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萎……”

    林琅扯了扯嘴角,抬眸淡淡看徐楚一眼。

    “这字可不经瞎说。”

    “那你以后。”

    徐楚鼓圆腮帮子喝一大口豆奶,眼睛仍衔着林琅。

    “是不是经常得出去执勤?”

    “嗯。三天轮一个24小时的班。”

    徐楚眼珠子一转。

    “我平时要是遇到啥困难了,是不是还能喊你出个警什么的?”

    林琅定睛看她:“你能有什么困难?”

    “比如……”

    她咬着吸管,嘴里含混不清:“男朋友失联的时候?”

    “噢——”

    林琅闻言笑了,白净的脸上漾开纹路。

    “那可太适合报警了。徐小姐这种违反治安管理的行为,可以喜提三天拘留。”

    他边说边往辣锅里涮菜,“情节再严重一点呢,就拘留十五天吧。”

    徐楚:“是嘛!那我进了拘留所就可以每天见到你啦?”

    林琅:“不,但我会每天给你送牢饭的。”

    徐楚碟里逐渐堆起一谷食物。

    “好的好的,猪肉白菜馅饺子就成,速冻的也行。”

    “……”

    林琅无奈般摇了摇头,脸上仍含着笑,慢条斯理地吃一根菠菜。

    往常明明是食肉动物的一个人,这会却变得像食草动物一样温厚。

    他再也没有大口大口嗦面喝汤的好心情了。

    胡思乱想着,徐楚心头一阵酸涩。

    塑料吸管被她咬得欲断,牙印就横在上面。

    待两人吃完,林琅起身买单,下意识环视了周围人的桌面。

    鸳鸯锅锅底一向比全辣锅便宜,因此客人几乎都点鸳鸯锅,毕竟那么一小圈白锅影响不了人们嗜辣的情致。

    许多桌的白锅早已被辣汤染红,唯有他们桌上。

    清汤锅依旧清清淡淡,枸杞和虫草花在白水里煮得色泽发亮。

    一滴红油都没落进去。

    \\

    出了商场,夜风吹得徐楚脖子一缩,手赶紧抄进口袋,整个人都弓起来。

    她一回头,看见林琅夹克里仍只穿件圆领卫衣,脖子都露在外面,受着夜晚的寒气。

    手伸进他衣领。

    “突击检查。”

    “嘶……”

    林琅被徐楚冰凉的手激起一个小挺,倒吸口冷气。

    直到摸索到胸口那枚观音玉坠,徐楚才满意笑起来。

    “除了洗澡,其他时候都不许取下来,知不知道。”

    “我哪敢呐!”

    林琅包住徐楚生铁般的手,从颈间摘下来,放进夹克衫热乎的口袋里。

    她抬腿要往地铁站方向走,林琅长臂一伸,把她捞回身边。

    “打车。”

    徐楚几乎被林琅裹进夹克衫里。

    她抬头问:“还早呢,你急着回家啊?”

    眼看马路边驶过几辆载客的出租车,林琅打开叫车平台,从上到下所有价位的车型,全部勾选。

    “很急。”

    徐楚还赖在他怀里嘟囔。

    “回家干嘛啊,看电视?”

    “你不是说我萎了,所以我得急着回家——”

    叫到一辆距离他们一公里的专车,林琅灭掉手机屏,语气又拖腔带调起来。

    徐楚眼巴巴瞧着他,眉目含星。

    林琅笑着低下头,轻轻刮她鼻尖。

    在她耳边沉声道。

    “练哑铃。”

