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琅很快派人送来了消息。胡国确实有一队人马埋伏在长安，他的首领便是被巴哈尔认出来的亲卫，亲卫名叫阿里甫，同时，他茶贩的身份也并非捏造。看来，在巴哈尔与胡国失联的时间里，其实胡国早早派了人潜伏在虞国。
沈松坐在房里，烧掉密信，犹豫着是否要把这件事告诉巴哈尔。
要不要让她知道，她日思夜想的哥哥，其实没有那么在乎她。
阿里甫一行人的目的尚不明晰，贸然告诉巴哈尔，又是否会打草惊蛇？
春蒐在即，白路书院课业渐重，又逢多事之秋，沈松简直觉得自己的脑子冒烟，她从来没有同时要操心这么多事。
“姑娘，您要的软甲做好了，要不要试一试？”刘婶带着一个小丫鬟来到沈松院子，见她坐在窗边出神，开口道。
沈松这才回过神来，见刘婶一脸担忧，便挂起大大的笑脸，蹦蹦跳跳地跑向她：“肯定呀，刘婶别担心我，我就是课业重了些，烦恼着呢。”
“姑娘开心就好，我呀，也不求姑娘有什么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就放心了。”刘婶牵着沈松的手，“我给姑娘的宝枪编了几条新穗子，还差一点儿收尾，做好我就给你拿来。”
“哎呀，刘婶，您眼睛不好，就别为我操这份心啦，保重身子才是最要紧的。”沈松拉着刘婶撒娇，“被我娘知道了，还得说我不懂事呢。”
刘婶松开沈松的手，拿手托起软甲的上衣：“这副软甲前几日就拿来了，我瞅他们护心镜绑得粗糙，便自己重新编了绳子，仔仔细细给咱姑娘系好了，故而才送来，姑娘你快试试，看看有没有哪儿要改的。”
“多谢刘婶的好心！”沈松开心应了，一溜烟儿跑回房里换了劲装，又在丫鬟的帮助下换了新软甲，转着圈儿地给刘婶展示，“刘婶，您看，合身极啦！”
“真漂亮，那我先预祝姑娘春蒐旗开得胜，拔得头筹！”刘婶也很满意，笑着说，“我这就去告诉夫人。”
刘婶走了，沈松的笑脸也垮了下来，她抚摸着自己身上的软甲，叹了口气，回房拿了红缨枪，干脆在院子里练起来。
……
升入甲班后，陆陆续续有同窗退学，要么是家里安排好了亲事，要么是家里提前打点好了地方上的职位，夫子对学生的要求也不若之前那样严格，再不查出勤，想来便来。
沈松放学后便赶回家练功，巴哈尔不好打扰她，元浩远在亳州，她成天呆在书院里，无聊得紧。青云观的事暂时落下帷幕，宁琅的消息迟迟未到，至于春蒐，她一个胡国的公主，有力气也没地方使，反倒过回了在丙班的日子，平日里替院正打打杂，甚少和人说话。
天气难得晴朗，巴哈尔拿了扫把和簸箕，精心打扫着自己的小院，嘴里哼着歌，心情是少有的轻松快活，仿佛过去那些明争暗斗从未存在过。
如果没有一只熟悉的鹰降落在她眼前的话。
——是哥哥的鹰。
鹰的爪子上系着信，老鹰凶猛，却是两兄妹一起喂大的，它亲昵地贴了贴巴哈尔的手指，巴哈尔无奈地苦笑，才把信拿下来。
她没有看，跑到房里拿了一小把松子仁，巴哈尔用手掌心托着，耐心地等老鹰吃完，又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说：“回去吧。”
老鹰似是听懂了，歪了歪脑袋又冲着她眨巴几下眼睛，才展翅飞走。
巴哈尔这才展开手里的纸条，上面写着：“今夜子时，长安城郊临溪亭。”
临溪亭，元宵节他们一起看烟花的地方。巴哈尔突然想起元浩醉酒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不知道胡国到底是什么情况，哥哥才回去不久，难道又潜伏过来了？可哥哥是胡国的首领，很难随随便便就离开好几个月。
大概率是那个茶贩子，但没有哥哥的命令，他怎么会出现在长安？难不成是胡国内乱尚未平息，亲卫中已经出现反水者……
巴哈尔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她走回房间，在柜子底下找出了自己的骨节鞭。
这是她在虞国自己做的，寻常软鞭只不过能让人皮开肉绽，这骨节鞭里每一节都嵌入了刀片，足以鞭鞭见血。她初来乍到，惊魂未定的日子里，都是将这鞭子放在枕头底下方能安眠。
她又找到院正夫人，交待了事情原委，院正夫人向来心地良善，以为是巴哈尔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反倒担心起她来。
