格封为太守,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无期猝然笑了,这反应显然证实了这一点,随春生就是破格册封。

    他目露欣赏,语气中潜藏着久违的兴奋,低声赞叹:“觅儿,你可当真是……敢说啊。”

    “是真是假,一探便知。”程非晚脱口而出的毛遂自荐道,“我……”

    可话未说完,谢无期就已经猜到她的打算,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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