    \\

    周五下午,徐楚从教育局开完会,就开始准备写会议纪要,为下周教职工大会的发言做准备。

    打开电脑前,她习惯性瞥了眼手机屏幕。

    果然。

    没有任何消息。

    林琅去派出所上班四天,一天都没回过家。

    吃完火锅的第二天是周二,他当天被安排值班。

    周三,步行街附近一家商务酒店的客人突发疾病去世了。

    家属来闹,派出所介入调停,一个通宵过后,这事才算结束。

    周四晚上,本来可以回家,但所里临时接到清查任务。

    清查从晚上9点开始,凌晨4点结束。

    林琅就歪在椅子上凑合睡了几小时。

    醒来后,还有堆在手头的几个案子没处理。一个白天又过去。

    直到今天——

    周五了。

    徐楚边写发言稿边时不时看眼手机。

    两小时过去。

    眼角余光一瞥到屏幕亮起,她立马拿起手机。

    却是购物软件推送的消息,提醒她双十二快到了。

    她一阵烦躁,无意间踢到脚下的垃圾桶。

    低头,手指一松。

    手机“啪”地落进去。

    躺在一堆用过的卫生纸里面。

    这下舒坦了,总算能安心工作。

    徐楚伸脚正要把垃圾桶踢进桌下,纸堆里的手机屏倏忽亮起。

    她想也没想地俯身一捞。

    林琅:【你带的那个实习生,挺会来事。】

    徐楚抱着手机咬唇一笑,抬头张望孙菲的工位,空的。

    忽想起来她办事还没回来。

    下午有个转学生的户籍出了点问题,需要去居住地辖区的派出所开些证明。

    徐楚想是小问题,就要孙菲独自跑一趟。

    只是她少问了一句,孙菲去的是哪个派出所。

    徐楚:【怎么?】

    林琅:【她找我要微信。】

    ……

    徐楚不自觉踢了一脚垃圾桶,不大不小的声响让几个同事抬头一望。

    【你给了?】

    林琅秒答。

    【我把负责户籍的同事微信给她了。】

    “咻”地再来一条。

    【女的。】

    徐楚松口气,躺到靠背椅上。

    林琅又发来消息。

    【你怎么不来?】

    【开会,在忙别的。】

    【真冷漠啊,徐老师。】

    徐楚几乎能想象他慢吞吞的调子。

    带着微微招惹的笑意。

    突然很想用力揉那家伙的脑袋。

    徐楚:【今晚还不回家,我真报警了。】

    她就这么盯着屏幕,两分钟后,对面人还没动静。

    【人呢?】

    咻——

    宛如纸飞机滑到她耳际。

    徐楚听着那声音,把手机按在胸口,抿住唇,不想在办公室笑的过于明显。

    她再次点亮屏幕。

    林琅:【在。】

    林琅:【刚才求了一下观音菩萨,求她保佑今晚方圆十公里内的所有人平平安安,不要惹事。】

    徐楚:【方圆十公里有多少人?】

    林琅:【12万。】

    她笑容淡下去。

    【那估计悬。】

    孙菲在这时回来了,拎着一袋橘子分给办公室老师们。

    她走到徐楚桌前,徐楚条件反射地将手机反扣在桌面。

    虽然也不知自己心虚个什么。

    只是直觉孙菲会看她屏幕上的短信内容,再咋咋唬唬地起哄开玩笑。

    “楚楚姐稿子快写完了吧?”

    徐楚顺孙菲视线看过去,她正认真读着自己电脑屏幕上的文档……

    徐楚:“还没。”

    “歇会儿呗,去外面晒太阳啊!”孙菲见徐楚兴趣不大,屈膝小声道。

    “我刚见着姐夫了。”

    徐楚心头一跳。

    她日思夜想都见不着的人,就这样轻易被她见着了。

    蛊惑一般,徐楚被孙菲拽去操场。也可以说是她下意识跟过去的。

    “你去派出所的时候,”徐楚忍不住问,“他在干嘛呢?”

    孙菲笑了笑:“就看见他在窗口跟人说话,好像谁钱包被偷了。具体我也不知道,我没跟姐夫说上话,去户籍科办完手续就走了。”

    “哦……”

    徐楚心不在焉应了一声。

    忽然一个问号冲出脑海。

    没说上话……

    怎么找林琅要的微信?

    孙菲绕开话题。

    “楚楚姐,我也是才知道姐夫原来是警察。我姑父以前也是警察,从基层一直升到市局,别人都羡慕我姑妈,但是只有我们家里人知道……”

    孙菲言辞悻悻然,“她过的有多不好。”

    徐楚瞥她一眼。

    “多不好?”