“你放心去，我会跟你们院正解释明白的，别怕，有什么事回来跟我说。”院正夫人拉着巴哈尔的手，“更深露重，今日我刚好做了你爱吃的，待会儿多吃点，吃饱点，多穿点衣服，晚上才不会冷。”
“嗯。”巴哈尔点头，“辛苦您吩咐门房，若我丑时还未归，去通知沈松和崔竹生。”
“是有什么危险吗？”院正夫人立马皱起眉头，“一封来路不明的信，也不是非得去赴约，女孩子家家的，我让几个人陪着你，可好？”
巴哈尔摇摇头：“那只老鹰是我养的，我认识。我毕竟是胡国人，带虞国的人去，终究是不好，您就放心吧，他们俩收到消息，会去找我的。”
院正夫人忧心忡忡，勉强答应。用完晚膳也不肯去歇息，硬生生陪巴哈尔熬到子时将近，满面愁容地目送她离开。
临溪亭内，果然是那个茶贩子，巴哈尔捏紧了腰间的鞭子，走上前：“你是谁？”
“见过公主殿下。”那人行礼的姿势非常标准，他抬起头，直视巴哈尔，“我是阿里甫，王上的亲卫之一，奉王上之命，特来接应公主殿下。”
“接应？”巴哈尔问道，“我在虞国呆了这么多年，可是头一遭听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如果王上特地吩咐我带来的鹰都不足以让公主信服，那么这个呢？”阿里甫撩起自己的上衣，腰上是用火钳烙下的胡国印记，注入药草的汁液后，整个印记都呈墨绿色。
这是胡国亲卫的特殊标记，只有皇室的人才知道。
“有事说事。”巴哈尔并未放下警惕。
“王上心系公主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漂泊，特命我来将公主接回去。”阿里甫举起一只手，二十几个虞国打扮的士兵出现，将临溪亭团团围住。
“我不走，胡虞之盟是阿爸的心血，战事一起，生灵涂炭，你告诉他，死了这条心。”巴哈尔坚决道，“等盟期一过，我自会回到胡国。”
“公主殿下，其实王上也不想这么做的，主要是布契那帮人催得急，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阿里甫笑道，“得罪了，公主殿下。”
“你们想干什么！”巴哈尔甩鞭，“我看谁敢动本公主！”
但她的威慑几乎没有作用，一个接一个的士兵冲上前，被她抽得见骨也不退缩，直至把她狠狠摁在地上。
阿里甫给巴哈尔灌了一小瓶药水，她彻底晕了过去。
……
崔竹生跟沈松接到消息便出发了，刚到丑时，二人便赶到了临溪亭。
空空如也。
这次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巴哈尔消失了。
沈松急得团团转，当下就夺了马，山上山下找了一遍。
“怎么办，怎么办。”沈松哭着说，“巴哈尔不见了，我应该告诉她的，我应该告诉她的。”
“你先别急，怎么了？你应该告诉她什么？”崔竹生安抚着她，将她带到亭子里坐下，“如果是胡国人带走了她，至少她不会出事，不是么？”
“阿里甫，那个茶贩子，宁琅查出来了，他在虞国潜伏了很多年，我应该告诉巴哈尔，让她小心点的。”沈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我们等天亮就去找你说的茶贩子，如果他也消失了，那就代表他和巴哈尔大概率是一起走了，你去找院正，让他上奏，最快速度通知胡国。”崔竹生握着沈松的手，“如果巴哈尔是去胡国了，我们应该替她高兴，她能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了。”
“可是，胡虞之盟……”沈松抽泣道，“万一，万一阿里甫没走呢，万一巴哈尔是被别的人带走了呢？我去找我哥，我去找金吾卫……”
“你冷静点！”崔竹生拉住沈松，说道：“我们得先确认阿里甫还在不在，如果不在，那就是胡国违反盟约在先，如果他在，那就是虞国照看公主不力，这是两种结果。”
“你……！”沈松语塞，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突然觉得崔竹生是如此的陌生，虽说巴哈尔和崔竹生算不上亲密，但怎样也是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好友，面对巴哈尔的失踪，崔竹生想到的居然是两国的关系，而不是巴哈尔的安危，“你一点都不在乎巴哈尔现在怎么样了吗？元浩回长安，你怎么给他交待？”
“发泄情绪没有用，解决问题才有用。”崔竹生站起身，“给谁交待，找谁算帐，都是没意义的，因为问题还没有解决。”
“崔竹生。”沈松也站起来，语气很是失望，“我在想我是不是看错了你。”
沈松说完，转身就往山下走，崔竹生追上去，跟着二人来的马车夫无奈，只能赶着马车在后边追。
“崔公子身子金贵，自己坐马车回去吧。”沈松没走几步，停下来，给后头的人留了个侧脸，扔下这么一句话后又继续往前走。
“我不可能留你一个人下山，要么我们一起走下去，要么你跟我回马车上。”崔竹生态度坚决。
“我现在不想和你待在一起，很难理解吗？”
“我不知道你在闹什么。”崔竹生自嘲地说，“是，也许我说的话是挺不近人情的，但是，你可有考虑过我？你说我身子金贵，我这条命不用药吊着，与死人何异？又有谁给我一个交待？”
沈松红着眼睛转过身，说道：“巴哈尔找不到了我已经很难过了，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崔竹生在看见沈松眼泪汪汪的模样的瞬间就投降了，他走上前，抬手替沈松擦掉眼泪，柔声道：“都怪我，都怪我，你莫哭了。”
平复好情绪后，沈松和崔竹生才坐上马车，赶往白路书院。到门口时，天还没亮，沈松留在这里等院正起床，崔竹生带人去找阿里甫的落脚处。
崔竹生又回到白路书院时，刚好赶上早膳。
“怎么样了？”沈松还没进去，只是在院门口等院正出来，见崔竹生来了，赶紧迎上去。
“人去楼空，整个商队全都走了。”崔竹生说，“昨天夜里过了亥时走的。”
“时间对得上，这下就等胡国的消息了。”沈松还是没办法放下心来。
院正用完早膳，崔竹生出面向他讲明了事情经过，并嘱咐他不要提及自己和沈松，上奏只写巴哈尔深夜出门未归。
“老夫知道了。”院正点点头，“巴哈尔亦如老夫半个女儿，你们可千万得想办法找到她。”
二人应下，沈松留在书院上课，崔竹生进宫，把消息报给六皇子。
……
“胡国真是胆大包天，都敢直接在长安掳人了！”虞慎气极，手里的茶杯都直接摔到地上，瓷片碎了一地，“他当我大虞是什么？他们家客厅吗！一群刁民！”
“此事事关胡虞之盟，如果真的是胡国人带走了公主，那么赶在他们离开虞国边境之前将人拦下，便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转圜？崔竹生，你是蠢的不是？胡国摆明了是要开战，畏首畏尾这一时又有何用！”虞慎怒道，“你莫要说什么兵法，今日就算是拿人命填，本王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王爷息怒，东宫未稳，难道王爷要将这平定之功拱手相让不成？”崔竹生面无表情，仿佛他真的没有半点私心，全心全意都是为了争权夺位，“唯有救回巴哈尔，阻止两国开战，才能待王爷入主东宫之后，携功上位，以慰天下万民。”
虞慎这才冷静下来，他沉默片刻，问：“此事皇上知道吗？”
“巴哈尔和白路书院的院正住在一起，眼下找不到人，肯定是早早拟了折子的。”崔竹生加了把火，“若是宁琅兄弟早前替王爷游走的时候结识什么了胡国的人脉，问清楚胡国人带走她做什么，亦可为王爷求得进退的空间啊。”
“这事我会吩咐。”虞慎点点头，“马上就是春蒐了，看好你家的丫头，别让本王失望。”
“臣领旨。”崔竹生躬身行礼。
这马屁拍的不错，虞慎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些，崔竹生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离开。
方查出柳云初和徐寿关系密切，又险险抢下青云观，接着是巴哈尔失踪，春蒐迫在眉睫，下一步即是选亲，桩桩件件，龙头蛇尾，没有一件事是顺畅的。崔竹生想到这里，心里难免烦躁。
他进宫特地挑在下朝之前，眼下早朝散了，混在大小官员里，刚好不那么引人注目。
出了宫门，再去国子监。
“欸，崔博士，你来了？你听说了吗，今日早朝，院正来报，咱们的那个胡国公主失踪了！”
“怎会如此？”崔竹生故作惊讶。