    “管不住我姑父呗。”

    孙菲目光停在徐楚脸上,“临到退休,我姑妈才发现姑父外面有了人,俩人摊开吵一架,把话全说开了。”

    徐楚淡淡看着孙菲,听她爆出惊世言论。

    孙菲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年。他跟那女人好了三十年。”

    “这样啊。”

    徐楚收回视线,望向操场前方的虚空。

    她知道孙菲想要她担心什么。

    但偏偏,不想遂她的意。

    “楚楚姐要小心呀!”

    孙菲凑近了些,“姐夫为人那肯定没话说,但是派出所里特别多警油子,风气乱得很,你想他们每天出警得碰到多少人,这见的人多了,难免起歪心思。”

    她越说越慢,直到看见徐楚扬起一抹笑。

    跟看笑话似的。

    “放心,你姐夫不敢。”

    “那就好那就好。”

    孙菲干笑几声,忽问,“楚楚姐怎么都不和姐夫聊微信呀?”

    “我们……”

    徐楚一怔。

    这句倒问到点子上了。

    “没有加微信。”

    “啊?”

    孙菲的表情是看见外星人入侵了地球。

    “为啥呀?哦我知道了,你们喜欢那种从前慢的相处模式对不对,打电话发短信,很复古那种。不会还互相写信吧?”

    徐楚摇头一笑。

    “能见面的时候自然会见面,不能见面的时候……”

    她吁出长长一口气。

    “发再多消息也解不了渴。”

    孙菲愣愣地笑几声,竖起大拇指。

    “楚楚姐这个恋爱观……蛮特别的。”

    徐楚看着操场尽头的天光暗下去。

    他今晚会回来吗?

    她也不知道。

    只是连自己都惊讶,竟会脱口而出这么一个词。

    解渴。

    她是跋涉千里沙漠的旅人,而他是若隐似现的绿洲。

    只有走进去,抱住他,她才得以真正存活。

    在他之后,没有人能熄灭她对爱的渴求。

    “嗳嗳,楚楚姐。”

    经身边人一捣胳膊肘,徐楚回过神来,看着孙菲已经打开手机在看微博。

    “咱附近好像出事了!”

    \\

    中环商场,一辆挂着警灯的警车停在正门口。

    不少顾客接连涌出来,还有看热闹的频频回头,举起手机伸长手臂往封锁线那头拍视频。

    十分钟前,江城路派出所接到报警电话,中环商场有顾客坠楼。

    林琅和小钟穿着警服驱车过来。

    做民警后,他无时无刻都得穿制服,再没机会穿徐楚买的那些便服。

    坠楼的是个年轻男人,从没有任何遮挡的回字型大厅中直直落下来,当场死亡。

    林琅问了一圈目击者的情况,准备带知情人回所里做个笔录。

    他听小钟念叨,“别看中环商场这么高端,其实风水可不好了,这几年出了好几起命案,知道为啥不?你得从俯视图看,这商场是燕尾煞的格局,所以一年到头老有煞气在里面冲……”

    林琅把对讲机拍到小钟胸口,“行了神汉,分析完风水您有空再去瞧一眼死者吧,看那煞气是不是附人身上了。”

    出商场时,林琅绕道走了行人更少的奢牌区。

    这边和事发地点在不同分区,不少店员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狐疑看着一身警服的林琅。

    他略显尴尬地加快步伐,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一个意大利奢侈品牌。

    店里的墙面和地板都是实木,漫反射的吊灯营造出柔和静谧的氛围。

    每一只包,每一双鞋,都如博物馆里陈设的展品一般,闪烁着晶莹的美感。

    他一路望过去,直走到一面巨大的玻璃橱窗前。

    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他。

    脚步放缓。

    他停住步子,步伐一个九十度转变。

    转过身。

    柔光灯铺洒整面橱窗的金黄,层层叠叠的帷幔里,静静挂着一件驼色绒毛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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