“听说今日皇上精神头好了些，钦定了春蒐的日子，就在月底。”
崔竹生平静地眨眼，回答道：“是么。”
沈松坐在房里，烧掉密信，犹豫着是否要把这件事告诉巴哈尔。
要不要让她知道，她日思夜想的哥哥，其实没有那么在乎她。
阿里甫一行人的目的尚不明晰，贸然告诉巴哈尔，又是否会打草惊蛇？
春蒐在即，白路书院课业渐重，又逢多事之秋，沈松简直觉得自己的脑子冒烟，她从来没有同时要操心这么多事。
“姑娘，您要的软甲做好了，要不要试一试？”刘婶带着一个小丫鬟来到沈松院子，见她坐在窗边出神，开口道。
沈松这才回过神来，见刘婶一脸担忧，便挂起大大的笑脸，蹦蹦跳跳地跑向她：“肯定呀，刘婶别担心我，我就是课业重了些，烦恼着呢。”
“姑娘开心就好，我呀，也不求姑娘有什么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就放心了。”刘婶牵着沈松的手，“我给姑娘的宝枪编了几条新穗子，还差一点儿收尾，做好我就给你拿来。”
“哎呀，刘婶，您眼睛不好，就别为我操这份心啦，保重身子才是最要紧的。”沈松拉着刘婶撒娇，“被我娘知道了，还得说我不懂事呢。”
刘婶松开沈松的手，拿手托起软甲的上衣：“这副软甲前几日就拿来了，我瞅他们护心镜绑得粗糙，便自己重新编了绳子，仔仔细细给咱姑娘系好了，故而才送来，姑娘你快试试，看看有没有哪儿要改的。”
“多谢刘婶的好心！”沈松开心应了，一溜烟儿跑回房里换了劲装，又在丫鬟的帮助下换了新软甲，转着圈儿地给刘婶展示，“刘婶，您看，合身极啦！”
“真漂亮，那我先预祝姑娘春蒐旗开得胜，拔得头筹！”刘婶也很满意，笑着说，“我这就去告诉夫人。”
刘婶走了，沈松的笑脸也垮了下来，她抚摸着自己身上的软甲，叹了口气，回房拿了红缨枪，干脆在院子里练起来。
……
升入甲班后，陆陆续续有同窗退学，要么是家里安排好了亲事，要么是家里提前打点好了地方上的职位，夫子对学生的要求也不若之前那样严格，再不查出勤，想来便来。
沈松放学后便赶回家练功，巴哈尔不好打扰她，元浩远在亳州，她成天呆在书院里，无聊得紧。青云观的事暂时落下帷幕，宁琅的消息迟迟未到，至于春蒐，她一个胡国的公主，有力气也没地方使，反倒过回了在丙班的日子，平日里替院正打打杂，甚少和人说话。
天气难得晴朗，巴哈尔拿了扫把和簸箕，精心打扫着自己的小院，嘴里哼着歌，心情是少有的轻松快活，仿佛过去那些明争暗斗从未存在过。
如果没有一只熟悉的鹰降落在她眼前的话。
——是哥哥的鹰。
鹰的爪子上系着信，老鹰凶猛，却是两兄妹一起喂大的，它亲昵地贴了贴巴哈尔的手指，巴哈尔无奈地苦笑，才把信拿下来。
她没有看，跑到房里拿了一小把松子仁，巴哈尔用手掌心托着，耐心地等老鹰吃完，又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说：“回去吧。”
老鹰似是听懂了，歪了歪脑袋又冲着她眨巴几下眼睛，才展翅飞走。
巴哈尔这才展开手里的纸条，上面写着：“今夜子时，长安城郊临溪亭。”
临溪亭，元宵节他们一起看烟花的地方。巴哈尔突然想起元浩醉酒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不知道胡国到底是什么情况，哥哥才回去不久，难道又潜伏过来了？可哥哥是胡国的首领，很难随随便便就离开好几个月。
大概率是那个茶贩子，但没有哥哥的命令，他怎么会出现在长安？难不成是胡国内乱尚未平息，亲卫中已经出现反水者……
巴哈尔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她走回房间，在柜子底下找出了自己的骨节鞭。
这是她在虞国自己做的，寻常软鞭只不过能让人皮开肉绽，这骨节鞭里每一节都嵌入了刀片，足以鞭鞭见血。她初来乍到，惊魂未定的日子里，都是将这鞭子放在枕头底下方能安眠。
她又找到院正夫人，交待了事情原委，院正夫人向来心地良善，以为是巴哈尔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反倒担心起她来。
“你放心去，我会跟你们院正解释明白的，别怕，有什么事回来跟我说。”院正夫人拉着巴哈尔的手，“更深露重，今日我刚好做了你爱吃的，待会儿多吃点，吃饱点，多穿点衣服，晚上才不会冷。”
“嗯。”巴哈尔点头，“辛苦您吩咐门房，若我丑时还未归，去通知沈松和崔竹生。”
“是有什么危险吗？”院正夫人立马皱起眉头，“一封来路不明的信，也不是非得去赴约，女孩子家家的，我让几个人陪着你，可好？”
巴哈尔摇摇头：“那只老鹰是我养的，我认识。我毕竟是胡国人，带虞国的人去，终究是不好，您就放心吧，他们俩收到消息，会去找我的。”
院正夫人忧心忡忡，勉强答应。用完晚膳也不肯去歇息，硬生生陪巴哈尔熬到子时将近，满面愁容地目送她离开。
临溪亭内，果然是那个茶贩子，巴哈尔捏紧了腰间的鞭子，走上前：“你是谁？”
“见过公主殿下。”那人行礼的姿势非常标准，他抬起头，直视巴哈尔，“我是阿里甫，王上的亲卫之一，奉王上之命，特来接应公主殿下。”
“接应？”巴哈尔问道，“我在虞国呆了这么多年，可是头一遭听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如果王上特地吩咐我带来的鹰都不足以让公主信服，那么这个呢？”阿里甫撩起自己的上衣，腰上是用火钳烙下的胡国印记，注入药草的汁液后，整个印记都呈墨绿色。
这是胡国亲卫的特殊标记，只有皇室的人才知道。
“有事说事。”巴哈尔并未放下警惕。
“王上心系公主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漂泊，特命我来将公主接回去。”阿里甫举起一只手，二十几个虞国打扮的士兵出现，将临溪亭团团围住。
“我不走，胡虞之盟是阿爸的心血，战事一起，生灵涂炭，你告诉他，死了这条心。”巴哈尔坚决道，“等盟期一过，我自会回到胡国。”
“公主殿下，其实王上也不想这么做的，主要是布契那帮人催得急，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阿里甫笑道，“得罪了，公主殿下。”
“你们想干什么！”巴哈尔甩鞭，“我看谁敢动本公主！”
但她的威慑几乎没有作用，一个接一个的士兵冲上前，被她抽得见骨也不退缩，直至把她狠狠摁在地上。
阿里甫给巴哈尔灌了一小瓶药水，她彻底晕了过去。
……
崔竹生跟沈松接到消息便出发了，刚到丑时，二人便赶到了临溪亭。
空空如也。
这次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巴哈尔消失了。
沈松急得团团转，当下就夺了马，山上山下找了一遍。
“怎么办，怎么办。”沈松哭着说，“巴哈尔不见了，我应该告诉她的，我应该告诉她的。”
“你先别急，怎么了？你应该告诉她什么？”崔竹生安抚着她，将她带到亭子里坐下，“如果是胡国人带走了她，至少她不会出事，不是么？”
“阿里甫，那个茶贩子，宁琅查出来了，他在虞国潜伏了很多年，我应该告诉巴哈尔，让她小心点的。”沈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我们等天亮就去找你说的茶贩子，如果他也消失了，那就代表他和巴哈尔大概率是一起走了，你去找院正，让他上奏，最快速度通知胡国。”崔竹生握着沈松的手，“如果巴哈尔是去胡国了，我们应该替她高兴，她能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了。”
“可是，胡虞之盟……”沈松抽泣道，“万一，万一阿里甫没走呢，万一巴哈尔是被别的人带走了呢？我去找我哥，我去找金吾卫……”
“你冷静点！”崔竹生拉住沈松，说道：“我们得先确认阿里甫还在不在，如果不在，那就是胡国违反盟约在先，如果他在，那就是虞国照看公主不力，这是两种结果。”
“你……！”沈松语塞，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突然觉得崔竹生是如此的陌生，虽说巴哈尔和崔竹生算不上亲密，但怎样也是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好友，面对巴哈尔的失踪，崔竹生想到的居然是两国的关系，而不是巴哈尔的安危，“你一点都不在乎巴哈尔现在怎么样了吗？元浩回长安，你怎么给他交待？”
“发泄情绪没有用，解决问题才有用。”崔竹生站起身，“给谁交待，找谁算帐，都是没意义的，因为问题还没有解决。”
“崔竹生。”沈松也站起来，语气很是失望，“我在想我是不是看错了你。”
沈松说完，转身就往山下走，崔竹生追上去，跟着二人来的马车夫无奈，只能赶着马车在后边追。
“崔公子身子金贵，自己坐马车回去吧。”沈松没走几步，停下来，给后头的人留了个侧脸，扔下这么一句话后又继续往前走。
“我不可能留你一个人下山，要么我们一起走下去，要么你跟我回马车上。”崔竹生态度坚决。
“我现在不想和你待在一起，很难理解吗？”
“我不知道你在闹什么。”崔竹生自嘲地说，“是，也许我说的话是挺不近人情的，但是，你可有考虑过我？你说我身子金贵，我这条命不用药吊着，与死人何异？又有谁给我一个交待？”
沈松红着眼睛转过身，说道：“巴哈尔找不到了我已经很难过了，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崔竹生在看见沈松眼泪汪汪的模样的瞬间就投降了，他走上前，抬手替沈松擦掉眼泪，柔声道：“都怪我，都怪我，你莫哭了。”
平复好情绪后，沈松和崔竹生才坐上马车，赶往白路书院。到门口时，天还没亮，沈松留在这里等院正起床，崔竹生带人去找阿里甫的落脚处。
崔竹生又回到白路书院时，刚好赶上早膳。
“怎么样了？”沈松还没进去，只是在院门口等院正出来，见崔竹生来了，赶紧迎上去。
“人去楼空，整个商队全都走了。”崔竹生说，“昨天夜里过了亥时走的。”
“时间对得上，这下就等胡国的消息了。”沈松还是没办法放下心来。
院正用完早膳，崔竹生出面向他讲明了事情经过，并嘱咐他不要提及自己和沈松，上奏只写巴哈尔深夜出门未归。
“老夫知道了。”院正点点头，“巴哈尔亦如老夫半个女儿，你们可千万得想办法找到她。”
二人应下，沈松留在书院上课，崔竹生进宫，把消息报给六皇子。
……
“胡国真是胆大包天，都敢直接在长安掳人了！”虞慎气极，手里的茶杯都直接摔到地上，瓷片碎了一地，“他当我大虞是什么？他们家客厅吗！一群刁民！”
“此事事关胡虞之盟，如果真的是胡国人带走了公主，那么赶在他们离开虞国边境之前将人拦下，便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转圜？崔竹生，你是蠢的不是？胡国摆明了是要开战，畏首畏尾这一时又有何用！”虞慎怒道，“你莫要说什么兵法，今日就算是拿人命填，本王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王爷息怒，东宫未稳，难道王爷要将这平定之功拱手相让不成？”崔竹生面无表情，仿佛他真的没有半点私心，全心全意都是为了争权夺位，“唯有救回巴哈尔，阻止两国开战，才能待王爷入主东宫之后，携功上位，以慰天下万民。”
虞慎这才冷静下来，他沉默片刻，问：“此事皇上知道吗？”
“巴哈尔和白路书院的院正住在一起，眼下找不到人，肯定是早早拟了折子的。”崔竹生加了把火，“若是宁琅兄弟早前替王爷游走的时候结识什么了胡国的人脉，问清楚胡国人带走她做什么，亦可为王爷求得进退的空间啊。”
“这事我会吩咐。”虞慎点点头，“马上就是春蒐了，看好你家的丫头，别让本王失望。”
“臣领旨。”崔竹生躬身行礼。
这马屁拍的不错，虞慎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些，崔竹生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离开。
方查出柳云初和徐寿关系密切，又险险抢下青云观，接着是巴哈尔失踪，春蒐迫在眉睫，下一步即是选亲，桩桩件件，龙头蛇尾，没有一件事是顺畅的。崔竹生想到这里，心里难免烦躁。
他进宫特地挑在下朝之前，眼下早朝散了，混在大小官员里，刚好不那么引人注目。
出了宫门，再去国子监。
“欸，崔博士，你来了？你听说了吗，今日早朝，院正来报，咱们的那个胡国公主失踪了！”
“怎会如此？”崔竹生故作惊讶。
“听说今日皇上精神头好了些，钦定了春蒐的日子，就在月底。”
崔竹生平静地眨眼，回答道：“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